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水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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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水之殇-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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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花把香玉和天牧拉起来说道:“香玉,啥事都得往前看,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你看,天牧多懂事的一个闺女呀,为了天牧,咱也要咬着牙挺过去。潘光远你不用怕,有潘四叔在,凉他也不敢怎么地!再说还有我,还有你五魁哥呢!还翻了天了他!走,今晚你到俺家去,把天牧也带着。”

  这当儿村里的女人都过来安慰香玉和潘四爷。你一言我一语,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暖哄哄的,让香玉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五魁指使二柱拉着潘四爷坐在椅子上休息,自己和狗剩则把潘光远从地上拉起来,原本是想再劝劝他的。谁知他突然挣开人群,窜出去走了。狗剩想拉着他,却被潘光远一甩手推开,狗剩一个趔趄,不知道踢到了谁的饭碗,当的一声,饭碗破了,半碗红薯稀饭和干萝卜丝菜撒了一地。五魁刚要再指派人去撵光远,却被潘四爷拦下:“别管他,他走了香玉娘俩才能安生呢!”

  春花非要拉着香玉娘俩去家里吃饭,香玉说啥不去,抽泣着说道:“我们娘俩的饭好做,一会儿我就去给天牧做饭去。”

  香玉的话提醒了潘四爷,他突然想起了天放。也不知道天放吃饭了没呢。正想着呢,忽然看见天放怯生生地来了。他环视了一院子的人,最后终于找到了坐在椅子上的潘四爷:“爷爷,饭做好了。秀英婶子说足够四个人吃呢!”天放说话的时候,看到了还在香玉面前轻轻抽泣的天牧。天牧好像心灵感应似的,恰好在那个时候也抬头看见了天放。

  在天牧的眼里,天放一脸的羞怯与疑惑,中间还夹杂着忧郁而怜悯的眼神,似乎有很多话说,然而却又什么都没说。

  在天放的眼里,天牧满眼泪水,一脸的悲伤,明亮而清澈的大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天放,好像本就认识他,又好像从不认识一样。

  “那正美哩!”潘四爷笑了,是真高兴,但也有自嘲的意思。因为他原本是想做两个人的饭的,结果竟然够四个人吃!

  于是他就指着香玉和天牧对天放说,“天放,这就是你的婶娘和天牧妹妹,去,拉着你婶娘和天牧妹妹,咱们回去吃饭去!”天放望了一眼香玉,又看了一眼天牧,愣了一下,这才胆怯而又镇定地走过去,一手拉着香玉,一手拉着天牧,朝门口走去。

  天放感觉到天牧的手和她妈妈的手一样冰凉。

第三章  月夜
响水湾的晚上,就像那个时代所有的村庄一样,安静而祥和。

  男人们吃完饭总是习惯性地把饭碗往锅台上一撂,嘴巴一抹,就打着饱嗝串门子去了。留下自己的女人一边哄孩子吃饭或者给孩子喂奶,一边拾掇着锅碗瓢盆,喂猪喂狗,忙得不可开交。老人们虽然腿脚不灵活,但也能自己找乐子。有钱的子女就给老人买台黑白电视消磨时间,但老人们似乎对电视这种时髦东西并不感兴趣,尤其是看到电视上面那些穿着暴露言行*的女性就直皱眉毛,嘴里嘟囔着:呸!老天爷哩,真不要脸!相反,他们对收音机却情有独钟。老人们听收音机最爱听戏曲频道,当地最著名的剧种就是曲剧和坠子,偶尔也能听到几段失传已久的三弦。当然还有评书,尤其是单田芳、袁阔成和刘兰芳这三位大家的评书,那可是老人们的最爱。老人不但爱听,而且还爱学,虽然牙齿都掉光了,说话都嫌漏气儿,但高兴时嘴里还是要哼几句戏词:

  四千岁,你莫要羞愧难当,想当年,长坂坡你有名上将,一杆枪战曹兵,无人能挡……

  与老年人不一样,年轻人似乎更喜欢从电视上接受一些新潮的东西,尤其是男人们,最喜爱看《新闻联播》,好像自己是吃公粮的国家干部似的,每天必需要关注一下天下大事,而且最重要的是第二天干活的时候能在人群里显摆一下自己的见多识广:咳,听说了么?那啥啥书记死球了!于是立马就有人朝他翻白眼:他死不死跟你有啥关系?真球是闲的蛋疼!于是那人就讪讪地弯腰干活去了。

