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悠二也很清楚。
“所以,在千草烦恼的时候,看出这一点的人一定要主动帮她才行。所以,我和她结婚了,这样就不需要在帮助她的时候找借口来解释了。这次之所以回来,也是因为这个。”
父亲的声音和背影渐行渐远了。
“不过我事前并没有跟她联络过说会回来,所以,等下回去她一定会大吃一惊吧。”
刚才贯太郎在地面上画下的浅浅线条,仿佛成了一条不深不浅的壕沟,横在悠二面前。
“——”
也许真如父亲所说,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母亲在烦恼着,连父亲也为此而回来了。
经过一会儿的犹豫之后,悠二开口了:
“——告诉我吧。”
一方面是因为父亲看着自己的表情仿佛在问他愿不愿意听,而他希望能够满足父亲这一点的要求,另一方面是因为要是自己能够消除母亲的烦恼的原因的话,也证明自己终于长大了。于是,他踏出了一步。
“爸爸不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才回来的么?”
“是啊。”
贯太郎话中带笑,他没有回头,而是踩得脚下吱吱作响,从间隙中可以看到底下简单用铁板铺就而成的地面,向前走去。
悠二保持着两人之间不远也不近的距离跟在后面。走了几十步之后,警笛声由远而近,余韵还没过,电车就已经从他们身边擦过了。
地板吱呀吱呀地摇晃着,显得有些危险,可是贯太郎依然若无其事地向前走。等电车通过四周回复平衡之后,他终于开口了。
“我和千草是学生时代结婚的,这个你也知道吧?”
“嗯。”悠二点点头。不过他知道的只有这个,还有就是因为结婚太早,一开始似乎吃了很多苦,之后就再也没有听他们提过了。还在孩提时代,自己就明白一味多问不是件好事,而且看父母的样子,似乎就算问他们也不会多说。
贯太郎以前曾说自已被断绝了父子关系(因此悠二对祖父母一无所知),现在他正垂下肩膀,打算吐出当初的苦衷:
“因为我们都太年轻了——这只是借口,其实是因为我们那时候已经怀了孩子,才结婚的。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奉子成婚。”
(这些的确是不适宜让年纪还小的我听到啊。)
悠二一副大人的样子考虑道。
(唔?)
他终于现父亲说的是“怀了孩子”,而不是“怀了你”。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悠二觉得这应该不是不小心说错,心跳不由得加起来。
“千草从小时候开始,就身处一个总是有很多婴儿和小孩来来去去,抚养大了就送走的地方……”
“妈妈她……”
这件事悠二第一次听说。的确,母亲对抚养教育小孩这方面十分擅长,完全不像是只有一个小孩的人。一旦理解了这一点之后,揭出这个事实的用意,还有所隐藏秘密的重量慢慢在内心扩散。
父亲继续说道:
“所以也许是因此而吧,当她知道怀上了属于自己的,并且会一直留在自己身边的孩子之后,真的十分高兴。虽然我一直把我们的结婚归结成年少轻狂的冲动……不过,当时她那幸福的表情,让不谙世事的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结婚。”
“……”
从他脸上浮现的得意笑容,身为儿子的悠二觉得他又在炫耀夫妇的恩爱了,不禁嘻嘻地笑走来。
不过,这时贯太郎的声音突然一沉:
“不过——”
“?”
“她的第一胎却十分不顺利。而且,事情全部过去之后,医生跟我们说,应该不能再怀上孩子了。”
“咦?可是……”
就在悠二刚问出口的时候,一辆自行车骨碌碌地从狭窄的人行桥迎面而来。两人紧贴在扶手上,才好不容易避过。贯太郎维持那样的姿势继续说道:
“嗯,就结果而言,那可以说是误诊了。不过事实上,那之后的十六年,我们都没能怀上孩子……”
贯太郎的目光投向远方的冬日的天空。
“事到如今,到底因为什么原因,怎么样治好这一点已经不清楚了。”
他继续看着远方那似有若无的景物,说道:
“不管怎样,对于那时候的我们来说,亲生骨肉就只剩下‘刚生下来的两个孩子’了。”
悠二听到了实在难以忽视的词语,犹豫地重复道:
“两个……孩子?”
“没错,生下来却没有活下来的孩子,还有生下来并且活下来的孩子。只有这两个。”
“——!!”
悠二终于理解父母没有向小时候的自己坦白的理由了。
“你的名字中的“二”字并不仅仅是意味着你是第二个孩子。”
贯太郎用认真的眼神看着儿子。
“一是作为没有活下去的哥哥曾经确实存在的证明,二是希望你能连哥哥的份也一起悠久地活下去,所以我们才会给你起名叫“悠二”。”
说完这一段话,贯太郎把话题指向最初的疑问。
“所以,接着诞生的这第三个孩子,作为哥哥和悠二诞生之后的证明,想用“三”字来作名字,你觉得怎么样?”
