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世修行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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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世修行录-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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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漻清喜道:“师父现了!”顿了顿道:“我今年特地叫他们整个翻修了斋宫、圜丘坛和祈年殿每寸石阶都彻底维护过若有破损均遣人由夜郎将上好青石专程送来替换。更自江南寻得数位有名素膳厨子放在神厨侍奉。师父这几日也尝过他们手艺了不知可还觉着合口味否?”

    维泱才知原来他做过这些功夫心道这孩子初次祭天兴奋得未免有点过头竟动这等大阵仗。一时不知该说教一番还是继续夸赞只随口道:“甚好。”

    漻清转过头来望向他期待地道:“师父若你看着还喜欢日后便住这里可好?”

    维泱一怔尚未答话便听漻清续道:“师父可在斋宫起居在天坛修道。圜丘坛离天较近师父想必喜欢。而且这里离皇宫也不远弟子可以随时来见师父。如此一来师父便不用再在洛水宫那小地方屈就了。”原来漻清虽然听谏不建曦坛终觉洛水宫配不上神仙般的师父于是心思一转借着祭天的名头大肆修葺天坛及其附属建筑事后便可供师父使用。

    维泱不讲究衣食住行但爱徒诚心拳拳他终是心里感动便道:“清儿如此孝顺为师很是欣慰。只不过”他略一停顿皱起眉头道:“你这孩子也未免太胡闹了。大修天坛劳民伤财却说是为为师一人实是不该。”

    漻清唯唯诺诺。当日徐知常尚且未曾将“胡闹”二字说全他已加以重责。而今同样的话从维泱口中说出他却只有低头受教。

    维泱接着道:“为师在洛水宫居住甚好却为何要另起宿处?”说着微微一笑“莫非清儿大了不再愿被为师处处管着束缚自由于是变着方儿要赶为师走?”

    漻清大惊脑中轰然一响四肢麻痹急忙分辩道:“不是不是!弟子怎会赶师父走?!弟子弟子便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与师父在一起尚嫌不够又怎会……”情急中藏在心底的话冲口而出。

    维泱笑道:“好啦为师自然知你本意方才只是随口说笑清儿无需介怀。”

    漻清松了口气道:“吓死我了。”

    维泱见他真情流露神态天真可掬忍不住又想去摸他脑袋手方举起便记起不妥于是中途转向改为拍了拍他肩一面续道:“况且为师不日便要离京实是不必如此麻烦着搬来搬去。”

    漻清脸色一变冲口而出道:“甚么!师父终究还是要离京?!”

    这时焚炉中火焰已熄奉常石韦趋前奏请皇上起驾回宫。话尚未出口便听皇上大声喝问语音带怒吓得一抖索伏地跪倒口中直呼:“臣该死!皇上赎罪!”

    漻清一挥袖子喝道:“退下!统统给朕退下!”

    余人均皆诧异。这种情况可从来未曾在祭天大典过程中出现。可眼见皇上盛怒众人无不噤若寒蝉。唯有御史中丞巴戬天职责所在硬着头皮踏前一步方待进谏一旁丞相徐知常伸手将他拦下。原来徐知常见维泱便在御驾近旁容色未变情知事情不会太严重便扯了巴戬天离开免其碰壁之苦。

    维泱对这跟随自己两世且由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子实是相当宠溺是以虽然漻清竟敢如此高声对自己说话他也并不生气。兼且维泱不顾爱徒挽留执意离京心中多少有那么一点点歉意。当下低声温言哄道:“清儿乖不气。”

    漻清见他待己仍如稚龄童子生气之中更添几分委屈怒道:“弟子早已不是孩子了!”

