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大夫,电话。”毕护士长喊。
黎明偷眼看看杨晓利。杨主任训话敢随便走吗,尤其是杨主任在气头上。他见杨主任没阻拦,便急急忙忙接电话去了。当他走到电话机旁的时候,听到杨晓利主任说:“毕护士长,你把黎明大夫最近写的病志都给我拿来。”
黎明拿起电话:“喂,啊,是你呀,我正要找你呢。你小子太不够意思了,我让你给我整双鞋,到现在也没整来。我还等这双鞋送礼呢,再过几天黄瓜菜都凉了,真不办事!啊?诊断书还接着开呀?好吧,再开两周。鞋,别忘了!下周一,一定,一定给我送来!”
黎明接完电话想趁机溜走,这是他躲开杨主任的最好时机。但是,有时成功了,有时失败了。成功了也未必有好结果。那天,临下班的时候,杨晓利主任对黎明大夫说:“心脏搭桥手术的临床材料要得很急,下周省里要召开学术会议,你帮着整理一下,咱们分分工。”
就在这时黎明去接电话了。是他的对象吴晓燕打来的,约他去听音乐会。他接完电话想了想,此时不走就走不了啦,于是,他就溜了。第二天早晨,杨主任找来黎明,还没开口,黎明就明白了,他直溜溜地站在杨主任面前,低头不语,等待挨训。杨晓利又生气又好笑,压了压火气说:“昨天话没说完你就溜了,你是没把我这个主任当回事,还是真有急事非走不可啊?”杨主任把话说得这么严重,黎明哪敢解释。他在嗓子眼儿里说:“我错了!”
杨主任说:“贾大夫,高大夫他们分的工作昨天晚上都完成了一大半,只有你的还在那儿放着呢。今天,你就是不吃饭不睡觉也得完成任务。要是完不成,交不了差,对不起了,你到省里去解释吧!”
这下可好,黎明真的没吃上饭没睡上觉,干了一天一宿也没干完。杨主任能饶了他吗!被逼急了,他去骂吴晓燕。吴晓燕又把黎明告了一状。罪上加罪,黎明又挨了杨主任一顿训。
黎明手按着电话机,见杨主任没注意他,转身要走,只听毕护士长喊了一声:“黎大夫,杨主任叫你。”
黎明不高兴了。被人看上了能高兴吗!他斜着眼睛看看毕护士长,又瞅瞅杨晓利,无可奈何地又回到了杨晓利身旁,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那儿,等待杨主任的训示。他随手拿起一本病志毫无目的地翻着。他知道,写病志是他的最大的难题。采集病史,水平不高,不细心,不耐心,问上几句就算了事。不用说抓重点,就是一般情况也问不清楚。体格检查更是应付了事,这瞅瞅那看看,这触一下那敲一下,东一筢子西一苕帚,没个规律没个顺序。这样写出来的病志怎么能合格呢!他偷偷地看着杨主任检查病志,心里直发毛。心里默默地说:
“杨主任、毕护士长,你们俩算把我黑上了!到处找我的毛病。”
“这是为什么?”杨晓利突然问了一句,把黎明吓了一跳。他见杨主任沉着脸,指着摆在桌子中间的两份病志。又问:“为什么还没写完?我己经告诉你三次了,是写不上,还是不想写了?”黎明拿起病志看了看,都是十天前入院的病人,而且,手术都己经做完了,快要出院了。他有点儿恨自己了,恨自己不该因为忙而不写这两份病志,被人抓住了把柄。他恨社会上那些朋友,总是没完没了地找他办事。他恨贾大夫,动不动就找他去打麻将。他恨杨主任对他太严。他也恨医院,太教条了,给病人治好病就行了呗,非得写个病志干什么?黎明没法回答杨主任的问话,只好低着头。杨主任哪肯罢休,又逼了一句:“我问你,倒底是为啥不把这两份病志写完?”
黎明没别的话回答,只好还和以前一样,还是那句话:“太忙了!”
