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下着绵绵细雨,这初秋的夜还带有几分凉意。
白天时热得像火烤,下午开始飘细雨,晚上则有别于白天的燠热温度直降,难怪像东方旭这样看起来“很勇”的人都感冒了,更难得的是,他还早退了。
提着热腾腾的鲍鱼粥站在高级公寓门外,有了布鲁克的帮忙,楚正伦才能从警卫室一路刷磁卡上了楼。到了住的楼层,布鲁克出了电梯,她则继续往上到东方旭住的地方。
二十八楼就只有两户,各占地百余坪,是专门为财力雄厚,却不想住郊区别墅的金字塔顶端阶层设计的。光是看这外头墙壁的材质、大门在长长通廊的一端,而五、六步就有一盏巴洛克式的烛台壁灯,就知道这种地方绝不是小老百姓买得起的。
楚正伦按了电铃,好一会才有人来应门。
由萤幕看到她,东方旭有些讶异。
他打开了门,“你怎么会来?”
“我不可以来?”她笑咪咪的一面向里头走,一面道:“嗯,也对,这地方门户森严,是个金屋藏娇的好地方。”她第一次到他住的地方。这地方还真有点像样品屋,不过,很像东方旭会住的地方。
整齐、干净,全然的冷色调。
“你发现的话别忘了知会我一声,我也想看看那个『娇』长得什么模样。”他把门带上跟着进门,打趣的说:“不错嘛!忍到现在才出现,我以为自己早退,你也会跟着早退。”
“是挺想的,我在公司卖命,你怎么可以回家偷懒?不过,我要是真这么做,你额上的青筋八成又跳啊跳的。你生病了,放过你喽!”
“我不希望你因为是我女朋友的关系,被说成有特权。”
“我倒不在乎。”她是真的无所谓。“可你却觉得我有实力,而且想让别人肯定我,是吗?”她笑了。“让我自己考进东方,让我自己争取想要的位置,你用你的方式在肯定我。”她要是个事业心很重的女人,一定很庆幸遇到他这样的上司,不过说真的,当时进东方集团还真只是为了方便整他。
她有能力当女强人,不代表她想当女强人。
“你知道?”
“当一个女人在乎一个男人的时候,她的观察力是很可怕的。”她懒懒的说,眼睛环顾一下四周,然后又回到他身上。“有些事你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只是我很好奇,我一直以来的表现都挺两光的,你是怎么认为我有能力的?”
“这个嘛……看人的直觉吧!”
“听起来不怎么靠得住。”怪了,他们这些大企业居上位者,都有以“直觉”看人的怪毛病吗?就她所知道,那个目前和大姐热恋中,最近忙着策画一举求婚成功事宜的未来姐夫,好像也有这种毛病。
那一对也真够宝,都已经是一对恋人才要装生疏的“相亲”。
“喂,你还好吧?”她放下袋子走到他面前,将脸凑近的以额头触碰额头。嗯,微温。
“我没事。”被这么近着看,他双腮微热。
东方旭其实没很不舒服,只是出差那两天几乎没怎么睡,而且……隔壁很吵!反正三点多快四点了,他索性回来补个小眠。刚睡醒、冲个澡后不久,楚正伦就来了。
“只是头有些痛,吃个药,睡一觉起来就好多了。”
“没事就好。”她的额还是抵着他的。“看来,我是比感冒病毒厉害多了。”
好一会东方旭才想通,她是在取笑他的脸红。他将脸移开,火气甚嚣的低吼,“楚正伦!”
她吃吃的笑,还不怕死的继续说:“以前总不明白,有些男人为什么喜欢逗得心仪的女子面红耳赤的,原来是别有一番情趣。”
“无聊!”他打开她带来的晚餐,泄恨似地大口大口的吃。
楚正伦还不打算放过他,想继续用言语骚扰他之际,她的手机响了。“妈咪?什么?相亲?!我?今天晚上?”
