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酒店司嘉怡中午来过一次,当时着急寻找多多下落,姚子政可能出现的任何地方她都没有放过。今晚她再度前来,前台服务员已经不是白天那位,司嘉怡在白天就已经从姚子政助理那儿打听到房间号,这次她直接乘电梯上去。
来到套房门外,司嘉怡深呼吸按门铃。
却迟迟没有人来应门。
姚子政在海边待了一晚。
车的后备厢一直开着,里头是还未开封的啤酒,车顶盖上亦放着一扎酒罐,姚子政倚着车侧,手中的那罐还剩下一半。转眼就喝完了这罐,“咔”一声捏坏它,弃之一旁。
此刻的姚子政,西装笔挺,如白天在众人面前时那样一丝不苟,酒气与夜色将另一面的他很好地包裹。
风也憾不动那毫无表情的脸庞。
破晓的第一缕阳光从海面升起的时候,姚子政回到酒店。那个蜷在门边陷入熟睡的身影瞬间将他的一切自制击个粉碎。
有些迟疑的脚步声在幽静的走廊中回响,姚子政靠近,俯身。这样近的距离里观察这个女人,有疲惫和倔强写在紧闭的眼唇,一切恍如昨日。
姚子政拿房卡开门,“滴”的一声似乎惊动了她,姚子政等了等,她眉头微微一皱,却并未转醒。
姚子政抱起她进门。
一沾上柔软的被子,这女人眉头就解开了,显然蜷在门外的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姚子政为她脱去鞋和外套,掖好被角之后,他坐在床边,有欲望驱使他伸手抚摸她的脸颊。
手伸到一半,停了停,终究是放弃,姚子政抚着额头起身,去浴室冲洗掉一身酒气。
司嘉怡是被惊醒的。
梦靥很真实,带她回到她再也不愿回去的过去。男人的双手抱起她,她能感受到硬挺的西装布料蹭着她的脸颊,膝弯那儿的皮肤能感觉到他手的力度与温度,她的鞋被温柔地脱去,有手指在梦里抚摸她的脸……
司嘉怡猛的睁开眼,最先看到的是天花板。
司嘉怡坐起来环顾四周,很明显这里是酒店,而她周围并没有人。
金沙酒店窗外的标志海景尽展眼前,这是一个和煦的早晨,本该是慵懒的一天的开始,但司嘉怡的神经却在看清床尾凳上放置的手表、西装外套和领带后倏地绷紧。
司嘉怡穿好自己的鞋和外套,下床去寻那个男人。
她循着浴室传出的水声来到浴室门外,想了想,决定去客厅等他,转身刚迈出一步,身后传来“咔哒”一声——是浴室门打开的声音。司嘉怡定在那里。
浴室门无声拉开,司嘉怡能感觉到丝丝温暖的潮气向她扑来,她没有回身,依旧背影相对。他的声音也是温暖的:“睡得还好吗?”
这个亲手推自己入深渊的人,如今站在崖边问她:你还好吗?甚至还带着隐隐关切。
多么可笑,可司嘉怡笑不出,声音是平静的,脸上却已是支离破碎的表情:“姚子政。”
这三个字,要故作平静地从口中说出来,有多难,有多痛,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你应该知道多多现在是我唯一的寄托。”
“……”
“你做这些事,不就是想要继续你六年前没有完成的计划,彻底逼死我吗?”
