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言至此已有让步之意,然他偏偏言止于此却迟不表态,许久僵持,我挑高双眉直直与其对视,其中角力争胜不言而喻,而此刻大殿中众人俱捏着一把汗不知事态发展,实未料叔叔在旁将我与麒麟略作打量,一开口竟好似玩笑道,“哎,小龙,你怎的如此不识时务?族长大人这可是在等你,等你说上几句好听的求他一求,哈哈,要不你去亲他一口,包准他当下放行。”
九翼王言出,莫说我根本反应不过来,纵连麒麟都一愣不知所谓,片许我回神恼怒,却不想麒麟那厮竟还真有些期待,今时他微弯唇角,静待我应,而我看向南海国主端的无话可说,半刻后只偏过头去,一语冷硬道,“族长大人,既然龙廷已成你我共同敌人,那你放心,百越水患,我公子衍定当协力,至于我残部求生,也恳请你高抬贵手,放我一线生机,那今天……,在下先告辞!”
言出即走,难得麒麟竟真的未再留难,这一时我足下疾步,一路出得王城后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恼怒,正是心头一团混乱时,九翼王已追上前来笑问道,“小龙可是生气了?怎么脸红到现在还没退,怎么连叔叔也不理了?”
“叔叔,你方才怎么与百越族长说出那样的话来?你可知他……,我,就算日后我与他结盟成友,我也不可能,叔叔!”
气急言语混乱,有些话我愣是说不出口,此刻回身相对,南海国主却笑吟吟朝我道,“莫气莫气,方才都是本王说的不好,不过万幸那族长大人总算放行你我,就算今时他未必首肯你借地云阳,但百越与龙廷交恶,嗯,小龙你避祸冷丘,也未必全然是坏事。”
南海国主言及正事,闲来几句即解我闷气,而此刻我纵对方才心有腹诽,也只得按下恼意与他一论天下。事实上我年少气盛,多少事与九翼王深谈才知道自己太过想当然,即便是今日紫光阁,到最后他之所以笑言替我与麒麟留个转圜,我也是到很久很久之后才明白过来。
说起来,南海地处偏远,九翼王纵愿举一国之力相助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事实上我回头仔细考量,这才发觉避祸冷丘,非但要时时刻刻防备龙廷讨伐,时时刻刻心忧北天发难,甚至今时,金羽门与我根本也是敌非友,唯那百越族长待我,还能有半分结盟互惠的由头。
离开百越王城,我与南海国主在莽川下分道扬镳,直至临别,我才想起如此大恩我甚至连一句谢字还未曾对他言说,当时我下车立于道旁,想起后忙是近前大礼致谢,而叔叔却探出身来朝我摆摆手,“小龙,本王知道今时你心系冷丘,无暇旁顾,不过你要记得,本王与你不是一般的渊源,至少你的身世只怕本王比那雾蛟螭烺还要清楚几分,记住我方才对你说的话,有空时来南海,叔叔不止会治好你的眼睛,还会告诉你其实这世上……”
其实这世上也许什么都没有。
多少事皆是后话,当时九翼王俯身亲了我一口,奇的是他明明恶作剧般咬上我耳朵,却叫我一惊后但觉恼不觉怒,甚至我还不知所谓来了一句,“叔叔,你可是认识我父皇,你认不认识我舅父?”
显然九翼王不可能认识父皇或者舅父,事实上自羽帝回返,人间就不该再与灵界有一丝一毫牵连,而当日作别九翼王后,我星夜赶赴冷丘,一路往北,一路苍凉,当锦鲤下马示意抵达时,我这才算是开始了人生中最艰苦的夺嫡之路。
作者有话要说:各自纷争,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事实上现在陛下的处境真是孤立无援,九叔远水救不了近火,麒麟先生,麒麟先生,你懂不懂?= ;=||||
95雪中炭
冷丘荒芜;人迹萧疏,此处原本是北天治下最南边陲,人口不足万,城防无高墙;今时我随锦鲤行至城门,只见整座城池俱成营寨,四角战旗皆现夔纹,嗯,看来应夔率部至此已略作安顿,就不知六万兵将驻扎,这小小冷丘城可供的起给养?
