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旧事- 第7部分

　　　　“李大夫尽心，奴家先谢过了。不知您那秘方，需要多少银两？”留疤是一定的，林芷岚没有侥幸心理，只是她手里只有五十两银子，这是今后做生意的本钱，秘方这种东西，想必物以稀为贵，如果要价太高，她只能放弃。

　　　　“王娘子的品行，老朽听闻之后深深敬佩，莫说只是消痕的方子，就是救命的珍贵药材，老朽也定当全力相助。银子之事就不必再提了。”李大夫摆摆手说道。

　　　　“这可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王娘子为我盐官县除了一霸，便是我盐官县的恩人！”

　　　　读书进学，入仕为官，只是极少部分幸运儿的专利。更多的读书人，学业不成，只得另谋生路，或给官员当幕僚、师爷，或给大户人家做西席、账房，也有不少人，会选择从医。古时医者，多是科举不弟的读书人，读书人酸腐，但读书人极重气节，大到名臣将相，小到青楼女子，但凡不畏权贵，清高自爱之人，都被读书人所推崇。

　　　　林芷岚的品行，连身为县太爷的常仁志都赞叹不已，更别提有医者仁心的李大夫了。林芷岚数次辞谢，李大夫坚决不取分文，到后来，还是年轻的林芷岚没坚持住，李大夫大获全胜，欢乐地给林芷岚治伤。

　　　　“要忌口，饭菜用得清淡些，伤口莫沾水，保持干爽，明日老朽再来给你换药。”李大夫对林芷岚那是一万个上心，不断嘱咐道。

　　　　“奴家谢过李大夫，奴家尚有一事想问？”

　　　　“请说。”

　　　　“奴家治伤用的药，对孩子可有影响？”林芷岚微红着脸含蓄地问道。

　　　　李大夫看到杨婆子怀里的宝儿，五个月大，正是吃奶的时候，便明了林芷岚所问，温和地说道：“并无影响，王娘子宽心。”

　　　　晚上躺在床上，林芷岚回忆这几日的事，只觉得像做了一个噩梦，如今梦醒了，她长长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熬过去了。见宝儿很精神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嘴里“咿咿呀呀”说个不停，林芷岚莫名开心地笑了。

　　　　想当初发现有身孕的时候，林芷岚本不打算要宝儿，可王子墨一直坚持留下来，林芷岚很庆幸自己听了王子墨的话，看着灵机可爱的闺女，她怎么舍得不要。

　　　　林芷岚伸手盖住宝儿的眼睛，宝儿用她胖胖的小手使劲拉扯，嘴里还发出不乐意的声音。

　　　　“宝儿乖，娘现下丑了，莫看。”林芷岚逗着宝儿说道。

　　　　五个月大的宝儿，哪里听得懂林芷岚的话，但她就是可以消除林芷岚心里一直憋着的委屈。只见宝儿使出吃奶的劲，拉下林芷岚的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林芷岚，“咿咿呀呀”地伸手要林芷岚抱她，林芷岚心软，将宝儿搂里怀里，小家伙伸出小手，轻轻地盖在林芷岚包了纱布的伤口上，很轻很轻，好似怕弄疼林芷岚。

　　　　双眼模糊，林芷岚极力将眼泪眨回去，她知道宝儿什么都不懂，可是这样一个无心的举动，就让她这个做娘的心甘情愿为她拼死拼活。

　　　　“宝儿是娘的小棉袄，对不对？”林芷岚哽咽着，亲着宝儿，心都要融化了。

　　　　收获的季节，整个王家庄持续着沸腾。南方多日暖，多雨水，这里农户们都是种两季稻，头一季称为早稻，后一季称为晚稻，早稻每年四月（农历，以下皆为农历）中播种，到七月初可以收割，晚稻是早稻收割后马上种下去，以多抢些光热。七月初，早晚稻交替之际，也被人称为“双抢”，即抢播抢种，这个时候，庄里没有人是闲着的。

