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说的刘大队长是深圳南山公安分局网警大队的负责人刘涛。王欣不经意间问这么一句也是有点考究的，一来很明显的是尽量隐晦地提醒徐冰冰一个事实，他跟她的直接上级刘大队长还是有关系的，或者起码说是认得的，所以她做事得分寸点，不能胡来；二来么徐冰冰这算是第一次来快播，在这时候搬出跟上级领导或有或无的关系，可以理解为一个下马威，也可以理解为伸出的橄榄枝，可进可退可攻可守，其中微妙，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然而徐冰冰单刀直入，免除了所有弯弯道道：“刘队也来了的，他在迈科龙，那边是快播研究院，开发部门，比这边更重要。但无论是中科院还是迈科龙，要求接管是刘队的意思，完备的手续还要等会，但为了快播着想，我是建议立即执行的。”
王欣看了看那张纸，皱着眉头递给了旁边的朱达欣，笑道：“理解理解，徐警官，我们会全力配合你们的工作的，但是……”他也冲文欣点点头，“像小欣这样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嘛，这样吧，约谈的工作可以分步分批来进行，尽量不影响现有的工作，如何？”
现场三个欣，两个大欣一个小欣，王欣要想谈到小心，肯定还得回来找文欣。
“我接到的命令是接管，”徐冰冰说话并不冷冰冰，但没留有什么商量的余地，“恕我直言，从我们掌握的情况看，现在快播一联网，只会继续造成更严重的资料外泄！”
“接管并不能解决这个问题，而且这上面没说接管到什么时候！”朱达欣看着那张纸，也皱起了眉头。
在快播的高管中，朱达欣的简历最为引人瞩目。他本身就不差钱，而且从2000年就开始在腾讯混，从基层一步步爬到数字多媒体产品部总经理，负责qq音乐、qqlive和qqvideo业务，靠的可是真本事！但陈默没有瞩目他，anonymous的资料库分析过朱达欣在今年提出快播vip业务规划，他给快播董事会承诺的几千万收入是个巨坑，这个超级kpi能完成几分之一就不错了！
陈默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朱达欣身上扫过，这个人今年做不好没准就得走人，显而易见的。他的目光继续移动，发现身边的林雨也在专注地听着双方的对白。
王欣道：“事关重大，徐警官请到会议室稍等片刻，我们这边需要研究一下。”说话间冷厉的目光扫过徐冰冰旁边的小韦，但只是扫了一下，就没事似的过去了。
很显然，最高boss对于小小的网管已经有点不太满意了。boss们都是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不管你被黑客攻击的过程多么惨烈，黑客多么威武霸气所向披靡，他都不管，他管的是结果惊动网警了，而且网警借这个机会就想直接从计算机层面整个给快播来一个搜身！
网管小韦绝对也是有苦难言。在处理此次攻击的过程中，他果断断网之后第一件事是给84466318打电话报警（网警的电话几乎就相当于网络世界的110了），第二件事就是给直接上级宋高远汇报，同时逐级向更高级报告。当时就都知道快播作为受害者，已经报了警了的，当时不说，现在再出来算这个旧账，说到底还是想不通网警想干嘛，如果出了事，希望找个替罪羊吧！
徐冰冰接下来这波澜不惊的一番话让办公大厅里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王总，您可以研究的时间不多了。我们从接警到现在一个多小时，迟迟没有过来是因为北京那边有找到确切的线索——借助深圳网警的资料，我们几乎可以直接定位攻击源头，但要想直接在国际法庭起诉的话，需要证据。我们是冲搜集证据来的，快播是受害者，这点我们很明确！”
也是一个聪明人，起码不是好看不好用仅供观赏的花瓶了。
这话相当于给快播的人注一针强心剂：她的任务是来找入侵者犯罪证据的，不是找快播犯罪的证据。
果然，听了这话，王欣只迟疑了很短时间，就冲徐冰冰点点头：“既然你们刘队就在迈科龙，那现在我先过去找他问问清楚，麻烦徐警官先到那边会议室坐一会吧。”
徐冰冰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王总得快一点，如果接管手续提前批下来，我会随时开始接管这里。”
王欣跟朱达欣耳语几句，就匆匆离去，朱达欣将徐冰冰一行六人带进了会议室，随后核心运维和缓存运维各进去几个人，部门助理各种端茶敬烟不提。聚拢过来强势围观的人群缓缓散去，一个个坐回自己的卡位，虽然还不能联网，但都很有默契地开始删除一些明显不适宜让网警同志们接管电脑后小心或者不小心看到的内容，这些内容大都“你懂的”。
陈默看他们走进了会议室，看看旁边的林雨，发现林雨眯着眼睛看他，便道：“林雨，这……”
“这就是我们的帖子引发的攻击。”林雨直接接着他的思维往下说。
