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飙闻言猛然一拍桌子,怒道:“你敢说我不自量力?”
杨陵面无表情地看着骆飙,道:“连这么浅显的词汇都要书童告诉你是什么意思,还考个狗屁武举人!让你读啥就读啥,乖乖地给我把《周礼》打开,从第一章开始读!”
骆飙这回是真的怒了,从小到大,一向都是他戏耍别人,除了他老爹,哪个敢来他头上动土?
今儿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一个小小的书呆子,平日里让自己熊的跟兔爷似的,今天居然晃动三寸之舌,调戏起本少爷来了?
这王八蛋连着好几天没在粪池子里躺过,估计忘了屎是啥味的了。
用力的捏了捏拳头,骆飙阴狠的瞪视着杨陵:“世道变了,烂泥鳅也想翻身?白日做梦!杨书呆子,我告诉你,今儿不让你在粪坑里住半宿,本少爷就不姓骆!”
说到这里,骆飙一脚踢飞桌子,大步而来,目光歹毒的看着杨陵,隔着教师桌案一把抓住杨陵,就要动手。
一旁的小书童见骆飙动怒,心知少爷又要发飙,早已是吓得瑟瑟发抖,跑到一边躲的远远的。
骆飙老拳举在半空中,刚要朝着杨陵当头挥下之时,乍见杨陵将手一抬,轻道:“等会!”
骆飙一愣,却见杨陵漠然道:“骆飙,我跟你虽然差不多年纪,但名义上却还是你的师傅,你要打我可得想清楚了,这是不孝之举,万人唾骂,你真要行这损坏名节之事?”
骆飙似是没想到杨陵居然会说出这番话,也不着急动手了,阴笑道:“杨书呆子,你是不是跳井跳傻了?打一个穷书生而已,少爷我原先又不是没揍过?还大逆不道……呸!你糊弄鬼呢!”
杨陵的心中不由的有些无奈,看来自己身体的原主人确实是个软蛋。
骆飙身为学生,竟如此仗势欺人,三两句话语不对便要动手!是何缘由?
他本身确实是一个纨绔公子,这点无可厚非,但旁人都过于惧他,也是促使他性格过于偏激发展的一个原因!
说白了就是惯出来的!
骆飙平日里欺负别人时,但凡有一个稍稍硬气的,能跟他力争到底,也不会任由骆飙发展至今天这种状况。
小树不修不直溜,前人造的孽,现在得让我来收拾?
长长地出了口气,杨陵扶着额头道:“好吧,既然你执意要殴打为师,为师今日就奉陪到底,好好的给你上一堂课!你跟我到屋外去,咱师徒俩来一场公平的决斗!你若是输了,以后便给我好好读书,休要再惹事生非。”
这一番话说出来,不但是骆飙听傻了,就连那个躲在一旁的书童也有些发懵。
杨书呆子平日里老实巴交的,五岁小孩都敢冲他砸泥巴,骆府的癞皮狗冲他叫唤他都能吓得尿裤子……
这样的人,居然还敢跟骆飙决斗?
还公平的?
他以为他玩啥呢?
骆飙沉着脸看了杨陵半晌,冷一笑一声:“好你个呆子,几日不见,脾气倒是见长!单挑是吧?成啊!少爷我抽巴不死你!”
说罢,便见骆飙一转头,对书童喝道:“去,把内宅的家丁、丫鬟、仆役、伙夫、烧水的洗菜的统统给我叫过来,让他们看看敢跟本少爷叫板的下场!”
“是,少爷。”
书童听了骆飙的话,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转头出去了。
临走前他还充满同情的看了杨陵一眼,目光中全是怜悯。
那书童走后,骆飙使劲的将袖子挽了一挽,跃跃欲试的瞅着杨陵,两只吊眼唰唰的往外冒光,浑身憋着一股子蛮劲,决定一会在众人面前使劲地修理他。
“杨先生,您先请吧!咱们去院子里比划!”
骆飙将大袖一摆,风度翩翩的对杨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并且极为难得的叫了他一声“先生”。
杨陵面色平静,轻轻的摇了摇头。
“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与我们这些当老师的不无关系……如今你我师徒要在人前打架斗殴,做那匹夫之事!日后必成为邻里街坊饭后的笑柄谈资,我有什么脸面走在前头……你若是真的不想要这张面皮,便走先吧……”
这话说的很是落寞,话语诚恳,颇有为人师表者的自责之情。
听了这话,骆飙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有了一点淡淡的酸楚感觉。
看着杨陵平静淡然的面孔,骆飙竟然平生头一次的升起了个奇怪的念头。
这些年……我到底都在做些什么?
但想法仅仅是一个瞬间,与生俱来的狂野和后天养成的傲气瞬息淹没了骆飙的那点是非观念。
表面上看,刚才的犹豫根本似不存在一样。
“哼,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管你走先走后,本少爷今天必须好好拾掇你!”
