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妻子的旅行算什么蜜月旅行。”樊振宇笑出声音来。
“我们又不是夫妻。”佟海宁不知怎地,想起昨晚落在额上那个轻吻,心头极度不是滋味地脱口而出。
樊振宇饶富兴味地扬眉。
“我以为我们在法律上已经是夫妻了?”他说。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是指真正的夫妻。”有爱的那一种夫妻,或许,像他昨晚真正想给晚安吻的那种夫妻?“不是像我们这种——”
“我们这种什么?夫人,你想跟我行夫妻之实吗?”樊振宇咧嘴一笑,眼中的兴味更浓。
对,他很坏,他是在等,等优雅得体的佟海宁对他的恶劣笑话做出反应。
她会闷不啃声?瞪他?还是捶他?
佟海宁一直都看来沉着冷静、无挂无碍且云谈风轻,好像没有任何事情能惊扰她一样,这也是樊振宇最欣赏她的特质。
但佟海宁昨晚却在他房里裸足踩上玻璃?谁会没看见地上那些显而易见的酒瓶碎片?
她是被喝醉酒的他吓坏了吗?还是他对她做了什么事,令她惊慌失措得不慎受伤?
总之,不管他对佟海宁有没有做出什么不礼貌的事,他原本都以为佟海宁今天睁开眼看见他时会骂他的。
骂他爱喝酒,或是骂他害她受伤……至少得要抱怨个几句吧?
没想到佟海宁刚睡醒的朦胧眸色却只困惑地盯着他两秒,便又瞬间归于淡漠平静。
说句实在话,她的面具带得真好,令他好想看看他昨晚没来得及看见的她的惊慌神色,也好想知道这个藏在洋娃娃躯壳里的灵魂有没有利爪?
行什么夫妻之实?
很好,看来她英俊的丈夫不只是个酒鬼,还是个无赖!
佟海宁忽而对自己感到好生气。
原本樊振宇在媒体前端正清新形象都是骗人的,甚至还只靠着一顿饭的时间便糊弄过她,令她点头答允嫁给他。
是她自找的!算她蠢!
她扭动身体踢直双腿想从樊振宇怀抱中下来。
“嘿!夫人,别乱动,我开玩笑的!”樊振宇使劲抱紧她,却无法阻止自己放声大笑。
知道他的妻子私底下不是个没脾气的洋娃娃真好,但是佟海宁已经受伤了,再摔一次可不太妙。
砰!才一瞬间,佟海宁挣开他蹬下地,却又因为双足吃痛险些跌倒。
樊振宇眼明手快地想挽住她,重心一个不稳,便与佟海宁一同跌在地上。
幸好,他的动作还是快了一些,他成功地当了佟海宁的肉垫。
“别乱动了,夫人!”樊振宇捉住他在他身上,拚命想撑起上臂离开他身体的佟海宁。
“脚痛不痛?我开个玩笑而已,你何必找自己麻烦?”他说。
方才她跳下地的那个力道可不轻,希望她的脚不会又流血了才好。
“你开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佟海宁说得气恼,没有回答樊振宇脚痛不痛这个问题,还在试图挣脱他。
就算她没有回答,但从她眼眶疼得快要泛出泪的表情看来,樊振宇也知道她一定痛极了。
为了怕佟海宁越挣扎越痛,等等又踩到伤口,樊振宇索性抱着她起身,将她放到椅子上坐下,蹲在她身前检视她足底伤口。
果然,又渗血了……
“脚这么痛还说你可以不用我抱,可以自己来?”樊振宇咕咕哝哝的,眼眉间充盈着的不知是心疼还是笑意。
“还说夫妻间要坦白,讲恩义,第一天就逞强,还说谎……”边说还边捏了她脚踝一下。
反倒怪起她来了?黑的也能讲成白的?佟海宁简直不可置信。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而且,还、还……”生平极少骂人的佟海宁气到结巴,然后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一个适当的词语骂他。
“还、还什么?”樊振宇很有意思地瞧着他。
“……还是个不可理喻的酒鬼!”