曾经作为弟弟的少年,为了这个即将活生生的家庭成员,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
然后把那连对父亲也不能说的秘密更深地锁在心里,回答道:
“谢谢你肯跟我说这些,爸爸。”
贯太郎和儿子肩并肩地踏上了久违的归家之路。
“要是看千草所烦恼的事的话,的确只是一个名字的问题。其实也可以说‘那是随便起的’来搪塞过去,然后等待下一次可以说出来的机会来临……”
“嗯。”
悠二也和父亲一起,走向属于自己的归所。
远处的由低矮房子组成的住宅区上,天空正在无限延伸,在其中的不知哪个角落里,坂井家的房子也混杂其中。
贯太郎似有似无地看着那遥远的另一端,说道:
“我当时觉得,这件事应该和在你实际见过面之后,再决定说不说会比较好。”
“结果,你决定说了?”
“是啊。因为你已经成长为能让我觉得说出来也没有关系的男人了。”
“这个……谢谢。”
悠二露出了难为情的笑容,其中混杂着一丝的伤感和骄傲。不管让父亲产生这种感觉的理由是什么,作为最终的结果,事情总算是往没有让父亲为自己多花无谓精力的方向展了,这也可以说是现在的自己所取得的成果。
(说出来也没关系…吗……)
悠二开始思考会让父亲产生这种感觉的理由。
在那一个血红夕阳映照下的黄昏生的、从自己的日常生活中脱轨的那一天。
在自己的身体内部,既是元凶又是救命稻草的宝具。
还有那一天邂逅到的少女。
(现在我所拥有的秘密,不是那种说出来就能得到理解的事啊……)
现在在这里的自己的存在和藏在内心的秘密所代表的意义,光是想就已经害怕得全身冰冷。
(可是——)
能够让自己继续待在这个世界的,那一场奇迹般的战斗。
作为结果,自己得到的是不知什么时候会点起火种的、危险的平衡。
那些不容犹豫,一旦开始的话自己的一切就会为之改变的日子。
还有那种烈火焚身的恐惧。可是这一刻,自己得到了真相和喜讯。
(总有一天我会跟父母说明……哪怕,只是让他们听我说,就算不能理解也可以……)
悠二此刻捂着胸口,决心道。
就像父亲所做的,总有一天,自己也会说出真相。
(这样做的话,我就……)
在路的另一端,有着自已一家人所住的房子,可以看得见母亲在门前打扫的身影。
母亲现和自己一起回来的父亲,理解了当中的含义,表情变得有点阴沉。
(可以离开这里了……)
现在所能做的事就是,向自己的这个家,向站在那里等待着自已的母亲,尽量开朗地打招呼道:
“我们回来了,妈妈。”
然后心酸地接受了自己那无可奈何地决定——
(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带着我那一天,所看到的一切……)
两个月之前,就在御崎高中校园祭的清秋祭会场上——
〈我知道,我是背叛了你们。〉
在那个时候,坂井悠二受到了自己身体之内藏有的秘宝中的秘宝“零时迷子”原来的所有者“约定的两人”的其中一人——身为“红世魔王”的“彩飘”菲蕾丝的袭击。
〈不过,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会再顾虑朋友的事。〉
在“零时迷子”里面,封印着在一场战斗中受了几乎致命的重伤后好不容易逃出来的“约定的两人”的一人——被称为“永远的恋人”的“密斯提斯”约翰。
〈你应该还记得吧,威尔艾米娜……那时候……生的事。〉
菲蕾丝在整个世界不断撒下地毯式搜索的自在法“风之转轮”,终于好不容易找到了装着自己心爱的人的容器——坂井悠二的所在之处,为了夺回恋人,出现在这里。
〈受了“坏刃”萨布拉克攻击的约翰,已经不可能直接救活了。〉
在约翰被封在“零时迷子”里面进行转移的时候,被那个不知受了谁人所托一直追杀他们的“坏刃”萨布拉克打入了神秘的自在式。
〈所以,我把他封印在“零时迷子”之中,通过让他生转移来避难。〉
这个自在式让“零时迷子”在构成约翰的部位引起了剧烈的变化……转移到同一时间变成了“火炬”的坂井悠二体内。
〈我凭着自在法“米斯特拉”,连同“坏刃”一起……〉
这种急剧变化带给“零时迷子”的是保护宝具的自在法“戒禁”不分对象的动——连菲蕾丝也不例外——以及会吸收其动对象的“存在之力”这种出常理的结果。
〈为了尽量到更远的地方,我一路向着远方飞去。〉
菲蕾丝派出先行的傀儡收集这些信息,做好一切准备后到来的本体则没有直接接触悠二,而是藏身于风球之风,尝试对其进行分解。
〈我这样做,都是为了救你——〉
和悠二一起作为人类生活的,经历过无数的激烈战斗的“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的火雾战士“炎灼眼的杀手”夏娜——
〈——威尔艾米娜。〉
因为偶然的原因来到御崎市,后来寄住在这里的“蹂躏的爪牙”马可西亚斯的火雾战士“悼文吟诵人”玛琼琳·朵——
〈因此,我没能看到约翰转移的样子。〉
既是养育夏娜的父母般的存在,也是菲蕾丝和约翰的朋友的“梦幻冠带”蒂雅玛特的火雾战士威尔艾米娜·卡梅尔——
〈连他的变异也无法得知。〉
倾慕悠二,身为人类却决定并肩作战的少女,吉田一美——
〈所以,我已经不需要其他的任何东西了。〉
倾慕玛琼琳,自称是玛琼琳跟班的佐藤启作和田中荣太——
〈只要有我。〉
还有在众人面前,仿佛马上就要被处刑的坂井悠二——
〈只要有我,和约翰,就够了。〉
菲蕾丝向着藏着约翰的“零时迷子”,说出了解除约翰封印的话语——
“来吧,约翰——”
“呜、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悠二的悲鸣在一瞬间响走。
然后,“他”作出了回答。
“——约、翰——”
菲蕾丝看向自已。
她俯视着自己的胸口。
她的胸口,被刺进、被贯穿了。
“——呜——?”
