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想起傍晚时生的那件事,不由得笑了出来。
“你干什么是也。”
笔直地站在他眼前的那位身为监督者的女性马上出了警告。
那就是火雾战士“万条巧手”威尔艾米娜·卡梅尔了。
头戴纯白色头饰,身穿长身的连衣裙,上面盖着围裙,脚上穿着绑带式皮靴——这是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女仆的打扮。在及肩的秀内,是一张欠缺感情表现的端正面容。如今却以眉头微蹙的形式表现出她的不悦。
“啊,对不起。”
悠二马上道歉道。
这时候,从他视线方向上,被威尔艾米娜的身体挡住了的另一边——
“怎么了?”
传来了夏娜的声音。他身上穿的是威尔艾米娜为她准备的方便行动的夹克和紧身裤。
“嗯,那个……”
悠二正打算回答——
“禁止对话。”
却被从威尔艾米娜的头饰出来的另一个更冷淡的声音盖过去了。那是跟她订立契约,赋予她异能力量的“红世魔王”——“梦幻冠带”蒂亚玛特。
夏娜毫不掩饰那种心不甘情不愿的感情,回答道:
“是~……”
威尔艾米娜是把她捡回来养大成*人的养育员。因此,她理所当然地站在长辈的立场上,随时警惕着夏娜和悠二的关系进展。或者应该说,进行着露骨的妨碍工作。在早上和夜晚的锻炼里,她以“进行更大范围和更高难度的指导”为名参与其中,虽然并没有明说出来也是这种妨碍工作的其中一环。
威尔艾米娜真讨厌……
虽然夏娜因为暗自期待着能跟悠二两人独处的这段时间被这样子妨碍而心有不甘,但也不可能把这种想法直接说出来。因为她性格率直,所以对这位适任的女性指导自己两人锻炼,在道理上是接受的。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得不撅起嘴巴表示不满。
威尔艾米娜,真讨厌……
这并非是对她的骂言,而是对最喜欢的的不承认自己感到不满。身为火雾战士的少女,只有默默地进行着自己的锻炼。
在她小小的手掌上,炽红色的火粉正在封绝之中形成旋涡。
最近,夏娜通过威尔艾米娜的口述,对有关前代“炎灼眼的杀手”的战术——在各种战局里使用何种手段和力量来进行战斗——有了一个详细的认识。赋予她异能力量的“红世魔王”——“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也很罕见地说了不少话,对威尔艾米娜的说明进行了各种补充。
同时她还被告知,由于大多数的火雾战士,都是通过订立契约的“红世魔王”所赋予的力量,把个人“对强大的印象”进行具体化,从而形成自己独有的战斗方式,因此光是对听到的东西进行直接的模仿是没有多大用处的。这一切都只能作为形成自己战斗方式的一个参考。
自那以来,夏娜就考虑了不少方案,并不断反复尝试,由此展适合自己的战斗技巧。
察觉到背后那位少女开始锻炼后感到满意的威尔艾米娜,却露出一脸严厉的表情对着眼前的少年,催促道:
“快,你也是。”
“集中。”
“是。”
面对眼前这位跟自己接近得几乎要鼻尖相触的女仆打扮的美女他就只能想到这种形容词了,悠二却只能感觉到自己因恐惧而加的心跳声。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有过差点被她杀掉的经历,自然不可能有别的感觉了。
以一种如同被海盗逼到了漂浮在海上的小木板一样的心态,向自己现在的姿势施以更大的力量……不,应该是施以“存在之力”来构筑自身形态。
两手分别向左右水平伸展,就像是稻草人一样的单足直立姿势。
他已经维持着这个姿势过三十分钟了。
为了存在于此而使用力量……好象是这样吧。
做着常人不可能做到的事,但他却丝毫不感到疲劳。
要问为什么的话,那就是因为他——坂井悠二,并不是常人。
非但如此,严格来说的话,他其实连坂井悠二也不是。
“真正的坂井悠二”,已经被过去袭击了御崎市的“红世使徒”啃食了作为人类存在于世上所必须的根源力量“存在之力”,早就死了。如今在这里的他,其实是用他的残渣做成的替代品“火炬”。
对,我并不是人类。
火炬就像点着了的蜡烛一样,残存的存在之力随着时间流逝而不断被消耗。与此同时,周围的人就逐渐忘掉了成了火炬的人,而本人的气力和意欲也会不断减退。这样子,到他彻底失去了存在感和容身之所及功能的时候,就会在没有人察觉的情况下完全消失。
那是横行于世界暗处的“使徒”为了暂时缓和啃食人类时造成的扭曲,避免感应到扭曲产生的讨伐者·火雾战士追踪而来的道具。
我其实就是像坂井悠二的残影一样的存在。
只不过,悠二在火炬中也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身上寄宿有宝具的火炬,也就是有着“活动宝库”之称的“密斯特斯”了。
不知道从何处转移到他体内的那个宝具,是能够干涉时间事象的“红世”秘宝中的秘宝“零时迷子”。在每晚的零时,他可以把宿主的火炬当天消耗掉的“存在之力”恢复过来,是一种永久性机关。
我能有着这样的生活,也都是多亏了有“零时迷子”寄宿在体内这个偶然结果而已。
悠二依靠这个宝具的效果,才能一直维持着人格和存在感,过着正常人的生活。
