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快气疯了,萧纵横还是舍不得伤到她一根寒毛。
“你最近……还好吗?”最后,他一声长长的叹息,终于开口。
绣月心头一热,惊惶紧张的情绪瞬间被他这句话融成了一波春水向东流了,她再也无法压抑内心深深震荡的情怀,以及多日来浓浓的思念。
“萧大哥……”她眼眶红红的,小小声地道:“你想我吗?”
也许是隔著一道薄薄的门,也许是积压已久的澎湃情感再也抑制不住,萧纵横首次让感觉凌驾了理智,冲口而出:“想。”
绣月眼儿倏然亮了起来,狂喜的泪水不争气地冲进了眼底。“真的?”
“如何不想?怎能不想?”他低哑地道。
“萧大哥……”她心窝一阵甜丝丝、暖洋洋的,小手紧紧揽著胸前的衣襟。
原来他也和她一样想著、念著,不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午夜梦回时,极力忍受思念之苦。
什么恩哪义哪、什么兄妹之情、君臣之礼,她还想骗谁呀?
明明就是不知不觉,无可自拔地喜欢上人家了,就算逃了这些天,也逃不了这颗心,逃不掉这个铁一般的事实啊!
绣月脑子里犹在消化著这个天大的领悟,可是她的心啊,早已经甜甜蜜蜜宁宁馨馨妥妥贴贴地接受这个真相了。
“那你……也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吗?”她苍白的小脸此刻已红成两朵娇酡,幸好隔著一扇门,否则她肯定羞煞了。
门外又是一阵静默。
她娇羞的等待著、等待著,然后再等待著,最后发觉有点不对劲了。
“你不喜欢我吗?”她的心跳几乎停止。
半晌后,萧纵横震惊而喑哑地开口。“你……喜欢我?”
“我刚刚说了。”讨厌,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嘛?绣月一颗心都悬到嘴边了。“那你呢?”
又是一阵沉默。
气死了,他这根大木头!
就在绣月都快要急哭的同时,他终于低低叹了口气。
“喜欢。”
巨大的狂喜瞬间涌进了她胸口,将她的心整个塞得满满的,快乐得都要爆开来了。
“真的?”她冲动地打开房门,亮晶晶的大眼睛直直地仰望著他,热泪盈眶。
萧纵横痴痴地凝视著她,深刻而专注地端详著她的小脸,像是要把这些天来所有的份全给补回来。
“是。”他坚定道。
绣月终于还是哭了,喜极而泣。“呜呜呜……干嘛要人家逼你才说?为什么不早说?”
萧纵横被她的眼泪搓揉得心都快碎成两半了,不禁将她紧紧揽入怀里。“对不起。你……别哭。”
她把小脸深深埋进那温暖熟悉的胸膛里,更是哇地哭个不停了。
把这些天来所有的想念、挣扎、忐忑与盼望全藉由泪水宣泄了出来。
他将她抱得好紧好紧,像是缺了一块的心,空洞了一大片的灵魂,刹那间又全恢复了、圆满了。
是几时,他再也无法对她等闲视之?是几时,仁义道德、君臣距离这把慧剑已然无法斩断这千丝万缕的情根深种?
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回到他的眼前,她就在他的身边,还喜欢著他,爱著他。
这一切,已是上天莫大的恩宠。
“公主……”在这一刻,他纷乱的心平静了下来。“以后,我会用我的生命守护你。只要你愿意,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万死不辞。”
军人就是军人,连说个海誓山盟也这样硬邦邦的。
只是……
“不用万死不辞,只要疼我、惜我、怜我就好了。”绣月抬头痴情地望著他,想笑,却情不自禁落泪。“也不用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只要陪我直到我死的那一天,就够了。”
“公主!”他心一痛。“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的。”
“嘘……”她伸出手轻轻捂住他的嘴唇,眸儿泪光闪闪,笑意痴痴。“那个不重要了,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很快乐、很幸福了,这样我就算死也无……”
萧纵横低下头,以吻封住了她的小嘴。
不愿、不要,也不舍她再说出那一句话。
绣月背脊窜过一阵酥麻的战栗,她娇喘了一声,随即沉溺在他狂野炽烈的缠绵热吻之中,再也无法思考、无法自拔。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销魂蚀骨、荡气回肠的“吻”哪!
