“你!”段凌桀横眼瞪去。
她爱莫能助地耸了耸肩,直接指引他一条明路。“既然你需要人照顾,又不希望让段妈担心,那就只好请家凌照顾你了。”
“我?”
“她?”
被点名的两人异口同声,难得有致一同地看着吴思珊。
“有意见吗?”她呵呵笑。
家凌想离开?她偏不给机会!凌桀想视而不见?想都别想!她就不相信让两人近距离的接触,他们还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为了让两人相处,之后她假借找医生问些问题,顺便将康振平一并拎到外头。
“思珊,你到底是怎么了?居然想把老大跟那女孩凑成对!你……就算替老大着想,你也该挑个漂亮一点的!”康振平小声抗议。
“你懂什么?”她眯眼瞪人。
“就是不懂才问!”他可不是被吓大的,被她瞪久了,也会逼出免疫力。
吴思珊看着他好半晌,才叹了口气。“如果他们不能相爱,我没有办法相信爱情,如果爱情到底只是两地相思,这样的爱情,谁都不能服气。”
她就不服气,因为她站在一旁看了两人恋爱十年,那么美好,不该是这样的结果,她没办法接受。
康振平愣愣地看着她。“……怎么你这种说法好像有点怪怪的?他们、老大……等等,你走慢一点,我还没问完!”
第2章(2)
坐在计程车上,段凌桀的脸色异样铁青,一半是因为生病,一半是因为无处可发泄的怒火。
唐家凌如坐针毡,不时偷觑他,然而只要一对上他的眼,便立刻会获得他似笑非笑的冷箭一枚。
好冷漠的眼神啊,记忆中,他从没用这种眼神看过她……好特别……好伤人。
“不用一脸不甘愿,待会你就可以坐着计程车回你家。”她受伤的表情他看得一清二楚,冷声讥讽。
“可是……”
“谁才是老板?”
“可是,你需要人照顾。”他的脸色很差,眼中布满血丝,让她很担心。
“我不需要一个看起来比我还需要照顾的人来照顾我。”
“我身体很好!”她说真的,和五年前相比,她现在能够出现在他面前,除了奇迹,还有她不放弃的坚韧生命力。
因为,她还想再见他一面,只是没料到再相逢时,结果与想像差之千里。
“哈。”他哈了声,充份的不屑。
“哈哈。”她哈哈两声,完全拷贝以往的相处模式。
段凌桀死瞪着她,不满光是这样看她,心绪就被牵动,只因为她一个似曾相识的动作。
她的身上像有许多谜团,每一个都勾痛他的心,让他厌之入骨,偏又管不了自己的目光。
没多久,车子停在他家门前,他看见她惊诧地瞪大眼,仿佛他住在这里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而非纯粹因为站在一幢豪宅前惊叹。
“我住这里,你有意见?”掏出钥匙,他推开了门,见她猛地收回视线,笑得有点心虚。
“没、没有。”她回得很快,用力摇头,柔软的发丝在半空中飘荡,勾出漂亮的弧线。
没有才怪!珊没跟她说他搬家了,而且还是搬到她家……对面。
唐家凌进他家门前,不忘看向对面三层楼的独栋庭院豪宅。
她回台湾之后,就是住在这里,但因为两人作息时间不同,所以,她完全没发现他就住在对面。
她以为他还住在面摊楼上的……她想着,直往前走,压根没发现前面的人早已停下脚步,硬是往他怀里撞,痛得捂着鼻子小声哀叫。
“你干么停下来?”
她的声音粗哑难听,但是骂人时却带了点甜甜的撒娇味,这一点像极了嘉乃……段凌桀一双眉皱得死紧。
“谁准你进来?”
“嗄?”她捂着鼻子看他,他脸上的冷漠已经说明非常不欢迎她,那样彻底拒绝的态度,让她心间微微抽痛。
“可是、可是珊说……”
她不能丢下他不管,至少现在不可以。
他的气色很差,身体很虚,总是需要一个人在身边照顾,可是他不让任何人照顾,她只好厚着脸皮留下。
“珊?”这么亲昵的称呼?
