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大禹闻言后身体一下顿住,只是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我,有些不知所措。
“什么可是不可是。”我把手插进裤兜里,斜着眼睛望着他,“想要救人的话,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那里不要动,否则我就撒手不管了。”
“这……”他脸上肌肉抽动,牙关紧咬,显然内心挣扎非常激烈。过了半晌,终于长叹一声,举起的双手又放了回去,闭上眼转过了头,不再说话了。
“这是怎么回事?”处于极度震惊中的寡妇珍和相繇这才回过神来,连九鼎都不看了,急匆匆跑到我身边,一把抓住我胸口的衣服:“你刚才说什么?你居然说把九鼎送给那个修电器的,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有疯!”看着她的眼睛,我正色回答她,“我昨天就说过了,所有的事,我在今天一起解决掉,这中间当然也包括他的事。”
“他刚刚还害了胡娇,上次又害得天昊被打回原形,这些事难道你都忘了吗?他为了九鼎的力量可以伤害这么多人,要是得到九鼎后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被他伤害,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寡妇珍的俏脸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眼中除了怒火,更多的却是伤心,“我认识的那个孟轲不会这么做,虽然他又懒又贪小便宜,还喜欢撒谎,可他不会做这种事……”
“主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相繇同样拉着我的衣袖不放,虽然她不知道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但看到寡妇珍的样子,也明白我做了不应该的事。
“你们……”我看了她们良久,突然露出一个微笑,“……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
“等一下!”说话的人是大禹,他此时已经转过了头,吃惊的看着我,“你们说伯益做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得到九鼎,其实……”
“其实九鼎里根本没有任何力量,对不对?”我扭头看着大禹的眼睛。
别说周围的人,连大禹自己都被我吓了一跳:“你怎么会知道?”
“很简单,以你那时的心境,如果九鼎真的可以把你的力量给别人的话,你早就给了,根本就用不着躲在那里烧锅炉。”我拍拍寡妇珍的手,她还没有从这一连串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只是呆呆的看着我,“就算九鼎只是让别人拥有和你一样的力量,像你这样一个责任感很强的人,当我们因为你而遇到危险时,你自己无法出面,也一定会把九鼎拿出来帮我们解决麻烦。可见你这么多次,你却从来没提过,唯一的可能,就是九鼎根本不可能给人任何力量。”
“你说得对!九鼎不会给人力量。”大禹呆立了半晌,终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当初我离开的时候为了给后人留下一个希望,让他们不至于在我走后不知所措,所以骗他们说谁要是聚齐了九鼎,谁就可以得到我的力量,没想到后来居然引起了这么大的纷争,连伯益都卷了进来,还害了胡娇她们……”
“九尾根本就没受伤!”伯益已经走近了这里,听到了我们的谈话,用他那招牌般不带任何起伏的音调回应大禹,“我只是用神力封住了她的血脉,让她进入假死的状态。你看见我的力量还留在她身上,以为是在破坏她的身体,其实那只是让她无法醒过来。等一会儿我的力量消失后她就没事了。”
“至于天昊……”伯益看了寡妇珍和相繇一眼,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我从来都没打算过要伤他,是他自己强行运用共工的神力导致妖力全毁。不过我已经补偿他了,在他回系昆山的路上我已经用神力为他治好了受伤的脉络,虽然修为无法恢复,但最多只要三年,他就又可以修成人形。这也是孟轲答应为我取得九鼎的条件之一。”
“她真的没事?”大禹惊喜交加,顾不得多问,立刻跑到九尾狐身边细细查看。
“对不起,我误会你了……”寡妇珍也不好意思的松开我的衣服,脸上飞起两块红晕,眼中却闪烁着喜悦的光芒。相繇更不用说,早就抱着我的手在我身上来回磨蹭着撒娇。
“没事,她真的没事!”大禹在那边叫了起来,激动中声音竟带上了几分哭腔,脸上全是笑容,眼中却热泪盈眶,完全没有了大神的风范。
“等一会儿,事情就该有个了结了。”伯益不再理睬众人,径直向九鼎那里走过去,只是在转过身的时候,淡淡的说了一句,声音小得几乎无法让人听见。他走得很快,等我想要追问他时,他已经走到了最近的那个鼎前面,站在那里不动了。
* * *
虽然已经是十月底,但中午的太阳光还是有些猛烈,晒得人有点心焦。刚才一场大战之后,荒地上的野草几乎被清光了,到处都是被翻出来的新鲜泥土,黑黝黝的一片。地面上坑坑洼洼,全是被打出来的大坑和裂缝。九座绿色的大鼎屹立在荒地中央,庄严巍峨,整个地方看起来就像是个挖掘文物的现场。
从站到那里开始,伯益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这九个大鼎。他额头上的伤口还有点流血,一道细细的血线顺着脸颊流下,滴在那身已经不成模样的中山服上,将上面染出一块块的褐色污渍,他却连姿势都没变一下,更不用说擦掉血迹了。从侧面看过去,他的表情非常奇怪,没有那种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时的喜悦,也没有因为知道真相的失落,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还有点不知所措的茫然。
“他刚才听到我们的话了吧?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做这么多没用的事。”寡妇珍看了伯益两眼,小声的问我。
“你还不明白吗?”我看着伯益的背影,竟然有种苍凉的感觉,“我只见了大禹几次就可以猜到的事情,他身为当年大禹最得力的助手,又怎么会猜不到?”
