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甭种。”
宗桑这一笑,比哭还难看,陈寻心想,是不是甭种,还要你说?
不过,宗桑一心以守护乌蟒部为己任,待谁都没有好脸色,难得听说说一句夸赞人的话,陈寻心里还是颇为受用。
第四章赚大了
宗桑带着宗崖跟族中三名蛮武出寨子,沿着山涧坡谷往下游方向走,也是想看看昨天的山洪,有没有从深山里冲出什么好东西,没想到一夜未归的陈寻竟然收获最大。
这头乌鳞异兽怕有三千斤重,出水后扛起来走路很不方便,更不要说还要翻好几座山脊才能回寨子,宗桑让一名蛮武先赶回寨子喊些人手过来。
“你这一夜没见人影,就为了拖这东西回来?你就不会先赶回来报个信?”宗崖见陈寻一夜未归,就担心了一夜,没想到他就为这头死兽,在外面耽搁了一夜。
“这东西叫山洪冲到野马溪那边去了。”陈寻稍稍缓过劲来,挣扎着坐起来。
“……”宗崖咂巴了半天嘴,临了说了一句,“你真是不要命了。”
他也知道野马溪沿岸是黑山部的活动范围,陈寻要先赶回来报信,这头乌鳞异兽说不定早就让黑山部的族人发现了,但他还是难以想象,瘦弱的陈寻,怎么能将这头乌鳞异兽在水里拖了走上二三十里地?
乌蟒部族人打小就生活在山岭之间,修练有成的蛮武穿山越岭,更是比猿猴都要快捷。
过了片刻,刚才回去报信的蛮武,就领了六七人过来。
宗崖见跟阿公宗图过来的,都是寨中重要人物,越发肯定陈寻拖回来的这头乌鳞异兽不是凡种。
“天啊,真是头乌鳞狡。乌蟒先蛮在保佑我们!”
与人高马大的乌蟒部蛮武不同,身为部族巫公的宗图,只是个枯瘦的干瘪老头。平时一贯镇定的他,看到横尸河滩上的乌鳞异兽,声音都有些走样,跟乌鸡爪子的枯手,抓着一根摸出包浆的骨杖,激动得在微微颤抖。
乌鳞狡?
地球鳞甲类的陆生动物很少,但在这方天域鳞甲类的异兽极多。
陈寻在蟒牙岭里甚至还看到过一头鳞甲巨鸟,一爪就将一头四五千斤重的蛮牛撕成碎片。
不过,陈寻怎么也没有想到拖回来这头乌鳞异兽,竟是一头狡!
《西荒经》记载狡兽仅有“牛首马身、青灰鳞甲,力如蛟龙”简单数字。
狡兽幼年鳞兽呈青色,随年岁渐长,鳞兽色泽渐深,但几乎没人见到过鳞甲乌黑的狡兽,真不知道它在蟒牙岭深处活了多少年头。
谁又能想到,这头乌鳞狡会在涂山深处被雷电击毙,让洪水冲下山来。
真是天意难测、天威难测啊!
“真是乌鳞狡?”宗桑刚才猜测有可能是狡兽,但听阿爸宗图这么话,反而有些迟疑起来,问道,“那是不是我们乌蟒部可以再开兽筵、祭祀祖魂了?”
宗图从震惊的心绪稍稍镇定下来,咧开嘴,露出豁缺了好几颗的黑牙,笑着跟儿子宗桑说:
“三十年前,你们年纪还小,记不得。当年乌蟒部开兽筵举魂祭,就是猎得一头青鳞幼狡。这头狡脑袋没了半边,但这蹄、这牙以及天生异纹的鳞甲,你说我会看错吗?”
宗图又转过头来,从怀里掏出两枚乌蟒丹递塞到陈寻的手里,说道,
“陈寻你这次为乌蟒部立了大功啊,要阿公怎么谢你?”
陈寻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笑着扬手挥了挥手里的两枚乌蟒丹:“这个就够了呀!”
乌蟒部虽然不是食人的恶蛮,但也不会随意收留来历不明的外人。
恶劣的生存环境,以及部族多年不休的残杀,叫他们对异族人事,都有足够的警惕。
就算三年前,陈寻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人畜无害,但乌蟒部连己族的子嗣都忍饥挨饿,又哪里有余力去收养外人?
当年大多数乌蟒部族人都主张将陈寻赶走,让他自生自灭,是巫公宗图力排众议收留了他。
这份恩情,要用什么去还、去谢?
