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琦不解的抬头看着大哥。
周翩笑着掐掐他脸袋，“出去玩吧，对了，把你二哥叫进来。”
周琦乖巧的应了，给周合传过话，便出了房门，屋外，阳光正是烂漫。
二楼窗户里，却是一阵鬼哭狼嚎：“大哥我不敢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你把菜刀放下啊～有话慢慢说，我错了，我再也不咒你失恋了……大哥，大哥有话好说……啊！！！！！！！”
十一月三十号，是楚意的生日。
那天晚上，江涵给林晓峰打电话，“林大哥，今天是楚意生日，聚餐，我可能晚点回去。”
林晓峰嗯了一声，柔声道：“万事小心，玩完了给我电话，我去接你。”
江涵笑道，“不用了，我自己坐出租回去。”
林晓峰沉吟了一下，“那也好，路上小心，不要坐黑车。”
江涵咯咯笑了起来，“林大哥你当我三岁啊？”
林晓峰也笑了，“小家伙，要是太晚了就给我打电话，还是去接你放心。”
江涵应了，挂了电话。
楚意是个能闹腾的主儿，吃完火锅，又吼了一通KTV，一直闹到十点半，要不是十一点宿舍关门，看楚意还不打算回。
江涵和几人打个招呼，便拦了一辆出租，到了林家的时候，正是灯火通明。
江涵蹑手蹑脚的溜在门口，想进去吓唬林晓峰，还未进门，却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接着就是拐杖捶地的声音和林晓峰唯唯诺诺的应和。
接着又是一个嗲嗲的女声，听上去年纪不小了，“小峰啊，婶子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从小就懂事，婶和你四爷从小就向着你。可你自己看看你干的什么事？把你四爷气得！”
林晓峰恭顺的声音：“是，婶子教训的是。”
接着又是那老人声音，听上去暴怒，“你那是什么语气？！敷衍我？你以为你四爷我年纪大了，糊涂了？”
“小峰不敢。”
“不敢？！你胆子大了！你还要不要这张脸！”
江涵只听见里头一阵乱，似乎还有巴掌声音，接着，依稀就是那女人尖细的呼声，“哟，脸都肿了，四爷您消消气，孩子不懂事，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要我说，小峰从小就听话，这回肯定是被人迷了心眼子……”
接着又是那老人的暴喝：“江家那只公狐狸精呢？四爷我倒要见识见识！”
林晓峰不敢辩驳，只有好言相劝，“四爷消消气，别气坏身子。”
“你还认我这四爷！”
林晓峰的声音很低沉，“要是没四爷，小峰只怕要早死在法国，四爷对小峰恩同再造，小峰没齿不忘。”
老人的语气似乎缓和了许多，隐隐约约说了许多话，不外乎教训。江涵趴在门口，一颗心空荡荡的，没着落。
最后，那个女人又出了声，“四爷，我早说江家不是好东西，本来和江葭的婚事我就不同意。”
老人哼了一声。
女人赔笑，“小峰啊，你还记得你静静表妹吗？婶子的三侄女，和你同岁，不如让四爷作主，也让小峰收收心。”
老人嗯了一声，“小峰，你的意思呢？”
江涵听见林晓峰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了一句：“孙儿听四爷吩咐。”
一瞬间，江涵觉得，心都凉了。
老人满意的应了一声，和女子告辞，江涵本能的，落荒而逃。夜风拂过，江涵觉得，冰凉一直渗入心底。
江涵不知道在外头走了多久，突然，一辆车停在他面前，从车上下来的，却是周翩。
江涵忙抹开泪，“周大哥。”
周翩皱住眉头，“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江涵低声道：“没什么，玩得晚了，你送我回林家吧。”