  山村做饭一般都比较晚,新闻联播开始的时候好多人还没吃完饭,于是家里没电视的就端着饭碗聚到有电视的家里,也不用坐凳子,就往门槛上一蹲,圪蹴在那里边吃饭边看电视。有时候画面上出现一个狐媚的女人,圪蹴在门口吃饭的男人们顿时瞪大了双眼盯着那女人丰满的胸脯或者翘圆的屁股,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嘴巴张得奇大,口水不知不觉流出来滴到碗里了都没察觉。等电视里的女人闪过去了,这才用手抹拉一下下巴上的涎水,继续往嘴里扒拉饭菜。

  小孩子们也喜欢看电视,尤其是动画片,但大人们看新闻联播的时候,他们是不敢闹着换台的。于是就相邀着出去玩。天放因为刚到响水湾,不免有些认生,天牧就拉着他坐到村口打谷场里看村里的其他伙伴嬉戏耍闹。这群娃娃堆里,有狗剩家的儿子小狗剩、二柱家的小女儿三贵和儿子四赖等七八个人,当然少不了傻子呱蛋。

  没多久,月亮就升起来了。明晃晃的,照的四周就像白天一样。

  四赖站在石磙上,率先尖着嗓子用典型的学生腔唱着从他奶奶那里学来的歌谣:

  初一初二不见面,初三初四一条线,初五初六月芽子,初七初八半渣子,月落初十管三更,十二十三天不明……

  唱着唱着就停住了,因为后面的词四赖忘了。他姐姐三贵一看四赖卡壳了,就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不会了吧?笨蛋!听我的!”说着话就接着四赖的唱了起来:

  十五、六两头露,十七、八黑踏踏,十八、九坐厅守……

  四赖一时很是沮丧,撅着嘴站在石磙上一言不发。忽然他眼珠一转,嬉皮赖脸地笑道:“三姐,我的记性没你好,可是我有一样比你强!你信不信?”

  三贵收住歌声,疑惑地看着四赖:“不信!你说说看。”

  旁边众小孩一听忽然也来了兴趣,一齐打趣道:“四赖,快说说!你哪一点比你三姐强?”

  四赖嘿嘿一笑说道:“咱们不比这个,咱们比赛看谁尿得远!怎么样?”

  众小孩一听纷纷叫好:“哈哈,这个新鲜!”

  “比就比!谁怕谁呀?!”三贵有点生气,负气问道,“谁第一个?”

  “我先来!”四赖自告奋勇。说着话,就把自己的裤子褪到腿弯处,双手架着自己的**站在石磙上,深深地憋了一口气,然后嘴里发出鞥鞥的声音,猛一使劲,一股子尿就冲射出去,借着石磙的高度,冲出去得有一米多远。

  “好!好!好!”众人一起欢呼。

  “看我的!”三贵咬着牙也爬上了石磙,不由分说褪去裤子蹲在石磙上,呼噜噜一泡尿去,虽然使足了力气,却也只有半米远。

  众人见状均哈哈大笑起来。四赖更是得意忘形。三贵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嬉笑中,忽然听见呱蛋大声嚷嚷道:“嘿嘿,四赖,你那算个球!看看我的!”说着也褪去裤子,呼啦一下掏出物件。女孩一见,赶紧捂着脸扭到一边去,几个男孩子好奇地伸过头去探看,乖乖!比自己的大了很多,四周好像还有稀稀拉拉的毛毛,忍不住各自咽了一口唾沫,等着瞧好。

  呱蛋白了四赖一眼,憋足劲,“咳!”一声喊叫,一下子撒出去两米多远。呱蛋一时得意洋洋,又变着花样在地上用尿柱画起了图案。

  众男孩羡慕地看着呱蛋,放佛在崇拜一个英雄。突然,意外发生了,估计是呱蛋把那东西举得太高太直了,只听呼啦一下子,喷了自己一脸,顿时豆大的尿滴就顺着额头、脸颊、鼻尖、嘴唇流了下来,空气中霎时弥漫了浓重的尿骚味。

  呱蛋龇着牙咧着嘴,痛苦地用舌头抿着嘴唇,边吐唾沫边骂:“呸!呸!涩酸涩酸的!呀,呸!呸!呸!”