“你不今晚打要什么时候打?真是!”楚妈妈最近可是心花怒放,因为大女儿的婚事快有谱了。
“明天吧!”
“反正你记得就好。”
楚正伦颇顾忌地看了东方旭一眼,“我知道了。”
楚妈妈又想多说些什么的时候,有个外国女人在种满各式花卉的园子外探头探脑。
“我们家外头来了个奇怪的外国妇人,我去看看。记得去打电话,我不多说了。”说完匆匆挂上电话。
“我一定去!”外国妇人?怎么可能?!一定是老妈眼花了。
打从知道那通电话是她妈妈打来的,东方旭就不怎么专心在吃粥,后来又听到“相亲”两个字,而她居然没有拒绝,还说她一定去!他吃粥的速度明显变快了,在楚正伦讲完电话的同时,他用力的把粥碗往桌上一搁。
那碗粥吃完了?她和妈咪讲不到三分钟的电话吧!“那个……我可能要先走了。”
“不准!”他到浴室刷牙,然后回卧室就往床上一倒。
“为什么?”奇怪,只是笑他脸红,他不会气这么久吧?
“我不舒服!”他的语气明显的负着气,连眼睛都闭上。
“你不是说没事?”奇怪,吃完她买来的粥后就病情加重?否则这该怎么解释?
“我不舒服,所以今晚你不准走。”说着他侧过身去,像是因为生病而变成无理取闹的孩子。
她挨到床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没发烧啊!”甚至因为方才的粥还微微的发汗。“要不要去看医生?”欸?连理都不理她。
好一会,就在楚正伦要放弃追问答案时,他才缓缓的开口,“你要相亲?”
“呃?”
“我听到了。”他转过身子,又冷又僵的开口,不容她狡辩的说:“方才你妈打电话过来,我亲耳听到的。”
相亲?她家是有人要相亲没错,可不是她呀!她妈咪只是打电话来要她拨通电话给大姐,配合著演一场被迫相亲,寻求代打的戏码。而她不过是觉得方才妈咪有些话交代的有些含糊,又不方便在这里打电话,才想回去。
难道他以为要去相亲的人是她?她偷觑了他一眼。
欸!那张俊美有型的脸都结冰了。
哎呀呀!这个男人原来会吃醋啊!
他的脸越臭就表示他越在意,这个男人啊……以她的聪敏,她当然知道他在不在乎她,只是用心体会和直接感受还是有差的欸!呵呵……真得意。
“你……你听见了?”多享受一下被在乎的感觉吧!
东方旭咬着牙,“我只是感冒,不是聋了!”
“噢!”
“我问你,你妈妈不知道你有男朋友吗?”一般母亲要是知道子女有了男女朋友,通常就不会再介绍其他异性。可他后来知道,还是有人会鼓励子女货比三家,不吃亏的。
“你妈妈也不见得知道有我这号人物的存在。”
“我告白时你已回台湾,在电话中告知,又显得很特意。”一想到她要去相亲,和别的男人约会,而对方还能肆无忌惮地欣赏着她的妩媚,他就……就给他很捉狂。“如果你很坚持,我可以安排你和我家人见面。”
“还是不行。”她无奈的摇摇头,“我家人要是知道你的存在,那就糟了。”这些话她绝不是在开玩笑喔!
“为什么会糟?我是你的私生子,还是地下情人?是长得很抱歉,还是上不了枱面?”他气愤的坐起来。什么叫知道他的存在,那就槽了?“解释清楚!”
她幽幽叹息,“我家是早婚家族,二十三岁没结婚就算晚婚了,我大姐的婚事最近就会敲定,接下来我一定会被逼婚,要是让他们知道我有男朋友,你一定马上会被逼着娶我,你……你应该不会想这么早结婚吧?我是为你着想。”
结婚?她呀,在没遇上东方旭前,是一定步上大姐的拒婚路线,可现在,她随时有结婚的准备喔!不只准备,还挺期待的。
想了下,他开口,“那就结婚吧!”