    维泱暗笑心道你这样说话怎还不是孩子嘴上却道:“正因清儿已不是孩子为师才不能再整日在你近旁管教啊!需得或时离开好让你习惯独立。”

    漻清撇嘴道:“往日我未成年时你便已常常出京。因此弟子早就不需这种‘习惯’了。”

    维泱本是随口一哄此时听得漻清如此回话顿时噎住怔了一怔后才失笑道:“你这孩子!”上前握住漻清手臂柔声道:“明年三月初三西王母寿诞之时太上老君将受邀上昆仑山讲《黄庭经》。此事可称千年不遇因此为师执意要去。”

    自来维泱做事随心而已。旁人意见和心情他丝毫不理也从未对自己言行做过只字说明。这次他竟肯耐心解释不仅漻清甚感意外连维泱自己也是怔了一怔。

    一时两人相顾无言。奉常石韦又在一旁探头探脑深恐误了回宫吉时皇帝要治他的罪是以神色颇为焦急。但不得宣召他实不敢上前请奏。

    维泱瞧见俯身在漻清耳边哄道:“是时候回宫了。有甚么事咱们回去慢慢说好不好?”

    漻清给他的气息弄得耳边痒顿时酥了半边身子强自忍耐方不致失态即便有气也尽皆抛在脑后。于是点头传旨回宫。一路无话。

    漻清知维泱三月出行已无可避免无奈之下整日里除了处理政务便时刻腻在维泱身边连睡觉亦不回自己寝宫。他原打算让维泱迁入天坛斋宫但一来维泱不愿二来漻清只恨光阴苦短巴不得与维泱一刻不离又怎会将他迁往远处!是以两人仍居于洛水宫中。

    维泱见漻清对自己依恋至此舐犊之情大生便也对他加意爱护。漻清但有兴致所在要维泱以仙术这样那样有时即便匪夷所思维泱也无不随他胡闹。好在漻清做事一向极有分寸尚不致过分荒唐。有时看着漻清睡颜维泱便忍不住想若自己不是自幼出家修道而是如常人般娶妻生子必然是个太过纵容孩子的不称职父亲。幸而清儿自幼所受波折甚多不曾被自己宠坏。

    漻清这许月日日与维泱亲近见他对自己毫不违拗一面心中愉悦一面却又因离别在即终究难免抑郁。虽然维泱说过不日便归但他心念中一日分别已如隔三秋何况师父每次出京何时回来均无定数。是以他眼见三月初三每近一日一颗心便沉下一分。

    在此期间漻清每日清晨均要以极大意志力鞭策才可勉力将自己迫离洛水宫如常上朝、批折。有时干脆一下朝便着宫人携着奏章直奔师父处坐在他身边批阅。当是时维泱总是顾自在一旁看书或者静坐两人少有一言交谈。但漻清只要有他在旁便觉安宁不时得空看他一眼心中便是一甜。有时漻清故作娇憨伸手便将维泱抱住埋入他怀中在心底小小幸福一下。但终究不敢更有进一步举动生怕被师父知晓自己龌龊用心。而维泱此时便会想到漻清尚在牙牙学语之时走路尚且不稳也是如此这般向自己伸出稚嫩的小手开心地扑将过来小动物似的在他胸口蹭来蹭去心中那块柔软的地方便痒了起来。

    时光如水飞逝转眼已是三月初一晚上。

    维泱如常盘坐在席上漻清双臂揽住他腰侧头枕在他大腿上神情郁郁不一言。

    维泱抚着他散开来的丝般长轻叹道:“清儿若再这样不开心为师便只好不去了。”

    漻清身子一震大喜坐起道:“真的!”

    维泱心痛道:“你精神这样不好教为师怎能走得安心。”

    漻清快乐得便似欲飞上云霄心道你若能这样想我便是即刻为你死了也很快活!心中喜悦立刻忠实地形于表面。

    维泱微笑着轻轻捏了捏他脸颊再叹一声道:“只是你如此便似那不能断奶的娃儿长久下去总不是办法。”

    漻清咧嘴笑着不语在维泱怀中滚来滚去心忖若这奶是你我便不断也罢!高兴了片刻随即想起师父曾言昆仑山讲经一事千年不遇。若仅是因为自己小小的渴望便要让师父失去如此宝贵的机会耽误修行那自己其罪不小。于是复又难过起来。

    维泱有所感应讶然问道:“又怎么了?”