骆飙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先向外走去,边走边道:“放心吧,本少爷尊师重道,一会尽量手下留情,不打你脸……”
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生。
骆飙乍然感觉到后脑一股劲风飙过!
只听“啪”的一声闷响,一股强烈的痛楚瞬间覆盖了他的大脑。
骆飙身后,杨陵握着前日在市集买来的戒尺,大马金刀,双眼冒凶光地站在骆飙身后。
杨老师适才萧索落寞的模样此刻已全然不见,换上的,则是一副阴郁的笑容,夹杂着冷漠、暴力还有乖张。
捂着被杨陵揍的直晕的后闹啥,骆飙断断续续地道。
“你……你敢偷袭?”
“啪!”
当头又是一尺,骆飙的脑袋开始往下“滴答”血丝。
“狗日的下黑手!我跟你拼……”
“啪!”一戒尺直接把他的话打断。
三记重重的板子罩脑袋打下来,任骆飙再硬的身板子,也不由得头晕目眩,跌跌撞撞的跌坐在地上。
杨陵一脸唏嘘:“你不是志在考武举人吗?这第一课就叫……”
挥手又是一记板子。
“哎呀~~~!”骆飙惨叫。
“兵不厌诈。”杨陵目光和善的把话讲完。
看他那模样哪像是在施暴,分明是一个年过百岁的得道高僧,悲天怜悯,普度众生。
骆飙此刻已是被戒尺削的头昏目眩,一丝红血顺着额头缓缓流下,看着杨陵那张斯文儒雅的脸,骆飙心中没来由的一阵胆寒。
书呆子……变妖精了!
从小到大,一向只有他欺负别人,从来就没有别人敢欺负他的份,可如今在这小小的书堂当中,他居然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给收拾了,一种从来没有过悲催与委屈感涌上了骆飙的心头,两滴硕大的眼泪顺着眸子缓缓地流了下来。
杨陵见状不由挑眉:“你怎么哭了?”
骆飙语气呜咽:“说好了单挑,你背后下黑手!算什么英雄好汉!”
“啪!”又是一板子招呼。
杨陵声色俱厉:“匹夫之勇!似你这般,若考武举,如何能过策论?这第二课就叫……”
“啪——!”又是当头一板子。
“欲擒故纵!”杨陵把话说完。
“姓杨的你疯了!本少爷不跟你一般见识!”骆飙此刻已是被打的昏头涨脑,跌跌撞撞的起身就要往门外跑。
谁想杨陵的速度更快,一个瞬间已是挡在了骆飙身前,抬起一脚直接将书房的门踹上锁死。
“考武举,还需得上第三课……”
杨陵缓缓地转过身,一脸和煦地笑道:“第三课,关门打狗!”
看着杨陵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来,骆飙吓得两腿直打摆子,牙齿咯咯直颤。
“杨先生……不,先生!学生觉得武举不好考!咱们还是读《礼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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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震惊家主
杨陵继续留宿在骆府当教书先生,这件事情由骆家派人刻意传出之后,在市井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轰动。
骆千金是个聪明人,他知道纸里包不住火,杨陵跳井的事早晚会传到知府的耳朵里。
为防止刚正不阿的知府来找自家麻烦,把杨陵依旧给骆飙当教书先生的消息透漏出去,是绝对有必要的。
市井百姓们看到杨陵被救活之后依旧留在骆府,不明白这其中的奥秘,以为骆府的教书先生跳井不过是误会,乃至于误传而已,这样的效果正中骆千金下怀,显出了这位大员外的高明之处。
能当上一方富豪,头脑自然不简单!
可其实呢,这位头脑不简单的大员外,此刻也迷茫也困惑。
迷茫的原因,就是这个姓杨的。
从打与杨陵那一番短暂的谈判之后,骆千金足足有好几宿没有睡着觉,他实在想不通,杨陵在讹了自己三百贯之后,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骆府执教?
三百贯对自己来说算不上什么,可对于像杨陵这样的寒门子弟来说,足可以回去买房买地,娶妻生娃……省着点花的话,这辈子可能都足够。
问题是这要了命的书生却偏要留下继续教骆飙?
他图一什么?
骆千金抓破脑瓜子都没有想清楚其中玄机。
换成别人,或许也就是一笑置之,无所谓的事,爱咋咋地。
但骆千金不一样,常年混迹在豪绅的地位上,上算计官府,下算计佃户,在家算计争宠的妻妾,在外算计与与自己胡天胡地的姘头。
可以说,骆千金这辈子都活在算计之中。
常年的算计,也给他养出了良好的上进心与求知欲,一旦有算计不明白的事,他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这样的人,没挤进朝堂确实是有点屈才了。
…………
…………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上午,骆千金捧着铜镜,目光呆滞的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还有双鬓骤然生出的白发。
连夜失眠竟将他折磨的如此憔悴!
