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朝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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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朝旧事-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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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天启二年八月三十癸巳,既基督一六二二年十月初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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厦门海战☉第十五回
明天启二年九月十六己酉,基督一六二二年十月二十。

  那日,王梦熊一行全速西归,三日后便回到浯屿水寨。

  之前,王梦熊贴出告示,允诺愿往澎湖者,每人赏银五两。登船前,先放了每人一两,后面四两却要回来发放。李一官等一众平安归来,倒是很快领了后续的银子。他们立即将二十两银子封了,交在袁阿根的手里,而袁阿根则很快办妥了李忠等人的调令,将他们一遭丢到了李耀的船上。如此,有了李忠等人的呼应,李一官也总算不再是孤家寡人了。

  李耀不知李忠等人同李一官的关系,所以,李忠等人调来之初,他倒没有多想。不过,他还是很快发现了问题。

  当初,因有了陈勋、陈国猷的呼应,李一官自然做了那十一名水手的头。这是李耀不愿看到的,是以他毒打李一官一顿立威,并在李一官出海的时候,另挑了一个听话的,作为自己的臂膀,来控制这些水手。因李一官已经被他打落,而李一官、陈勋、陈国猷均已出海去了澎湖,李耀这番做作,倒是十分顺利。

  只是李一官回来之后,情况却发生了变化。当初因是王梦熊的命令,是以李一官背地里报名去澎湖,李耀不敢阻拦。但是李一官如此这般,分明藐视李耀的权威,这却不是李耀能够容忍的。所以,看到李一官回来,李耀便盘算着,要找机会好好修理一下他才好。岂料李一官做是谨慎,倒不曾叫李耀没能抓住什么把柄。随后,李忠等人陆续到来,李耀却发现,自己安排的人手,很快便无法控制局面了。十一名水手中,李一官、陈勋、陈国猷以及新来的李忠、林福、张弘,统共六人紧密抱作一团,便已占了大半名额。尽管他们不曾多说多做,却已经足够决定其他水手的去留了。因李耀并不知道李忠等人与李一官的关系,所以待他察觉危险,为时已晚。

  清晨,浯屿水寨的兵丁们,照常起床操练。水寨的大小船只,鱼贯驶出寨门,在海面上操练一番,然后陆续返回。如今备战甚紧,水寨的警戒,也是愈发严密。李一官一时没有逃跑的机会,便只好整日里老实操练,等待机会。

  李一官如今做了桨手,操舵的活计,已由李耀钦定的张禄负责。这八桨船只有一桅一帆,海上航行,多赖左右两舷的八只船桨,是以,这一天操练下来,李一官和李忠等几个兄弟,也是颇为劳累。下船冲洗一番之后,李一官便打算速速用了晚餐,上床休息了。

  上回李一官被李耀毒打的事情,李忠等人都是知道的,只是在这水师营里,他们也只好暂时忍耐。不过,这种事情可一而不可再。是以打从澎湖回来后,他们始终小心,不再给李耀找茬的机会。然而,当他们兄弟几人这日踏入营房后,却隐隐觉着有事要来。

  这尔虞我诈的事情,李一官等人也是行家里手。他们本来想借去澎湖的机会跑路,事情既然不成,回来便免不得李耀找他的麻烦。李一官不想在此挑事,不过现在有了李忠等人在侧,他也不是孤掌难鸣,自也不会怕事。军中是崇尚力量的地方,若李耀一定要生出事端来,李一官愿意奉陪到底。

  李一官暗暗和几个兄弟交换一下眼神,然后回到铺位坐下,等着开饭。

  众人刚刚坐下,便听那边张禄说道:“陈国猷,去伙房将饭菜挑来。”

  陈国猷是陈家村族长的幼子,虽非大富贵出身,这十多年来,好歹不曾吃过苦头。同李一官或者陈勋等人相比,陈国猷身材单薄,性子也有些柔弱。在军中,他的性子很难混开。好在有李一官照顾,这段日子过得却也凑合。

