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两组歌曲同时演唱,但由于女生是快板慢唱,而且一边是清亮的男高音,一边是温润的女低音,所以两组歌声不但分得很清楚,更有相互搭配,互为合音的妙效。
当然,最逗趣的是任育凯的歌词,每一句都能使台下听众狂笑不断,再加上他出神入化的电吉他技巧,不时从solo跳到伴奏,再跳回solo,来来回回总是顺畅无比,有时还边伴奏边solo边唱,听起来好像有两把电吉他在弹似的。
尤其是间奏时,他总是会来段快速流畅且华丽生动的即兴solo,如瀑布一般直泻而下的高速音符,令人心弦为之震动不已的强烈颤音,快速圆润的扫弦,巧妙的挤弦滑音,淋漓尽致的推弦点弦,Beatles的强烈节奏等,使整首曲子显得格外精采丰富热闹无比。
“啊!我好可怜,好可怜……你们同不同情我?”
“同情!”台下爆笑着呼应。
电吉他陡然拉出一道高昂的破音,感谢大家的捧场,然后又回到他哀怨的歌声,抱怨为何小女生总是不能体会他的情意。
“可恨的小女孩啊,你到底要我怎样?”
最后,歌声结束,伴奏也结束,他才低低咕哝了一句,“原来她根本不认识我是谁!”
台下狂笑不已,掌声轰然爆起,安可声一阵淹过一阵。
不过这不是演唱会,他们当然不可能再加唱一曲,问晴先去帮任育凯放下电吉他,再和大家一起鞠躬下台,轮到倒霉的下一组上台献“丑”。
“如何?”冈田大友得意地望向两旁的大牌制作人。
“签下他,不计代价!”
“我也这么想,不过,可能不太容易……”
“我也要上去跟二哥一起唱!我也要上去跟二哥一起唱!”
“我也是!我也是!”
“小笨蛋,要是让小凯知道我们在这里,你们两个会先被他活活掐死,还想上去跟他一起唱!”
“好好玩嘛!”
“我也要弹二哥弹的‘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比你还高还重,你想弹它?”
“我可以放在地上弹啊!”
“谁理你……老爸,现在应该可以了吧?”
“还不行。”
“为什么?”
“等CD推出后,‘罪证'摆在眼前,就算他想赖也赖不掉,那才是时候。”
“……老爸,你也很奸嘛!”
一踏进办公室内,问晴就止住了脚步。
“怎么了?”任育凯侧耳倾听。“有别人吗?”
“还有另外四个人。”美芝小小声说。
任育凯皱眉。“现在是怎样?想赖帐所以带人来壮声势吗?”
“不是、不是,我怎会赖帐呢?”冈田大友忙迎上前。“不过,真有你的,居然能想到这种点子来带活那首无聊的歌曲,老实告诉我,你想了多久?”
“你是说点子还是曲谱?”
“都有。”
“点子是看到她们的曲谱后马上想到的,我的套谱是是拿她们的曲谱来花了一晚改编的,这样才能搭配得天衣无缝。”
“这……这么快?”冈田大友吃惊地道。
“不然要多久?”任育凯咕哝。“现在,她们的成绩?”
“通过、通过,不过……”冈田大友迟疑地说。“要校方特意为她们出学费栽培她们可能不太容易。”
任育凯胸有成竹地笑笑,“那个无所谓,倒是这个……”他侧首,里见忙将手上的曲谱高扬起来给冈田大友看。“要吗?”
冈田大友立刻明白了,他不假思索地说:“再两首?”
任育凯想了一下。“可以,但有条件,我要指定歌手。”
“为什么?”
“既然是我作的曲子,我当然希望由最适合的人来把它唱红。”
冈田大友也想了一下。“那干脆我带歌手来让你量身写谱。”
“也行,不过我不替讨厌的人写谱。”
“你讨厌谁?”
“我哪知道,要看了才晓得啊!”
“你怎么看?”冈田大友嘟囔。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你真的不想亲自演唱自己作的曲子吗?无论你开什么条件我都……”
不等他说完,任育凯便示意里见把谱交给冈田大友,然后转身准备离去。
“我要走了。”
“欸?等等、等等,那签约成为我们的专属作曲家如何?”
任育凯头也不回,好像没听见。
“一年十首曲子?”
越走越远。
“五首?”
要转弯了。
“三首?”
不见了。
冈田大友呆了半晌,然后慢吞吞回身。“我就说不容易。”
那四位大牌制作人相觑一眼。
“那就用最快的速度推出这两首曲子的单曲CD,如果反应果真如我们预料的话,你就先到台湾去设法说服他的父母,再回来跟他谈。”
对,他的父母,那才是关键!
至于任育凯那边——
“学校不帮我们出学费吗?”
“当然不。”
“哦!”
“不过唱片公司会替你们出。”
“……耶?”