好弱的骂人对白!樊振宇不禁大笑出声。
糟了!再这样下去,他惹佟海宁会惹出兴趣来的。
“你可以说我下流,说我胡说八道、颠倒是非,也可以说我信口雌黄,或者干脆说我不是人,说我是猪八戒……”
“……”他、他好无聊!佟海宁眼神直勾勾地瞪着他,搞不懂自己现在是好笑还是生气的成分多。
樊振宇不甘示弱地回望她的注视,直到现在才惊觉他的妻子略带着几分愠意与笑意的脸庞竟是如此美丽。
她此时不只是一个徒具美丽外表的空壳子,双眸灼灼发亮,眼底有热烈情绪奔腾,令他舍不得移开目光。
素颜很适合她,少了人工色彩,显得她更为白皙清丽;而连身的荷叶领雪纺洋装也很适合她温婉浪漫的气质,没有染烫过的一头长直秀发乌黑得发亮……
只是……雪纺洋装?荷叶领雪纺洋装?
“你在家里何必穿得这么拘谨?”樊振宇后知后觉地问。
佟海宁有些不懂话题怎么会突然跳转到这里,愣了一愣,沉默了会儿,才开口:“我还没有觉得这里是我家,而且,我也不知道会有谁进我房里来……”
她不知道樊家的管家与仆佣几点上班,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擅自跑到她房里,她才刚嫁进来,对这个陌生的环境还充满戒备。
樊振宇偏首凝望她,也跟着沉默了会儿,忽而叹了口气,内疚地说道:“抱歉,我老是忘了男人结婚只是娶一个新成员进门,而女人结婚却是要适应一个完全不同的环境,适应全然不熟悉的家人。”
佟海宁一怔,望着樊振宇的美眸充满困惑。
“今天是因为太担心你的脚伤,才会这么鲁莽冲进你房里,我以后要进你房间会先问你,也会交代管家与仆佣没有你的允许,不能擅自进去,对不起,是我太疏忽了。”
怎么可以有人上一秒还像个孩子似地与她开着低级玩笑,下一秒却突然变成一个体贴入微的彬彬君子?
樊振宇话中体贴出嫁女子忐忑不安的温柔心意,令佟海宁一时之间居然感到有些想哭。
“我饿了。”像是想转移自己的太多愁善感似地,佟海宁如此说道。
樊振宇注意到她逞强似地泛红眼眶,好笑地揉了揉她头顶。
“好,那你快去刷牙洗脸吧!我把餐点拿上来,在浴室门外等你,等吃过饭,我们再去看医生,嗯?”
樊振宇再自然不过地抱起佟海宁走向浴室,在浴室内将她放下来。
或许,是因为方才樊振宇说的话令佟海宁有几分感动的缘故,她这次没有再拒绝樊振宇抱她的大惊小怪举动了。
“能走吗?”樊振宇站在浴室玄关处问她。
“可以。”痛,佟海宁微微拧眉。但慢慢走的话还可以。
“那我下楼啰!一会儿就上来,有事就喊我,嗯?”
“好……樊振宇?”佟海宁掩上浴室门前,忽而出声唤他。
“嗯?”樊振宇正想下楼的脚步一顿,回身,扬眸。
“……谢谢你。”佟海宁说。
谢谢他跑来为她擦药,谢谢他体贴她脚痛抱她进浴室,也谢谢他体谅女人嫁入陌生家庭的心情。
樊振宇回她一个俊逸微笑。
“你别谢我,『谢谢』是我要对你说的。”
“啊?”佟海宁一愣,他谢她什么?
“昨晚谢谢你,谢谢你进房里来看我,要不是你特地跑进来看我,也不会受伤。”其实,佟海宁大可以不要管他的,他们两个人虽然结婚了,实际上却与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无异。
她或许,是真的在跟他讲夫妻恩义?这个念头令樊振宇失笑。
“谢谢你,夫人。”他又强调了一次。
“不客气。”她说,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樊振宇句末强调的“夫人”两字令她脸红。
佟海宁莫名心虚地掩上浴室门,听见樊振宇关上房门下楼的声音。
新婚的第一天,他们之间好像靠近了一点点。
第3章(1)
“就说,真的不用看医生的。”离开了医院诊间,佟海宁这么对樊振宇说道。
看吧!真的就只是点小伤,医生也只能确认没有碎玻璃留在皮肤里面,又重新上了一次药罢了,何必大费周章跑这一趟呢?