　　　　其实，王家庄里倒是有一个人特别清闲，那就是林芷岚，因为不能出现在众人面前，所以她被王子墨关在家里享清福。在王子墨顶着毒日头挥汗如雨，一身是泥之时，林芷岚穿着自制的棉布t恤，小热裤，晃着白花花的大腿，坐在通风的门口吃着在井里冰过的西瓜。

　　　　知了叫得真烦人啊，吵得都不能午睡，“唰”一大口西瓜；太阳真大，风都是热的，“唰”又一大口西瓜；王子墨说今天吃鱼，这笨蛋估计是抓不到的，还不得求着陈旺树，“唰”再一大口西瓜。林芷岚百般无聊，拿着勺子不停地挖着。

　　　　而另一边，王子墨撑着被晒红的脸，拿着镰刀吃力地割稻，她觉得自己的腰和胳膊都快断了。直起身歇歇，看到隔壁地里陈旺树像头蛮牛一般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收割，王子墨就觉得压力很大。回头看看自己的这亩地，两日了，还剩一些，而陈旺树则是快收三亩地了，王子墨不由哀嚎：“树哥，与你一起干活真是打击人！”

　　　　“你是读书人，干这些自然比不上我，回头去卖米，我可只有给你打下手的份。”陈旺树抹了把汗，继续干活。

　　　　早稻口感不好，农户们一般都是卖了，换些生活用品，晚稻才是一年的口粮。庄稼人不识字，人又老实，每每去城里卖稻米，总会吃亏些。别看王子墨软了吧唧的性子，能学好账房里的本事，本身就说明她是个精明人，帮着庄里人卖米，总能让大伙儿多得几个铜子。

　　　　王子墨看到陈旺树三亩地都快割完了，只得咬牙继续，到了未时末，总算是割完了，但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又是捆稻子，又是运到陈旺树家里，天将将黑，才算是圆满结束。

　　　　“小二，今日累着了吧，你别回去自己做饭了，在大娘家用些吧。”陈旺树的老娘艾氏亲切地说道。

　　　　“不了，大娘，我早上留了饭，今晚不用会坏的。”王子墨现下全身都是软的，可是想到家里还有个林芷岚，她必须得回去做饭呢。

　　　　“那成，你早些歇息，明日还要犁地插秧，你这些稻子放大娘家就放心吧。”艾氏看着王子墨好好的一个读书人，拼了命的种地，心里不是滋味，看看她那双修长白嫩的手，原本是拿笔的，金贵着呢，现下又是口子又是水泡，怪可怜的。

　　　　王子墨疲惫地回家，虽然心里还记得要给林芷岚抓鱼，但她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实在满足不了林芷岚。

　　　　“王子墨，怎么才回来，我都饿死了，鱼呢？”林芷岚闷了一日，见王子墨进院，欢快地跑出去，只是，见到的王子墨，居然是半死不活的样子。

　　　　“岚儿，今日我有些累，明日我去抓可好？”王子墨拖着沉重的腿，一屁股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

　　　　“你这是怎么了，先喝口水，我给你打水洗脸。”林芷岚见王子墨胳膊垂着不动，便亲自喂她水喝，整整喝了两大碗，王子墨才不要了。

　　　　林芷岚打水过来的时候，王子墨已经累得睡着了。双眼闭着，挡住了原本明亮的双眼，脸上被晒出的红斑还没有消下去，脖子里都是汗渍，地里的泥糊过了小腿，而那垂下的手，则是触目惊心的血口子和血水泡。

　　　　你这个逞强的笨蛋，真把自己当男人了，这么不爱惜自己！

　　　　林芷岚一边埋怨着，一边心疼着，轻柔的给她擦脸洗手，又寻了针挑了血水泡，用盐水将两只手洗干净，家里没有膏药可以敷，只能将就着用干净的棉布给裹了。

　　　　见王子墨睡得沉，林芷岚也没搬动她，自己到厨房里生火做饭。她喜欢看王子墨做饭的样子，所以也知道做饭的步骤，只是真当自己上手了，才知道做饭有多难。

　　　　饭做成了粥，菜炒成了看不懂的东西，林芷岚看着桌上自己的杰作，又凝视王子墨疲惫瘦弱的身子，她终于明白，在这里活着有多难！而王子墨给自己创造的幸福生活，饱含了这孩子多少的心血，这份情，太重了。
第10章　再近
　　　　年轻就是好，沉睡了一晚的王子墨，又原地满血复活了，只是，家里怎么感觉不一样了。爱睡懒觉的林芷岚，居然起得比自己还早，王子墨在院子里寻到林芷岚，发现她在洗衣服。

