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谁又敲了一下大门。
这是不曾生的事情,夏娜察觉到了其中的意义。虽然察觉到了,但仍旧闭紧了嘴唇,保持着沉默。那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也不知道如果开口的话自己到底会说些什么。
稍微过了一会儿。
「夏娜大人。」
身为负责照顾她的人,实质上狱吏的女性声音,穿过门扉传了过来。
可是接着传来了——
「可以了,接下来不用你在服侍了。」
另外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带着厚重的口气响了起来。
「……!」
仅仅因为如此,夏娜的全身就紧张的绷紧了。正在她呆站在房间中央的时候,那个和刚才一样的声音,但是带着和刚才明显不同的开朗语气,又说了一句。
「夏娜,我进来了哦。」
稍微等了几秒之后,那扇厚重的木门就向内侧打了开来(并没有上锁)。
咚,让人感到有些沉重感的一步,睬上了房间里的地毯。
进来的人果然是那个非常熟悉的少年,同时也是个未知的人物。
穿着绯色的铠甲和衣服,脑后垂着一根漆黑的长辫,他就是坂井悠二。他确认了房间中穿着睡衣的少女的身姿之后,不由得因为那可怜的样子眯起了眼睛。
「好久不见了。」
就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慢慢地说了。
「比起以前的分别,这几天的分别反而让我觉得更加长久,这是为什么呢?」
在这么说着的他身后,大门渐渐关上了。
夏娜没有回答,只是坚强起了身体和表情,瞪视着这个以那个少年的姿态出现的人物。
悠二带着微笑看着那少女的模样,接着把视线转向了自己的胸口。
「你不用这么瞪着我吧……阿拉斯托尔你也是,不说些什么么?」
「你这家伙,还真是厚颜无耻啊。」
从他的胸前,出了如同远雷般的愤怒声音。
对于挂在悠二的脖子上的项链,就是她的神器『库克斯特』这件事,夏娜用安心与紧张各半的声音说道。
「阿拉斯托尔。」
「没出什么事吧?夏娜。」
向与自己契约的火雾战士说话的他,正是『天壤劫火』阿拉斯托尔,也是对于夏娜来说亦师亦友、亦父亦兄的『红世』中真正的魔神。
「嗯,没什么大事。阿拉斯托尔也是,没有被他们折磨吧?」
悠二的笑容里混进了一股苦涩的感觉。
「折磨什么的可没有哦。不管怎么说也是自愿式的陪陪我而已,绝对不强制的,我想这点你们两人也已经很清楚了吧?」
正如他所说,阿拉斯托尔现在正处于自愿被捕这种奇妙的立场。
作为火雾战士的一部分,以契约者希望的形象所存在着的器物,即是与『红世之王』交流的装置这一『神器』,原本就是只要契约者和『王』希望的话,就会立刻回到契约者手中的器物。就算是夏娜的力量被封印的现在,阿拉斯托尔也可以随意的回到其原本的所在之处。
也因此,「库克斯特」仍旧保持着离开她的状态的原因,也是因为悠二……或者说『祭礼之蛇』所说过的一句咒缚般的话语。
「『天壤劫火』……吾个人的意思是,想要给你仅此一次与吾同行,收集情报的机会。同吾在一起,与吾一齐看看吧,看看吾等『假面舞会』的所作所为。」
与盟主的同行,或许是窥伺他们计划核心的最好位置。因此基于感情,他也无法拒绝。更何况,在附加了仅此一次这一条件之后,阿拉斯托尔也一直踌躇着是否应该回来的事情。而在这状况戏剧性的好无进展的时候,阿拉斯托尔也就一直和他同行了。
不管这是「祭礼之蛇」还是悠二想出来的主意,毫无疑问的这可以说是非常狡猾的手段。
夏娜更加用力地瞪着这个站在眼前的不知是谁的人物。
「夏娜,有什么困扰的事情么?」
「只有身体行动不太方便,把这个锁去掉吧。」
她把加在右手手腕上的枷锁伸出来,立刻回答道。
看到这一如既往地少女的强大与率直,悠二不觉感到有些感叹和欢喜。但是,他的回答也毫无余地。
「那可不行哦。关于你的处理方法,就你的地位来说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不管怎么说,现在这里集中着的无数『徒』中,肯定也存在着对你有所仇恨的人吧。让你随意的四处游荡也是非常危险的。」
至今以来由专横少女说教的注意点,这次轮到少年来说了。
而且,所说的话里也有相当的合理性。就算这是建立在现状的基础上所说的话。
夏娜也仍旧努力鼓起气势,和他对峙着。
「那么,还特意把我捕捉起来不是非常不合理的做法么?」
「让你逃走,或者杀了你么?你想要问吾这个问题么?」