“太忙了,太忙了,你都忙些什么?!”杨晓利说着,把病志都推到了黎明的面前,“你看看,你写完的这些病志,哪份合格?字迹缭草咱不说,主要的内容总应该写全了吧?阑尾炎,你不写腹痛;肠梗阻,你不描述腹胀腹痛的性质,也不描述排便排气情况。照你写的病志能下出正确的诊断吗?这样下去······唉!”杨晓利轻轻地摇摇头,不再瞅黎明了。
大忙人黎明皱着眉头,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但他的心里有主意:“你就说吧,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我就是这个玩艺儿了。”黎明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他心里也很害怕,如果这样下去,真的盛任不了外科工作,杨主任不要了可怎么办呢?唉!不管以后怎样,今儿个这一天还是快点过去吧。他不时地看着手表,希望杨主任早点儿把说话完,好放他走,因为还有的是事情等着他呢。
“黎大夫你毕业几年了?”杨主任问。
“三年多了。”
“三年多了,再过一年多该晋升主治医师了。你没琢磨琢磨,就你这样干能晋上吗?到那时候可谁也帮不上你呀!”
………【第43章 职称晋级困难】………
杨晓利这句话在黎明的心里可引起了波澜。职称晋升那可是要医护人员命的大事。他看到了,王丹丈夫跟她离婚了,内科护士长苏苏丈夫也跟她离婚了,虽然他不知道详情,但是,他敢肯定她们的离婚都和职称晋级有关。高林主任因为职称晋级跟老伴吵起来差点闹出人命来。扬主任为了晋主任医师不是还在痛苦之中吗!全医院大大小小四十多个科室的职称晋级情况,黎明像过电影一样从头到尾过了一遍。天哪!太复杂了!为了能晋上职称,认干爹的,找干妈的,当情妇的,大有人在。不过,这类人暗地里捅咕还算消停,不影响大局。为了职称倾家当产的,妻离子散的,得精神病的,也有人在。闹得沸沸扬扬,影响了安定团结。参加外语考试还有考死的呢!令人毛骨悚然!杨主任接着说:
“三年多临床该有些长进了,毕大夫是你的同班同学吧,人家现在可以辅导实习生了,差不多能独挡一面了。三年多的住院医年资也不算低了,应该能放开手了。前几天毕大夫还在《医药杂志》上发表一篇学术论文,写得很好。你和人家相比,唉!······”
学术论文,黎明也有啊。不过,不是他亲笔写的,而是别人给带的名。李金山写了一篇关于肾移植动物实验的论文,黎明求李金山给他带个名,到技术职称晋级评审的时候也能多得个一分半分的。可是贾神通己经答应把罗小波带上了,并放在第二作者的位置上。黎明也要当第二作者,因为评审时第二作者要比第三作者多得一分呢。别看这一分,一分就可以定乾坤的。王丹不是就因为分数低才履战履败吗。白小波不干,二人就吵起来了,吵得不可开交,谁也不肯让步。李金山一气之下,谁也不给带了,白小波哭了,扯着李金山的胳膊不放,走到哪儿跟到哪儿,一口一个李哥地叫着。黎明拉着李金山去下馆子。弄得李金山六神无主。杨主任知道了,她先把白小波和黎明教育了一通,要求他们自已要写学术论文。然后,她说,我写了一篇关于肾移植临床观察的论文,是我和李大夫共同写的。我看这样,把李大夫放在第三作者,把白大夫放在第二作者上。这样,白大夫和黎大夫就不用争了,都是第二作者了。李大夫变成了第三作者,吃点儿亏,不过,为了白大夫,李大夫是不怕吃亏的,说不定还要偷着乐呢!就这样,黎明也算有了学术论文。
走廓里传来了喊声:“黎大夫,有人找!”