以失去生命时的姿态,
作为永远的零时迷子,
生存下去。
即使如此,我的确是存在于这里,有自己的感觉,有自己的思想……
这时候,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自己感觉到的某件事来。
是绪方一句毫无特别的话语。
——“——后天,是一美的生日吧?”——
他想起了作为朋友极其理所当然的提议后,吉田一美露出的表情。
隐瞒着自己生日的内向少女,不愿意别人大张旗鼓为自己搞庆祝活动……仅仅是这样的话,是不可能会产生那种被说出了不想被人知道的话时的冲击,以及被知道了不想被知道的事而感到的悔恨,还有恐惧。
……
悠二在一瞬间内就察觉到,吉田到底在顾虑着什么了。因为在她向自己表白之后,自己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心情。而这种心情,跟她今天的表情完全是属于同一种性质。
“真正的坂井悠二”曾经拥有过,
“如今的坂井悠二”却不拥有的,
成为“密斯特斯”后失去了的,作为人类的未来。
作为人类的自己仍然生存,
作为人类的自己正在不断成长,
跟如今的坂井悠二不同——向世界宣示出这一切的日子。
对吉田来说,自己作为人类的生命,由于思念着悠二而成为一种禁忌,也正因此而千方百计地想将其隐藏起来,然而却因为最后还是被说了出来而感到了恐惧。
……我明白了,吉田同学。
悠二听了这件事之后,也的确在内心刮起了一阵冷风,产生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寂寥感。自己已经不能像她们人类那样,随着时间推移而不断成长,作为一个不同于她们的存在,走的是一条完全不同的路。他不得不重新认识到这一切。
可是。
对她这种顾虑既感到高兴,同时也有点悲哀。
他之所以高兴,是因为体会到了她那种即使压抑自我,也要尽量为自己考虑的体贴和关怀。他之觉得悲哀,是因为这种体贴,是建立在认识自己是非人类存在这个基础之上的。
既然我能够这么想,也就证明了我现在正是作为我自己而生存。
对悠二来说,她所烦恼的一切只是多余的担心。
因为,他早就舍弃了对自己所处境遇的怜悯之心。到底是因为内心已经被消磨殆尽呢,还是领悟了什么道理而看破了一切呢,又或者只是习惯了这种状况呢,还是说因为他的性格本来就比较理性呢……这一点实在难以下定论。但尽管如此,作为一种实际的印象,他的确是觉得自己仍然活着。
也许吉田同学是想阻止我像这样去思考“我到底是什么”的问题吧。
某一天夏娜曾经对她说过这番话。
——“感觉到寒意和被疏远这些事;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出现;然后慢慢增大的那种形式生的。开始那段时间;就正如你今天所感受到的;跟一样的日常;一样的风景;一样的朋友。而寒意和疏远;将不断地将这些事物一点一点地削弱……这就是;你以后的生活。”——
悠二继续思考着。
吉田之所以这样隐瞒,难道也是其中的一种表现吗?
心底虽然掠过一丝寒意,却丝毫不为自己的境遇感到可怜。比起这个,他更愿意为说出“喜欢这样的自己”的那位少女进行思考。
不……无论如何,也不能因为这样的事,就让吉田同学本来应该开开心心地度过的生日,变成那种痛苦的回忆啊。
——“我们大家一起开个生日晚会吧!”——
在听了绪方的这个提议后,吉田面向自己露出痛苦表情的时候,自己马上反射性地为了驱散他的阴郁而故作开朗地大声说道:
——“好啊,大家一起搞得热闹点吧!”——
当时自己的这个行动,应该是没有做错才对。
明白事情前因后果的佐藤和田中,也迟了一拍说道:
——“好哦!这主意不错呀,吉田!”“我们就大搞一番吧,大家一起开心嘛!”——
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沉默了一阵子,但最后还是同意了。最先提出来的绪方也不可能有异议吧。只有夏娜一个好象是不太明白意思似的愣了一会儿,后来看了一下周围人的反应,也顺势同意了。
然后,最喜欢搞这类活动凑热闹的佐藤——
——“那么,我们要搞个怎么样的生日晚会好呢?”——
马上干劲十足地征集意见。当场就决定了晚会的其他细则内容。
时间是后天放学后。
地点在吉田家的客厅。
参加者各携礼物前往。
而作为主办者的吉田,则以请大家吃晚饭作为回报。
把这最后的项目添加上的少女,向着众人低头说道:
——“谢谢大家。”——
然后,她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还有点不自然……但那毫无疑问是喜悦的笑容。
真希望吉田同学能一直保持笑容。
他仅仅是这样想。
然后,自己也露出了笑容。
这个表情,马上遭到了站在他前面的那位担任监督员的女性的责备。
“要认真锻炼是也。”
“惩罚。”
啪的一声,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条纯白色的缎带,打在他立于屋顶边缘的单足之上。
“呜……”
仅仅是这一击,悠二就被打飞到空中了。
“哇啊!?”