“……”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大费周章,六年前我的心就已经死了,现在站在这儿的司嘉怡,只不过是一具没有心的空壳。”
姚子政始终不说话。
但应该离她很近,司嘉怡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专属于姚子政的凉薄味道,虽然她想忘得一干二净,但这是过去的岁月留在她记忆里的烙印,注定挥之不去。
“但我也要告诉你,我比你妹妹,比方梓恒都坚强,我永远不会跟他们一样选择自杀。”
司嘉怡无意去猜测这个男人此时此刻到底是挂着胜利者的微笑,还是在冷眼俯瞰她所谓的坚强,她尽力保持一个谈判者该有的镇定:“除了多多,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你不一样,你现在要名声有名声,要地位有地位,你夺走我最后的东西,我不想活了,绝对会拉你一起死。”
司嘉怡终于明白自己说什么也换不来这个男人半点让步,便也不再多做停留。
可她一动,突然被从身后猛地搂住。
姚子政的一只胳膊横亘在她肩上,司嘉怡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怔住片刻,开始挣扎,可他依旧单手搂着她,坚实、强势。
“放手!”司嘉怡偏头看他,愣住。
这个男人的脸上有着种种追悔莫及的表情,那样绵长,又那样尖锐,似乎足以将一切强势的表象统统撕碎。
但司嘉怡再也不会相信。她猛地闭一闭眼,掰开他的手继续前行。姚子政站在原地看着她即将走过拐角,即将走出他的世界,那是一种能生生将他割裂的恐惧,一种即将彻底失去的恐惧。
“如果我说想弥补呢?”他突然说。
司嘉怡缓缓停下,这个男人又在给她织网,可她已然不是当年的司嘉怡:“你以为我会相信?”
又是一番长久的静默,姚子政突然冷笑:“是啊,连我自己也不相信。”
她走了,终究是走了,姚子政嘴角的那抹冷笑,一点一点消泯成最落寞的弧度。
第十三章 对不起,谢谢
司嘉怡打车回自己住的酒店,还是清晨,空气仍泛着微凉,计程车沿着海滨行驶,可以看到阳光下的大海蓝得耀眼。
一个阳光的城市,一个阴郁的她。
计程车把她带到酒店前门,司嘉怡刚准备下车,接到电话,是李申宁打来的。司嘉怡边下车边接听。
“你一晚没回酒店?”
李申宁的语气十分着急,司嘉怡经过这几天的折腾,早已条件反射地有所警戒:“怎么了?”边说边迫不及待地朝酒店大堂疾走。
李申宁却说:“这样也好,你待在外面暂时别回来,现在楼下聚集了很多记者……”
司嘉怡闻言,脚下猛地一顿,却为时已晚,她一在大堂现身,在大堂角落等候的记者们立即蜂拥而来,司嘉怡无奈地叹口气,对电话那端的李申宁说:“我已经回来了。”
“你……”
李申宁还想说些什么,司嘉怡阻止了他,“没事,我来应付他们。”说着已自行挂断电话。
转眼间司嘉怡的前路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看这阵仗就知这次的祸端不小,数一数话筒上挂着的logo,国内一线传媒基本都到齐了,司嘉怡估摸着大概李申宁又被杜撰出了什么绯闻,可仔细回想,最近这段时间李申宁忙成这样,基本跟别家女艺人断了交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司嘉怡正要做出一副职业化的微笑应对一帮不速之客,却被记者第一个抛出的问题狠狠钉在原地——
“你真的在和李申宁交往吗?”
司嘉怡脸色“刷”地一白。连让她误以为是自己听错的时间都不给她,另一位记者立刻补上:“外面传闻你们中天娱乐——哦不对,现在应该改叫环球,明令禁止同公司艺人交往,经纪人和大牌艺人的恋情会不会更不被看好?”
司嘉怡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摇身一变成了事件当事人,她除了稳住阵脚,一口咬定“一场误会”,别的再不肯作答。
一众记者问不到想要的答案,自然不肯放过。一时间大堂这一角挤得水泄不通。
多家媒体都在争第一手镜头,均想方设法把肩上的摄像机,手中的照相机挤到更前边,司嘉怡本就寸步难行,现在甚至要被逼得节节后退,她试着突破重围,可一抬头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对方摄像机的尖角。
司嘉怡吃痛地捂住额头,甚至还晕了一下,可一众记者似乎并没有要就此放过她的意思,司嘉怡的脾气也上来了,却还得好言相劝:“这绝对是一场误会,我现在也不清楚事件原委,等我弄清楚了,再来亲自向各位记者朋友解释清楚,这样行不行?麻烦让让……”
显然她的话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正颓丧得不知如何是好,紧迫盯人的记者们似乎发现了其他目标,司嘉怡还没弄清楚状况,已经看见打对面走来的李申宁。
李申宁个子高,这一出现就分外惹眼,记者要拦他,没那么容易,司嘉怡被困在这里,分毫都不能移动,李申宁却已经很快来到她身边,二话不说,拉起她掉头就走。
一个又一个问题在司嘉怡和李申宁耳边轰炸: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申宁,你有什么话要对一直支持你的影迷们说吗?”
