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辞颇为调讽,这会儿正是半拽过我去,扬眉轻笑,而我闻言本有些怒意,不过回头一想,想想他身处百越族长之位,如此考量的确不错。却说如今,龙廷之所以遣人于越地截杀金羽王,本即有离间之意,若今时他百越族再有治水之举,只怕金羽门对此,难免心怀芥蒂。
话虽这般,然这等情势真非我故意为之,再者除水患于百越而言,尤其从长远看去,绝对利大过弊,因此,这一时我扯开百越族长之手,言出只道,“族长大人,在下自幼山居,父母早亡,的确是由螭烺老师一手教养长大,不过在下与龙廷真真半分关系没有,至于此番,若非你百越族长请我来竹海王城,其实根本不会有治水一举。若是今天,族长大人几经考量,但觉在下身份存疑,另有所图,那好,水患一事在下决不多言一句,明天我与白暨锦鲤便立时启程,再不踏入莽川半步,你看可好?”
话音落,百越族长实未料我会有如此坚决态度,他面色微变,当即起身朝我道,“哎,龙衍公子何必如此言重?其实本座对你并无苛责之意,再说了,即便你真是那龙廷亲贵,本座亦是极为欣赏,若诚如你所说,你与龙廷丝毫无关,那就真该是我百越的救命人了。”
百越族长好生低姿态,而我闻他所言但觉奇怪,这一时尚不及表态,却又听他追问道,“对了,龙衍公子,这几日我等探山,依你所见,这治水关键在于崎南郡开通山道,引水蓄水,不过如此浩大工程,耗时耗力,而如今又逢天下乱世,龙廷在上,金羽在旁,有许多事,本座实在需要慎重考量,只不知,不知以龙衍公子文韬武略,在你看来,本座却该如何作为呢?”
好生奇怪,这等事情他怎来问我?
百越族长心下所思,想必万种复杂,他既想治水永绝后患,兴农事兵事以壮一国之力,然又怕龙廷金羽各怀芥蒂,乘虚而入,不过方才,他好似还十分肯定我即是那前来截杀金羽王的龙廷亲贵,那为何片时间,却又对我讲这许多肺腑之言?
莫非这厮根本是在试探我?
天下大势,少论为妙,现如今我因三头蟒一事,麻烦已然越扯越大,若再不知进退,妄指家国事,只怕到时候泥足深陷,再惹出什么误解,真真是不好收场了。而此刻心中一念,我摇首作答,只小心措辞道,“族长大人谬赞,虽然在下有幸师从螭烺老师,不过文韬武略实不敢当,至多算的上是粗通水文地理,至于治水一议,在下只懂治水,对于其他种种,实在不敢妄言乱语。”
我一语避让,含糊其辞,而这百越族长闻言却是摇首一笑,他弯起唇角,好似心知肚明,也不知到底是信我还是不信。
而是日运势不佳,本以为大雨骤起骤停,不一会儿我等即可寻路下山,谁曾想直至日暮夜凉,这雨势竟然丝毫为止,直害得我与这族长大人一晚上对坐火堆旁。此刻他不言,我不语,他直直看我,灼灼目光看得我如坐针毡,而我本是闭目凝神,却也被这厮搅的心浮气躁,这会儿我不知觉起身踱步,实未料族长大人跟随我后,却来笑道,“怎么了?这般坐立不安,莫非还在记挂那金羽王?”