思珊个性强势,知心好友没几个,嘉乃正是其中之一,不过思珊强势归强势,但真诚直率,没有城府心机,所以嘉乃很喜欢她,总是唤她为珊……
她……段凌桀眯起沉不见底的乌瞳,想要从她身上找到某种合理的相似点,但什么都没有,困扰他的只有无端起伏的心绪。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外头响起一道温润的嗓音,唐家凌闻声,欣喜地回头。“段妈……”
尽管嗓音沙哑,但她特殊的柔软声调和拉长的撒娇尾音,教段凌桀眉头挑了下。
周美琪同样一愣,直瞪着她,眉头皱得都快要夹死蚊子了。
“你是……”
“我——”她可怜兮兮地扁起嘴,然而到嘴的话,又在瞬间被用力咽下。
她在干什么?她在干什么?她不禁在心里自问自骂。笨死了!居然一受委屈就想要找段妈评理,忘了自己的角色和身份。
“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妈?”段凌桀的声音冷冷的,但唯有自己清楚,他的心跳得又急又快,有团火快要烧融他心间的封印。
唐家凌用力咽了咽口水,垂下眼睫,缓如乌龟般地转过身来,也趁机想好借口。“因为珊跟我说她要打电话跟段妈妈联络,所以我猜这位一定是段妈妈。”大热天里,她却冒了一身冷汗。
听完解释,段凌桀烧红的心瞬间冷却。“多管闲事的女人!”不过是巧合罢了,瞧瞧他把自己逼成什么样子!
嘉乃已经死了,她不可能再回到他身边,不管他再怎么祈求,怎么折磨自己,她都看不到,听不到了。
见他转身踏进玄关,唐家凌才松口气,再回过身,面对周美琪,轻勾起想念的笑。“段妈,你好,我是唐家凌,总裁的秘书助理,是吴秘书要我送总裁回来,顺便照顾他的。”
她好想念总是将她捧在手心疼爱的段妈,好想念她总是温柔地牵着她的手说,等她当她的媳妇。
“……喔。”周美琪傻愣愣地点头,脸上带着几分感伤,随即又甩开过往旧事,慈爱地牵着她的手。“你在他身边工作,一定吃足了苦头对不对?”
“呃……”她呵呵干笑。
“那孩子,说都说不听,待会我好好骂骂他。”周美琪握紧她的手,意外她的掌心粗糙不堪,仔细一看,发现她的右手心里有颗模糊的红痣。
她不禁怔忡,眯眼看得更仔细,翻看着她的手,然而她的手心却像是受过严重的烧烫伤,竟连掌纹都模糊不清,更遑论是颗不是很鲜艳的痣。
“段妈,我的手受过烧伤,会痛。”唐家凌哑声喃着,想要抽回手。
“啊!”周美琪一脸抱歉地松开手。“抱歉,我不知道你受过烧伤,你……”
仔细看,才发现这么热的天气里,这女孩竟然还穿着长袖长裤,衬衫的扣子更扣到最上头,但依旧掩不住她雪白颈项间的细微伤疤。
“没事了,我已经好了。”她笑眯眼。
周美琪怔怔地看着她,好半晌才回神,苦涩勾笑。“你真是个好女孩,好勇敢。”好像嘉乃……除了脸蛋不像,身形不像,声音不像之外,这温润的性子,真像。
如果嘉乃还在,不知道该有多好。
周美琪带来一些食材和晚餐,强迫儿子乖乖躺在床上当大爷,另外还给予唐家凌百分之百的权利,让她无后顾之忧地留下照顾他。
“你倒是挺会收买人心的。”待母亲离开,段凌桀的脸立刻臭得像是被人倒了几亿的债。
看来,她确实是法力无边,不仅可以收买他的员工,就连他妈都一并收买了,而且花费的时间还不过一两个钟头而己。
“哪有?”拉了张椅子坐在他床边,她动手解开药袋。“段妈人很好,你要乖一点,不要让段妈担心。”
“关你什么事?”他哼了声,看她的十指不听使唤,好半晌都倒不出药,忍不住轻啧了声,坐起来抢过药袋,一把扯开,把药倒进垃圾桶里。
“你!”她气结。
“出去。”他冷声斥道。
唐家凌压根不怕他,狠狠瞪他一眼,迳自捡起散落在垃圾桶内的药片,慢慢地撕开包装。“不行,段妈说你要是不听话,就随时打电话给她,你现在想要见她吗?”