骆千金很不甘心,想自己纵横磁州府二十多年,到头来居然因为揣摩不出一个后生的想法而被折磨的失眠脱相,白发增生。
这事传出去,别人一定会以为自己疯了。
骆千金现在有一种冲动,他很想派人直接将杨陵揪到他的面前,然后掐着他的脖子,使劲地摇晃他、逼问他:“说!你小子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不说老子掐死你。”
每每想到这,骆千金蜡黄的脸上就不由露出了痴痴的傻笑,是那种做白日梦正酣的傻笑,虚幻、飘渺、但很幸福。
一阵惊慌的脚步声打断了骆千金的幸福。
是骆府的管家老孙跌跌撞撞地跑进屋来。
一看骆千金正抱着镜子傻笑做白日梦,孙管家有点蒙圈。
“老爷,您没事吧?”
骆千金回过神来,尴尬的将镜子扔下,咳嗽一声,换上平日里家主的威严和气势。
“什么事?”
“老爷,出大事了!杨书呆子……不是,是杨先生和少爷在书堂打起来了!”
“什么?!”
骆千金脸色一变,差点没从椅子上蹦跶起来!
“这个不孝子,老夫刚刚才给他擦完屁股,他居然不嫌事大,又起幺蛾子!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个王八犊子真是家门不幸啊。”
孙管家没敢答话。
骆千金双拳紧握:“杨陵怎么样?有没有被我那忤逆子打伤?”
孙管家尴尬道:“杨先生倒是没什么大碍”
骆千金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姓杨的不比原先了,不好对付!要再让他抓住把柄,少不得又要讹老夫一笔,忒不划算……”
说到这里,骆千金急忙又追问一句:“姓杨的没又想不开跳井吧?”
孙管家摇了摇头。
骆千金舒了口气,开心地拍拍大肚子,笑道:“算那忤逆子识相没下狠手,这刚消停几天,险些又给老夫添堵!一会老夫得再说说他,让他以后知道尊师重道,孝敬父母,别一天天跟无赖似的,惹是生非……老孙你评评理,老爷我年轻时好歹也是温文尔雅、知书达理、人见人爱的翩翩君子,走在街上,老娘们都上杆子的往我怀里钻!怎么生出的儿子这般不长进,连我年轻时十分之一的神韵都没继承来!”
孙管家神色怪异瞅着喋喋不休的骆千金,想张口说点什么,可骆千金一句接一句,根本插不上话。
最后,索性抬头瞅着房梁,任由骆千金在那瞎絮叨。
骆千金叨叨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觉得有些渴了,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把骆飙叫来,老夫今天要破例骂骂他!让他以后有点长进。”
孙管家终于逮到了说话的机会:“老爷,少爷过不来了!”
“咋地?”
“他被杨书呆子给打了!现在躺在房里昏着呢!小人已是派人去叫大夫来看,还不知道医的好医不好呢。”
骆千金眨巴着眼睛,萌萌哒看着孙管家,好半晌才寻思过味来。
“你说……我儿子让杨陵给打了?”
“是。”
“而且还被打晕过去了?”
“对!”
骆千金还是有点不信“别逗我啊,不然要你好看!”
孙管家急了:“谁逗您啦!少爷是真伤的不轻啊,脑瓜子都快开瓢了。”
“你真没骗老夫?”
“借我个胆啊!老爷快去看看吧,晚了兴许就看不着了。”
“我的儿啊!!”骆千金蹭的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以八十公里的时速向着门外飞奔而去,瞬间便只留下一脸木然的孙管家留在原地,哑口无言的看留在地上的渺渺烟尘,神色颓然,呆若木鸡。
“老爷……真是人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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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千金奔到后园的时候,骆飙已经被人抬进了厢房。
情况并没有老孙说的那么血乎,骆飙只是脑袋挨了几板子而已,哪可能就性命垂危?
只不过是长年娇生惯养,从没受过创伤,一时疼痛难忍,昏过去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看着儿子头上包裹的纱布,骆千金阴沉着脸什么都没说,只是嘱咐他好好休息,然后就转身出来厢房的门。
来到院外,骆千金的脸已经是乌云密布,他咬牙切齿地吩咐下人。
“姓杨的呢!让他滚到正厅去见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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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引典论教
直到这个时候,骆千金渐渐开始琢磨过味来。
他大概明白了杨陵继续留在骆府执教的目的……
这孙子是**裸的报复啊!是要恶心骆家啊!这年头的读书人心眼实在是太坏了,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骆府的正厅之内。
骆千金恶狠狠的瞪视着杨陵,五层肥的下巴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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