这三年来,宗图除了限于祖训,没有传他蛮武之外,教他识读蛮文,教他辨识草药,无不用心。
陈寻与宗崖一样,都喊宗图阿公,实则也早就视宗图、宗桑、宗崖一家人是这世的亲人。
即使他心里极为渴望修练乌蟒部的蛮武,但也不会挟功相求,让宗图为难。
“确是头狡兽啊!”
与宗图一起赶过来的乌蟒部其他首领级人物,对当年捕捉幼狡举行魂祭的情形还留有印象。虽然岸滩上的这头乌鳞狡,半片头颅被天雷削掉,还是能确认狡兽无疑,他们也都是难抑心间的狂喜。
宗图知道陈寻一心想学乌蟒部的蛮武绝学,但看左右首领级的蛮武,都不大希望将乌蟒的蛮武绝学传给外人,心里轻轻一叹,两枚乌蟒丹怎么都不可能比得上这头乌狡异兽?
只是他身为巫公,也难违众意,心想着,还是要想办法拿其他东西,补偿一下阿寻。
南獠是乌蟒部族人推举出来的族长,是个比宗桑还要高出稍许的巨汉。
他两边脸颊纹满乌青的蟒首图腾,露出粗壮的膀子,比乌蟒还要粗上三分,右臂缠满青色血筋,一直延伸到袒露、长满黑毛的胸口,远看就像覆了一层蛇鳞。
南獠手里握着一支黑不溜湫的精钢长矛,浑身充满着力量,似乎随时都能将手里的精钢长矛像闪电一样射出。
他看了一眼陈寻,没有作声,只是带着控制不住的狂喜,琢磨这头乌鳞狡的死因:
“这头乌狡怎么会被天雷击毙?难道这头畜牲,以为自己能敌天雷,暴雨天跑到山脊上去找死?”
“先蛮保佑,但不要对乌狡有什么不敬,”宗图肃穆的说道,“传说荒兽生养千年,吞吸天地灵气,能成妖丹。这头乌狡逍遥山林怕有三五百年岁,或许是已经修练到最关键的一步,想引雷淬体,才不意被天雷击毙。要不是祖灵庇护,北岭说不定就要出一头狡魔了啊……”
听宗图这么说,众人也是心有余悸。
一头狡兽虽然强横,但敢出山,左右部族的上阶蛮武甚至天蛮联合起来,也能灭之,但是蟒牙岭深处真要出一头狡魔,蟒牙岭周遭怕是都不能再住人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蛮荒异种的血肉都是大补珍物,要是这头乌鳞狡都到了引雷淬体的程度,那一身的筋骨血肉,又将是何等的精纯?
“要是能猎得一头活狡,就更好了。三十年前,乌蟒部捕捉是一头活着的幼狡吧?”宗桑觉得还有些不足,舔着他肥厚的嘴唇说道。
“想猎活狡,等你成为天蛮再说吧。”宗图见宗桑贪心不足,咧开嘴难看的笑道。
“蟒牙岭周遭,大小数百个部族,才有几个天蛮?”南獠感慨万分的说道,“这次真是先蛮保佑。”
宗图说道:“这头乌狡刚死才一天,体内还有残魂没散尽,你们先守在周边,待我封住黑狡体内的残魂,三日后就行魂祭兽筵,更有奇效……”
听巫公宗图这么说,宗桑、南獠等强悍蛮武走散开,守住四方。
宗图又让孙子宗崖将陈寻背远些,他才举起手里的骨杖,嘴里吟唱起古怪诡诘的音节。
乌蟒部的蛮武,绝大多数都是身体强横的力蛮,巫公宗图则是百中无一的巫蛮。
陈寻这三年得宗图收留,但也难见宗图施展一回巫蛮秘术。
这时候他叫宗崖背到远处的岸滩,当然也不放过这个机会,不顾身上的遍体鳞伤,趴在草丛里看宗图怎么施展巫蛮秘术。
但见那支平时看上去平淡无奇的骨杖,在宗图声音渐响的吟唱声中,似有一股神秘力量正将清晨笼罩大地的晨曦辉光都聚拢过来,在宗图瘦弱的身后形成一道淡淡的蟒形光影。
蟒形光影巨大无朋,高近十米,透漏狰狞可怖的气息。
而随着宗图的吟唱,蟒形光影越发凝实,散发冷冽寒光的蛇鳞也清晰而见,散发的气息也越发强越,卷动四周,很快形成风声大作的狂风呼啸。
这就是巫公宗图开悟的乌蟒蛮魂?
