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门关上的声音,陌天歌才又睁开眼,眼中浮起担忧。
这孩子……真像当年的她。或者,她还是考虑得不够周详,虽说给了他足够的关怀,却让他养成了依赖的个性。就像当年,她依赖着二叔,结果失去时,痛不欲生。
并不是说这种深厚的感情不好,而是深厚的感情需要坦荡的胸怀去容纳。道经上说,太上忘情,并非无情,忘情是寂焉不动情,若遗忘之者,就是这个道理。修仙之人,并非不能有牵挂,亦有大胸怀之士,夫妻恩爱,育子弄孙,一样不影响修炼,但普通弟子却不能如此,故而门派之中,是不赞成门中弟子与家族联系过多的。
叶真机如今面临的正是这种问题。十年相处,如师如父如母如兄,便如当年她对二叔的感情。
但也是他如今太年轻了。陌天歌回想自己,正是这个年纪失去二叔,当年若非有秦羲在身边支撑着她,也许她也没那么快站起来……
想到这个名字,她感到心中针扎般地痛了一下,但很快平静下来。
这是她的幸运,也是她的劫数。若非如此,她也许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恢复心境,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轻易对人动情。
幸好,这段情她理智地掐断了,后来隐约意识到某些事情,她更庆幸自己当时的决断。
想到此处,陌天歌揉了揉眉心,摇了摇头。
算了,不想那么多,她是她,真机是真机。男女之别,亦体现在性格上,也许她离开这段时间,真机多多接触其他人等,这份依赖就淡了。至于看破……却要机缘了。
第二日一早,陌天歌便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踏出叶家。
叶家众人,全部出来相送。
陌天歌昨晚让叶真机把自己没用的一些丹药灵器等物拿给叶家家主,当作是前辈的馈赠,叶家对此感恩戴德。
叶家在俗世久了,早已没了积藏,当年送叶真机上山,只拿得出两三块灵石,和数枚丹药,可见其物资贫乏到什么地步。陌天歌基于叶真机的师叔这个身份,出手便是十多瓶丹药和十来件灵器,于叶家着实是巨大的财富了。
其实那些丹药,是她学炼丹时剩下的,灵器亦是昔年灭杀的那些修士收缴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故而没给叶真机,就随便丢在乾坤袋的角落里,眼下正好用上了。
“真机,小火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它,等你回去,就把它带回师门,知道吗?”
“嗯。”叶真机点头,接过烈火兽。这十年来,他可以说是小火陪着长大的,一人一兽之间的感情很好,很自然地就把小火抱着。
叶家众人看到这只烈火兽,却是个个睁大了双眼。
叶家的几个修士都看出来了,这只烈火兽,是只二阶灵兽!二阶灵兽,可是相当于筑基初期的修士啊,居然就这么给了叶真机!
“前辈!”叶诚上前,指着叶真机怀里的烈火兽,诚惶诚恐地道,“您这只灵**给真儿,不太好吧?”
陌天歌转头看他,问:“叶家主觉得有什么问题?”
叶诚道:“这是二阶灵兽,想必能帮到您,给了真儿,那您自己怎么办?”
陌天歌淡淡道:“这只灵兽便是留在我身边,也无大用,倒不如给真机照顾。叶家主放心,小火是陪着真机长大的,他们感情很好,不会伤害真机。”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陌天歌知道他只是担心,便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叶家主只管放心。好了,真机,师叔这便走了,你在家留上数月,记得按时回师门,若是错过考验,下一次便要三年之后了。”
“知道了,师叔,你放心,这些我都知道。”
“嗯,那我这就走了,你们不必相送。”说着,她不再废话,一挥手,白丝帕祭起,化为一道遁光,消失在天际。
155、灵气波动
白丝帕起,遁光一耀而过。这般御空而飞的手段,令叶家的低阶修士羡慕不已。同安城其他修士,感觉到筑基修士的威压,更是纷纷色变,直到威压去得远了,才敢抬头四顾。
驭使白丝帕,离开同安城有些距离,陌天歌便收起全身威压。之所以在同安城刻意显露筑基修士的威压,是要震慑一下他人,让他们知道,叶家与筑基修士有联系,免得被其他人等欺上头来。