　　　　“岚儿，我来。”

　　　　王子墨卷了袖子就要去抢，却被林芷岚横了一眼。

　　　　“看看你的手，血爪子似的，还洗衣服！”

　　　　“哎，那我去做早饭。”林芷岚自从清醒过来，就经常欺负王子墨，王子墨对林芷岚有着本能的畏惧。

　　　　“我做好了，你洗了脸先去吃，我洗完衣服就过来。”

　　　　王子墨洗了脸，把粥盛好，坐在一边等林芷岚。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天上仙女突然下凡尘体验生活，好有违和感。洗衣服，做饭，屋子也收拾过了，王子墨挠挠头，不明白林芷岚为何变得如此勤快。

　　　　“怎么不吃，嫌我做的不好？”林芷岚见不得王子墨那傻样，眼睛都粘在自己身上，真别扭。

　　　　“我等你一起吃，快坐，真好吃！”

　　　　口是心非，这粥是糊的！

　　　　林芷岚嫌弃自己做的粥，但王子墨一天没吃东西了，早饿得不行，她也不是讲究人，能吃饱，毒不死就成了。

　　　　林芷岚看着狼吞虎咽的王子墨，越发的心疼，也不装样子凶她了，柔声说道：“王子墨，这是你家，但你收留了我，所以我也把这里当成是我的家，你就是我的亲人。以后凡事别一个人扛着，让我与你一起分担，好吗？”

　　　　这样的话，王子墨从来没有听过，她生来就是被人抛弃的，爹不认她，娘不要她，村里人也嫌弃她，把她当成野种看待。突然之间，有这么一个人，告诉她，我们是亲人，我们一起分担生活的艰辛，这看似平淡的话，却触动了王子墨的心。

　　　　王子墨是一个性子很软的人，她不计较别人怎么说她，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法让别人对自己改观，这是她爹娘种下的因，所以她必须尝这个果。可是，她真的不计较吗？她自然计较，心里对这事耿耿于怀，没有哪个人会贱到别人说自己是野种而无动于衷。她也想被别人认可、接纳，她愿意付出，她更想得到收获。

　　　　看着林芷岚漂亮的脸，那脸上满是关怀与心疼，王子墨重重点头，低头含糊地说道：“谢谢！”

　　　　两人之间，一下子感觉近了。一个再也不把对方当成大户人家的小娘子，好吃好喝供着，另一个则暗自决定，不能事事都依赖对方。

　　　　“我吃饱了，去田里了。”

　　　　“去吧，碗放着我来洗。”

　　　　多么平常平静平淡的话，可这样才算是个家啊。

　　　　孩子的心很纯净，给她一块糖就能甜到心里。王子墨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了，腰背直了，头抬起来了，走路都变得松快不少，棉布包着血爪子，插秧的速度还挺快的。

　　　　“你回来啦，我做好饭了，洗脸水放在院子里，快点哦，我饿死了。”林芷岚相当有成就感地看向务农归来的王子墨，邀功似的，不过对于林芷岚来说，做饭真的，很难。

　　　　王子墨闻言，快速抹了把脸，上桌用饭，年轻人饿不起啊。

　　　　可是。。。。。。

　　　　“这是什么？”

　　　　“豆芽。”

　　　　“这个呢？”

　　　　“韭菜。”

　　　　“这个呢？”

　　　　“红枣粥！”

　　　　“你给我切个西瓜吧。”