    漻清心中挣扎良久终于下定决心道:“师父还是尽管放心去吧。弟子一人也就这么几日没关系的。只是师父要保证尽快回来。”

    维泱原本亦觉放弃昆仑一行甚是可惜只是为着爱徒不得不为。此时听漻清如是说大悦道:“清儿真乖!为师自当尽早回来。”将漻清拉开一些低头望进他双眼认真问道:“清儿真的不打紧吗?”

    漻清强笑道:“正如师父所说断奶也是必须的。”

    维泱失笑爱怜地揉揉他头复将他搂入怀中。漻清乖乖趴在他胸口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第六章 青鸟不传】………

    次日维泱与如星理好行装偕同漻清与会弁一起登上洛水宫观星露台。会弁自来与漻清交好见他对师父状极依依便自告奋勇留下来凭着自己和孪生兄弟如星特有的“通心”之术为漻清与维泱传递消息。

    预定出时间已到漻清仍扯着维泱袖口眸中水光盈盈。维泱看得不忍便欲留下然而口唇方歙漻清早已放手退开强笑道:“师父保重早日回来。”

    维泱心中暗叹点了点头。

    如星在一旁笑道:“师兄真乃性情中人。此次赴宴要不了几日便归。况且若师兄有甚话说只需请会弁哥哥传心于我我自会说与师父知。便与曾分离也无甚区别哪用这样挂心。”

    漻清脸上一红也笑道:“是我的不是了。实是师父太久未曾离开我一时有些不习惯。”

    维泱温言道:“你自己也一切小心。为师等这便去了。”说着一手携起如星一手捏个法诀招来祥云两人就此平地升入云端瞬间远去。

    漻清仰头观望目光极为不舍至两人完全消失不见这才怅然与会弁下楼而去。

    这日漻清一直魂不守舍好不容易挨至下朝奏章都不及批直奔洛水宫而去。寻得会弁急切问道:“师弟师父他们可是到了?”

    会弁正自席地坐于天井之中望天出神见他问起凝神静思了一会儿答道:“早呢他们尚在半途晚膳时分或可到达。”

    漻清“哦”了一声道:“那我迟些再来。请替我跟师父说就说……”想了想挥下手“算了不必说甚么。我晚间再来。”

    回到御书房仍自坐立不安。心中一再告诫自己莫要真如稚子一般教人家小瞧了。想起维泱待他虽然极好神情间却完全不当他是个成年男人。不由心中一阵无奈。

    强迫自己坐在桌前瞪着眼前摊开的奏章。

    江西淮阴煤矿掘出一块千年煤精体型硕大宝光盈人。当地县令认为是天降祥瑞佑我大郕不敢私藏特此进贡天子。

    师父曾言道煤精形成虽然稀有却成乎自然。甚么“天降祥瑞佑我大郕”不过是小小县令妄图以献宝为途加官进爵罢了。

    这么想着师父微笑间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神情的面容浮现眼前。白衣如雪墨如瀑;眼若点漆鼻若悬胆;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仙姿绰约乘风去疑似画中梦里来。

    恍惚间奏折上一个个方块字竟都成了师父的脸容。温柔的严肃的;喜悦的不愉的;专注阅读经文时的宠溺地望着自己时的……各种表情一齐迎面而来。

    忽然间这些影子合而为一师父的身形渐渐清晰最后化为实在形体唇角含笑背负双手绰然立于眼前。

    漻清大喜迎上前去激动至声音颤道:“师父!你回来啦!”

    维泱但笑不语。漻清见到他绝世容颜脑子一阵热竟就这么直直扑上前去拥在双臂之中往他嘴上吻去。

    未及碰触怀中突然一空。漻清慌张地四下张望失声道:“师父!师父!弟子知错了!师父莫走!”

    维泱在远处出现面上冰寒如霜。漻清见他这样一颗心更是沉到谷底。忙抢前颤声道:“师父……”

    维泱不答身子一晃便即滑开无论漻清怎样追近他总是在一丈开外森然而立。

    漻清颓然停下扑地跪倒哭道:“弟子该死但凭师父责罚!求师父……莫要不说话……莫要不理弟子……”

    维泱冷然道:“你身为帝君竟然有此大逆不道有悖伦常的心思!枉费为师平日里谆谆教导!”