第十章
“呜呜呜……”春嬷嬷都哭了。
不是感动到哭了——也许有一点——而是难过自己今年第二位新任花魁娘子又被男人给掳走了。
如冰儿不是自愿的,小月牙可就是笑到合不拢嘴地自己跟人家跑了。
可她还能怎么呢?人称“鸡中侠女”的春嬷嬷可不能太小气,也不能太坏心,总是要高高兴兴地欢送人家吧?
所以春嬷嬷还是强忍著伤心——因为预收的那些“下午茶之我与花魁有个约定”订金全没了——准备了一桌丰富的酒菜,好好地招待了她无缘的“女儿”和她的心上人。
“我说萧大爷,我可是把小月牙交给你了,以后你可得待她好呀!”春嬷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脸上的浓妆都糊了。
萧纵横有点想笑,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点吊诡,但是他面对这个软心肝热肚肠的老鸨,心中还是有无限的感谢与感动。
“谢谢春嬷嬷这些日子照顾……她。”他顿了一顿,诚恳地道:“萧某铭感在心。”
“这是应该的,我春嬷嬷是何许人也?我可是女性的先驱,也是青楼界的楷模呀!”春嬷嬷一说到这个,精神又全来了,糊成一团的大花脸也笑了开怀。“总之呢,我办事你放心,将来你们小俩口要是有缘再路过苏州,可千万别忘了回来看看春嬷嬷哟!”
他微微一笑,“是。”
绣月也感动到眼睛都哭红了,握住她温暖白软的胖手。“春嬷嬷,你真是大好人……可是有机会还是从良吧,好不好?我帮你介绍优质好男人,保证一心一意疼你,好不好?”
“我说小月牙,你就别在这么感性的时刻还要逗春嬷嬷笑了。”春嬷嬷噗哧一声笑出来。“我都这把年纪了。何况我要的是钱不是人……男人呢,我‘如梦似幻小青楼’里夜夜都有,满满都是,你就别再瞎操心了。”
“可是……”
“别再可是了,喝完了这杯酒,你们也该起程了。”春嬷嬷依依不舍道:“我听萧大爷说他要带你回京城,京城很远哪,一路得小心喔!”
回京?谁要回京?
绣月猛然回头,瞪著萧纵横。“我不要回京。”
“不回京,如何向你兄长提我俩婚事?”他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她白皙的小脸顿时红霞满面,“我……”
他知道她的心思,微笑允诺道:“待办完正事,我再陪你出来四处游玩。届时有我护著、守著,想必大家都很放心的。”
“你说的哦!不守信用的是小狗。”她眉开眼笑。
“是小狗。”他同意。
春嬷嬷看著他俩眉来眼去尽是柔情蜜意,真是好不羡慕啊!
唉,说爱钱是真的,不要人却是假的,哪个女人不渴望被男人万般宠爱呢?
“几时我春嬷嬷也有迟来的春天啊?”她支著下巴,好不期盼哪。
一直坐在旁边当陪客,不断在喝闷酒的史大夫也在摇头叹息,他却是在痛心疾首。
这世上的黄金单身汉又少了一个,却多了一个跳进爱情坟墓里的傻瓜呆,他真是觉得男人们的前途越来越凄凉了呀!
“唉,请恕属下就不当那五百烛光的大灯笼了。”史大夫拍拍他的肩膀,满脸同情。“您……保重啊。”
“史大夫,你要去哪里?”萧纵横有些讶然的问道。
史大夫只是摆了摆手,潇洒地转个身,起步就往前走。“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
“史大夫?”他眨眨眼睛,微带困惑。“你走的那个方向!”