“你在威胁我?”段凌桀眯起黑眸。
“对,我就是在威胁你,怎样?”面对不听话的小孩,就必须拿出不同的做法!“吃药,不然我打电话给段妈。”
躺坐在床上,段凌桀双手环胸,定定地打量她。
她有张巴掌大的脸,脸颊瘦削,眼窝凹陷,更显得那双眼分外立体,可惜脸色苍白如鬼。最突兀的是那张唇,看起来丰润诱人,但吐出来的声音惨不忍睹。
然而,老教他烦躁的,是她的眼神。
她有双会说话的眼睛,在她眼中,他看见许多情绪,伤心、不满、怜惜、不知所措,而如今,他更看见了——
“你喜欢我?”否则,她没必要为他担心。
苍白小脸突地翻飞出淡淡红晕。
“走开,我不喜欢丑女。”
胸口一窒,她勉强自己勾笑,反唇相稽。“你就祈祷你千万别爱上我。
怔了下,没料到她会有这般夸张的回应,他不禁笑得嘲讽。
“放心,我眼睛还没瞎。”
“是啊,眼睛是还没瞎,但身体要是再不顾,早晚全身烂光光。”
“不关你的事。”
“当然关我的事,你要是出事,我的薪水要找谁领?”
“你可以找下一个老板领。”换句话说,她可以自动离职找新东家。
“不行,我这个人向来有始有终。”她拿起放了几颗药锭的小纸杯晃到他面前。“吃,不然我打电话跟段妈投诉!”
她知道,段家父母一直是他唯二的死穴,除她之外,就只有段爸段妈能够镇压得了他。
“……卑鄙小人。”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药。
“承让。”她喜孜孜地送上白开水。
明明已死绝的心,面对此等白目的人,不分男女他都应该立刻将之逐出才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段凌桀却笑了,也突然明白了。
他知道她是怎么收买人心的,这方法就跟嘉乃如出一辙——一味的真挚待人,认定就勇往直前,不顾一切地付出。
但是,他有什么值得她付出?
……他不过是个无心的人。
第3章(1)
吃下药后,段凌桀便沉沉睡去。
唐家凌收拾好桌面凌乱的物品,瞥见摆在床边、为数不少的空酒瓶,不禁瞪他一眼,随即吃力地将空酒瓶全都收到楼下。
不睡就已经够糟了,竟然还喝酒……她不禁摇头叹气,随即又上了二楼,想了下,走到他隔壁的房间,轻转门把,开了灯,满室的物品收拾得有条不紊,半点沙尘都没有,可见屋主多用心整理这间房。
倏地,她红了眼眶,只因摆在门口正对面的那件纯白蕾丝手工婚纱和纯白燕尾服。
当初他们说好,买了新房之后,一定要在主卧房旁边加一间她的个人工作室。
尽管她已经不在,他却始终记得约定,确实弄了一间房。
走进里头,她轻抚着细致的婚纱,样式是她自己挑的,马甲式的婚纱,是她跟他沟通好几次,最后决定再加件小罩纱,他才勉强让她买的。
因为他说,马甲太强调曲线,他会不爽。
如今……她已经没办法穿这件婚纱了。
没想到他竟然还留着,而且纯白的婚纱搁放五年,居然半点泛黄的颜色都没有,可以想见他是多么用心的收藏。
深吸口气,忍住泪水,看着里头约莫十坪大的空间,右手边有张床,正中央吊了婚纱和燕尾服,还在旁边摆放了柜子,柜子上放了几件她当初完成和未完成的模型,左边则是一张工作桌,桌面摆放了几张她当初放在他那里未完成的插图。
模型,是因为他玩,她跟着玩的;插画,是因为他学,她才跟着学的。她总是跟在他身后,他玩什么,她就跟着玩,可是他总是半途而废,买回来的模型全都是她自己拼装,甚至连插画,她都比他强上几分。
然而现在的她,再也做不出那么细的工作了……
叹了口气,打开工作桌旁的小小更衣间,里头放的全都是她以往放在他房里的衣物,一件件的收好,她甚至可以想见他常常在这间房流连,坐着发呆,有时甚至可能不敢踏入。
因为回忆太美,美得太痛心。
如果要改变他,那么,这房间里头的一切必须全部丢弃。
他被困在过去,困在他们相恋的那十年里,甘愿画地为牢,守着回不来的过去,但她又怎能眼睁睁见他独自沉沦?