  挑饭菜的活计,陈国猷倒是做过,只是今天不大对头。见是张禄吩咐,陈国猷自然向李一官瞟了一眼,却见李一官微微点了点头。陈国猷于是便领命出门,去伙房领饭菜去了。

  李一官斜靠在床头,半眯着双眼,冷眼看着各人动静。

  李忠、林福、张弘三人暗自做好了准备,陈勋也悄悄憋着一股劲。张禄与他的两个心腹坐在一堆,其余的人,则避祸一般远远躲开。一时间,营房内气氛诡异,出来门外阵阵喧嚣,门内却无一人发出半点声响。

  半晌过后,陈国猷挑着扁担走进了房门。他挑着两只木桶,一桶菜汤,一桶干食。陈国猷挑了一路倒也小心,不曾有一滴菜汤洒出,也没有浪费一粒粮食。然而,便当他走进营房的时候,坐在门旁的一人,轻轻伸出一腿,正好绊在陈国猷的脚上。

  这一段日子操练下来,陈国猷的身子渐显结实。不过,时下天气尚热,十一个人的分量也不算轻了。陈国猷摇了一日的船桨,本已疲惫不堪,这又挑着十一个人份的晚饭,从伙房一路回来,更是有些俩腿打颤。经这一绊,陈国猷哪里还收得住,当下一个大马趴,便将十一人份的饭菜彻底报销了。

  陈国猷趴在地上,干饭、菜汤泼了一身,额头也磕破了皮。却不待他起身,张禄身侧的赵六,便已经一脚踩在了他的背上。

  “混账!”

  赵六和他身侧的陈二郎,都是张禄的臂膀,李一官不在的那些日子,便是他们,借着李耀撑腰,掌握了水手队伍。李一官这番回来了,还带来了李忠等人,张禄在人手上占了劣势,但是因为李耀撑腰,他们叫喊起来,倒也无所畏惧。

  李一官轻轻给张弘递了个眼神,张弘当即翻身下床,在赵六动手殴打陈国猷之前,一把捏住了赵六的手腕。

  要说这赵六也当得上“健壮”二字,奈何张弘号称铁臂,这把子力气又岂是一般人受得住的?但见张弘右手发力,直捏地赵六倒抽了一口冷气。他被张弘轻轻一推,便瘫坐在了板凳上面。

  张弘哪里废话,随手将陈国猷从地上拉起,丢一条布巾,给他擦了身上的污秽。张弘又接过李忠抛来的三钱散碎银子,递在陈勋手里,道:“去伙房说句好话,再挑一份饭菜回来!”

  陈勋取了银子,当下出门去了。张弘甩甩手,瞧着张禄等人冷笑一声,便回身躺到了床上,好象方才的一切都是虚幻一般,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屋内只有张弘一人出头,但张禄等人却并未暴起发难。在陈勋去之后,屋内反倒再次陷入沉寂。

  不多时,陈勋便挑着饭菜回来。陈勋进了门,将两只木桶摆在了众人面前。李一官则撑开双目,伸个懒腰,瞧了陈国猷一眼,道:“开饭!”

  陈国猷已换了一身衣服,身上的污迹,也大体擦拭干净了。得了李一官的号令,陈国猷伸手取出李一官等人的碗筷,按份数一一盛好,摆在屋内的一张木桌上。然后,他又去招呼躲在角落里的几个水手。

  有了三钱银子做铺垫,伙房非但没有怪罪什么,反倒给陈勋多加了一大海碗的卤肉。银子是李忠拿的,这碗肉自然也只有李一官等人能够享用。李一官六人围坐在桌边,当下便狼吞虎咽开始用饭。

  李一官喝着菜汤,嚼着肥肉,吃了两口,却见躲在角落里的几个水手,半天也不见动静。李一官便道:“吃啊,快吃啊,冷了可不好吃了。陈国猷,快,招呼弟兄们吃饭!”