这里是俗世,俗世的散修,多半大道无望,修为亦在一至三层之间,一个筑基修士,足以震慑他们。
筑基修士的遁光,速度已是不慢,白丝帕更是极佳的飞行法宝,不过半日,便离开了卫国。
在叶家之时。叶诚将叶家这几十年在俗世收集的一些信息都给了她,只是天极的灵脉大都集中在昆吾,俗世中便是有灵脉,也是十分微弱的,连一些小宗门都没有兴趣,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机缘。故而陌天歌并不打算去叶家提供的一些秘地探险,只打算在一些特殊之处采些灵草或是找些灵物。
卫国的东南,便是晋国。陌天歌亦打算顺路回一趟连城陌家村,拜祭一下母亲,再取回母亲的遗骨,有机会将来与父亲同葬。
当年她爹陨落在天魔山,秦守静带讯回来,说是将尸骨就地葬在天魔山中。她心中已有定计,将来若是能结丹,等天魔山禁制再度减弱的时候,就去一趟把父亲的尸骨寻回,与母亲同葬,也算全了母亲一生的守望。
顺便,也要将天巧的死讯告知他们。
幼年时,只觉得那个家冷冰冰的,若不是有天巧,一天都不想多呆。如今她已不是当年失去父母的孤女,而是一个可以飞天遁地的修仙者,回想当年,只剩下一声叹息。
其实,爷爷奶奶他们都不是坏人,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却没能给她足够的亲情。她能理解,但是也难与他们亲近。
刚刚进入晋国的地界,陌天歌眉头一皱,改变飞行的方向,往东北处掠去。
因为她感觉到一股奇怪的灵气动荡,不像修士斗法,亦不像高阶修士的威压。
只犹豫了一下,陌天歌就决定去看一看。这灵气动荡并不大,只是有些奇怪,这里是俗世,想来没什么高阶修士,她如今已有一定的修为,又有数宝在身,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越接近,陌天歌眉头越是皱紧,这灵气动荡干净纯粹,隐有风雷之声,莫非是有异宝出世?
如此一想,她打了道法诀,全力催动着白丝帕前进。另外神识铺展出去,果然发现有其他修士也在急速掠来。只不过这几个修士都只是炼气期而已,被她的神识触到,知道有筑基前辈在此,立刻放缓了速度。
陌天歌越飞越觉得奇怪,这灵气……似乎并不像以为的那样近,她飞了这么久,竟然觉得距离一点也没变近。
慢慢的,这灵气动荡引起了更多的俗世中的修仙者的注意,飞了数个时辰后,陌天歌开始感觉到有筑基期的修士加入追逐的行列。
虽然俗世之中的散修大多是低阶炼气修士,却也是有筑基以上修士正好路过的,说不定就像她一样,碰巧发现这股灵气,便追了过来。
他们这些筑基修士,心照不宣地各自保留一点距离,却都不遗余力往那边飞去。
又是数个时辰过去,这灵气动荡终于变得明显了一些,众多筑基修士都是大喜,各自加快速度。
陌天歌的白丝帕自然比这些修士的飞行法器好得多,可她一发现有别的筑基修士,便不再全力催动,而是与他们保持大概相得的速度。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习惯了小心谨慎。这灵气波动如此异常,与其一个人跑在最前面,不如跟这些人一起安全一些。若是当真有什么异宝,刚才她一扫而过,发现这些筑基修士都是些初期修士,她并不畏惧。
这个时候,他们每飞行得近一些。灵气动荡就更明显一些,陌天歌知道,源头就在不远处了。
其他修士的遁光,已是肉眼可见,与她一般想法的人为数不少,只是都避开了她。毕竟以她中期顶峰的修为,在他们这些人中是最强的,眼下还不知是敌是友,还是离远一些的好。
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炼气修士跟随了。便是中途有炼气修士察觉到飞起来,亦被他们这些筑基修士的威压压下,最终放弃了追逐。
灵气动荡越来越清晰,陌天歌的神识已感觉到灵气的源头,同时也感觉到了别的修士的神识,与她一触而过。
看到别的方向也有修士赶来了。
她考虑了一瞬,一踩白丝帕,速度突然变快,将一直同行的这些筑基修士都抛在后面,往灵气源头直掠过去。
看到她消失在天际的白色遁光,一起飞了数个时辰的筑基修士个个面如土色。这个速度,早就可以把他们抛下,看来刚才这位道兄只是手下留情罢了,此时突然加快速度。莫非发现了什么?