想得到幸福,这些都必须舍弃,如果他不敢碰,就让她动手吧。
把过去丢掉,他才能真正拥有全新的恋情,让他重生,是她唯一能给的祝福。
她转身离开房间,决定先回家一趟。
晚上十一点,段凌桀被恶梦追逐着清醒过来。
如往常,他张开血红的眼,面容麻木,不同的是,今晚体内的药性还在作用,令他疲惫得想要再闭上眼,但一想起血肉模糊的恶梦,他又使尽全力逼自己坐起身,走出阳台,习惯性地看向对面同样三层楼的建筑物,却发现对面二楼的那间房是亮着的。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怀疑体内的药造成幻觉,然而闭了闭眼再看,灯依旧是亮着的!
那幢房屋,唐家父母铁了心不卖,不管他交涉多少次,不卖就是不卖,但如今竟然有人踏进里头?
“……嘉乃?”他低喃,毫不犹豫地转身下楼,以跑百米的速度奔过街道,爬上庭园豪宅的围墙,直奔到大门,用力抓着门把,却是上锁的状态。
他神色恍惚,想了下,弯身搬动门边的花盆,惊见底下的钥匙,他颤抖着握在手中,开了门,里头一片黑暗,但是楼梯的尽头确实亮者光。
心,遽跳,手心冒着汗,他怀疑自己在作梦,可是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真实,催促他一步步往楼上走,停在熟悉的房间前,轻推开门,门内灯光灿灿。
一如往昔的摆设刺痛了他的眼,他无声无息地走到床边的书桌,桌上有本小册,翻开一看,竟是一页页的插画,歪七扭八的线条,画着一页页的故事,故事中有一个爱吃棒棒糖的小老头,还有一个坏心眼的糟老头。
从两小无猜到相恋……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踏进了教堂。
多荒唐的画面,两个小老头在教堂里吃棒棒糖,他不禁抚额低笑,笑声低哑破碎。
突地——
“谁在外头?”
粗哑的嗓音,将他从混沌的思绪中扯回。
他像是站在过去和现在的交界点,脑袋空白,仿佛是运作中的电脑被突然拔掉插头,一时无法反应。
“谁?”
声音刻意耍凶狠,但就算没见到人,他也认得出声音的主人,霎时,才刚织就的美梦,碎得连渣都看不见。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走向房内唯一的一扇门。
正在浴室泡澡的唐家凌瞠目结舌,没料到他竟然会在这当头醒来。
“为什么是你?”他恼火的低咆,情绪失去控制,一脚踹开门板,却见从浴缸起身的她身形薄瘦,完全像个可怕的纸片人,然而这不是教他怔住的主因,而是她身上狰狞的伤痕。
“抱歉!”他转过身,狼狈的关上门。
瞪着地面,段凌桀不敢相信唐家凌身上竟还藏着那么多伤疤,那是经历什么样的苦难,受尽多少折磨才活下来的躯体?
火灾?车祸?空难……空难?
脑际闪过一道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