  大伙见状早已笑的是前仰后合,连几个女孩子都被出丑的呱蛋逗得差点笑爬到地上去了。

  当大伙都在幸灾乐祸的时候,天牧和天放却坐在场子里的大碾盘上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天牧先说话了。天牧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和尚哥哥充满了好奇。

  “我叫……不染,不,我叫天放。”天放顿了一下回答道。他在努力使自己记住这个新名字。

  “你叫天放,和我的名字很像呢。那你姓什么啊?”天牧接着问。

  “我不知道。”天放摇了摇头答道。

  “好奇怪哦,你居然不知道自己姓什么?那你爹和娘呢?”

  “我没有爹娘。”天放小声回道。

  “呃,那你家在哪里?”

  “我……也没有家。”

  “咦,你咋什么都没有啊?”

  天放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因为他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继而呵呵笑道,“我现在有了啊。我有爷爷,还有婶娘,还有叔叔,还有,还有一个妹妹!”

  “谁是你妹妹啊?”

  “你啊。爷爷说的。”

  “爷爷?你是说四爷爷吗?”

  “嗯。”

  “不对!那是我爷爷,不是你爷爷!”

  “以前不是,以后就是了。四爷爷以后就是咱俩共同的爷爷。你就是我妹妹。”

  “我不!我才不要当你妹妹呢!没听说过和尚还有妹妹的!羞死了!”

  “就是哩!就是哩!和尚娃儿还能当哥哥?二球货!”不知何时,呱蛋突然从俩人背后窜了出来,吓了天放和天牧一跳。

  只见呱蛋笑嘻嘻地说道,口气和五魁训斥他时一摸一样,让人忍俊不禁,而且呱蛋说着话伸手又要去摸天放的光头。

  “我现在不是和尚了。”天放闪过呱蛋脏兮兮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忽然他笑了,兴奋地拉着天牧的手放到自己的头上让她摸,因为他刚才感觉到有些扎手,肯定是头发快长出来了。

  “呀!真的长出头发来了呢!”天牧小心翼翼而又极其仔细地摸了一下天放的头,然后惊叫道。

  “这下你该认我这个哥哥了吧?”

  “美得你!那你说说你几岁了?说不定我还比你大呢。”

  “我九岁了。你呢?”

  “啊?我……八岁了。”天牧小声说道。

  “怎么样?我比你大吧?快叫我一声哥!”

  天牧红着脸,忸怩了半天终于像蚊子哼哼似的叫了一声:“天放哥。”天放腼腆地笑了笑,算是应承了。

  “对了,天放哥,我上三年级了,你上几年级了?”天牧忽然问道。

  天放一下子愣住了,沉默了半天,低着头说道:“我没上过学。”

  “哦,我知道了,当和尚是不能上学的。”天牧自作聪明地说道。谁知这话却把天放给逗乐了:“是啊。师父天天带我们出去化斋。”天放笑道。

  “什么是化斋啊?”天牧不解。

  “化斋?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要饭吧。”

  “要饭啊?那你能要来吗?”

  “有时候能,有时候也不行。”

  “那你不是经常要饿肚子了?”

  “也不是,反正就是吃不饱。”

  “不怕,以后你就不用出去化斋了。四爷爷保管让你吃饱饭。等我长大了也会给你做饭吃的。”天牧想了一下,认真地说道。

  “对了,天放哥哥,你吃过槐花菜饼子没有?”

  “什么是槐花菜饼子啊?”天放听都没有听说过,一脸疑惑。

  “就是用洋槐花做的菜饼子啊!天放哥,我跟你说你个秘密,我今天下午放学回来的时候,看见西头槐树林里的槐树开花了,好香好香啊!明天我放学回来咱俩一起去勾槐花好不好?”