萧纵横话还没说完,史大夫已经不偏不倚直直撞上柱子。
“哎哟喂呀!痛痛痛……”
萧纵横叹了口气。“我刚想提醒你。”
绣月和春嬷嬷已经忍不住笑到前俯后仰。
史大夫没好气地回头白了她俩一眼。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非但没一声安慰,还笑到花枝乱颤。
“史大夫,回京见。”萧纵横忍笑叮咛。
“你多保重呀,史大夫。”绣月边笑边挥手。
“知道啦。”史大夫忍不住再白了他们一眼,就这样气呼呼地走人了。
在回京的马车上,绣月喜孜孜、甜蜜蜜地掀开帘子,看著紧紧跟随守护在旁、骑著骏马的心上人。
她作梦都没想到,这一趟离宫出走,最后竟然是这样一个美好圆满的结局。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春嬷嬷那些日子喂她的“至尊麻辣鸭血汤”真有神效,她不再常常喘咳了,身子也健康了不少。
她开始期盼,或许她过去十几年来七灾八难多病多痛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从此她将过著健康幸福、快乐美满的人生了。
只不过,回宫以后是免不了被皇帝哥哥一阵讪笑了,想当初她还死活都不肯答应亲事呢。
绣月双颊红红,害羞地笑了起来。
“月儿,累不累?”萧纵横自窗外喊问,满脸关怀。“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我不累,可是我想跟你骑马,不想坐马车了。”她把脸探出车窗,嫣然一笑。
如果可以偎在他胸前,慢慢地骑著马,那不是更加甜蜜万分吗?呵呵呵。
萧纵横笑了,温柔却坚决地道:“不行,你身子骨弱,骑马会太辛苦。”
“可是我……”她娇羞的神情瞬间一惊,大叫一声:“当心!”
萧纵横敏锐地感觉到背后有杀气袭来,脸色一沉,蓦然回身拔刀一挡!
“萧纵横!你纳命来!”黥面大汉凶狠怒吼,手中弯刀狠狠划下,却陡然被弹了开来。
马车夫吓得不敢动弹,绣月则是紧紧攀住窗口,心都快跳到嘴边了。
有强盗!
不,不对,强盗怎么会知道萧大哥的姓名?
十几名黥面大汉重重包围上来,刀刀都是杀著,招招都像要命!
她都急哭了,却死命咬住下唇,怎么也不敢出声扰乱了他杀敌的心神。
好个萧大将军,一人面对十面埋伏,不慌不忙,手中古朴沉重的雁翎大刀卷起阵阵凌厉杀气,左劈右划,那十几名黥面大汉面面相觑,露出骇然之色,纵然使尽浑身解数,却依旧节节败退。
萧纵横眼底掠过一抹腾腾杀气,身手疾如狂风、快如闪电,大刀银色光影划过,连草木也为之凛然惊惧!
绣月露出了笑容,紧缩到微微疼楚的心脏终于得以松了口气,可是她的眼角余光瞥见一名凶神恶煞正悄悄自背后要暗袭他,她心一紧,惊悸地尖叫:“当心你背后——”
萧纵横堪堪避过那危险的一记杀著,手中雁翎大刀一翻,斩断了那人手中的弯刀。
那名偷袭的大汉吓得往后一退,却重重地撞上了拉车的马匹,原本已慌乱踱步的马儿陡然受惊嘶鸣一声,发疯般地撒蹄狂奔。
绣月在马车上摔得七荤八素,她极力想爬起来冒险跳车,却手脚瘫软、胸痛如绞。
“萧……”她想呼救,可是胸口传来阵阵剧烈绞拧,她急促而困难地大口大口吸著气,却怎么也无法成功吸入一口顺畅的气息。
眼前阵阵发黑,她奋力想要喘气,可是手脚却逐渐冰冷了起来。
她久违的寒毒又发作了!
萧纵横一见马车狂驰,不禁大惊失色,顾不得杀敌,一个大跃身冲进马车里,搂住她的纤腰,一把飞纵出车外。
他紧紧将她拥在怀里,可是她的小脸逐渐灰白,冰冷的小手试著想攀住他的肩膀,却无力垂落。
“月儿?”他震惊地注视著她。“月儿!你别吓我,快吸气、快……”
不,他的恶梦成真了!