随锦鲤一路疾步;方入城门即闻一众喧哗,此刻城楼下兵士围列;天哪,这是在做什么?怎么兵营中布起行刑场,忠昭王这是要处决什么人?
兵士静默,百姓哭喊,这一时不及详问情况,我纵身跃前只见十数人为精兵押跪刑台,这十数人皆为平民,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甚至其中还不乏老弱妇孺,而刑台上号令官大约为忠昭王副将,此刻他挥手略见难色,正是朝四围百姓厉声道,“众位听着,日后若再有人敢私自逃离冷丘城,无论兵士平民,一律处斩!”
言出令下,眼见十数人即成刀下亡魂,而来时途中我已心忧冷丘城小,六万兵马驻扎单粮草就无从供给,果不其然,如今兵临城中才几天,居然已有民众惶恐逃离……
不及深思,抢在刀斧手前我高声大喝,“住手!”
百姓惶恐,必有因由,若是兵士出逃尚能以军法处置,但如此严苛待民,岂非暴虐?!
刑场上本即混乱,如今更因我横阻而失了方寸,此刻不及那将军反应,我一纵身跃上刑台,“老弱妇孺,纵是离去冷丘,投亲靠友,那又何罪至死?!”
忽生变故,这刑台上将军方是怒目看我,然不及他动武发作,锦鲤已一步跟上,“将军莫误会,这位可是公子龙衍,你快快去叫忠昭王出城一见,快去!”
斩刑受阻,四围民众愈显惶惑,少时不仅应夔兄长匆匆赶至,甚至连螭烺老师也一并前来,此刻老师见我立于刑台妄言指摘,当即火冒三丈,“龙衍,你给我先下来!”
冷丘情势惨淡,远过初时我心中所想,事实上月前忠昭王率部至此,虽说击退北天少许驻兵不成问题,但先前渭南一战,军心疲怠,再加上粮饷拮据,大军至此即大肆征收税粮,即便如此,六万残兵的给养仍然供应不足,短短数日内逃兵逃民接二连三,整个冷丘人心惶惶……
老师将我拽至一旁怒声数落,他告诉我而今状况,若再无严令,那冷丘城早晚城空人散,莫提入冬后北天诸侯南下,只怕是夏至未及,只消龙廷几次滋扰,我等就招架不住了。而我心知老师谈兵论道,从来严苛手辣,如今他下令全城禁严,也许短时内能减少平民逃亡,但长此以往,难道能真正解决粮饷不足的问题?难道能真正安抚六万军心?!
古有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未得天下先失道,这万万不可!
一番争论,我执意撤令斩刑,而刑台上行刑官得令不决,螭烺老师与我在大帐中更是各执一词,许是我先助金羽王对敌炵关,后又失踪一整年,而今老师简直恨不得狠狠扇我一巴掌,他冷着脸直骂我道,“龙衍,你口口声声不能失道于民,不错,书上说的都是当年我教你的,可是你知不知道凡事不能教条,如今状况,难道你还真等着一城平民全逃空了不成?!你可知冷丘是你逐鹿天下的最后希望,若非当初你助战金羽王,得罪百越族长,现而今你兄长早就占下了渭南千里,何至于退避于此,还要听你啰嗦这得道失道!”
老师如此愤懑,我并非不解,可当初错已铸成,对,是我不该相助金羽王,可是,可是今天,这一众平民断然斩不得!
我固执己见,螭烺老师显然已恨铁不成钢,到最后他大怒骂我,“该交恶的不交恶,该交好的不交好,百越族长开罪不起你偏要开罪,金羽王相助不得你偏要相助,好,现在这一手烂摊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老师拂袖离去,忠昭王近前愈劝,而我按下心绪一摆手只道,“兄长不必多言,你去将今天刑场中那十数平民带上前来,先让我问问他们为何要逃。”
出逃平民方才刀口捡回一命,今时被精兵押来时尚是惊魂未定,他等其中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这一时不及我开口,他已在一旁长吁短叹,道什么冷丘从来是被屠城的命,早死晚死俱逃不过一个死字……
咦,此话怎讲?