周翩也没有说什么，一路无言，快到林家的时候，周翩掏出手帕，“擦干净泪再进去。”
江涵感激的笑了笑，下了车，走进林宅。
林晓峰还没有睡，双眼通红憔悴，看见江涵，走过来，把他揽在怀里。
江涵没有说话，只是扯出一抹苦笑。
林晓峰犹豫了很久，才呐呐了一句，“玩累了吧？早点睡觉。”
江涵嗯了一声，他知道，今晚林晓峰还没有勇气和自己解释，江涵叹口气，再给他一些时间吧，毕竟，这种事情，换了自己，也没法开口。
纸里是包不住火的，更何况林家当家订婚这种大事。
江涵还能怎么办？进退维谷，每日里只能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装疯卖傻。
十二月，天气明显寒了，第一场雪翩然而至。
林家也渐渐热闹起来，那位小姐还未入住，大大小小的行李家具佣人带来许多。
林晓峰欲言又止，“小涵，家里来客了，你能不能回学校住几天。”
江涵心沉了一下，努力维持了脸上的平静，“为什么？”
林晓峰遮遮掩掩，“有个表妹要来住几天，那个表妹不大好相处，我怕她给你委屈……”
江涵嗯了一声，沉沉低下头，长发耷下来，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当江涵拿着大行李回宿舍的时候，楚意又惊又喜，“怎么回来了？”
江涵尴尬的笑笑，没有说话。
好在楚意神经大条，没有追问下去，一边帮江涵拿行李一边诉苦：“小涵我跟你说，财财他越来越凶悍了～他和老大一到晚上就同床共枕说不完的话，刺激我孤家寡人，还不许我抱怨，上次不就是撞见他们俩打KISS嘛，财财恼羞成怒把我和老大都扔到门外不许我们进屋，呜哇哇，哥哥我委屈啊……”
江涵一边安慰一边把他拖进屋里。
常骥看见江涵，第一反应就是捋起袖子：“临风那厮欺负你了？”
江涵忙摇头。
倒是钱安，只是静静看他一眼，“回来了？今晚上线，干活。”
江涵吐了吐舌头，黏在钱安旁边又是捏肩又是捶背，“财财哥～人家可想你了～”
钱安推推眼镜，似笑非笑，“你以为拍马屁就不扣你旷工钱了？”
忙里出错，第二天体育课，进体育场是要检查学生证的，江涵遍寻不着，才恍然大悟昨天仓惶间，不小心扔在了临风家里。
江涵打的去了林家，林家一片嘈杂，江涵惊疑不定的走进去，猛然听见后头一声尖利刺耳的女声，“站住！林家下人怎么这么没规没矩的？！晓峰这么管家的？！”
江涵心说，林大哥怎么管家，犯得着你操心？不过江涵没打算惹是生非，心平气和道：“我来拿东西。”
女子得理不饶人，“拿什麽东西？！林家的东西你也能随便拿？你以为这是哪里！”
江涵恼了，不想理他，转身上了楼，径自向临风卧室走去，背后响起女子歇斯底里的声音：“反了反了！来人，抓贼！”
外头乱七八糟进来一群人，米色的羊毛地毯上，留了好几个黑脚印。
一个讥诮的声音：“哟，这不是江公子？”江涵听得出来，是那个倚老卖老的老厨娘。
“小涵？”临风的声音。
江涵回头，正是林晓峰，心底不由得紧紧一抽。
林晓峰有些尴尬，“小涵，你怎么回来了？”
江涵安静的看看女人，声音有些惨淡，有些绝望，“林大哥，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小涵，你听我说……”林晓峰慌忙要拉住他，却听见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表哥，忘了你答应四爷什么？”
林晓峰一霎那，瑟缩了，犹豫的收回了手，只是那一瞬间，足以冰冻了小涵的心。
江涵惨淡的笑，“林晓峰，你……很好……你……”
女人倨傲的走上来，“江公子，还要我送你出去吗？”
那个老厨娘跑上来，抢着在女主人面前出风头，“我来我来！”
林晓峰厌恶的皱起眉头，又不敢说什么，这厨娘是爷爷带回来的，伺候了三代人，就是四爷，也是一口一个大嫂子的叫着，越发让这厨娘不知自己姓什麽，凡事都要出个风头抢个上风，让人生厌。俗话说宁惹阎王不惹小鬼，像这种不识大体又自命不凡的人物，最难对付。