因为他结下的仇人,因为他惹来的祸事……他,就快要害死她了!
萧纵横在这一刻恨不得横刀自刎。
他的月儿……他的月儿……
萧纵横颤抖著手捧起她气息灰败的小脸,男儿热泪再也抑制不住的狂涌而出。
“鹤顶红……七味铁线摹……我怀里……药……”绣月尚存一丝气息,无力的指尖微微动弹,指向怀里。“救命的……”
救命的药?
他猛然抬起泪痕斑斑的脸庞,疾声问道:“你怀里有救命的药?怎么服用法?”
“全部……”她已经说不出任何一个字了,身子也渐渐发冷。
他急忙自她怀里找出一只黑色药瓶,拔开了塞子,把瓶里的液体全喂入她的嘴里。
绣月喝完之后,脸上立刻浮起一层可怕的黑雾,整个人痛苦地痉挛了起来。
“月儿?!”他大大变色。
天哪,难道他拿错药瓶子了吗?
绣月尖叫著,浑身不断绞扭抽动著,像是有万虫啮身、万针戳刺。
他心痛得快要死掉了,“月儿!你怎么了?天,我真的害死你了!”
她脸庞的黑气更浓,在痛苦欲死的苦雾中,勉强睁大了双眼,死命地摇著头。“不……不是……”
“月儿,不是这一瓶吗?”他疯狂地找寻著,“可是没有了,你的药呢?你的救命药呢?”
包袱,一定是放在包袱里!
他想放下她,马上冲去追回马车,找回包袱,可是绣月却紧紧地攀住了他,拚命摇头。
“没……没错……是……这个……哇!”
她浑身大汗淋漓,吐出一口又一口黑沉沉、黏呼呼的东西,其中还夹杂著丝丝灰白,腥臭难当。
可是他却紧紧地抱著她,任凭她吐得狼狈不堪,温柔地替她拭汗,满眼深深的怜宠与疼惜。
药对了,可她为什么还是这么痛呢?
萧纵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碎成千千万万片了。
他在战场上受过重伤、中过毒箭,却不曾像此刻这么痛苦难受过。
他眼眶热泪迷蒙,焦灼忧心地看著她,再也无法在一旁袖手旁观,而不做点什么来减轻她的痛。
萧纵横伸出大掌,把浑厚的内力输进她体内。
以毒攻毒,撕心掏肺般地呕出了体内所有积淤寒毒的绣月,心脉正虚弱得处于毒已驱尽却气若游丝的空幽状态,恰恰好他的内力如江似海地流入了她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很快地,她脸上黑气褪尽,逐渐恢复了淡淡的血色,手脚也慢慢变得暖和了起来。
他边注入内力,边惊喜地发觉她的好转。
“月儿……你……好些了吗?”他几乎狂喜得无法言语。
绣月轻轻地动了动眼皮,缓缓地睁开了明亮的双眼,有些虚弱却甜甜地对他一笑。
“感谢老天爷。”他无比感恩地低喊了一声。
她眼底笑意更深了,慢慢抬起小手,轻轻地抚摸著他顿时像老了好几岁的粗犷英容。“是……你救我……”
“公主……应该不会死了吧?”那十几名黥面大汉都看呆了,直到此时才敢喘气,脸上却布满了心虚和慌乱。
公主应该不会死了吧?
中原口音,不是无屠国腔调?!
萧纵横抬起头,怒瞪著他们,“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
“这个……那个……”十几名大汉顿时杀气没了,结结巴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般手足无措。
他眯起了眼睛。“果然……你们是皇上派来的?”
十几名大汉登时吓得倒退三步。“将、将军,你怎么知道?”
原来如此。
萧纵横脑子迅速一转,当下就领悟出了皇帝在搞什么鬼。
“是他要你们来搞那一套天杀的‘英雄救美’吗?”他眸中怒气腾腾。
十几名大汉赶紧立正站好。“回将军,是!”
“那个家伙……”他又惊又气,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