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人类的话,早就死了吧……火雾战士还真是厉害的东西呢。)
思维却是清晰得可怕。此时此刻,玛蒂尔达有一种实感。
“亚拉斯……特尔。”
“玛蒂尔达。”
完全明白了她这声叫唤含义的魔神,只是静静地,沉稳地回答道。
“我要去了。”
她在血泊中慢慢站了起来。梅利希姆听到了她的话,不由得惊呆了。
“你要干什么?——玛蒂尔达·圣米露!?”
梅利希姆觉得身受这样的重伤竟然还打算继续前进的玛蒂尔达,已经失去了冷静的判断。他想起被自己埋葬过的无数火雾战士临死时的样子,并重合于她站起来的身影上。
“难道——”
与契约者以深厚的友谊结合在一起的“红世魔王”,经常在最后关头使用某种垂死挣扎的手段。察觉到这一点的他,不由得焦急起来。
“难道你是想让‘天壤劫火’显现?”
而那个手段,就是“契约者死亡,其后的显现”——也就是被破坏了容纳自己的器皿·契约者的“魔王”并不返回“红世”,而是在被契约束缚在现世的状态下进行显现,以残存的“存在之力”进行战斗,直至力量枯竭而死——这么一种方法。
梅利希姆以不容争辩的道理,阻止她这种毫无意义的牺牲。
“没用的!那样做最多只能坚持一瞬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按照正常的思维方式,他的说法是完全正确的。要说采取“最后的显现”这个手段,“天壤劫火”亚拉斯托尔的存在,也实在过于巨大了。
本来体内的“红世魔王”越巨大,使用这种手段就越没有意义。如果在没有吞食人类的“存在之力”这样一个准备阶段就让强大的“红世魔王”显现,就正如在没有柴的情况下要燃烧大火一样。被束缚在现世的大火,只会当场燃尽而熄。
因此,或许可以说是理所当然吧,一直以来都基本上没有“魔王”实行过这种疯狂的自杀行为。即使在“使徒”之间,也把这个手段看作是无视自我防卫的暴走行为。
就算亚拉斯托尔使用这个手段,也只会象梅利希姆所说的一样,能坚持一瞬间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因为他与其他的“使徒”不同,是“红世”真正的魔神。显现能否成功都是一个疑问。就算真的成功了,在那连能不能维持显现的存在都是未知数的短短一瞬间内,是不可能把“棺柩裁缝师”这个闻名于世,通过“都食”而得到了巨大“存在之力”的自在师打败的。
如果那就是支持着她前进的希望,以及用来打败亚西斯的杀手锏的话,那实在太过有勇无谋了。
(难道……)
梅利希姆焦急地想着。
这种或许自己曾经希望得到的最终结局,却会由这两人一起演绎,然后一起消失。
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一种作为男人的猛烈嫉妒心和愤怒涌上心头。
“这样的方法就连拼死一搏也说不上——!只不过是自暴自弃而已!”
梅利希姆拼命地想在理性上和感情上阻止她。
但是,玛蒂尔达并没有回答。
她只是吸了一口气,拼命将剩下的“存在之力”集中的胸口的重伤部分,调整呼吸。
然后,她尽量提高声音,要梅利希姆许下今后的承诺:
“接着……刚才的话题吧。”
“……什……么?”
梅利希姆·圣米露再一次调整呼吸,鼓起力量。看着这个正在仰望着自己,一脸吃惊的男人,她开口说道:
“我希望你遵守三个约定。第一不能再啃食人类。第二不能再给这个世界制造骚乱。最后,希望你能为了我的爱,尽可能锻炼在我之后出现的‘炎灼眼的杀手’。如果你不遵守约定的话,可是会很糟糕的哦?”
“你在……说什么?”
本来想阻止她那愚蠢的做法的梅利希姆,却被她突如其来的话打断了。
(她们……并不打算……一起牺牲……?)
梅利希姆先是对此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心,但接着又产生了更深的疑问。她既然不打算进行最后的显现,难道她想就这样子到主人那儿去吗?那不就真的只是去送死而已吗?那种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
(——“不能再啃食人类”——“不能再给这个世界制造骚”——?)
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不现在就将自己杀死?如果她说什么快滚回“红世”,不要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之类的话,我还能理解。她却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这里面的意义完全不能理解。
(——“尽可能锻炼在我之后出现的‘炎灼眼的杀手’”——?)
这并非不可能的事。所谓的火雾战士就是由“红世”那边选定的。即使她——姑且作出这个假设——死了的话,那么火雾战士的选定也是应该由回到“红世”的亚拉斯托尔进行的。她一方面叫我留在这个世界上,另一方面又要我锻炼火雾战士,这不是完全矛盾的事吗?难道说锻炼亚拉斯托尔找到的新的器皿这种事有什么意义吗?