江涵看着林晓峰，看着他沉默着，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自己，他也能不言不语，不由，从心底浸起绝望的寒意，江涵看着林晓峰，“林少爷，不劳你动手，我自己走。”
江涵恍恍惚惚的扭头下楼梯，只觉得后头大力一推，脚下一软，竟从楼梯上滚下来，模糊间，看见厨娘得意的笑脸。
林晓峰失声惊叫：“小涵！！”
厨娘的声音：“他自个儿没站稳，我还没碰着他呢。”
“小涵？小涵你怎么了？”江涵恍恍惚惚觉得林晓峰抱起他，江涵想说话，喉咙里却像堵了什么。
恍惚间，临风和女子似乎起了争执，闹得厉害，最后是女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还要不要脸！你什么意思？想逼我把你的破事跟四爷抖出来吗？”
江涵感觉得到，林晓峰的手臂松了，接着，就是林晓峰犹豫的声音：“表妹，总不能在家里出人命吧，我送他去医院……”
女子的声音又响起，刺耳：“非要劳动你林公子？你是什么身份？你们林家没下人了？林总你闲时间太多是不是？咱婚礼你怎么不知过问？！”
死般沉默，然后是林晓峰沉低的声音，“静表妹说的是。”
江涵一霎那，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窟窿，透彻的寒。
江涵再醒来时，正赶上今年最大一场雪，漫天漫天的白。
周翩坐在他床边的写字台上，专心致志的打着电脑键盘。
江涵低声咳了一声。
周翩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忙又惊又喜的回头，“醒了？”
江涵僵硬的扯出一抹笑容。
周翩拿了水，抱起他，把水递到他唇边。
江涵贪婪的喝了几口，才咧开嘴笑笑，说了句“谢谢”。
周翩看着他，微微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周大哥……”
“小涵，想哭的话，周大哥的肩膀借你。”
江涵乖巧的把头埋进周翩胸前，没有一丝声音，可周翩感觉得到，面前的衣襟，湿了一片。
周翩说，那天是林家的司机送他到了医院，林晓峰通知了江博。
江博担心父亲还在气头上，没有敢把小涵的事情告诉家里，便拜托了周翩照顾。
而周翩已经两天三夜没有合眼。
江涵知道周翩挂心自己，不想让他在担心，第三天，身体刚有起色，便坚持不赖床了。
所幸周合打诨讨喜，周琦可爱腼腆，江涵和二人一来二往，也熟了。
到了十二月，天气明显寒了。所幸屋里暖气十足，江涵缩在沙发上，盖着毯子，手里拿着一本画报。
门铃响了。
江涵还来不及应门，周琦噔噔噔的跑过来，“小涵哥哥你别动，我去开门～”
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琦琦越来越好看了～”
江涵掀了毯子跳起来，“小舅舅～”
于舅舅一个熊抱，嘻嘻哈哈的把江涵秀气的小脸揉得变形。
江涵拍开他的禄山之爪，“小舅舅你怎么来了？”
于舅舅笑，“来看你啊～顺便给周合把定做的衣服带来。”
“衣服？什么衣服啊？”
小舅舅笑着摊开一口大皮箱，里头清一色的米色白色绣花纹的精致套装。
江涵吐吐舌头，“周二哥要结婚了？”
周琦不失时机的爆料：“二哥最近不知怎么了，老穿的跟孔雀似的，早出晚归。”
小舅舅摸摸鼻子，“小孩子不懂了吧？你二哥肯定出去钓MM了。”
江涵笑：“周二哥花名在外，跟小舅舅你齐名，什么时候不钓MM了？”
周琦也点头，“以前二哥就没这样的～”
小舅舅哈哈大笑，“傻小子们，说明你周二哥有心上人了！”
江涵恍然大悟，挑起嘴角，笑得别有深意。