“他早就知道了?”寡妇珍和相繇又一次被吓了一跳,“那他为什么还要不顾一切的想得到九鼎?”
“对啊!九鼎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如果他直接和我说想要的话,我一定会送给他,为什么他还要做这么多事来骗呢?”大禹此时也按下了激动的心情,走到我们身边插话。
这时伯益终于有了动作,在凝视了九鼎半天以后,他缓缓的伸出右手,放在了鼎身上轻轻的抚摸,动作温柔得就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庞,连手上沾满了鼎上的铜绿都恍如不觉。就这样一个鼎一个鼎的摸过去,鼎上所有他手能碰得到的地方都没有漏掉。九鼎摸遍以后他又回到了原地,左手撑在鼎身上,头也垂了下来。我们可以清楚的看见,几滴泪珠从他脸上滑落,滴在他脚下的泥土中消失不见。
“究竟是怎么回事?”看到这一幕,其他人都感到一种莫明的感伤,大禹心爱之人死而复生的快乐都被冲淡了几分,“你能不能把一切都告诉我?”
“对啊,你还没说为什么会和修电器的合谋呢?”寡妇珍和相繇也盯着我不放。
“事情要从救出涂娇的那天晚上开始说起。”我还是盯着伯益的背影,声音低沉了下来,“当我发现伯益其实拥有大神的力量以后就一直感觉到不对劲,既然他已经这么强了,又何必冒着与大禹为敌的危险去做这么多事。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我来不及多想。直到昨天下午胡娇将过去的一切说出来后,我才可以静下心来将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从头再想一遍。”
我叹了口气,转过身对着他们:“相繇,你记不记得救涂娇的那天晚上我问了他一句话。”
“记得啊!”相繇想了想,“主人问他‘你该不会连这个也想要吧?’”
“不是这句!”我哭笑不得,尴尬的看了一眼寡妇珍和大禹,打了个哈哈,“我当时问他的是‘难道你也想要大禹的力量?’,他本来只需要说是或不是就行了,可他的回答很奇怪,他说的是‘我想要九鼎!’。”
“有什么不对?”大禹也起了好奇心。
“当然有问题!如果他是为了力量,就算他不知道真相,以为九鼎可以带给他你的力量,也不会用这样的回答方法。他这么说的意思,就是说其实他的目的是九鼎,上面有没有力量并不重要,他想要的,是九鼎本身!”我微微摇摇头,“可惜我没有早点想到这点,否则就不用烦这么久了。”
“想要九鼎的话,直接向我要就行了,干嘛搞这么多事?”大禹还是不理解,寡妇珍和相繇也点点头,同意大禹说的问题。
“你们就没想过,除了力量之外,九鼎还代表了什么东西吗?”我指指九鼎所在的地方。
三个人在那里呆立了半晌,还是大禹最先明白过来:“帝位!”
“对,上次他情绪激动的时候说过,如果他登上帝位,今天就会是一个大神。”扭头看着伯益,我的话里多了几分感慨,“我一直以为他是因为没有成为大神才耿耿于怀,直到昨天才想到,也许他在乎的不是大神的力量,而是帝位。所以如果是你直接把九鼎送给他,对他来说只是得到了几件古董,只有从你手中把九鼎抢走或骗走,才能意味着他得回了帝位。怎么失去的,就怎么拿回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可是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哪还有帝这回事啊?就算他得到了帝位又怎么样?”寡妇珍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完全没有任何用处啊。”
“对我们来说没有用处。”我看着伯益笑了笑,“可对他来说,这代表他终于拿回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原来如此!你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和他合谋。”寡妇珍终于明白过来。
“对,所以我昨晚打电话给他,答应帮他骗到九鼎,条件是替我救回天昊,并在今天和我一起演这出戏!”我笑嘻嘻的拉过她的手,“都说了要给我点信心了……”
“对不起!”大禹朝着伯益的方向大声道歉,“我不知道启做的事会让你这么在意,那时我只顾着自己的问题,却从来没有关心过你们的想法,实在很抱歉!”
这么久都一直没动静的伯益终于有了反应,垂着的头缓缓抬了起来,但依然没有转过身,身体还是撑在九鼎上舍不得离开。又过了一会儿,他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才传过来:“你不用道歉,抢走帝位的人不是你。甚至,我也没有怪过启,他做得的确比我好。把帝位让给他我心甘情愿,当初的这句话,我没有撒谎。”
“咦?”这次连我都有些吃惊了。
伯益的肩抽动了两下,不知是哭还是在笑:“孟轲刚才说得没错,我想要九鼎的目的,的确是为了拿回帝位。不过其实我并不在乎这个地位,我也不在乎什么大神的力量,就连现在这个属神的身份我都不在乎……”
说到这里,伯益的身体突然一阵剧烈的抖动,话也说不下去,只能大口的喘着气。撑着大鼎的手好象失去了力量,整个人向前倒了下去,在地上蜷成一团不停的发抖,似乎非常痛苦的样子。
“你怎么了?”我们全部大惊失色,一起抢上前去,要把他扶起来。
没等我们走近,伯益身上突然亮起了无数金色光点,像萤火虫一样冉冉升起,在半空中汇成一道光流,向远方飞去。
“是神力,他的神力在消失!”相繇惊叫起来,“怎么会这样?”