(为什么要兜那么大的圈子……)
这时候,梅利希姆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并非别人,正是象自己主人“棺柩裁缝师”那样,在自己的契约者死去之际,把周围的人都尽数啃食掉,然后实行“召唤自在法”。
但是,这也是不可能的。
这种方法是只有象亚西斯这样的凡的自在师才能够成功实行的神迹。而且也只能在周围有很多人的情况下才能够生的奇迹。而且以亚拉斯托尔自身来说,对自在法的运用也没有达到可以称为自在师的地步,而且在人迹稀少的布罗肯要塞的周围,自然不会有可供啃食的人类。
(有的只有我们的同胞而已——)
突然。
(——)
他好象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东西似的,不禁感到一阵战栗。
(——?)
看到那样的梅利希姆,全身礼服染满鲜血的炽红色的女性说道:
“我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把你送出这里了。而且你现在还剩下一条臂膀,就算是爬也好,也请你尽量赶到‘天道宫’那儿去吧。幸好,它就掉落在这下面不远的地方。”
“你说……什么?”
看到他理解不了事到如今到“天道宫”去有什么用的样子,玛蒂尔达就象在哄一个正在撒娇的孩子,又或者在一瞬间内,象向一个恋人请求那样,说道:“我们的约定……你至少……该遵守吧。”
“……”
梅利希姆因为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不由得陶醉了。然而,在他面前的玛蒂尔达,还是燃烧了起来。
一瞬间,她右臂的炽红色火焰扩张开来,形成一个盾。
“啪啪”打到盾上的火焰弹被玛蒂尔达更强烈的火焰所吞噬,化成微笑的火花而消散。接着,出现一把炽红色的火焰大剑,黑色的斗篷也把染满鲜血的礼服覆盖住了。
“炎灼眼的杀手”玛蒂尔达·圣米露在他面前展现了最后的战斗姿态,然后笑道:“真是的,越讨厌的敌人就越是厉害呢!”
不知什么时候,在相互对视着的威尔艾米娜和琪尔诺伯格,以及倒在地上的梅利希姆和站起来的玛蒂尔达的周围,出现了许多从崩塌的要塞涌出来的“使徒”。这些“使徒”慢慢的将他们由远到近包围住了。
原来琪尔诺伯格在“拉比林托斯”崩溃之后,在要塞内四处奔走,把留在要塞内的守备兵都集中起来。
(好痛……果然还是挥不起剑吗……)
仅仅是把那没有重量的大剑握住就十分痛苦,但即使是这样,玛蒂尔达还是尽量挤出了全身的力气。相呼应地,在她和梅利希姆的周围,出现了炽红色的军势“骑士团”。
“什么……?”
越了巨大的消耗和重伤而出的这种难以置信的力量,令梅利希姆感到了恐惧。这并不是针对她爆出的力量本身,而是针对她为何到这个时候还可以充满力量。
她一定在消耗着某种无法挽回的东西。
梅利希姆望着她那张分外清丽的面庞,为了阻止她而他大叫道:
“住手!玛蒂尔达!你已经没有力气再挥剑了啊!?”
玛蒂尔达既没有吃惊也没有反驳,只是象面对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一样,轻轻点了点头。
“是啊。我已经没有力气挥动这把剑。但是我自身已经没有战斗了……我只要作为一个‘魔王’的器皿,走到‘棺柩裁缝师’的面前就足够了。”
她果然是想把一切都赌在让“天壤劫火”显现的那一瞬间吗?那么刚才那奇怪的约定,要我帮忙培养下一代“炎灼眼的杀手”之类的,又是什么意思?而且还叫我去什么“天道宫”……
(!!)
梅利希姆一下子愕然了。
只有……一个。
玛蒂尔达的……或者该说是“天壤劫火”亚拉斯托尔可能采用的手段。
“怎么能!”
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
他最感觉到的,是作为“红世使徒”,对魔神“天壤劫火”的纯粹的恐惧。
“要用‘那个’……”然后,他感觉到的是作为'葬式之钟'的一名士兵,对自己的主人即将被讨伐的恐惧。
“你们想在这个世界执行‘那个仪式’吗?”接着,他感觉到的是作为“九垓天秤”的一角,对他们的“壮举”即将面临全面失败的恐惧。
“不可能,我从来没听说过!‘天壤劫火’!你这家伙到底——!”
最后,他感觉到的是对玛蒂尔达毫无疑问会彻底消失的恐惧。
不知不觉间,梅利希姆正一点一点地接受着她的死,于是又心焦如焚地想阻止她。阻止她的行动,阻止她杀死主人,阻止她破坏自己的宿愿。
“别去!为什么要为了其他人来牺牲你,你是属于我的啊!我不允许!我绝对不允许!玛蒂尔达·圣米露!”
“哎呀,真是个直到最后还不愿意闭嘴的家伙呢,满身是血的歇斯底里的帅哥。最后的一战虽然是苦战,但我觉得很开心……”
玛蒂尔达脸上露出即使如此也还是要去的表情,苦笑着说道。
在她的周围,“骑士团”一起把剑高高举起。
意识到玛蒂尔达意图的梅利希姆,对这样的别离作出拒绝:
“等等——等等啊——!”