对于记者们的穷追猛打,李申宁似乎也已经有些吃不消,二人紧握的双手差点被冲散,李申宁索性放开她的手,长臂一抬,直接环搂住她。
司嘉怡紧贴这个男人的胸膛,能隔着衣料和皮肤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这令司嘉怡莫名心安。
记者们仿佛嗅到了事情的真相,手中的摄像机均默契地对准这二人紧紧相拥的肩背。他们此起彼伏地叫着李申宁的名字,但只换来李申宁的充耳不闻。终于,酒店的保安现身维持秩序,李申宁拥着司嘉怡进了电梯,连按关门键。
记者们仍旧争取电梯门间越收越小的缝隙,拍下这两人亲密的姿态:“你们这是在用行动公开恋情吗?”
电梯门应声合上,终于把这场闹剧隔绝在了门外。
平稳上升的电梯里,司嘉怡倚着墙壁直喘气,一旁的李申宁气不过,仍在低斥:“就是一群嗅到了腐肉的秃鹰。”
“怎么回事?”
听司嘉怡这么问,他似乎并没打算回答,只无所谓地耸耸肩,司嘉怡见他这副样子,自知求人不如求己,拿出手机上网。
刚在搜索栏上打出“李申宁”三个关键字,下拉页的第一条就出现“李申宁与经纪人恋情浮出水面”。点进去一看,司嘉怡大呼糟糕。昨日李申宁拉她离开拍摄现场、二人争执、他拉她上车——竟遭人全程偷拍。
娱记看图说故事,配上暧昧不清的文字,司嘉怡看着,只觉得荒唐到令人发笑。
李申宁瞥她一眼,似乎好奇她对此的反应,司嘉怡对他这道意味深长的目光浑然不觉,强压之下只能自我安慰:“幸好他们没有拍到瑶瑶。”
为艺人做危机公关是经纪人的责任,司嘉怡一边翻看各种相关评论一边脑子飞转,思考解决办法,还未出电梯,就已经开始打电话回国内。
公司的公关部做事一向有条不紊,但这次事情有点棘手,难免声线紧绷:“我们正准备打电话给你呢。”
“当时是在跟李申宁争论到底要不要让他接万导那部电影的问题,我觉得演反派对他形象不利,但他想要挑战演技,拉手只是个习惯性动作而已,不代表有任何暧昧。”
这番解释虽非天衣无缝,但既给了记者一个说辞,又宣传了李申宁即将接拍的电影。聪明的媒体人或许能把这归类为新戏上档前的炒作事件,风波就可就此平息。
李申宁看着这个女人睁眼说瞎话,不知自己该气该笑。
司嘉怡还在继续:“你们尽快拟一份声明在李申宁的微博发表,把事情原委讲清楚,斥责这次的不实报道,保留追究他们法律责任的权利……”
她话音未落,电话被人从手心抽走。
司嘉怡始料不及,急忙扭过头去,只见李申宁面无表情地瞅她一眼,对电话彼端的公关部说:“我会自己草拟声明发表,不劳烦你们。”
公关部傻眼:“但是……”
李申宁已“啪”地挂机。
司嘉怡头绪大乱,完全看不懂这个男人此刻的所作所为,甚至有些惊恐于他的脸上闪现的某种不顾一切,她试图夺回手机,却只是被他一手捏住双腕,眼睁睁看着他把她的手机放进兜里。
“你发什么神经?”司嘉怡想要挽救,“电话还我。”
李申宁只是沉默地将她的双手拽得更紧。
两人的僵持一直持续到彼此套房门口。
这个男人进了他自己的套房,这就要关门,司嘉怡赶紧伸手抵住,一条门缝内的李申宁已有定夺:“演艺经纪人,顾名思义,就是帮助我经营我的演艺事业,至于我的感情生活,不需要你来管。”
司嘉怡原本只是急,现在都已经开始有点怕了:“可这次事件我也是当事人!”