悠二已经明白了。
她并非破罐子破摔式的说着狂乱的话语。而是这么挑拨着,想要通过待遇的这件事观察情况的变化、还要从悠二的回答中收集情报,甚至可能还想要让悠二产生一些精神上的动摇。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忠实于身为火雾战士使命的做法。
悠二觉得她的这种直率的做法着实让人有些爱怜,也对让她这么做的那一使命感到有些厌恶。他的视线望向了同时证明了这两种说法的,她伸出的手上的那个小小的伤疤。
「真是的,你总是这样平然的干着蠢事呢。」
根据报告说,她曾经把装饰在房间里的细剑架在桌椅上,在把剑尖穿过手环,押上了身体的重量想要把这个手环切断……结果,在锁被切开之前那些古旧的桌椅就已经坏了,剑刃也非常危险的擦过她的手腕,好像就是这么回事。
事后只有一个基本不会留下的轻伤,虽然说已经治疗了,但是本人既然会作出这种事情来,谁也不知道下次会不会生什么更严重的事情。悠二担心的难以忍耐。
突然,有些冲动的——
「……」
想要看看那个伤口治疗的情况,悠二伸出了手。
接着,就像是被弹开一般,
「!」
拒绝了伸出来的那只手,夏娜的身体向后退了开去。
不仅是悠二,连夏娜本人都感到了震惊,两人面对面的呆了数秒。
「夏娜?」
这么说着,悠二向前踏出了一步,夏娜也同时后退了一步。
那双黑色的瞳孔里,刚才的那种坚强已经消失不见,视线也从少年的身上移开了。
看到这副难以置信的不可能出现的姿态,一步、又一步,悠二再次向前踏了出去。
「夏娜。」
「……」
然而,夏娜还是向后缩了缩身子,又后退了一步。就连那双藏在睡衣的裙摆下不能看见的双脚,都能够让人明白已经要蹒跚的缠绕在一起跌倒了似的,软弱。
她的这一突然改变所代表的意义,悠二并不明白。
之能够怀疑,到刚才为止那种强势的看着自己的姿态只是装出来的么?
就像是被逼到绝路一般,少女的背后已经靠上了大床帐幕的柱子。
看到她这纤弱的样子,悠二的内心涌上了一种伴随着悔恨与悲伤的复杂情感。
现在大概可以抓到那看不见的什么东西吧,悠二再次伸出了他的手。
「夏娜。」
「啊!?」
想要从他的手中逃出去的夏娜背后从柱子上滑了下去,躺倒在了大床上。从上方笼罩下来的黑影,以及少年宽阔的手掌,让夏娜的脸上露出了害怕的表情,身体也不再隐藏的震动起来。
悠二伸出的手放在她的脸颊旁,像是要压在少女身上一般看着她。
「夏娜,你到底怎么了?」
「还不住手么,坂井悠二!!」
阿拉斯托尔
的制止声也无法传到他的耳中。
「仅仅因为这一次的败北,应该不会让你变成这样的。为什——」
这么说着的时候,他看了看少女手腕上的那个封印火雾战士力量的宝具。就好像是急躁的,想要谴责她一般,握住了她的手腕。
手上稍微多用了点力,夏娜的脸颊皱了起来。
「呜!」
「难道说,是这个东西的错?不对……即使你没有了力量,也应该不会改变自己对别人的态度的。如果是你的话——」
「不要擅自说的好像对我了如指掌似的!!」
「!?」
不由得松开手的悠二,才总算觉了自己刚才的暴行。他看向了刚才握住少女,现在正微微震动的手掌。自己也对于这突然涌现的猛烈热情感到了一阵惊讶。
向下方看去的话,他现夏娜正如同守护自己的身体一样用手腕隐遮着脸庞,拒绝着他。
而在这个正在出身的少年·坂井悠二的背后,传来了一个老年男性的声音。
「真没想到,豁出去了的我却只得到如此惨淡的迎接呢。」
「唔哦」
阿拉斯托尔出了一阵难听的声音。
悠二也已经忘记了来到这个房间的真正理由,甚至忘了把那位自在师带进这个房间,直到听到了本人的声音,才想起了他还等在房间外面的这件事。
门扉的内侧,正站着一位『徒』。
那消瘦的身躯上披着古典的西装与帽子,身旁还拄着一根拐杖。十分惊讶的摇着头的样子也分外有气质,与老绅士这一形容词相彰得益。
「因缘的十字路还真是意外的容易交汇呢,『炎灼眼的杀手』夏娜。」
总算直起半身的夏娜,看到这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老绅士时,不由得对于他在这里出现所代表的意义感到非常的惊讶。
悠二像是掩饰什么样子转向了他那边,说道。
「这是刚刚才同吾会和的,吾之赦令的协力者。让我重新介绍一下吧。这位是『拾尸者』拉米……不,是『螺旋的风琴』丽雅兰·西。」
………【第二章 炭火的地板 (上)】………
日本。
位于其一角的城市——御崎市,不为人知的一面中此刻呈现出风暴过后的虚脱与凄惨。
而风暴的原因正是数日之前,『祭礼之蛇』坂井悠二——曾经生活在这个城市、努力保护众人的少年的袭击。