自己的下方就只有遥远的地面,这样一种位置的实感。漂浮在空中的那一瞬间,产生的那种伴随着诡异恐怖的漂浮感。然后,这两种感觉就像同时生崩溃似的,变成了往下掉的本能恐怖。
在变化的时候,地面已经近在眼前——
“——”
唰嘶的一声。当他睁开眼睛时,才现地面已经停在离自己几厘米远的位置上。
“——!”
一条跟刚才相同的白色缎带,正缠卷在自己的脚踝上,把自己扯住了。等到他好不容易想起自己还能眨眼的时候,全身的冷汗马上喷涌而出。
“悠二,没事吧?”
向着在屋顶上一脸担忧地询问的夏娜,悠二在一种仿佛被别人捏着鼻子一样的倒吊感觉中回答道:
“啊,唔……我还行……”
'图'
“威尔艾米娜!”
确认了他的声音后,夏娜以差点就要抓住她领口的气势向威尔艾米娜迫近。因为她们毕竟有过差点就真的把悠二杀掉的前科。那股来自心底的恐惧也隐约地浮现在夏娜的脸上。
看到她这种表情的威尔艾米娜,却跟平常一样若无其事地回道:“因为他在锻炼时分心,还露出愚蠢的笑容,错在他身上是也。”
“正当惩罚。”
“笑……?”
终于理解到这个惩罚事出有因的夏娜,以讶异的声音问道。身为前养育员的女性——这回则是别有用心地——作出了回答:“一定是想到了吉田一美小姐的事,所以在偷笑是也。”
“松弛面相。”
被出自恶意的推测说穿了心事,悠二情急之下不由得在倒吊状态下叫道:
“我,我可没有往什么坏的方向去想——啊!”
他叫完之后,才现这么说就等于自我坦白。他战战兢兢地望向顿时变得一片寂静的屋顶,说道:
“……夏娜……小姐?”
“扔他下去。”
听到少女冷酷的指示后,“万条巧手”毫不犹豫地执行了。
脚踝上的缎带马上被松开。
“等呜嘎啊?”
以脸砸向地面的悠二出了怪异的叫声,随即瘫倒在地。
“真是蠢货。”
最后,耳边还隐约传来亚拉斯托尔若有若无的声音。
在家里厨房的桌子上,吉田以随意的视线看着有关料理做法的书。她浏览了一下熟悉的菜单,然后以更快的度翻起书页来。
……
翻到最后一页后,她又从旁边那塞满了料理书的小橱柜里拿出了另一本。桌子上的书已经堆积成山了。
那样的话,应该就可以了吧。
她一边粗略地翻着书页,一边思考。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表情吧。一下子就被人家觉察到了隐瞒的意图。为什么自己在这方面老是把内心所想的全都表现在脸上呢。这样的话,就算自己怎样下定决心,拜托别人不要说出来,也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啊。
我真是太没用了……
也许故意隐瞒这件事本身就是有点多余的吧。而且那还是以“坂井悠二并非人类”这个认识为前提的。自己的这种顾虑,会不会让他感到不高兴呢?
……虽然很没用……
她试图把越来越低沉的心情再次提起来。值得尊敬的那位坚强的人——那位满是伤痕的少年所说的一句话,正如自己至今为止每次下定决心的时候那样,在内心回响了起来。
——“即使如此,我还是会继续选择自己认为是正确的路”——
那时候,也是因为作出了这样的选择,不得不去面对悲哀和痛苦的现实。
然而相对应的,自己也由此得以在真正意义上向他靠近,同时也成功地把自己的心意向他表白了。
好事和坏事,都错综复杂的缠卷在一起。
绝对不可以停止向他靠近的脚步,当然,自己也没有这个打算。
不管怎么说,作为情敌的少女·夏娜,毕竟是世上难逢对手的级强敌。
比自己处在更接近坂井悠二的位置上,比自己有更多的相处时间,比自己强大得多可爱得多聪明得多——
不行,你说过“尽管如此,王子还是挺身而出与怪物对抗”吧……卡姆辛先生。
为了振奋自己的精神,吉田试着用稍微有点过分的比喻来形容自己的情敌。
对不起,你不是怪物呀,夏娜。
吉田不由得对自己想的事情感到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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