  “哎!”陈国猷答应一声,起身又去招呼。

  李一官所在的这队水手,总共一十一人。除去李一官的人和张禄的人,便只有两个人了。李一官一伙六人,瞧着不是善茬,张禄则有李耀撑腰,这两个水师新丁,又惹得了哪个?他们没有野心,不过混口饭吃罢了。所以,面对李一官和张禄只见的矛盾,他们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免得惹祸上身。奈何李一官这番显然不打算放过他们,在陈国猷第二次招呼后,这三人只好端着碗筷,战战兢兢前去盛饭。

  李一官吩咐完了,便继续埋头用饭。却听张禄在角落里,不阴不阳地冷哼了一声,那几个胆小怕事的,便纷纷僵在那里,进退两难,愁苦非常。李一官又夹起一块肥肉丢进口里,抬腿踩在凳子上,眼角向外一飘,道:“赶快,吃饭,还要旁人伺候不成!”

  李一官说得轻松,旁人听得却不轻松。这左有李一官,右有张禄,那夹在中间的二人愁苦难耐,却仍是僵在了那里。

  张禄与李一官也不是深仇大恨。要说起来,李一官之前对张禄也算照顾。其实,李一官对身边的水手都是照顾的,只是张禄既然成了李耀的人,那不论是为了李耀,还是为了自己,现在他都不得不同李一官一争短长。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意志,更是李耀的吩咐。

  方才,在陈国猷的事上,张禄没有占到便宜,现在总算是扳回一城。张禄深吸两口气,给自己鼓了鼓劲,便站起身来,端着碗筷走到饭桶前盛饭。李一官脑袋一歪,张弘便一巴掌拍在桌上。只听“啪”地一声响,便拍掉了一块桌角。便听张弘喝道:“想吃饭,后头排队去。一人一钱银子。”

  这话显是说给张禄听的。方才是他们挑起事端,不但摔了陈国猷,也摔了众人的晚饭。瞧这张禄明显不打算善了,李一官又何必给他好脸色看。那张禄却不听劝,仍是弯下腰去盛饭。张弘向李一官讨了一个眼神,扭头便是一口浓痰,丢进了张禄的碗里。

  张弘这一手来得突然,张禄本以为他会动手,却不曾想这厮竟这般无耻,辱得他再也按捺不住,大喝一声:“张耀祖!你待怎的?反了不成!”

  “何事喧哗!”

  李一官从菜汤里,看到李耀的影子出现在营门前。他头也不抬,只顾吃喝。张弘也坐在位置上,没事人一般,将自己碗里的菜汤一口干了。

  李一官回营多日,李忠等人被调来也已数日,但他们一向谨慎,李耀始终没有抓到机会下手。现在,李耀总算是等不及了。所以,他让张禄下一个局,只要挑动李一官动手,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收拾这班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方才,张禄拿陈国猷做法的时候,李耀和他的一班弟兄便埋伏在外,只等李一官动手,他们就好冲进来打人了。谁知,这张禄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完全被李一官牵着鼻子走。显然,张禄不是李一官的对手。

  眼看自己的盘算便要泡汤,李耀的心火也是愈发旺盛。最后,他终于把心一横,决定来强的。他是战兵,李一官等人不过是新拉的壮丁,孰重孰轻不言而喻。教训了他,李耀也不怕无法了断。与他李耀在军中的面子相比,便是被上峰责罚,也算不得什么了。

  李耀的这番伎俩,李一官岂会不知?若他李一官先动了手,李耀便是将他碎尸万段,他也无话可说。李一官如此这般,为的就便破了李耀的局。若李耀不动手,那今后李耀再无机会。李耀若是动手,则是李耀理亏,他李一官有所反抗,也非全无道理了。

  李耀带着六七个战兵,个个腰悬利刃,出现在面前。李一官平静地咽下最后一口肥肉,捏着袖子擦了嘴角的油渍,道:“李爷,总算是出来了!”

  李一官轻巧一句话,李耀便明白自己的所有把戏,都落在人家的眼里,也知道自己已被李一官反算了一记,这让李耀辱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李耀这番冲将出来,本来是打算用强。奈何瞧着李一官无所畏惧的模样,他反倒有些拿不准了。他倒是知道李一官在军中没有背景,只是他这幅有恃无恐的态度,李耀心下还是有些疑虑。不过,这些许的疑虑,很快便被他抛到脑后。但见李耀狰狞一笑,压了压腰间的刀柄,森然道:“李国助,瞧得出来,在外面你也是个人物。哼!只是你却忘了,这是水寨!在大爷的地头上,你是龙得趴着,是虎得卧着。在营中挑事,嘿嘿,休怪我李耀不留情面了!”