“欸?”她又探了他额头,“你又发烧了吗?”
“我很认真!”他拉着她的手,有些别扭的说:“我……我的确没想过才谈恋爱就马上结婚,不过如果是你,我随时有把你娶回家的打算。”
“真的吗?”说不感动是骗人的。东方旭是个严肃又谨慎的人,尤其结婚不是儿戏,他没有认真想,就说要把她娶回家,可见他是真的有把她放在心上,虽然他一向嘴不甜,又天生闷骚,什么好听话也不太会说,可他是真心的。
对耶!好听的话,想到这个她就不无遗憾,交往至今,他连句喜欢都没对她说过。
“嗯。”
“可是……”就当这回是“求婚预演”好了,先赚一些特惠来听听。“人家……人家到现在都还没有听到会让我有结婚冲动的三个字耶!”幽幽怨怨的低垂眼帘,那模样说有多哀怨就有多哀怨。
三个字?哪三个字?不就是那三个字!
东方旭的脸红了,紧张的喉结滚了又滚,“我……”
嗯?没了?他知不知道,他在紧张的时候,她也很紧张耶!他一定要这样吊人家胃口吗?“你怎样?”
“我……”
“嗯?”她很认真又期待的看着他。
深吸了口气,豁出去了!“我爱你!”
看他那如同“殉道者”般坚定的眼神,一股泡泡滚呀滚的由胸口滚上喉咙,她得费力的阻止想笑的冲动。“你的心意我很感动,可有件事我实在不忍心欺骗你。”
“什么?”
“其实,方才那通电话中的相亲主角并不是我,我只是跑跑龙套打个电话。”
“什么意思?”
她大略的把“诱”姐相亲的事说了,然后幽幽的叹了口气,“我家可是很传统的家庭耶!越姐出嫁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我做不出来,只好辜负你的好意了。”
知道被耍了,东方旭的招牌青筋又在额上跳动。
“楚正伦!你不要命了吗?!”
啊!变天了!变天了!可怕的暴龙又快喷火了。
第十章
日本料理店中,金发碧眼的美人在包厢内恭候多时,不久,一名气宇轩昂的高大男子才推开木门走了进来。
打从门被推开,美人的视线就未曾从男人身上移开过,一直到他在她对座的位子坐下来,她才开口,“董事长……不!我现在不是你的部属,该唤你一句东方先生了。”
这金发美人不是别人,正是东方旭的前秘书,数个月前色诱他不成,在他的坚持下,被迫离开东方集团的罗拉。
东方旭冷冷的看着她,开门见山地说:“我很有诚意想和泰西爵士合作,你约我单独见面我也来了,我想听听你为东方和英斯的合作,带来什么样的转机?”他今天会和罗拉见面,主要是因为她会出现在这里,泰西夫妇一定也在台湾,如果可能,他希望见他们一面。
这男人还是一样无情,连见面时的寒暄都省了!她眼底有了明显的落寞。“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什么事都分秒必争。”
“我只是不想模糊焦点。”
眯了眯眼,她强迫自己压抑住对他的思念。“我是泰西先生的秘书,而由双方进行中的合作案中途喊停一事,你也该知道他十分相信我。”
当过罗拉的上司,他清楚只要她愿意,她的专业能力绝对是无可挑剔。忽然间,他有点明白她说这段话的用意了。
“你现在是利用泰西爵士对你的信赖在与我谈条件?”
“那你觉得我会开什么样的条件?”
东方旭的冷眸抬高,迎向罗拉挑衅而且志在必得的眼神。“我很意外以你的聪明才智,会提出这么愚蠢的问题。”这个花痴女人还没放弃他!
“女人一旦爱上一个男人,愚蠢的程度绝对超乎你的想像。”她勾魂的一笑。“看来咱们共事多年的默契还在,你知道我开的条件是什么——我要你!”