是一条手臂。
是从悠二的胸口中长出的手臂。
是套着歪曲得嘎吱作响的,薄铁板铠甲的,手臂。
火焰的颜色是——“银”。
看着从自己的胸中伸出的披着盔甲的手,
看着那里喷出来的银色火焰,
悠二陷入了动摇和混乱的顶点。
“啊、啊……”
完全没有胜算,也不知道自己能否从这个致命的危机中逃脱。
连能否做到这一点也不清楚。
(怎么、回事?)
就在数分钟之前,大家应该还在十分平静地观看着御崎高中的清秋祭的闭幕式才对。
然后突然在自己的面前,菲蕾丝的傀儡生崩溃,包括学校在内的周边地段全部因为被封绝包围而静止下来,然后自己被因在傀儡施下的风不熟自在法里,被狂风卷向天空,然后被出现在那里的“彩飘”菲蕾丝差点分解掉,再然后——
颜色为“银”的手从自己的胸中伸出,贯穿了菲蕾丝的胸部。
(究竟、生什么事了?!)
至今为止所生的,自己都看得一清二楚,可是正因为这样,就更加无法理解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子?!)
悠二只能用内心而不是他那已经麻痹的嘴唇,不断地出哀鸣。
至今为止,他曾经有很多次因为隐藏在自己体内的“零时迷子”而大吃一惊、甚至为之感到恐惧的经历,不过,这一次是最令他震惊的了。
自己的身体里,出现了另外一些东西,正在蠢蠢欲动。而且,他自己对这并不是一无所知。不会有别的可能了。没错,这就是“悼文吟诵人”玛琼琳·朵数百年来一直在追寻的复仇对象,神秘的“红世使徒”——“银”。
那个“银”的手臂,现在正贯穿了想要杀自己的菲蕾丝的胸口。
完全没有胜算,也不知道自己能否从这个致命的危机中逃脱。
真的连能否做到这一点也不清楚。
他只是一味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仿佛变成了一个表情木然的人偶。
“——是、谁!”
菲蕾丝醒过来了,从口中吐出像是血一般的琥珀色火粉。
“你、到底是……”
她用那戴着护甲的双手,用几乎要把它遮断的力量,死死抓住取代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出现的怪物手臂。以她的手为中心,风开始聚集过来,开始染上了琥珀色的光芒。
“你、是谁……”
不知是不是在回应她的话,贯穿了她的前胸后背的手腕前端的手掌“啪”的一声张开了。
悠二立刻出了呻吟。
“呜呜!?”
有一股新的力量正涌过从胸中伸出的手臂扩散到全身,他顿时感觉到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没有生命的容器似的,那种感触在头脑中化成一片恐惧。
(是在吸收菲蕾丝的力量吗……!?)
本来在周围不断打转的风突然静了下来,琥珀色开始变得黯淡。那是因为随着菲蕾丝的力量减弱,操纵风的自在法“风之转轮”的控制力也开始减弱了。
“啊……约……翰……!!”
然而菲蕾丝并没有放弃挣扎。身体勉强撑着,伸长双手,尽力往原本应该在里面的宝具“零时迷子”,以及应该背封印在里面的心爱的男人所在之所探去。
可是,盔甲之间,那喷出银色火焰的里面,只有无限深邃的无底虚空
悠二的心中涌起一阵恶寒。
(不行、不……究竟在干什么、再这样子下去的话……她的力量就会被吸干的……!!)
就算对方是要杀自己,并且为此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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