一言我无从回答,其实记挂金羽王也决非因他心中所想,不过此刻,我自知再多辩解反会令其生疑,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道,“不错,在下的确记挂金羽王,实在是今日一见,我也不知怎的,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他一般……”
自说自嘲,我无奈哂笑,而百越族长听我此言,却是突然敛下眉头,这一刻他面色一沉,不冷不热竟来一句道,“好了,天时不早,看来今晚我们要在这山间露宿了,龙衍公子,你若是疲累,不如早些去休息吧。”
一夜端坐,我哪里是休息,说实话,这些天来,这族长大人言行得体,举止有度,更兼他视我如上宾,我本不该对他过多设防,可不知为何,一想到今夜露宿,这厮就在我身旁,我竟不知怎的,总也满腹惶惑,难入梦乡。
一夜也不知是如何过去的,翌日晨起时我糊里糊涂,张开双目竟发觉那族长大人所着云纹袍披覆我身,而此刻他正是低首唤我,笑意愈浓,直叫我一惊之下尴尬连连,窘迫异常。
探山归来,离出发已逾一月,而我再见小白时本想与他谈谈当日山中一遇金羽王,奈何话到口边,又好像说不出个所以然,还有,那百越族长待我态度,我总觉有异,而这百越之地,只怕于我等,实在不宜久留。
我与白暨锦鲤商议,让他二人寻个理由先行离去,这样,就算日后情况生变,我一人来去潇洒,也好放手一搏,不过我这一说,小白死活不同意,一时间,他不停问我此去探山,是否途中出了什么事,只好像我又闯下惊天大祸,不可收拾一般。
而事实上,情况远比想象中更要糟糕,因为再回王城,表面上看来我不再被囚,行动不限,然事实上,那族长大人心机深沉,他非但是布下眼线监控我一人行踪,甚至连小白锦鲤,若想离开百越,怕也难上加难了。
百越族长召会治下诸郡,详报历年水文资料,交我一一查看,而待诸事毕,真正着手治水工程时,离我初抵越中竟已半年有余。而这期间夏末潮汛,果然莽川城下近半入水,待我亲眼目睹水害之惨烈时,先不论其他,这治水,还真真是造福一方之大事。
然时日愈过,小白愈加不安,这些天来,他屡屡问我,问我是否除水患需要十年八载,那我便要困于此地十年八载?
自然不可能,其实一直以来,我心下所思,俱盼他与锦鲤能够速速脱身,而近日来,恰逢那光禄大夫遍巡越地,即将启程回返龙廷,若是乘此机会,白暨锦鲤能随他一同离去,那我将有关凿山引水等治水关键留书于此,也好寻个机会一走了之了。
20斗酒宴(上)
半年身困百越地,表面相安无事,实则风云诡谲,自金羽王一过莽川,片时未留后,百越金羽关系紧张,嫌隙顿生,而龙廷截杀未果,据那孔千羽所言,竟是要将这笔账记在我头上……
其实这些我本不知,直至当日因小白锦鲤脱身一事拜会孔雀,驿馆中我说明来意后,那光禄大夫故作轻慢,佯佯不睬,半天后他非但责我横生枝节,走脱了金羽王,甚至还嘲讽我以治水取悦百越族长,早就触怒了龙廷上下,最糟糕,如今我左右不是,只怕是离开百越,回返龙朝更没好果子吃。
当时孔雀挑起两道细眉看我,眸光中透出的俱是些言之不出的看戏之态,而我一闻他语,一惊下直觉匪夷所思,笑话,这真是天大的笑话!难道治水一议,疲百越,间金羽,还能有碍他龙廷什么大事不成?!
我一时心下繁杂,片刻理顺思绪,单说如今境况,百越族长既生困我之心,那小白锦鲤则必须先行离去,至于日后,若那龙廷真有心降罪,反正我一介平民,行踪不定,还能缓缓再说。只是,只是如今白暨锦鲤,他等二人俱有龙廷背景,若能借孔千羽东风,想必离去不成问题,但只怕龙廷将他二人视作与我同党……
哎呀,看来我这祸还真闯的不轻!
驿馆中,我本有心与孔雀详述天下权衡,治水一议并非对龙廷毫无利处,奈何我一番言语,孔雀丝毫无所动,他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根本不想听,片刻后竟凑过身来,几乎是对我耳语道,“龙衍公子,你今天这可算有求于我?”