“不,我不能等了。再见了。”
玛蒂尔达在苦涩中混入了某些别的东西,笑了起来。笑声一止,“骑士团”便一起将举起的剑往地上插去。炽红色的火花闪动,岩石构成的地面开始崩塌下坠。
“玛蒂尔达——————!!”
“‘虹之翼’梅利希姆,再见了——”
在梅利希姆的视线中,跨在炽红色悍马背上的玛蒂尔达·圣米露的身影,逐渐远去。
她渐渐远去,再也没有回头。
在崩塌的轰鸣声依然不绝于耳的时候,自从刚才拉开距离后就一动不动的两人——威尔艾米娜和琪尔诺伯格的头上,飞过一阵炽红色的流星群,那是由“骑士团”放出来的火箭。这些火箭落在正准备由包围状态转向突击的要塞守备兵前面,洒落一片炽红的烈焰。
当那些火粉,那些炽红色的碎片,一片片落在两人之间的一刹那——双方开始了行动。
“万条巧手”威尔艾米娜·卡梅尔以火粉为伴,优雅地向前滑动。
“暗之水滴”琪尔诺伯格则把自身的影子向正下方沉去,宛如化成了一滩黑水般消失了。
威尔艾米娜现溶成黑水的影子不断变的稀薄,最后消失了。她没有时间考虑。凭着她多年来作为讨伐者在战斗中生存过来的直觉,然后遵循自己舞蹈者的兴趣,开始舞动。
在充满了四周的烈焰映照下伸长的影子,从她的正下方,琪尔诺伯格把左手化成细长的桩子,飞扑了出来。
“!?”
黑衣内隐藏着的那张白面,正睁眼看着自己正上方的目标及其姿态。
樱色的火粉如花瓣般从天空中洒落,“万条巧手”在天空中倒站着,舞动起来。
经过了一丝踌躇后伸出来的左臂,被将其整个包裹起来的缎带缠卷住,完全被束缚了。缎带随即生爆炸,琪尔诺伯格的左手消失了。
但是,就在那时,琪尔诺伯格已经——
“——呜……啊?”
向着威尔艾米娜的腹部,以巨大的右臂使出了一记重拳。原来在琪尔诺伯格被缎带束缚的那瞬间,她便立刻将自己的左手切离了。从她左肩到手臂的最末端,就象被切成碎片的粘土一样,一块块断裂开来。
她之所以没有巨爪来刺而是用拳头攻击,是因为想尽量减少被缎带束缚的时间。感觉到冲击已经充分传到对手身上后,她马上收回拳头,同时利用反作用力在空中翻了一圈,向因中拳而弯下腰的威尔艾米娜的天灵盖击出。
“嘎嘎!”的一声,拳击的声音和倒地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致命一击)
从地上反弹起来的猎物的正上方,琪尔诺伯格使出必杀的双腿飞踢。正在这时,琪尔诺伯格的双腿被缎带捕获了。向着那个本应意识模糊的敌人,琪尔诺伯格象刚才一样在脚掌引了爆炸——
(!!)
——仅仅一瞬间,琪尔诺伯格小腿以下的部分已经被炸飞。
被自己的枯草色火焰炸飞了。
在感到疼痛之前确认了这个事实的琪尔诺伯格,已经知道自己丧失了胜利的机会。
(失……败!)
在掉落到地上不停滚动时,琪尔诺伯格终于醒悟到,威尔艾米娜的锻带是以球状包裹着自己的脚,并在上面布下了反射自在法。她不由得对自己居然愚蠢到对“战技无双”使用了两次相同的招数感到无限后悔和愤恨。
(原来是这样,就因为我是傻瓜,所以你才——)
“——咻!!”
琪尔诺伯格一边咒骂着自己,一边扭了扭身体。并非用被炸飞了的小腿,而是用坚硬的膝盖点了一下地面,再一次飞扑出来。
站了起来的威尔艾米娜在千钧一之际,用自己的缎带挡住了这个执拗于攻击的纤瘦身体。
(太细了。)
正当她感到有点不对劲的时候,突然从自己正下方的黑影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手臂,硬生生地把刚才被贯穿的右肩以下的整条胳膊扯断了。传出“啪啦啪啦”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同时,一种异样的丧失感向全身袭来。
“啊!咕呜!”
原来在飞扑出来的时候,琪尔诺伯格早已把巨臂潜藏于影子里面了。
紧接着,她的巨臂翻转过来,想从正上方把威尔艾米娜撕裂——
“——!”
——在那之前,被缎带抓住了的琪尔诺伯格的身体也被炸碎了。
在眼前生的爆炸,把自己也炸得飞了起来。倒在地上的威尔艾米娜,现在眼睑之中留下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残像。
那就是浮现在暗杀者那白面上的一丝微笑,那是她真正的笑容。
被战场上的灰尘涂满了一脸的妖花微微的颤动着嘴唇,说道:
“难道……”
“……是炽红色火焰啊——!”
高高屹立于战场一角的先锋大将“岩凯”乌利克姆米,把自己沾满战尘、遍体鳞伤的身体稍稍向后一仰,望向那一片昏暗的天空。
在战场上交锋的'葬式之钟'集团和火雾战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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