文化交流会结束后,任育凯只要一出现在艺大校园里,马上就被大军团团包围住,男的女的都有,甚至还有他校的学生,而且他们都很聪明,绝口不说问晴的坏话——即使是事实,不然会立刻被列为一级拒绝往来户。
再过一个星期,暑假开始,任育凯正兴致匆匆地计划要带问晴到北海道去吃海鲜和拉面,全然不知道问晴家里起了教人措手不及的大变化。
按照往年的惯例,暑假有许多节日祭典,问晴的工作应该会很忙碌,但奇怪的是今年却几乎没排上什么工作,据她侧面的观察——她不敢直接去问,养父母似乎正忙于处理其他更重要的大事,以至于没空闲安排香道方面的事务。
应该不关她的事,问晴这么想。
但这日,当她准备要出门到任育凯家里去,不料才走出房门口就碰上管家来传报。
“二小姐,老爷请您到前宅去一趟,他要见您。”
半声不吭,她立刻回房去换上家居和服,再跟着管家到前宅去。
三乡家宅是融合了枯山水与茶庭风格的传统日式庭园,以及明治时代的数寄屋式建筑,而且主人夫妇在家时也都是穿和服,出门就更别提了,可见主人有多么讲究传统气息。
一进入和室大厅,瞧见不但父亲在,山上圭一和他父亲山上鹤也在,问晴马上被不安的情绪揪住心神。
他们……又要逼她答应婚事了吗?
抱着忐忑的心,问晴一一向他们问安,再跪坐到一旁,三乡凉和继续和起身准备告辞的山上鹤说话。
“……那就这么决定了,一个月后。”
“没问题。”
山上圭一和父亲一起离去了,一句话也没说,问晴注意到他若有似无地在回避她,于是更不安了。
“晴子。”
“是,父亲。”
“我和圭一的父亲刚刚决定了你们的婚期,就在一个月后。”
静默两秒,问晴蓦而惊恐地猛然抬眸。“可是圭一说……”
“这是他父亲决定的事,圭一也反对不了!”三乡凉和不耐烦地说。“别以为我们不说什么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你交了一个瞎子男朋友,对不?真是,这么丢脸的事都做得出来,难怪圭一他父亲要生气,偏偏圭一又非你不娶,所以只好尽快让你们结婚了。”
“但……但……父亲都不逼大哥大姐结婚,”问晴徒劳地想反抗。“为什么要逼我……”
“因为你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三乡凉和残忍地说出事实。
问晴瑟缩了下。“这……这不公平,我只是还没找到亲人,不然……”
“不然怎样?”三乡凉和冷笑。“你以为找到他们又能如何?”
“他们……他们会帮我……”问晴一点把握也没有地吶吶道。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三乡凉和面无表情地扔了一个牛皮纸袋给她。“其实我们早就找到你的亲人了,但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肯认你,如果你这么不甘心的话,看在你叫了我十八年父亲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自己去说服他们认回你,不成功的话,半个月后得乖乖回来准备和圭一结婚,总之,你得尽快离开这个家,早夜子她愿意回到我们身边了,我不想留你在这边碍眼,明白吗?”
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早夜子愿意回来了,所以她就得离开,而想要不让人说闲话的逼她离开,不是让她结婚,就是亲人认回她,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了。
所以圭一才不得不任由他父亲决定婚事吗?
背上旅行袋,问晴正想出门,手机响了。
“晴子?”
“圭一,是你?”
“很抱歉,我原来不想逼你的,可是这两个月以来我终于了解,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我却傻傻地让任君抢先一步,这是我最大的失策,虽然我们两个同样都是瞎子,他却能够了解你所要追求的目标,当我还在努力想认识你那么积极想要踏入的世界的同时,他却已有能力帮助你,在他为你争取到唱片公司的学费资助之后,我就知道我再也没有机会挽回败局了,所以……”
“原来……”问晴喃喃道。“是你……”
“是,这是为了我自己,但也是为了你。或许你还不知道,早夜子已经决定要回三乡家了,她一回去,你的处境必然很艰困,因此我才要父亲尽快去和伯父说定婚事。”
问晴沉默一下。“原来你早就知道早夜子的事。”
“当我向伯父求亲的时候,伯父就告诉过我了。”
“但父亲,他刚刚也同意让我去台湾说服我的亲人认回我。”
“晴子,你去了也只是白费功夫,听说你的亲人并不是不愿意认回你,而是他们索求几乎三乡家一半财产那么多的代价……”
问晴惊喘。“三乡家……一半财产?为什么?”这太奇怪了吧?竟然要别人付给他们代价——还是巨额得离了谱的代价,他们才肯认回自己的亲人,这是什么道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伯父不愿意是可以理解的。”
问晴又沉默了,这回更久,然后……
“我还是要去试试看。”
起码,她也要弄清楚叶家的人为什么不肯接受她,是爸爸做了什么令人难以原谅的事吗?
原本,问晴打算自己一个人到台湾,但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自己很需要一个支柱,也许是害怕单独面对被全然否决的场面,所以她一到任育凯家,便坦白对他提出请求。
“你可以陪我到台湾去吗?”