火雾战士『万条之仕手』威尔艾米娜·卡梅尔走在表面上毫无变化的悠闲的街道上。
(就连那个,亦是他表里达成一致的行为么)
在他的离开之后才终于冷静到得出这个结论,真是讽刺。以前看着不知从何时起就只和他一起行动的夏娜时自己的心情,如今回想起来更是异常沉重。
(本质不掺杂感情,少年)
远离住宅区的公路上,穿过人行道时少年的龙尾与绯色铠甲身姿浮现在脑中。
与创造神『祭礼之蛇』的融合后——或说是被洗脑后,他回到了城市。偏偏还向『红灼眼的杀手』——吸引并思念(自己不得不默默承认)自己的少女挑战,胜利后带着她离开了。
这么做的理由,大致也有所察觉。
在他到来时
(——「大战即将来临」——)
如此说道。
而傲慢的口气遭到指责时,
(——「为了实现夙愿,这点程度的自信、干劲都是必要的」——)
他作出了这样的回答。
前所未有的大战……由创世神率领的世界最大级别『红世之徒』集团『化妆舞会』挑起,即将开始。
(不,已经开始)
世界范围内,作为火雾战士的情报交换、支援设施的外界宿一直处于混乱中。前些日子从那传来了重要的请求与极度不利的消息。
那是上海大本营的陷落与东亚地域火雾战士主力的消失。
『化妆舞会』已经开始了肆无忌惮的攻势,将对抗力量最重要的部分予以排除,使其瘫痪。
(连季重、虞軒也……)
失去了众多知己,但,这才刚刚是前奏。
既然创世神再次出现,那火雾战士与『徒』双方间壮烈的死斗必将再演。而原始的动乱甚至于弑神,就连威尔艾米娜也只是耳闻罢了。
坂井悠二为了保护将会在这场死斗中身先士卒的『红灼眼的杀手』夏娜,于是把她接走。
同时也为了抑制与『红灼眼的杀手』定下契约的天罚神——唯一能灭亡创造神的真正魔神『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
前者是少年的心愿,后者是创造神的意图。
两者合二为一时,结果御崎市的火雾战士就——
(完败了)
即使对手是是对她们了如指掌且头脑聪明的少年,作为火雾战士的自尊心还是被完败的事实打击了,并且要恢复也不是那么容易。
眼前的信号灯转为红色,威尔艾米娜停下脚步伫立于马路一旁。
「灾祸余幸」
很少见地,带型神器佩尔苏娜——与她定下契约并予以异能的『红世之王』——『梦幻冠带』蒂雅玛特话了。
边感谢着察觉到自己失落情绪却又对此避开、挑起其他话题的搭档,威尔艾米娜努力抚平心态。
「确实。未让夫人劳心,现状乃幸福……是也」
正说的时候察觉到自己不当的用词,句尾稍稍停顿了下。
蒂雅玛特没有持续会话,不再出声。
沉默让人难以忍受。
(不必纠正、么)
威尔艾米娜再次消极起来。
信号灯转绿,无精打采地穿过冬季萧条的道路,感觉背着的空背囊有如装着铁块般沉重。
二人一体的『万条之仕手』,刚从探望朋友回来。
那是去坂井家的问候与告别。
与境况更糟糕的悠二的母亲坂井千草。
作为一般人的她对城市中的『红世』一无所知,失去了有关自己儿子的全部记忆。而且,就连已经是家人般存在的『红灼眼的杀手』的少女,她也忘记了。虽然火雾战士会因消亡而引起此类现象,但盟主亲自出马捉拿的话,夏娜的性命应该没有危险。
(这样的话,可能是以某种自在法切断了联系)
即使这么分析,自从完败就预测到的结果——忘却的事实,却威尔艾米娜遭到莫大的打击。
因为少年和少女,自己和千草可以说是同为母亲的关系,现在却因失去那关联性,使得自己与千草缺少了『相识』的过程但又『熟知』。当然,两人的关系还是和夏娜被带走之前一样。对威尔艾米娜来说正好。
尽管如此,会话间还是无意中就谈到了少女。
(——「夏娜?」——)
这一句疑问果然让听的人心里很难受。
虽然同样的事遇到过很多次,但历经沙场的威尔艾米娜来不愿失去在御崎市停留的回忆。那是无可替代的,对最重要的人的养育经历。
威尔艾米娜就以『夏娜』这个对自己来说有着特殊意义的通称,仿佛想要唤起千草回忆一般,将自己对少女的思念告诉千草。
(——「我也会像威尔艾米娜一样,为自己的孩子感到骄傲而努力的」——)
千草和蔼地微笑着回答。
她目前正怀孕中。
肚子里的是悠二的弟弟或是妹妹。
对这样的她威尔艾米娜无法说出真相,只好唐突地向千草道别。
因为工作的关系暂时要离开城市,并且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登山专用的背囊中满满地塞着鉴别礼物——内衣、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