黎明可找到了脱身的机会,没敢正视杨晓利,抬起屁股就走了。“哈哈,是你呀!”黎明刚才那满脸乌云全没了,“听说昨天你来找我。我到水产公司老张那儿去了,给马三儿弄了几只甲鱼,这老兄竟想好事,跑到林场去偷木头,想要对付俩钱儿花,没想到抬木头压着了,咳血了。***,这是伤力,把甲鱼熏干碾成面子用黄酒冲服,能好得快些。哎?我的大衣柜打上没有?到七、一就剩二十多天了。”
“别着急吗,你七、一结婚保证赶趟。我还要给你对付一个五斗橱呢。一定让你们小俩口满意。”
“你来找我有啥事?”黎明问。
“给我老婆开张诊断书,她要到北京看她妈去,大概需要两周。”
“写啥病?”
“你看着写吧,啥病重就写啥病。”
“没问题,马上办。”
“黎大夫。”一个中年妇女满面春风地向黎明走过来,“唉呀,黎大夫真忙好难找啊,我找你也有一个钟头了。”
黎明向面前的男子点点头:“你到外科门诊去等我,马上到。”
黎明丢开那男子,前去迎接那位女客。
大忙人黎明满面笑容,握住那位女客人的手摇晃着说:“老大姐,十多天没去看你们,实在抱歉!赵处长的身体好吗?赵处长为我弟弟的事担风险了,真让我过意不去!”
“没说的,你就只管放心吧。这次招工保你弟弟没问题。我和老赵说了,让他给安排个好地方、好工种。”
“谢谢大姐了!”
“你对象小吴好吗?上次我从北京给她捎回来的衣裳她喜欢吗?”
“喜欢,喜欢,爱不释手!”黎明说。
“又来求黎大夫。我妈的腿疼总不好,给想个办法吧。”
“喝虎骨酒吧,管用。”
“是啊,我妈就喝虎骨酒好使,喝上几天腿就不疼了,大腿也好使了,可是,买不到啊。”
虎骨酒有的是,医院药店哪儿都能买到。谁还听不懂这位客的意思,黎明多明白啊,这点儿事儿一点就破。“没问题,我给你想办法。大娘吃药是自费,我就开你的名字,到你单位就报销了。”
“虎骨酒是自费药,报不了啊。”黎明哈哈地笑起来: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开能报销的药,换!你就不用管了,我全包了。明天晚上我把虎骨酒给你送去。”
嗨!一人公费医疗,全家人享受,就连自费药也能换成公费药,全国都一样,不改一改,咋办呢!
“黎大夫,我这药布都掉了,你看,淌了一裤子脓,你就给我换换呗,用不了多大功夫。”一位中年女患者左手提着裤子,右手按着腹部刀口上的药布,免强地笑着,无奈地求着。
黎明在换药问题上可有过教训。五月分,一位腹部手术刀口化脓的男患者,己经一周多没换药了,流脓淌水,痛苦不堪。患者几乎每天都跟在大夫屁股后面央求换药,可是,黎明大夫找了许多借口就是不给他换。后来,患者在高人的指点下,给黎明买了两条大中华牌香烟,黎明这才按时给他换药。这件事被患者告发了,医院领导在全院职工大会上点名批评了黎明,并宣布扣发他一个季度的奖金。黎明的对象吴晓燕脸上卦不住了,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急火攻心,生了一场大病。她警告黎明说:
“如果你再犯,我就跟你拜拜!”医院的批评和扣发奖金对黎明的触动不算大。可是,吴晓燕生病,病得死去活来,极大地触动了他的心,他恨自己恨了好一阵子。他对朋友说:“不能再干这等丢人的事了,差点儿把对象搭上!”黎明转过脸去不耐烦地对女患者说:“你没看见我正忙着吗,呆会儿给你换,回病房等着去吧!”