冷丘虽处边陲,据说原本也属龙廷直辖,只可惜数十年前北天蛮族南下中原,龙廷迎战不力,连累整个城池血洗被屠,那之后龙廷与北天分地而治,冷丘纳属北天治下,自此人迹萧条,民不聊生。甚至那老丈长叹,说今时忠昭王占下冷丘,他等原以为是朝廷有心收复失地,谁料想所谓嫡血正宗,居然横征暴敛,比那蛮族犹有过之,再说了,若时至越冬,北天诸侯再临冷丘,显而易见,只怕此地会再遭血洗。
平民忧虑,无非吃穿住行,更何况如今情况,他等不过意在保命,说实话,今时我听这老丈长叹叫苦,心下真真不是滋味。想来冷丘连接北地,原属龙朝辖下,该是何等繁华?唉,莫道那龙廷无能,割地于人,就连今时枉我号称嫡血正宗,到头来兵临城下,竟只带来了横征暴敛,人心惶惶……
不可,万万不可!
冷丘城中人口不足万,纵邻近乡里再有余粮,也供不起六万大军,而今时暮春初种,即便秋收颇丰,到时候还是会粮草不足,这,这该如何是好?
平民决不可滥杀,但放任逃离亦属下策,此刻我唤人先将那老丈等安顿一旁,当即向应夔兄长问询道,“兄长,而今境况,你手中粮饷还能撑得几时?你帐下这六万兵卒,亲兵几万,骑兵几万,步兵又几万?”
我详问仔细,其实是有意保存最精锐,而兄长一听我问话,端的是愁眉苦脸道,“贤弟有所不知,初来冷丘时还能有六万,如今人心不稳,粮饷至多再撑一两月,事实上以本王估算,真正能撑到北天诸侯进犯时,大约能剩三两万不错了。”
应夔苦恼,言辞中也略略提起螭烺老师带兵太过严厉,可今时民众出逃,若连带逃兵增多,六万逃去三两万,这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不行,与其有那一天,不如现在就发饷银遣散,只须保留最精锐部队,月余养兵操练,必须在越冬前往南再下一城!
一手的烂摊子总要着手处理,只可惜而今就算只保留三万精锐,忠昭王手头粮饷也撑不到秋收时节,况且遣散尚需资费,这……,难道现在就要硬着头皮再起征战?
不等龙廷滋扰,我等先发制人?
数日难决心思,想来想去左右不妥,而螭烺老师因与我争执好生气闷,这数日来竟未再理我一句,再说今时冷丘城内民众观望,虽未再有出逃事件,然北地荒城,苍凉惶恐的气氛却一日浓过一日,不妙不妙,真真愁杀人也。
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亦或许那南海国主真该是我命中贵人,却说冷丘城中数日惨淡,是日午时白暨正是自云阳赶回冷丘,说起来月前我曾让他代我备礼拜访九翼王,可后来不知怎的,叔叔亲临百越助我脱困,想不到,想不到今时今地小白回来时竟告诉我南海国主对于不能助我云阳举义深感遗憾,此番他特地委托白暨给我带回大笔金银资费,权当他身为长辈的一番心意。
叔叔……
人总说金银资费身外之物,殊不知今天这于我根本是雪中送炭,说实话闻此讯息,我心下大喜更添感慨,我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南海国主这般大恩,我只知举事在今时,豪气忽万丈,“小白,你去告诉应夔兄长,让他传令召集全城兵士百姓,我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钱有了,还愁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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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会好好体会什么叫“举步维艰”……