  “好!”天放一脸神往。。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四章  槐花时节
农历四月末五月初正是洋槐树花盛开的季节。响水湾村西头山脚下有一大片洋槐树林,每到开花时节,整个林子远远望去白花花的一片,好像一片花的海洋。但凡行人经过,离林子还有很远的时候,就能闻到槐花那沁人心脾的清香。撸一把直接放在嘴里咀嚼,清丝丝的,香甜甜的,要是拌上面糊,撒上油盐葱蒜等佐料,放在油锅里烙成饼,那才叫人间美味呢!响水湾的人们都爱吃槐花。所以每年槐花开的时候,大家就相约着去林子里采摘。会爬树的直接上到树上,把那些带花的小枝桠折下来,把槐花一把一把捋下来放进随身携带的篮子里,完了再系下去。而那些不会爬树的,就把镰刀绑在一根长长的竹竿上面,然后就站在树下去勾砍那些细一点的槐树枝,居然也可以勾到很多槐花。

  且说这天傍晚,放学归来的天牧带着早已等候在家的天放一溜烟来到村西头山脚下的槐树林。天放谨遵天牧的嘱咐,挎了一个大大的竹篮子和一把镰刀。

  “天放哥,你会爬树吗?”天牧忽然问道。

  “呃,不太会,我试试吧。”天放看着高大的洋槐树,学着大人的模样,把镰刀插在后腰里的裤带上,脱掉鞋子,“呸呸”朝手里啐了两口唾沫,对着搓了搓,然后抱紧树干,用力蹬着皴裂的树皮,试了一下,居然还行,于是就一鼓作气,爬到了两人来高的树杈上。

  “嘿嘿,天放哥,你真厉害!”天牧崇拜地仰头看着骑坐在树杈里的天放。

  天放冲天牧做了个鬼脸,笑了笑。然后就攀着一个粗一些树枝又往上面爬去了,旁边绽放的槐花散发出浓郁的清香,吸引了很多蜜蜂,顿时天放的耳朵里就全是蜜蜂嘤嘤嗡嗡的声音。天放小心翼翼地用镰刀砍掉那些槐花比较稠密的枝条,天牧就在下面捡起来把一串串洁白的槐花捋下来放进篮子里。不一会儿就捋了大半篮子。天牧抬头看天放,发现天放早已钻进那片槐花的海洋里看不见了。天牧索性一屁股坐在老槐树旁的大青石上,仰着头,双手托着腮,心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脸笑意。

  突然天牧听到啊的一声惊呼,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人影从树上掉了下来!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

  “天放哥——”天牧惊叫一声,赶紧跑过去想把他拉起来,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阵急促的嗡嗡声,嗡嗡——嗡嗡——呀,不好!是马蜂!天牧在心里惊呼道。抬头一看,果然飞过来几十只赭色的马蜂,天牧知道这种马蜂在当地叫做“牛舌头”,不是说这些马蜂长的像牛舌头,而是它们垒的蜂窝的形状很像一块木板,只是中间厚两头薄,整体上酷似牛的舌头,因而得名。

  天牧顿时明白,天放哥肯定是被马蜂蜇到了,疼痛难忍,然后才从树上掉下来的。别看马蜂个头小,但是它屁股上的那根毒针绝对让人忌惮无比。刚蜇到的时候好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但过了几秒钟被蜇到的地方就会肿起一个大包,伴以火辣辣的剧痛,有时候疼痛还会沿着神经脉络传到身体其他部位,疼得让人呼天抢地哭爹喊娘。

  天牧小的时候也被马蜂蜇过,她自然知道马蜂的厉害,一看见马蜂就心里发紧。但是,现在她却不知从哪里冒出巨大的勇气来,顺手抄起一个带着叶子的槐树枝一边挥舞着不让马蜂靠近,一边伸手去拉摔在地上的天放。好在天放居然没事,只是手臂上和脸上好几个地方被蜇到了,钻心的疼,但是他咬咬牙忍住了,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快跑!”天牧的惊叫提醒了他,天放一骨碌爬起来,跟着天牧就往林子外面的小路上飞奔而去。那些被激怒的马蜂依然不依不饶,疯狂地追击,一路追亡逐北,一直撵出去半里地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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