  “哈哈哈哈!”李一官起身大笑,“营中挑事?李爷,您这话怎么说的。我怎么听不明白啊!”

  到了这步田地,李耀和李一官大体上算是撕破脸了。要说起来,李一官这般敢和战兵叫板的,在水师营里却也罕见。只是李耀已顾不得那么许多,终究他的身份要高,哪怕剁了眼前几人,大不了花些银子也就是了。

  眼见李耀脸上青筋猛跳,李一官便知他是动了杀心。不过李一官也是有胆的,他毫不畏惧,又开口说道:“李爷,我兄弟进水师,原是迫不得已。这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

  我李国助自问,来在水师之后,对李爷你,也称得上一个‘敬’字。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上回在船上的事,你我心知肚明。如今李爷既来了,我看有些话还是要摆摆明白。不论如何,咱们还算是一条船上的人。红毛来犯在即,上了战场,免不得相互帮衬。故,李爷今日不来,这两日,我也是要去拜访的。”

  李一官不急不徐地说道:“有些话,你我也不必说出口了。这样,李爷若自认还是个爷们,咱们切磋一番!李爷胜了,我李国助和手下的弟兄们,唯李爷马首是瞻。是杀是罚,全凭李爷一句话,便是李爷要我的性命,也不必李爷动手。若我侥幸胜了李爷一招半式……呵呵,不求别的,只要李爷不再为难兄弟,我兄弟对李爷仍是礼敬有加,如何!”

  这番话说出来,在场之人无不动容。看起来,这不论谁赢谁输,似乎都是李耀占了便宜。不过,这几句话说出来,却是李一官完全破了李耀的打算,反将了李耀一军。这一里一外,李一官与李耀之高下,已经明白了。

  李一官只是个卑贱的水手,李耀却知道自己是不得不战,而且,不论输赢,他都不好再寻李一官的麻烦了。李耀心思急动,却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来,只得应下李一官的挑战。

  “哼!好,难得你有这份胆量!不过,我李耀也不占你便宜。咱们比武切磋,我胜了,你们兄弟老实听话,咱们过往的恩怨一笔勾销。你胜了,嘿嘿,这条船上从此你说了算!”

  李一官一抬手,道:“请!”

  立刻便有人关了门窗,又将床铺等一干物事搬去角落,在屋内腾出一块地方来。跟随李耀前来的几个战兵,除了两人在门外把手外,其余人等,皆同屋内的水手一般靠在墙边。转眼,屋内便只留李耀和李一官二人,在当间相向而立。

  李耀与李一官面对面站定,各自撩起了衣服前摆,掖在了腰间,又撸起袖口,拉开了架势。便听李一官道:“李爷,大敌当前,咱们只论输赢,不判生死,点到为止如何!”

  “哈哈哈哈!”李耀却不信自己会输了,他转转臂膀,道,“好!依你。”

  说完这句话,二李互相拱一拱手,各自向后退上半步。

  论身材,李耀比李一官高了半头,不过,李一官却要粗壮许多。李一官左脚在前,右脚在后,侧身面对李耀。他双拳微握,垂在身侧,肢体放松,只是双眼,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李耀的一举一动。

  李一官是光脚不怕穿鞋的,赢了败了都是个普通水手,但李耀却是赢得输不得。所以,他仍是以不变应万变,走后发制人的路子。果不其然,两人相持片刻之后,李耀怪叫一声,提着拳头,一个箭步向前,便向李一官冲了过来。

  李一官自幼习武,又长年在外奔波,杀伐经验甚多,他敢向李耀挑战正式凭借了这些。但李一官毕竟不知李耀的虚实,是以并不硬接,反而迅速闪身,躲过了李耀的一击。

  李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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