“那我们……”陈默开了个头，希望她继续跟着说。
她也看向会议室，默然不语。
“那我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陈默只得把自己的话说完。
“做点什么，你能做什么？”林雨锐利的目光直视着他，这是她的另一面，冷酷、霸气而让人无法抗拒，“我们只是做了一个赏金任务，没有任何错！网络攻击是黑客们的非法行径，会受到法律制裁的，此次攻击事故纯属网管维护不到位，跟我们有啥关系！？”
陈默惊讶地发现，林雨雄辩起来辩才也很可以。
他正想说什么，转头看到徐冰冰从会议室出来，到打印机上拿走了各个打印出来的那张纸。然后，她拿着那张薄弱的残纸来到办公区，用波澜不惊的语调宣布：“各位同事，下面开始进行网络检查，这是法庭签署的许可，请律师在上面核对一下，ok后朱总签个名。”
第六十章 传统工具
朱达欣正看着那张纸，手机响起来，他接了之后简单说几句，就对徐冰冰说：“好，徐警官，我们配合你们的工作，但出于**考虑，我们坚持让员工看着你们工作。”
徐冰冰应该也收到了某些讯息，对这个问题进行了大踏步的让步：“可以。我们当然都不希望再出现意料之外的状况。”
随徐冰冰同行的五名警察忙碌起来，一人进了机房，将自己的笔记本连入快播的局域网，他很快用自己的方式扫描到了快播局域网内的空密码机器。小韦则协助其他的警察确定空密码的机器在现实中的位置，然后网警们在这些机器上安装自己的采集监控工具。
陈默注意到这些被网警们亲自安装的工具都具备自删除能力，在运行的瞬间将自己拷贝进内存，并删除备份，这种方式与大型黑客组织保护重要工具的手法如出一辙。
因开启共享而被入侵的机器比较多，网警们足足折腾了半个钟头才安装完成。其他的人都接到一个通知，到共享里下载另一个程序安装并运行。陈默看了下，这个程序没有名称，只有一个日期编号，叫，但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猜到程序的功能应该是兼容了嗅探、侦听、拦截、抓包在内的信息收集程序。他的电脑没有被入侵，没机会见识那些被入侵的机器如何搜集入侵者信息，不过想来跟anonymous内部使用的那些工具差别不大才对。
与前面的采集监控工具一样，说到底，官方人士用的还不是黑客工具！
然而，这套看起来很专业的系统运行起来，其效果却让人大跌眼镜。徐冰冰在机房里看着一个年轻警察面前的笔记本屏幕，上面是这个局域网里所有撒播出去的采集监控工具的数据汇总中心。一列是日志、一列是程序、一列是修改痕迹、最后一列是ip和mac地址。
已经运行了一分钟，四列都空空如也。
正常情况下，这里一发出运行命令，搜集到的信息就雪片般地汇总过来才对！
机房里的两个人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徐冰冰就掏出对讲机走了出去。机房里的年轻警察看着空空如也的笔记本屏幕，转头看了看被网管小韦拔下来的光缆接口。
不多时又一拨人出现在23楼，领头是个国字脸的大叔级警官，从徐冰冰对他的称呼可以看出他就是南山区网警大队的负责人刘涛。
刘涛一来就阴着脸进了机房，不顾徐冰冰在旁边焦急地跟他解释什么，严厉地问那个坐在机房里的年轻警察：“小关，为什么擅自联网！”
被叫做小关的年轻人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看了看刘涛一样，丝毫没有把顶头上司放在眼里的样子。他缓慢地起身，走到电脑前，冲刘洋敬了个礼，很淡定地回答道：“报告，我没有擅自，联网是为了进行我的工作。”
“在刚才联网的十秒钟里，又有……”朱达欣看着机房里的一个监控显示屏，“又有几百兆的文件被发出去了，office文档。”能看懂cacti的流量图，可以充分证明这是个技术型的领导。
小关看着刘涛，沉默。
刘涛冷哼一声：“你不抓紧时间搜集攻击证据，联网为了什么工作？”
“刘队，我们这次碰到的是老手，这些被困在内网的程序都拥有自毁设定，”徐冰冰急切地插进来说，“黑客设定的程序保留时间是200分钟，时间一到，仍未联网，则自动删除，我们什么也得不到。”
“即使它们不自动删除，我们也什么都得不到！”小关的眼睛似乎看着无限的远方，整一个出神状，说话更像梦呓，“这些程序……不存在。”
“不存在？那这是什么？”朱达欣指着显示屏上的日志刷新界面，“日志里直接能看到猜解口令的请求，怎么会说不存在呢？”
“朱总，它们就在你眼前运行，但你什么也发现不了！”徐冰冰摇摇头，眼神迷离，一瞬间竟如小关一般迷茫，“日志里除了密码不对的提示，其他的记录都是本地用户在机器面前尝试登录！我初步看了下汇总，搜集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除了追踪它们的数据流向，我们没有其他可行的手段！”