在宗图乌蟒蛮魂的压迫之下,陈寻的意识受到剧烈的冲击,掀起滔天的狂涛怒浪,然而就在蟒形光影疾如闪电扑在乌鳞狡之时,早就死绝的乌鳞狡猛烈的颤动起来。
虽无声,但陈寻的脑海深处,却能听到乌鳞狡的残魂在不屈怒吼。
怒吼狂啸很快形成冲动巨大的浪涛,一撞击陈寻的意识。
陈寻似受无穷压力,脑子都要胀开,几乎就要给这一持续不断的冲击震昏过去。
身边的宗崖也浑身筋肉绷紧,默默承受黑狡残魂尖啸所带来的冲击。
陈寻咬紧牙关,苦苦坚持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见狡兽尸体慢慢的恢复平静,而刚才在他的脑海深处所形成的残魂尖啸,这时候也杳无声息,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残魂就这封住了?
封住残魂是要用于魂祭吗?
陈寻心里充满太多的疑问,同时也没有想到气绝的狡兽,仅残魂还有这么大的威势,还要巫公宗图用尽全力才能封住,要是活着,该是何等的惊世骇人?
巫公宗图满是褶子的额头,黄豆大小的汗珠子直往下落,心想自己还真是老了,指挥几名蛮武拿出巨木、绳索,准备生生将这头重近三千斤重的巨兽,翻山越岭抬回寨子里去。
第五章蛮荒的生活状态
乌蟒部的石寨建在两道山岭间的险峻峡谷里,周围也是给昨日的洪水冲得一糟糊涂;不过,巨石垒成的寨墙,有七八米高,挡住洪水冲进寨子里。
除了抵挡从山岭溜冲下来的山洪,寨墙修得又高又厚,更主要的还是防备深山野兽以及其他部族的突袭。
石寨独踞峡口,也封住从这道峡口进山的道路,将南面往上的深山,都圈为乌蟒部的狩猎区。
虽说蟒牙岭深山里有着无尽的猎物,但意味着更多的凶险。
不要说其他蛮荒异种了,就一头乌鳞狡,就能将整座石寨踏得粉碎。
此时,想想也是后怕,要是这头乌狡活着出山,乌蟒石寨极可能是被这头乌狡血洗的第一处地方。
千余人口聚族而居,跟地球密集人口比起来,只能算是个小村庄,但在蟒牙岭北坡要算颇为不小的寨子了。
陈寻走上寨前的石岭,就能看到峡口寨墙里的情形,数百间低矮的土房木屋杂乱分布,中心有几间高大的石殿围着空旷的广场。
那里是公室,是族人议事跟祭祀的地方,同时也是乌蟒部的祖祠跟公共仓库,平时也就巫公宗图跟未成年的嫡孙宗崖住在里面。
成年男丁在蛮武的率领下,出寨进山狩猎,通常要走上好几天,才能有所收获;妇女、老人在寨子附近采摘果物跟野菜。
没有耕种、畜牧,仅靠渔猎跟天生地长的野菜山果,还要防止强横荒兽出山及其他部族的袭击捋掠,想要养活上千人口真不是什么易事。
蛮荒生存异常艰难。
满寨子里都是不分男女、光着屁股乱跑的孩童;岁以上的孩童,在乌蟒部就要算少年了,要么随妇女、老人出寨采集野果、野菜、野谷,要么就在留守蛮武的指导下刻苦修练。
而像宗崖这样年满十四岁的乌蟒少年,在寨子里就已经算成年人了,要承担更多的责任,早早就要随蛮武一起出寨,到处去捕渔狩猎,甚至还要参加部族之间争夺猎区的血腥厮杀。
看到这边众人抬着巨兽,寨子里光屁股乱跑的孩童跟练武的少年,都一窝蜂的跑出来,踩着叫洪水冲刷得泥泞不堪的坡地,围着狡兽乱跑乱叫,唱着在陈寻听来都是噪声的蛮歌。
然而这一切,在陈寻心里却满是温馨,这就是他三年来收留他安身立命的地方。
昨日刚下过暴雨,寨子里没有什么排水设施,自然也是泥泞一片,到处都是积水。
陈寻趴在宗崖的背上,由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背进寨子。
石木搭建的窝棚,积水有半尺深。
在铺兽皮褥子的石板床上坐下,陈寻见宗崖有些坐立不定,知道魂祭兽筵是乌蟒部难得的盛典,宗崖还是少年心性,有着好奇,就催他到石殿帮忙:
“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快去找阿公,说不定阿公有事情要吩咐你。”
“你真没有事?”宗崖早就想跑过去,看阿公、阿叔跟南獠他们商议魂祭的事情,但又不放心陈寻身上受的伤。
“我能有什么事情?”陈寻说道。
“那好,你有什么事,就让人来喊我;这个给你。”宗崖从怀里掏出一个兽皮小包裹,塞到陈寻手里,转身就出来了窝棚。
他走得心慌,出窝棚里忘了低头,“砰”的一声撞门架子上,差点将陈寻这间简陋不堪的窝棚撞塌掉。
陈寻摇头苦笑,打开宗崖塞给他的东西,没想到又是一颗乌蟒丹。
宗崖修练蛮武,正值突破第三层、晋入中阶蛮武的关键时期,这枚乌蟒丹还是阿公宗图省给他用的。
陈寻知道宗崖话不多,但性子梗直,送出手的东西绝不会收回,这也叫他头疼,只能先将这枚乌蟒丹贴身收好。
陈寻在乌蟒的最初几个月,都是跟宗图、宗崖住在公室石屋里。
不过,不要说他这个外人了,就是乌蟒部的子弟,到十三四岁都要自食其力。
他在公室石屋住了几个月后,就在宗崖的帮助下,在公室石屋附近找了处空地,伐木搭了这间属于他自己的窝棚。
窝棚简陋,漏风的四壁,除了土灶、铺了兽皮褥子的石板床以及几件缺口的陶罐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但这里陈寻在乌蟒、在这片荒山野岭的安身之所。
服下宗桑给他的那枚乌蟒丹,陈寻除了身上的伤疤看上去很可怕,需要一些天才能脱落外,身体其实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
狍羊肉吃光之后,夜里他为了省一分力气,就将药篓子丢掉;要不想耽搁以后上山采药,这会儿就得再拿山藤编个药篓子。
陈寻眼下只能用种种压榨身体极限的方式来开发潜能,强化身体,消耗极大。
虽说陈寻无论是气力,还是身体的强弱,都堪比初阶二三层蛮武,但是乌蟒部的初阶蛮武,除了身体强壮外,还精通弓矛战技。
而开悟蛮魂的中阶蛮武,在陈寻眼里,更是堪比杀戮机器,他们才是乌蟒部在蟒牙岭深处扎根、捕渔狩猎的核心跟主力。
陈寻没有资格担当主力,每次跟随乌蟒蛮武出去捕渔狩猎,分得的食物都还很有限,远不足以满足他这种特殊修练方式所需要的消耗。
好在这三年时间里,陈寻跟随阿公宗图学了蛮文,又能辨识蟒牙岭三四十种草药,这就成了他在寨子里安身立命的本事。
寨子里壮年男丁有三百余人,修练战技的蛮武也有百余人,但有耐心跟阿公宗图将五六百个蛮文字符认全、能辩识炼制乌蟒丹二三十草药的人,却没有几个。
就连宗崖,也是在阿公宗图的棍打棒敲之下,才勉强将蛮文字符认全;但要叫他跟着学巫药制炼,还不如叫他拿根绳子栓石梁上吊死自己得了。
陈寻编好药篓,宗崖又到窝棚来找他,拿了一大块烤得油汁直溢的山猪肉塞给他。
陈寻现在食量很大,又不能拿乌蟒丹当饭吃,回来后编药篓子,有大半天没吃东西,这时候看到油汁直溢的山猪肉,肚子里更是饿得慌,接过来就满嘴大啃。
宗崖抱头睡在铺兽皮褥子的石床上,见床头散着几卷兽皮书,上面写的都是巫药炼制之法,他看到这些就头痛,没想到陈寻能看得津津有味,翻过身来问道:
“你不会真想一辈子留在寨子当巫医?”
《西荒经》帛书也是巫公宗图也是无意间所得;乌蟒部蛮文记事主要都是用硝制、削薄的兽皮,用山里一种黑色的树汁醮笔书写;而篆刻蛮文的龟甲,在乌蟒则是“圣物”。
要是不能走出蟒牙岭,陈寻心想他留在乌蟒部,最好的出路也就是当一名巫医,他最近也跟阿公宗图在学巫药炼制。
这些兽皮药书都是阿公宗图给他看的。
虽说蟒牙岭天然生成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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