孔雀突如其来态度古怪,而我闻他一言,忙退后几步道,“孔雀大人,今时承蒙你实言相告,在下得知自己处境之糟糕,不过白暨锦鲤与治水无关,他二人乃龙朝栋梁,实在不该受我所累,被困百越,所以今天,在下恳请你……”
一言恳请未及毕,孔雀即匆匆打断,今时他眉梢总有些上扬的弧度,竟朝我调讽道,“哟,龙衍公子何等人物,今天居然来恳请我?你身边那凌水锦鲤不是一直都瞧不起本官么?再说了,想要本官与那百越族长讨价还价,这等险事,龙衍公子你想拿什么来恳请我?”
一见孔雀如此态度,我不觉面色一沉,却说他这算怎么回事?言行轻佻,意味不明,到底是想我拿什么恳请他?再者,身在龙廷下,他与白暨锦鲤本为同僚,这举手之劳难道不该帮么?
我眉峰微敛,面露不悦,一时未及答话,那孔千羽径自又道,“龙衍公子,你实话告诉我,你既然不是忠昭王,那到底又是哪一位皇室宗亲?其实本官明白,如今身在越中,你不便暴露身份,其实本官还明白,你与当今权位者怕有不合,不过你放心,你放心大胆告诉我,或许日后,我孔千羽还能有助于你,你信不信?”
这孔雀八成是中邪了,一直以来他非认为我是哪位龙廷权贵,宗室子弟,甚至如今,这厮待我还总有些莫名亲昵,难道说他这是在向我表忠心?莫非龙廷内斗,光禄大夫是在另寻靠山?
乱七八糟,越扯越乱,说真的,这会儿我实在不愿再牵累下去,奈何为了小白锦鲤顺利走脱,我只得干笑几声,顺水推舟道,“哦,是么?孔雀大人竟有助我美意,在下实在不胜惶恐。不瞒大人说,在下此遭走百越,意在天下权衡,只可惜如今那百越族长有心困我……,不过大人且放心,若此番你能助白暨锦鲤脱身,那日后待我重返龙廷,对大人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一言含糊,我好歹算是给了孔雀承诺,而孔雀见我如此表态,难得并未追问我身份来历,半刻无话,到最后我再次央他提请百越族长一议,没曾想这光禄大夫确认首肯后,却在我转身临行时一把扯过我衣袖,这厮一双细长眸子斜挑,却问我道,“龙衍公子,若是本官提请百越族长要求随行带走白暨锦鲤,万一他不允,我该怎么办?”
多虑!其实只要他孔千羽坚持,那百越族长自然不会不允,因为如今情势,这百越族根本就不敢开罪龙廷。而今日来,光禄大夫一番古怪,我早已心生不耐,这一刻见他屡屡麻烦,我不觉勾起唇角,轻声一笑,“哎,孔雀大人且放心,若是那百越族长不允,那你就拿出三分你平时的嚣张气焰来,他自然就允了,知道么?”
大约我此一语有些无礼,孔雀一闻即生恼怒,而这一时我正是自他手中抽回衣袖,回首扬眉,再一笑道,“孔雀大人莫生气,在下这可是褒赞你哦。”
未几,孔雀果真相助,奈何那百越族长始终不答上下,他不提放行,亦未明令不放行,却在三日之后,莫名其妙摆下酒宴说是要替光禄大夫践行,嗯,真不知那厮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酒宴设在王城中一处闲置宫阁,规格并不高,当晚,百越族长与光禄大夫寒暄了几句,尔后话锋一转,却向我举杯道,“龙衍公子,近日劳你与我百越治水,风餐露宿,奔波崎南,来,本座先敬你一杯。”
族长大人发话,我不便推拒,自当满饮,奈何一杯尽,他连连劝酒,居然问我道,“龙衍公子,你可知孔雀大人不日回京,他执意要带走白暨锦鲤,如此一来,你身边岂非连个照应都没有?要不乘今晚酒宴,本座与那光禄大夫讨个人情,留他二人在百越,你看好不好?”
咦,这算什么意思?
言语亲昵,态度殷勤,莫非他还想借我之口挽留小白锦鲤?