　　　　“王子墨，你吃不吃！”林芷岚忍无可忍，又恢复了彪悍的样子。

　　　　“吃，我吃！”王子墨倒底是性子软啊，得瑟才没一会儿的功夫，又变回去了。

　　　　吵吵闹闹，相亲相爱，跟着陈家一起打稻脱壳，王子墨家里也有余粮了。

　　　　星星点点，两人熄了灯，在床上夜话。

　　　　“岚儿，明日我去县城卖米，你想要些什么？”王子墨讨好地问道。

　　　　“家里油盐酱醋都快没了。还有，眼看着天要凉了，你扯些布吧。最好切块猪肉，还有糕点，栗子糕啊，松花糕啊，哦，对了，还有白糖糕！要不咱们养几只鸡、吧，时不时吃个鸡蛋补补，你还是长身子的时候。。。。。。”

　　　　“好，都好，你再想想，别漏了。”林芷岚所有的要求，王子墨都接受。

　　　　“其实，我想和你一起去。日日在家里，闷死了。”林芷岚见王子墨今日特别好说话，扯着她的胳膊撒娇。

　　　　“明日怕是不行，我和树哥一块儿去的，下次吧。”王子墨为难道。

　　　　“你这算不算草屋藏娇。”林芷岚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为难王子墨，并不计较。

　　　　“委屈你了，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子，应该在金屋里才适合。”这几日王子墨下地着实累垮了，家里的事都是林芷岚做的，王子墨觉得让林芷岚这样漂亮的女人做家务，实在是太委屈她了。

　　　　“你觉得我漂亮？”林芷岚抬起头，闪着大眼睛问道。

　　　　“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子。”王子墨认真地看着林芷岚，点头说道。

　　　　黑夜之中，王子墨就着月光，明亮的双眼看着林芷岚，她发现在这种朦胧的环境里，穿着露胳膊露腿的林芷岚，居然有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妖冶，魅惑，双眼根本移不开，似乎自己的魂，都被林芷岚勾走了。

　　　　林芷岚发现王子墨的眼神变了，不似以往那般纯净，清澈，心想这孩子难道开窍了？

　　　　林芷岚来到这里，头一个见到的就是王子墨，而且再也没有见过其他人，她不记得自己以前的那些事，但她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如果想再找一个像王子墨这样待自己这么好的人，怕是不能的，而以前，也是没有的。

　　　　王子墨陪着林芷岚，度过了林芷岚最迷茫的日子，王子墨用着自己最大的努力，让林芷岚过得平静幸福，人这一生，能得这样一个人陪着自己，便是最大的幸运。这些天，看到王子墨为了她们的生计累到脱力，林芷岚心里也起了很大的变化。

　　　　在为她挑血水泡之时，在给她洗脸之时，有那么一刹那，林芷岚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将这个孩子放在心里，不再是以前所想的搭伙过日子。只是，她们同为女子，为世俗不容，王子墨又纯的像一杯白开水，也许对这样的感情会有排斥，也许只是把自己当成姐姐看待。

　　　　可是现下，王子墨看着自己，居然再也不是单纯的欣赏，眼里多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这让林芷岚心中被压抑的念头，又莫明地升起了。

　　　　“真的漂亮？”

　　　　慢慢靠近，双手搂着王子墨的脖子，与她对视，因紧张而有些沙哑的声音极具诱惑。

　　　　“漂亮。”王子墨觉得自己嗓子很干，身子不自觉得僵硬。

　　　　“喜欢吗？”再次拉近，对方的鼻息已经扑在自己的脸上，很灼热。

　　　　“喜欢。”王子墨觉得头有些晕，像是被催眠似的，只是这种奇怪的感觉，让她有些期待。

　　　　“想亲我一下吗？”林芷岚将身子紧紧贴着王子墨，柔软温热的感觉传过来，让自己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王子墨感觉身子已经不受大脑控制了，双手自发搂着林芷岚纤细的腰肢，那柔软富有弹性的触感令她不自觉的轻轻揉捏，换来林芷岚越发急促的呼吸。王子墨紧张地咽着口水，只是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声音大得如打雷一般。

　　　　“想不想亲我？”林芷岚手抚上王子墨的脸，将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两人之间，已经没有缝隙了。

　　　　湿湿软软的触觉，让得林芷岚舒服地闭上了眼，全心体会这种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