女客见女病人走了,又对黎明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求你帮忙。我弟弟今年二十六岁了还没有对象,求你帮帮忙,帮着选一个。”
“啥条件?”黎明问。
“他要找个护士。”
“没问题,那还不好办,这事全包在我身上,一定帮他选个才貌出众,人品又好的护士。”
可别说,黎明还真有这份才能,你看他一点儿都不费力气,己经帮助好几位护士找到了如意郎君。
“黎大夫,黎大夫!”毕护士长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前喊起来。女客听到毕护士长的喊声有些刺耳,似乎是冲她来的,便告辞了。黎明怏怏不快地来到毕护士长跟前。毕护士长镣了他一眼,说:“电话!你可真是个大忙人,就不能在办公室里坐一会儿。那个女的是你什么人?真粘呼!唠起来就没完了。你也不怕小吴有意见。”
吴晓燕有意见的事还真有过。市歌舞团的舞蹈演员刘娜患了慢性阑尾炎,不想手术,常到医院看病。市歌舞团的舞蹈演员哪有长得不漂亮的。那气质,那风度,那打扮,从身边一过,荡起一股醉人的轻风,自然要把你的目光带走。刘娜到医院看病,起初,她找王丹,她认为女医生给女患者看病方便,能看得全面。后来,她找李金山,她认为男医生给女患者看病看得细致,不会误诊。再后来,她找黎明,她认为她和黎明的年岁相当,能唠到一起,更有利于治病。就这样,刘娜跟黎明混得很熟,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刘娜本来就很招风,娆条淑女君子好求吗。她和黎明的来往就引起了人们的议论。这议论传到了吴晓燕的耳朵,吴晓燕就偷偷地盯上了黎明。黎明耳后不知天鼓响,竟跟着刘娜去歌舞团到剧院看演出。演出还没开始,吴晓燕在坐位上找到了黎明和刘娜。她揪起黎明就是一巴掌,刘娜起身劝阻,被吴晓燕推个跟头。吴晓燕拉着黎明来到场外,刘娜上前说明情况,吴晓燕气冲冲地说:“这是我和我对象的事,跟你无关!你少掺合。”刘娜笑了笑说:“小吴你误会了。今天晚上参加演出的有我的老师,她是出名的舞蹈家,我特意请黎大夫来欣赏。因为买不到票,只好让藜大夫占我的坐位了,所以,没办法请你一同来。”刘娜看看表,“唉呀!我得走了,火车快到点了,他在火车站等我呢。我们去沈阳结婚,回来见!”
吴晓燕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黎明没理毕护士长,一溜小跑儿来到电话机旁。抓起耳机放在耳朵上,拨动号码,哈哈地笑起来:“是你呀刘主任,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送去了,你看见了吗?怎么样?啊?太客气了。以后有啥事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绝对没问题。啊?啊,让你费心了。我妹妹为调转工作的事都愁坏了,吃不下饭睡不好觉,都瘦了一圈儿了。可也是,让大姑娘扫马路哪能愿意干!啊?啊,好啊好啊!那是个好地方。不过,那是个超编单位呀能进去吗?对对对,事在人为吗。”
黎明放下电话,回到办公桌前,杨主任早就走了。只有那六本病志排成一字展在桌子上,其中四本上面用红笔写着“重写”两个大字。黎明拿起来翻了翻,轻轻地摇摇头,淡淡一笑,叹了一口气:“真没劲!”
“咋的啦?我的小宝贝。”白小波凑上来,“啊,病志不合格,重写。那是常事,别愁,慢慢就写好了。我刚到医院那咱还不如你呢,有一次一份病志写了四遍才免强通过,把我逼得直哭!写病志可是个工夫活,不下番苦工夫是写不好的。凭你那聪明劲儿,还愁?”
“这一次要重写四份,也整不过来呀!”
“咋整不过来,少跟对象近乎几回不就整过来了。”白小波咯咯地笑起来。
“去你的吧!”
“宝贝儿,晚上陪我去跳舞吧?”
“没那份闲心。”
“带着小吴还不行吗?”
“那还中。”
“说定了。”白小波扬长而去。
………【不学习的后果】………
饥荒多了不愁人。黎明放下病志转身走了。他来到女宿舍,只有吴晓燕一个人。他搂住吴晓燕的肩膀,把头紧紧地贴在吴晓燕的脸上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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