“你——作——梦!”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由牙缝中进出。
罗拉的脸色很难看,可她很快的又重拾笑容。“你知道你在断送和英斯重建合作的机会?”
“如果只有接受这样的条件才能和英斯合作,我拒绝。”看来这趟是白来了。有了全然的取舍准备后,原本沉重的心变得轻松多了,他端起杯子,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和英斯合作可是空前的大案子,你为什么要这么轻易放弃?就我知道,你并没有喜欢的女子不是?”
“我有。”他说这些已经无关能否和英斯合作了。罗拉和他共事多年,她一直暗恋着他,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意他感动,可却无以回报她同样的情感。
因此,他希望她对他死心,只有死了心,新恋情才有机会萌芽。
“你骗人!我知道你之前带去参加生日宴,介绍给泰西爵士夫妇认识的是假女友,她是你不知道打哪儿找来的临时演员!”她像是找理由说服自己他只是在骗她。“而且上一次在英国,你不也当着泰西爵士的面承认,那女友是假的?”
“那时是假的,不见得现在还是假的。”
“你骗人!你和我共事多年都没对我心动,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认识不到几个月的女人!”她有点慌了。如果东方旭还是孤家寡人,那么即使他不属于她,她也还能够忍受,因为他不属于她,也不属于任何人,然如果有一天,他将属于另一个女人,那她……
“你知不知道真的喜欢一个人是怎么样的感受?你只是一时……一时迷惑!你只是……”她深吸口气,“爱一个人是多么的辛苦!他笑,你跟着笑;他哭,你也会跟着落泪;他不开心,你的情绪也受着影响。真正爱上一个人,情绪都好像不受控制,患得患失的!你说你有女朋友,你曾为她这样疯狂过吗?抑或她能像我这样爱你吗?”
“我喜欢的那个人,我哭,她不会跟着哭,她会逗我发笑;我不开心,她会努力的耍宝,气得我七孔冒烟,转移我的注意力。那个人,看似温婉娇弱,却有着比一般女子更坚强的意志。
她聪明,锋芒不外露,她时常装傻,可无损她的天真,在一般人眼中,她楚楚可怜的让人想拥进怀里疼惜,当然,初次见到她,我也是那『一般人』之一,可后来,我却在她水柔的外表里发现钢架。“他失笑,有点认栽的味道。
“她敏感脆弱,可在我面前又想努力的表现坚强,仿佛对我也不是这么在乎。”她越是这样,他对她的怜惜越是有增无减。
上一回她当他是色狼用包包打他时,她的随身笔记小册子掉了出来,沾上一些泥,他把本子捡回去翻看。
楚正伦有在纸上逐日涂鸦的习惯,在她回美国那天的格子里,她画了只长相凶暴的奇怪的动物,姑且当她是在画“暴龙”吧!然后又画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暴龙给了小女孩三颗糖。
在图画旁还有几句当日心情写照——
三颗巧克力糖就想收购纯洁少女心,果真是无奸不成商!
可是即使觉得廉价,少女还是决定便宜卖出!CC……
之后是她回台湾后的涂鸦,每天格子中都画了只暴龙,当日心情写照则填着——猪头、猪八戒、臭男人、死奸商……
在某一天的格子中她又画了暴龙,也画了小女孩。小女孩拿着三颗巧克力球丢暴龙,下面以潦乱字迹写着——
不想我!你根本不想我!
蓝笔写下的字迹还晕开而模糊,想必那天她一定哭了。
他可以想像在她因为他的失联而写下的那些猪头,猪八戒、臭男人、死奸商等气愤字眼,其实是重复的在心中写着——想你!好想你……
楚正伦即使在下笔写只有自己会看的笔记时,还是这么蒙了层纱。
她就是这样令人又气又恼,可又忍不住对她心生怜惜的女孩。
说着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