晚上，周翩回来，带了一只很大的火鸡。这圣诞前夕，火鸡不便宜，周翩也不是要认真过洋节，不过是应个景。
周合还没回来，只有周翩，周琦和江涵三人，围桌而坐。周翩熄了灯，几十根蜡烛明晃晃的温暖。
周翩问：“琦琦，你二哥去哪了？”
周琦一板一眼的答话：“二哥去钓心上人了～”
周翩怔了怔，笑骂了一句，“咱使劲吃，渣也不给他留！”
周琦一向都是惟大哥马首是瞻，听了这话，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干劲，亮亮的大眼睛眨了眨，伸手拽下一个火鸡腿。
有个带头的，三人都吃的乱没形象，直到周琦小小的打了一个嗝，周翩怔了怔，哈哈大笑。
周琦的小脸都红到了脖子根，把头埋在盘子里，说什么都不抬头。
周翩看向江涵，眼睛里满是温柔，“别撑着，待会还有布丁的。”
江涵淘气的笑了笑，“就知道周大哥疼我～”
周琦眨巴眨巴大眼睛，语出惊人，“小涵哥哥，你嫁给我大哥好不好？”
江涵傻了，“啊？”
周琦小脸通红，“大哥……大哥很喜欢你……你走了大哥很难过……琦琦喜欢大哥，琦琦不舍得大哥难过……”
“琦琦！”周翩喝道，“傻孩子，胡说八道。”
周琦急得泪水都涌上来了，急忙辩道：“琦琦没有……琦琦说的是真话……”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从小到大，周翩为自己做了多少，江涵清清楚楚。一瞬间，江涵有些动情，“周大哥，我……”
“小涵！”周翩打断他的话，“小涵，我不想落井下石，也不想让你感恩图报以身相许，这件事就此打住吧。”
江涵怔了怔，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感动，心疼周大哥明明情殇纠结，却这般隐忍；感动周大哥体贴入微，生怕自己有一丝一点为难，不由叹道，“周大哥……”
“小涵，什么都别说了，如果你真的想给我一个交待，等你深思熟虑以后，再和我讲，好吗？小涵，我不想你后悔。”
江涵怔了良久，才低低嗯了一声，强忍了泪水，“谢谢你，周大哥。”
将近圣诞节，街上到处都洋溢了喜庆，江博手里满满拿着一大包礼物，都是小师妹们送的，有一个小师妹还凑上来对着他亲了一口，江博有些哭笑不得。
走到街口，江博把大袋礼物扔进垃圾箱。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这么多天，小姨和江涵都走了，家里头孤零零的冷清。
江博走进客厅，很大的一棵圣诞树，那还是小姨两个月前订下的，如今突兀的出现在这里，格格不入的寂寞。
“回来了？”江父的声音。
江博怔了怔，忙进了屋，江父正站在圣诞树后头往上头挂小彩灯，刚才在门口，被树一挡，看不见人影。
江博规规矩矩的应了，他和江父从小就不亲近，江父的爱十有八九都给了小涵。小时候江博也恨过怨过嫉妒过，偷偷把还在襁褓的小涵从摇篮里拽出来，往地上扔；带小江涵出去玩鞭炮时，把鞭炮扔进小涵领子里，到最后反而是小涵给他袒护遮掩。明明知道自己被江家上下歧视不是小涵的错，可潜意思里，总是把小涵当成一个多余的人物，无来由的把自己的愤怒迁怒于他，一瞬间，江博心里酸酸的有些后悔懊恼，现在小涵不在了，心底反而空荡荡的，说不上来的失落。
“刚才你小姨给我打电话了，哭闹了一通。”
江博心道，小姨任性撒娇，再正常不过。
江父一边有条不紊的整理着手里的礼物，一边慢慢道，“阿博，跟我说实话，小涵在林家受委屈了？”
江博一怔，“啊？”
“他小舅今天上门来跟我讨说法，说小涵在林家受欺负，进了医院。”
江博道，“现在已经没大碍了，我送他在周翩家暂时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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