    漻清哭道:“弟子知错了!求师父责罚!弟子弟子决不会再犯了!”

    “迟了!”维泱断喝一声决然道:“你既有如此用心为师今后决计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袍袖一挥消失在一阵浓雾之中。

    漻清大惊口中高呼“师父”奔上前去在浓雾中乱抓却甚么都抓不到。

    一时只觉天崩地裂天旋地转胸中如遭雷噬痛彻心肺大叫一声便即醒来。只见眼前烛影摇红自己正伏在御书房案上。伸掌往脸上一抹入手皆湿。

    小太监扁竹闻声奔入见他如此大惊失声道:“皇上!出了何事?!”

    漻清定一定神道:“无事做了个梦而已。”取出汗巾抹把脸问道:“现下是甚么时辰了?”

    扁竹道:“回皇上酉时过了。”

    漻清一惊道:“这么迟了!”

    扁竹道:“是。皇上要传晚膳么?”

    漻清一摆手道:“迟些罢。传旨下去摆驾洛水宫!”

    洛水宫内。

    漻清前脚踏入见会弁已在正殿相候急切问道:“师父可是到了?可有……甚么话说?”说到后一句时声音微微颤。

    会弁道:“早到了已在昆仑山歇下。说是明日便上瑶池赴会。”

    漻清心中稍安问道:“师父可还说了甚么?”隐隐害怕梦中之事并非虚有。

    会弁摇头道:“没甚么了。师兄可是要我向师父传些话么?”

    漻清张了张口犹豫片刻道:“就说……就说……天上有甚么好玩的物事回来时定要讲给我听。”话一出口便欲打自己一掌。这个语气不正像小孩子跟出远门的长辈说话么!

    果然会弁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神色点点头闭目凝思。须臾睁眼道:“师父说知道了并着你好生注意饮食休息。”

    漻清此时方松了口气脸上浮现笑容对会弁一揖道:“多谢你啦!”

    会弁起身还礼续道:“师父还说自明起太上老君要大讲九日《黄庭经》会场周围有层层法术保护我或便不可再与如星联系了着你到时莫要心焦。”

    漻清怔了一怔道:“那也是莫可奈何。师父可曾说起何时回来?”

    会弁道:“未曾。师父早年已经游尽四方现下估计无处可去大概听完经书之后便即回来除非有友人相邀聚会他所。师兄可要我再问师父么?”

    漻清想了一想见会弁额现汗珠知这通心之术甚耗法力便摇头道:“不用了。若到时仍不见师父回来再问不迟。”

    这九日来漻清度日如年好容易盼到第十日来临漻清天未拂晓便已起身心不在焉地上过早朝急急退往自己寝宫仔细沐浴换上新衣坐等维泱归来。他心知昆仑山与京城有一日路程自己这么早准备着也是无用但心中又喜悦又烦乱摊开奏章竟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好颓然放弃呆呆坐在椅上干等时间过去。他怕会弁笑他心急是以虽然极想问他师父可是已在途中却生生忍住心想反正不久便可见面现在问与不问都无甚要紧。他想着等着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见到师父第一句话说甚么好呢?

    “师父你回来啦?”

    “师父我好想你!”

    “师父天上好玩吗?”

    “师父你看我这身衣服好不好看?”

    “师父……”

    ……

    然而那日维泱却未曾出现。

    甚至在之后无数个日日月月里维泱也始终未曾出现。

    漻清初时尚不死心闯进会弁房内问他可知师父去向。会弁凝神良久却说找他们不到。

    “找不到?甚么叫找不到?!你和如星不是心意相通的吗?!”漻清失态大吼道。

    会弁平静地看着他:“通心术是一种法术。只要是法术就有被破解失效的可能。”

    漻清一愕:“有人破坏你的法术?有人欲对师父不利?!”他暴跳起来:“谁这么大胆朕这就去点兵灭了他!”

    会弁摇头道:“不一定是被破解。如星若自己不欲和我联系我便也如现在一样无法找到他。”

    “如星为何……”漻清话声到此处便嘎然而止。他突然想起那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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