李申宁模棱两可地笑了笑,当着她的面“砰”地关上门。
司嘉怡见说服无果,立即掉头冲回自己房间,作为经纪人,她一直保有他的微博账号和密码,司嘉怡开了电脑登录他的账号,却发现密码错误。
试了三次,还是显示密码错误,就在她准备试第四遍时,她忘了关上的门边响起李申宁的声音:“你不用再试了,我已经改了密码。”
司嘉怡霍然抬头,李申宁格外悠哉,漫步踱向司嘉怡,把她的手机原样奉还。他的表情隐隐透露出一种令她恐惧的信息,司嘉怡来不及有任何举措,她的手机就狂轰滥炸般响起。
公司的公关部来电:“你快看李申宁的微博,一分钟前发表的那条!”
“对于近日的传闻,我不想解释什么,只希望各位能给我的感情生活一点空间。”
由李申宁亲自操刀、刊登在他微博上的,只有这样简短的一句话。司嘉怡僵在电脑前,桌边的手机已经进入了无数通电话——来自总监,来自电视台、报社,来自傅颖,来自一众同事——司嘉怡一个都没接。
她已经气到没脾气:“李申宁,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你说呢?”
罪魁祸首李申宁坐在桌角,姿态随意,但目光带着某种深意,直直地盯着她。司嘉怡拒绝对此浮想联翩,尽量以专业口吻,试图舒服他改变主意:“你是不死觉得,恋爱、结婚会毁掉一个艺人的前途,那些只是十年前的娱乐圈旧闻,现在这个圈子对明星谈恋爱已经抱持很宽容的态度,粉丝们也相对理智,这件事对你的冲击就不会太大?”
看他表情,显然他就是这么想的。
司嘉怡摇头苦笑:“那我们就当这件事对你没什么影响,但是对我呢?我是个刚起步的经纪人,之前做艺人的时候名声就已经够臭了,现在还摊上个勾引大牌艺人的名号,你要我以后怎么在这个圈子里立足?”
李申宁脸色蓦地一沉。
司嘉怡觉得自己快要说动他了,再接再厉道:“你应该知道我身上背了多少不堪的传言吧。你信不信不出一天,记者们就能把我过去的那些事迹全部挖出来?吸毒、造假、潜规则、被包养——这些字眼烙在我身上,一辈子都洗不掉,跟我这种人恋爱,只会让别人觉得你跟我是一路货色,这会成为你演艺生涯中的污点,传媒、影迷都会揪着你这个错误不放,你的名声自此也就一落千丈,再挽回不了。”
吸毒、造假、潜规则、被包养……
一个个字眼,一根根针,李申宁惊奇于这个女人如此平静地叙述。
他不由自主得向他伸出手。
司嘉怡坐的是可滑动的椅子,见状,下意识地向后滑开一些。现在这样的情况,她自然有着诸多顾忌。
就在这时,司嘉怡的手机又响了。
又是总监打来的电话。
司嘉怡想了想,还是接听了。
总监问得十分郑重:“嘉怡,我就问你一句,你们是不是真的在交往?”
司嘉怡自认与总监相识多年,原本还以为他知道她做不出来这种事来,现在只能失笑:“怎么可能?”
司嘉怡正说着,抬眼就见李申宁向她倾身而来。她又想往后滑开,李申宁这次直接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