“给医生看过总是比较安心。”很显然的,樊振宇并不这么想。樊振宇拉过方才放在诊间外的轮椅,推到佟海宁面前,准备离开医院。
佟海宁很无奈地看了那轮椅一眼。
这是方才,樊振宇抱着她进医院时,门口的医院志工一看见她是被抱着进门的时候,十分热心地推过来借给他们的医院轮椅。
佟海宁真是不敢相信,她的足伤有严重到需要坐轮椅的地步吗?但是既然志工推来了,她也不好意思当面拒绝志工的好意。
现在,既然志工不在,她也已经给医生确认过伤势,这下,她可以自己走了吧?
“我自己走就可以了。”佟海宁郑重道。
“不想做轮椅?”樊振宇挑眉,问。
“嗯。”佟海宁点头。
“那好吧。”樊振宇话才说完,轮椅被推到一旁,佟海宁又被打横抱起来了。
“樊振宇,我不是说我要你抱……”佟海宁有些微抗议的不满音调在听见周围窃窃私语的细微骚动声时猛然收口。
她忘记了,樊振宇毕竟算是公众人物,有些毫不客气的好奇目光正在打量他们。虽然不比偶像明星的排场,但关注的眸光也不算少。
樊振宇不知是习惯了,还是真的不在乎?总之他看来毫不在意,于是佟海宁也只能说服自己不要介意。她伸手环抱住樊振宇的脖子,像双把脸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将脸庞轻抵在他肩头,假装没看见过多的关切视线。
她可爱的小动作令樊振宇不禁低笑出声。
佟海宁的头发好香,就连医院的刺鼻药水味都掩盖不了,樊振宇一时之间感到有些晕眩。
缭绕在他记忆中的发香,与现在窜入他鼻间的是如此不同。
记忆中那股香味很野、很艳、很狂放、很妩媚,高兴时会抱着他尖叫大笑,生气时会毫不留情地捶他打他咬他,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他没有娶那个艳丽得像牡丹花一样的女人,他娶了他现在抱着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会选择把脸埋在他颈间,即使骂人时也找不到适当词汇,生气时也显得相对内敛的温柔妻子。
他的妻子就连身上的香味都恬淡清雅,她不是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女人……
樊振宇突然觉得自己得说些什么,好平缓因为回想起往事过于激动的心跳。
“你猜,我们会上报吗?”
“什么?”佟海宁没听懂。
“上报。有眼尖的民众把我现在抱着你来医院的照片拍起来,投给报社或是放上网,说我真是个好老公之类的。”
怎么会想到这里去?
“……你该不会是为了这个故意作戏给人看的吧?”佟海宁。
“哈哈哈哈哈,搞不好喔!爱妻子顾家的好形象一向能为政治任务加不少分。”
“……”樊振宇是开玩笑的吧?如果是的话,他在家里何必也要抱她?出来外面再抱就好了。
只是,樊振宇刚刚在想什么?为什么话题突然跳转到这里?是她看错吗?她总觉得樊振宇眸心深处有她即使再努力也看不清的幽深情绪。
“生气了?”樊振宇问道噤声的佟海宁。
“没有。”佟海宁摇头。
“以后,你就会习惯了。”
“习惯什么?”
“被注视。”樊振宇说。“现在还好,等年底竞选活动正式开跑,我们的一举一动更会是关注的焦点。”
“嗯。”佟海宁扬眸望着樊振宇,有些意外樊振宇竟然有发现她的不自在。所以,他是在试图令她放轻松?或是想先为她做心理建设?
“怕吗?”