“那现在呢？你们追踪到了什么？”刘涛也是技术型的领导，在网警这个不可能由外行领导内行的领域里，他起码得听得懂这些纯粹是由专业词汇组成的报告。
“你们应该什么也追踪不到，”说这话的是站在不远处的宋高远，由于这句话太惊悚，他成功了吸引了周围这圈人的全部目光，“各位警官，我们正在面对的是成名已久的黑客组织rustleleague（沙盟），要知道，rustle就是沙沙声，是沙子漏下的声音，这个组织素来的攻击和撤退，都如沙子从指缝中漏下，还没有谁能抓得住。”
徐冰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沙盟不是神，有人抓住过它，就在今天早上。”
宋高远冲徐冰冰微微一笑，那笑容是他招牌的经典的阴笑：“哦，有人抓住过啊，你知道是谁么？”看着徐冰冰那好看的长睫毛迷茫地扑闪了两下，他得意地补了一句，“啊，不知道，想知道？”
然而徐冰冰扫视一周，很冷静地说：“本来不知道的，但看到沙盟千里迢迢攻击快播，现在差不多知道了。”
宋高远冲她摆摆手：“大型黑客组织的攻击自动化和智能化程度都很高，擦脚印的时候尤其如此！现在的黑客攻击已经不是以前那样入侵完成了之后再慢慢打扫后路，而是每经过一个小步骤，自动脚本都会清除在此步骤中出现的痕迹，你们还使用传统的反黑客工具，什么也得不到的。”
小关有点不服气，冷冷地来了一句：“这么说，快播这里有不传统的工具么？”
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你这里有这样的工具还会被整成这样么？
第六十一章 芷涵初显威
宋高远标志性地嘿嘿一笑，转身冲舒芷涵招招手：“镁铝，过来给警官蜀黍露一手。”
舒芷涵捧着自己的dell笔记本走过来，半路还冲陈默笑了笑，笑完了站到一堆高手中间，已经是面色沉静如水。她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一张桌子上，漆黑的屏幕上空无一物，光标在左上角一闪一闪，这是一个linux系统，没准就是昨天中午安装的centos。
陈默忍着头痛，用自己的超级视角看了看，屏幕上方有一个自动隐藏的菜单，鼠标接近的时候才自动下拉显现的那种。菜单的颜色很熟悉，陈默认出那是vmware，不知道是8。0还是8。1。
“这是一台虚拟机，系统，”舒芷涵熟练地敲击键盘，屏幕上开始显示内容， “它运行的是ftp服务，但这只是表象，”舒芷涵调出一个运行在命令行下的监控界面，密密麻麻的指标在屏幕上挤成一团，“实际上，这是……”
“一个蜜罐系统！”徐冰冰和小关几乎是异口同声叫了出来。
舒芷涵输入长长的指令，监控界面的数据随着她敲击的回车不断地刷新和翻滚：“是的，一个空密码蜜罐系统，虽然简单，但恰好足以记录自动脚本的绝大多数信息！ ”
空密码的蜜罐！这样的蜜罐系统是太简单了，简单到稍有常识的黑客都不会闯进来，但就是这么简单的蜜罐，拿来对付这种自动化的攻击脚本却是再合适不过——这些脚本都包含了判断空密码并登陆的模块。
徐冰冰的眼睛亮了起来，但亮了一会又暗淡下去：“这个……蜜罐，能记录多少信息？”
听口气有点信心不足，想想也是，作为黑客组织排行榜上的常客，沙盟不止一次面对过cia和fbi的系统里那更为隐蔽更为复杂的“蜜罐”，与之相比，舒芷涵的这一个可能连小孩过家家都算不上！
很有可能，沙盟的自动化脚本里已经加了绕开此类系统的判断。
能留下最后一层跳板的ip就很不错了。
舒芷涵抱歉地冲她笑了笑，但说的话不怎么抱歉：“记录的信息很多，几十g吧，需要分析很长时间，没办法，这是一个简单的系统，没有加甄别和自动分析模块。”她说着敲了一行查询命令，真的刷出来满屏的日志，行家可以很容易地看出来那都是从tcp/ip数据包的包头强行抠下来的片段。
在网络层和传输层【作者注：网络结构里面的osi模型有7层，看官自行脑补】直接拦截数据包并提取信息，是很初级的蜜罐手段，但确实有效，唯一而且致命的不足之处在于，数据包的数量很庞大，即使只记录其中少部分信息，所得仍然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数据量。
很笨的办法，但确实能记下东西。
网警小关扫了一眼屏幕，叹口气道：“确实需要分析很长时间。但我觉得，在面对沙盟这样对常规手段几乎全部免疫的对手时，以力破巧，最笨的办法也许正是最聪明的办法。”
沙盟在快播内网横冲直撞，所向披靡，估计没预料到还会误入“蜜罐”里！
刘涛看看屏幕，看着舒芷涵和徐冰冰，问：“这个蜜罐记录了多少东西，以我们现有的条件，需要分析多久？”
舒芷涵查看了下磁盘利用率：“这台虚拟机分配的硬盘是默认的40g，只记录了三分钟的数据，磁盘就写满了，毕竟只是个简单的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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