从前是青龙帝,何时愁过钱与粮,今生是公子衍,却要在夹缝中壮大自己的力量= ;=
ps:北天诸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屠城= ;=||||||
96凉城誓
日暮黄昏;灯火通明,兵士百姓,俱列城下,今时我登上城楼举目四望;没错,是时候该昭告天下我公子衍到底意欲何为,是时候要安抚民心冷丘城到底该何去何从。此刻应夔立于我旁,他面露紧张生怕我信口开河,而我颔首一笑,回身径朝城下朗声道,“众位兄弟;众位乡邻,在下公子龙衍;有幸身为太祖嫡系,锦王血脉,如今承蒙应夔兄长忠义相助,得精兵举事以抗朝廷,我知道,众位兄弟俱为忠昭王帐下精兵,一年来据守渭南,征战炵关,实可谓忠勇可嘉,然如今我等兵行冷丘,粮饷不足,我更明白众位心生不安,唯恐前途不卜……”
“不过我要告诉众位,今天你们追随我公子衍征战南北,那日后所得决非同其他义军抑或四方诸侯一般,十贯军饷,养家糊口?不,常言道好儿郎保家卫国,保的是高堂妻小,保的是锦绣江河,可而今朝廷无道,民陷水火,我不知诸位家在何方,高堂是否安好?妻小是否富足?田间乡里可还有锦绣江河?”
一问出,城下无人应声,而我自一年前下山后多见民间疾苦,尤其是此番自云阳一路赶往冷丘,大火后渭南苍凉,一路上饥民遍野,而忠昭王残部大多出身龙廷辖下,或许更多人根本是因为生活所迫方入行伍,而这一时他等因我所问,想必触起心头感伤,而我不待沉默,乘势又道,“众位兄弟,投身行伍不仅仅是为了十贯军饷,更不可能是为他人抢什么山头,投身行伍,长剑在握,若有家国安宁便要护卫一方安宁,若无家国安宁则要以己之力,报效天下!无道朝廷,匹夫可伐,渭南千里大好,我想众位中没有人不想念家乡,我想众位中没有人不希望有朝一日,大军重返,还一片田园如画。”
再一言,众兵士已不复沉默,这一时他等多有窃窃私语,甚至还有胆大者声出喧哗,“公子所言鸿鹄大志一点没错,可是我等残兵败将,就算是有心报效天下,就算是不在乎那十贯军饷,可今时今地,我等吃了上顿尚且担心下顿,不是害怕朝廷讨伐就是担忧北天袭扰,又拿什么重返渭南,又怎么去还那一片如画田园?”
兵士所指虽尖锐,然我闻听当即承认言出属实,此刻我扬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众位所言即是,对,没错,如今我等兵困异乡,好似前途茫茫,但我要告诉大家,从今天起,大家决不会吃了上顿没下顿,我公子衍既然率部至此,那就绝对不会坐以待毙!我告诉大家,冷丘城小,但周边良田众多,若非数十年前北天诸侯血洗屠城,此处风光不输渭南千里,虽说在下对农事不甚了解,但如今不过暮春时节,尚有作物可抢种秋收。再有,冷丘虽数十年划地北天,可这一城百姓原与我等同宗同族,若非前时我等横征暴敛,如若我等权当此处故土一般来守护,那所谓的鸿鹄大志早就不在口头,所谓的报效天下我们便已然践行,更重要,有粮草供给,有休养生机,有众位保家卫国的一片真心,那我等有什么理由惧龙廷讨伐,又有什么理由怕北天袭扰?”
言出高声,众兵士再次沉默,而我心知短短一番鼓励难以打动人心,而此刻应夔兄长益发紧张,他捏着一把汗几次看我,而我话锋一转,正色又道,“无妨,大家不说话,我知大家都在思考,其实我明白口头上说再多大家还是难免心存疑虑,不过今天,无论众位如何想如何思,无论众位是否仍然心生去意,犹疑不断,我龙衍决不会妄言责罚,痛下杀手,因为,因为你们都是南征北战的好儿郎,烽火中浴血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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