我若不挽留,我即有心离去,我若挽留,我则离不去,如此一问,这族长大明里好似待我厚爱有加,暗中则是试探施压二者兼备,不妙,不妙,看来这百越族长真真是不好对付。
今时他一问,我一笑,心下略忖,我稍露惊异后故作可惜道,“承蒙族长大人厚爱,在下实在不胜感激,只不过我兄长与凌水先生俱为龙廷臣下,身系职责,既如今光禄大夫执意带走他二人,想必自有道理,那又怎可因我一介平民而耽误公事?不可,这万万不可……”
话音落,我只想孔雀能接口强调几句,而这一时那光禄大夫一旁观望,似有迷惑,他正是将一双细长眸子直直看我,目光交接之际,我不便太多表态,只微一颔首,回身举杯,“此番孔雀大人提携家兄与凌水先生一同返京,在下虽心生不愿,不过这一路上还是要请大人多多关照,借美酒一杯,我先干为敬。”
言出又一杯,孔雀总算意会,今时他态度坚决,自然那百越族长无计可施,而几句交谈,杯中物时时见底,这会儿我一阵脑热,已然三分醉意,奈何席上,那该死的百越族长没完没了,他见我敬酒孔千羽,却来调侃道,“龙衍公子,你这可不对哦,明明是那孔雀大人执意带走你身边白暨锦鲤,你怎的还去敬他酒?不该是他来敬你三杯嘛!再说了,近日治水,龙衍公子奔走劳累,清减许多,若过几日身边再无相熟之人照应,本座都该心疼了……”
他言辞古怪的厉害,无奈何我酒后口拙,居然想不出什么言辞来应对,这一时我不知是扯了个什么笑容,连连摇首道,“族长大人莫要说些奇怪的话,治水惠及万民,在下一定助你,不过这酒,我是不能再喝了。”
21斗酒宴(下)
酒饮入喉,浑身发烫,今时我自觉过量,已有推拒之意,奈何那百越族长端的兴高,他非但频频举杯,甚至还走下尊位,至我身侧亲来劝饮。此刻一见百越族长近前,我忙起身行礼,许是真有些酒多,起身时足下发软,脑袋发糊,我张张口方欲道不能再饮,奈何这族长大人满面不以为意,他执杯递于我前,半带强硬半似劝哄,竟道,“哎,龙衍公子这般推辞,难道是不给本座面子?来,就再喝几杯,好不好?”
实在是不能再喝了,事实上我常年山居,除却年少时动过老师私藏的几坛美酒,还真真是滴酒不沾。想起来也惭愧,那时候我还没喝几口即醉的东倒西歪,酒醒后端的是被螭烺老师一通狠罚,寒冬腊月里可在山中冻了好几天呢。
大约我酒醉后,这失态可不止一般二般……
心中暗念,我正不知该寻些什么话来推托,尚好这一时,身侧小白见我已有些不在状态,忙出言替我解围道,“族长大人,龙衍他自幼量浅,不胜酒力,今日席上饮这许多,实在是不能再多了。”
小白语带担忧,就生怕我再喝下去,真要醉酒失态,胡言乱语,然百越族长见小白回护于我,竟是一笑擒过我手腕,只差没将满杯酒浆俱贴于我唇上,此刻这厮抬眼一看白暨,凑近我来直调侃道,“龙衍公子,看来你还真离不开白暨先生,怎么,这才少饮几杯,便要他来替你搪塞了?啧,若是这么一场酒宴,你都要自家兄长守着护着,那还不如本座与那光禄大夫好生言说,留下白暨先生陪你身边,你看如何?”
酒过三巡,他居然还在盘算困我之法,而今时我虽有昏沉,然听他此语后心下一凛,接口忙道,“族长大人这是什么话?想我龙衍再不济,这几杯酒还饮得,家兄他不过是多虑了。”
话音落,小白还想多言再求,而我当下挥袖示意不必担忧,“小白,怎么我连喝几杯酒也不行么?”
这一刻我自那族长大人手中接过酒杯,仰首满饮,无奈何这族长大人还是不肯放过我,他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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