不管怎么想,她能想到的唯一支柱只有他,虽然是个瞎子,又有点吊儿郎当,还有点幼稚,好像不太可靠,但事实上,他不断展现出令人吃惊的能力,处事手腕精明成熟,而当他认真起来的时候,他也比谁都可依赖。
“台湾?”任育凯愣了一下,旋即想到她的亲人是在台湾,当下毫不犹豫的应允。“没问题。”回来后再去北海道也可以。
两个钟头后,他们出门直奔机场。
同一时刻,任育凯家对面那栋宅子里也兵荒马乱、鸡飞狗跳的骚动起来,有人怒吼、有人狂叫。
“什么?他们要回台湾?琉璃,你确定?”
“他们已经到机场了!”
“该死,怎么说走就走,也不通知一声!”
“快,琉璃,我们先跟去,要是让小凯发现我们都不在台湾就糟了!”
“我也要去!”
“你们晚一点……”
“才不要!”
“混蛋,这种时候了你们还……玛瑙、小杰,你们在干什么?”
“爸爸不带人家去,人家就不放手!”
“……倩倩,你又在干什么?”
“你不带人家去,人家也不放手!”
“……”
第八章
任沐霈担心儿子回台湾后会直接回家,没想到任育凯根本没打算回家,他们直接赶到台中,按照牛皮纸袋内数据上的地址找到了叶家。
“如果……如果他们不肯认我怎么办?”问晴犹豫着不敢按下门铃。
“不怎么办,反正有我在,你担心什么?”说得好像天塌下来都可以再顶回去似的。
问晴笑了,按下门铃。
令人意外的是,开门的人不但没有不认她,甚至只一开门,对方就啊了一声。
“原来是你,你长得跟你妈一模一样呢!”
那是个憔悴的中年女人,看上去还满和善的,问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那个女人笑了笑。
“进来吧!我大概知道你来干什么,我会给你一些解答,不过一个钟头后你一定要离开,因为爸爸……呃,就是你爷爷那时候会回来,他非常坚决的不想认回你,我也没辙。”
问晴忙尾随在她身后进屋里,同时惊讶地打量这栋不到二十坪的破旧公寓,数据上说,这里头住了十几个人,不会太拥挤吗?
“随便坐吧!我可没什么好招待你的。”中年女人自嘲地说。
问晴左右一望,随即牵着任育凯在一张满是破洞的沙发上坐下。
“您是?”
“我是你姑姑,也就是你爸爸的妹妹。”中年女人瞥向任育凯。“他是?”
“呃,我的男朋友。”
“是吗?”中年女人唇边又浮起嘲讽的笑。“我说你们母女俩还真是厉害,明明都一个样的平凡,同样都是毫不起眼的女人,却都能抓到与你们毫不相配的俊男,真想知道你们有什么秘诀。”
问晴不知所措地看了一下任育凯。“我……我不懂……”
“好吧!我从头开始说……”中年女人黯然地望着蒙污着一片灰雾的窗。“其实当年叶家也是相当富有的人家,所以才能送大哥到日本留学,但后来由于爸爸一时判断错误,将所有的资产投资在一项毫无前途可言的生意上,导致叶家濒临破产的困境……”
她顿了一下,垂眸。“在走投无路之下,爸爸决定接受一位生意上朋友的资助,条件是大哥必须娶人家的独生女,可是大哥却另有所爱,坚决不肯听从爸爸的安排,于是婚事吹了,叶家也破产了,爸爸因此非常怨恨大哥,更怨恨你妈妈,他无法原谅你爸爸见死不救……”
“可是没有人死啊!”问晴脱口反驳。“钱可以再赚,爸爸的幸福更重要不是吗?”
“钱可以再赚?”中年女人环顾萧条的四壁,残破的家具。“你以为钱真的那么好赚?你二叔和三叔奋斗了二十年,却连这栋房子都搬不出去,不能怪爸爸怨恨,有时候我也会,如果不是叶家破产,我的未婚夫也不会跟我分手……”
“慢着!”任育凯取下墨镜,实在忍不住了。“请问,那项错误的投资是令尊自己决定的,没错吧?”
“是没错。”
“那么,叶家会破产请令尊去责怪他自己,你的未婚夫和你分手,也请你去责怪令尊,干晴晴她父亲什么屁事?”
中年女人窒了一下。“但,如果大哥肯听从爸爸的安排……”
“如果当年为了挽救叶家,令尊也要你去嫁一个糟老头子,你可愿意?”
“当然不……”中年女人及时噤声,却已慢了一步。
任育凯嘲讽地撇一下唇角。
“是喔!你自己都不愿意牺牲,凭什么要求别人牺牲?”
中年女人哑口无言。
“再说……”任育凯慢吞吞地戴回墨镜,“没有人能一辈子稳赢不输,只想赢却输不起,最无用的男人莫过于此!”然后握住问晴的手。
“我也曾经输到连本钱都没有了,差点变成一个输不起的男人,是晴晴帮助我从谷底爬出来,现在,我又是以前的我,自信又充满活力。所以别说晴晴平凡,在我心里,她是最不平凡的女孩,我爱死她了!”
问晴赧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