佟海宁摇头。
“很好,我的夫人这么勇敢。”樊振宇好笑似地抵了抵她前额。
明明只是个额头互相轻抵的小动作,而且,樊振宇一定是因为两手都抱着她,没空弹她额头或是什么的才会这么做,没想到却惹得佟海宁脸颊微红。
真是的,她在脸红什么啊?莫名其妙……
“你先在车上等我,我去拿。”樊振宇将佟海宁抱入轿车后座,司机为她关上车门。
佟海宁看着樊振宇走远的背影有些懊恼,她把她的包包放在医院诊间了。
好像,从她昨晚被划伤脚开始,紧接而来的就是一连串的失常与不顺利,正确来说,不是从她被划伤脚的时候开始反常,是从她昨晚在樊振宇怀里睡着之后,便开始了一连串的吊诡与不如意……
佟海宁浅浅地叹了口气,出了会儿神,扬眸,却对上视镜里望着她的一双过分好奇,想看又不太敢看的眼……是樊家的保镖兼司机。
佟海宁记得,樊振宇说这位年轻的司机姓许。这位年轻的许先生父亲从前也为樊振宇的父亲开车,彼此之间合作良好,之后这个职位竟然世袭了下来,由儿子接任。
“许先生?”佟海宁向那道欲言又止的眼神礼貌微笑,打破这段尴尬的静默。
“夫人,你唤我小许便成了。”司机小许说。
“小许,谢谢你特地载我跑这一趟。”既然以后要长时间相处,基本的礼貌还是要做足的,佟海宁这么想。
“哪里,夫人,这是我分内该做的。而且,看见您和少爷这么恩爱,我就放心了。”
放心?“为什么?”佟海宁问。
“因为,自从……少爷……”惊觉自己失言的司机小许连忙噤声。老板的私事他当然不能多提,是怎么了?温柔如水的少夫人竟然令他轻而易举地差点脱序演出?
或许是今天少爷抱着夫人上下车的恩爱模样令他太惊讶了?也或许是夫人美丽温雅的模样令人容易卸下防备?
总之,他承认,跟少爷从前那个女朋友,在剧场当小明星的杨千淇比起来,他喜欢这位少夫人多得多了。
“自从什么?”司机小许说得没头没脑地,佟海宁不解地问。她才嫁来第一天,就觉得樊家从主子到司机都充满了费解的谜团。
“没什么。少爷的事,我不能多谈。”司机小许目不斜视,刚正不阿。
“……”那何必起个头,摆明了吊人胃口啊?佟海宁对这个差点说漏了嘴的年轻司机有几分好感,却又感到有几分好笑。
“少爷来了。”司机小许打开车门下车,为樊振宇打开车门,又将车门关上。
“好快,谢谢你。”佟海宁接过樊振宇递来的包包,向他道谢。
“这么点路而已,当然快。”诊间才在二楼而已,他还爬楼梯呢!樊振宇对佟海宁笑了笑,又开口问她道:“饿了吗?”
“不会。”怎么可能饿?出门前才吃过饭。佟海宁对樊振宇体贴过度的举措感到有些好笑。
“好,那我们回家吧!小许?”樊振宇往驾驶座吩咐司机。
“知道了,少爷。”司机小许发动了引擎驱车前进。
回家?这个名词真是即诡异又陌生……
佟海宁望着玻璃窗上映出来的樊振宇侧脸与沿途不断后退的街景,不禁觉得,虽然她与樊振宇有渐渐相熟起来的感觉,但是对于她与樊振宇有个共同的家这回事,彷佛还没有实在感。
她没有实在感,那么樊振宇呢?
他对于她、对于这段婚姻,又是怎么想的呢?是因为樊振宇太体贴及无微不至的缘故吗?佟海宁竟然从这一刻开始,有些在意起樊振宇心中真正的感受了。
其实,樊振宇对这段婚姻一点感受也没有。
他之所以对佟海宁体贴照顾,除了因为佟海宁安静温婉的性子合他心意之外,更因着从小到大受的绅士教育使然。
他心里有个挥不去的影子,他结婚,不只是为了佟海宁父亲能为他带来的政治利益,更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