“没关系的……”伯益痛得脸都青了,但还是挣扎着吐出几个字,“这个结果是我自己选的,你们不用担心。”
听了他的话,我们怔怔的停住了脚步,在他身边围成一圈,看着他身上飞起的光点越来越少,不一会儿就全部消失了。此刻他已经痛得满头是汗,可神情却变得轻松起来。
“这也是我给天昊的另一个补偿,他失去自己的妖力,我失去自己的神力。从今以后,我只是个普通人了。”喘息了一阵,伯益从地上坐起来,自嘲的笑笑。
“这是怎么回事,神力怎么可能消失?”大禹还处于惊讶之中。
“这是我和一个人的交易。他让我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大神的力量,但条件是之后要把自己的神力全部送给他,我也不清楚他怎么能做到这一点的。”伯益摇摇头。
“我可以再去求盘古给你属神的身份。”大禹转过了身。
“不用了,现在这样很好!”伯益拉住了他的手,顺势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我说过了,我并不在乎自己是人还是神,就算帝的权力对我来说也根本不重要……”
伯益扭头看着大鼎,脸上全是笑容:“四千年来,我一直为了拿回帝位而活着,只是当时太章和竖亥都在,我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直到太章离开以后,我才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现在愿望已经达到,我也累了,是该休息的时候了。比起做神或是做帝,我更喜欢当现在这个专家。我之所以想把它拿回来,只是因为……这是我父亲皋陶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不想失去它。”
“可是……”大禹还是很犹豫。
“别可是了,电器大叔自己都想开了,你就不要再难过了。”我搭住大禹的肩,“倒是你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还有什么事?”寡妇珍诧异的问我:“他们不是已经没问题了吗?”
“当然有问题,这个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婚姻法》。大哥,包二奶很常见,但重婚可就犯法了……”
“对了,涂娇一直留在车上,我都忘记了。”寡妇珍这才想起来。
大禹脸上出现了一层阴影,看看还睡着的九尾狐,叹了口气。
“算了,帮人帮到底。”我拍拍他的肩,冲着仓库那边大叫,“出来吧!”
随着我的叫声,相柳从仓库后面走了出来,在她身体后面跟着一个人,白衣红裙,长发飘飘,正是涂娇。
“其实我早上出门前就偷偷吩咐相柳一到这里就把她唤醒,刚才的事她应该都看到了。现在你们面对面的说清楚,以后就不用那么烦。电器大叔,别打搅人家解决家庭问题,我们回去了。”我拉着寡妇珍和相繇朝远处走去,“记住我刚才说的话,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 * *
“这样有用吗?”看着远处的大禹他们三个人,寡妇珍转过头来看着我,显得有些担心,“大禹和胡娇好不容易才在一起,要是涂娇不肯原谅,那不是很可怜。”
“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我叹了口气,“涂娇一直追寻大禹,最主要的是她认为自己欠了大禹,现在她应该知道是大禹欠她了,这个心结过去,其他的东西只能他们自己解决。我不是神,何况就算是神一样会有解决不了的烦恼,大禹就是最好的例子。”
“有件事要提醒你。”跟在后面的伯益突然插了句嘴。
“什么?”
“这次和我交易的那个人很不简单,他好象在收集神力。我怕他会打相柳姐妹的主意,你千万要小心。”伯益低下头若有所思。
“知不知道是谁?”事关相柳她们,我也留上了心。
“不知道,是他先找上我的,我连他的脸都没见到。”他摇摇头。
“那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想再掺和到这些神的问题中了。”我望着寡妇珍,“还是老老实实过日子好,对不对?”
她对我笑了笑,有些害羞的转过了头,拉着相柳姐妹俩走到了前面。
“还有……”伯益又加了一句。
“还有什么事啊?电器大叔。”
“我已经把关押他朋友的地点告诉了无支祁,他昨晚离开时让我告诉你,你比共工更适合抚养相柳姐妹。”
“总算是搞定了!”看着伯益的车走远,我打了个响指,“我们也回去吧!希望以后再没有这些烦心的事情了。”
“你今天这场戏演得不错啊!”寡妇珍站在车门边笑眯眯的看着我,“连我都骗过去了。”
“哪里哪里!侥幸而已。”我低着头打开车门。
“刚才好象有人说今天我们都会死,还趁机故意抱我,那个人是谁啊?”
“每个人都会死,只是早晚的事,不用这么计较吧?”
“他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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