如此一想,数位筑基修士亦加快了速度,直追过去。
只有其中一人喃喃自语:“遁光竟是白色的……看来此人不好惹,还是慢些的好。”
遁光的颜色,向来与本身的灵根和主修的功法是一致的。金为金色,木为青色,水为蓝色,火为红色,土为黄色,便有杂灵根者,其遁光最多是杂色。绝对不可能会是白色。白色遁光,除非此人是难得的五灵根筑基修士,或是修有特种功法的修士。五灵根能筑基者,经历的磨难非常人可比,修习特种功法的修士,多半有奇招,无论哪一种,都要比普通修士强些。
可惜另外几个筑基修士,急于追宝,竟是没想到这点。
其他人不提,一个时辰后,陌天歌在一片山崖上落了下来。
此时,这山崖上已聚集了一批修士,其中有三位筑基修士,十多位炼气修士,形色各异,却都紧盯着山崖下的山谷。
看到陌天歌落了下来,几位筑基修士有人喜有人忧,那十多位炼气修士反倒漠然无表情。
“这位道友!”陌天歌还在观察这隐露灵气的山谷,筑基修士中一个花白长须的道人已迎上前来,客气地拱手。
陌天歌早已将此间数人观察了一遍,那些炼气修士不必多关注,想来不过是俗世间的散修罢了。筑基修士有三人,一对年约三十左右的男女,神态亲密,似乎是双修道侣,都是筑基初期,容貌衣着并无特别之处。还有就是这个道人,刚才已经与这对男女站在一起,似乎是朋友,或者已经达成了共同意向。这道人却是筑基中期,鹤发童颜,修为颇高。
对方如此客气,陌天歌也回了一礼。
这道人早已暗暗窥探过她的修为,见她仍是少女模样,却有这般高深的修为,暗自心惊。在修仙界。带有驻颜功效的功法虽不稀奇,却也不是大路货,散修多半是拿不到这样的功法的。这道人暗自揣测,如果陌天歌是因为修炼的功法有驻颜效果,那么很有可能是门派中人,如果不是因为功法的缘故,如此年轻便有这等高深的修为,就更加可怕了。
为此,他态度客气中又带了些恭敬:“在下道号方正,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陌天歌眼光在此人身上转了一圈,没有报真名:“在下叶小天,幸会。”离开太康山,她早已换下了门派服饰,名字又是化名,她又甚少在外面走动,想来没人能认出来。
“原来是叶道友。”方正道人再次拱了拱手,便单刀直入,“叶道友可是发现此处灵气波动,所以赶来看看的。”
陌天歌点头:“不错。”她的目光又放到山崖下的山谷中。此处怎么看都不是灵脉,这山谷看起来也毫不出奇,为何会冒出灵气?
方正道人笑道:“可巧了,我与这两位道友也是因此过来查看的。”
“是吗?”陌天歌淡淡应了声。她已猜出这道人的用意,想必是要邀她一起下山谷吧。只是这山谷看起来并无特殊之处,为何他们三个筑基修士还不敢下去?
看她态度如此冷淡,方正道人略有尴尬之色,但陌天歌修为比他还要高一些,故而他还是忍了下去:“叶道友,我与姚兄夫妇已经查看过了。”
“哦?”陌天歌这才将视线从山谷移开,放到他身上。
方正道人便笑道:“叶道友,可是奇怪我等为何停在此处,没有下谷?”
陌天歌点了点头。确实,这灵压并不算强烈,他们三位筑基修士不动,那十几个炼气修士亦是站在崖边窃窃私语,却没有下去的动作,着实让人觉得奇怪。
“实话与道友说吧,方才我与姚兄夫妇一起赶到此处,便各自下谷去了,谁知道这谷里瘴气和罡风十分厉害,我们挡得一却挡不得二,最后无奈,又上来了。”
“瘴气和罡风?”陌天歌有些诧异。若是瘴气和罡风,灵气波动怎会如此温和?其中虽然隐约有风雷之声,却中正平和,照理来说,不应该有伤人的瘴气和罡风才是。
方正道人看她的神色,苦笑:“叶道友若是不信,可以自己下去看看。”
神色的惊讶一掠而过,陌天歌已恢复平静,道:“不必了,想来道友没有诓我的理由。”
“不错,***,这是实情。”
她刚才说罢,那方正道人口中的“姚兄夫妇”走了过来,那女子笑吟吟接口道。
这女子作妇人打扮,年约二十七八,妩媚婉约,眉目带笑,说话时语气轻柔却爽直,十分得人好感。
这女子说罢,她身边的男修便蹙了眉,有些无奈地道:“婉妹,这位姑娘修为比你我都高,你怎的随口便叫***?太不礼貌了。”说着转头向陌天歌歉意抱拳,“叶道友,真是抱歉,拙荆心直口快,并无冒犯之意。”
这男修说完,陌天歌还没答话,那女子便嗔道:“修哥,你别急着替我道歉,我跟你打赌,这位***真的是***。”
他们夫妻的对话,有另一层意思。这男修提醒妻子,陌天歌的修为较他们二人都高,可能年纪比他们还大一些,叫她***未免有冒犯之意,然则当面说女子的年纪又会得罪人,便隐而不说。这女子明白丈夫的话意,所以答的重点是***。
女子这般说罢,她的丈夫不解地问:“你怎的如此肯定?”
女子只是笑:“这是女人的直觉。”说着便走过来,亲热地拉了陌天歌的手,问道,“***,我说得是也不是?”
陌天歌也笑了:“未知贤伉俪年岁几何?若是不告诉我,我也答不出来。”
这女子一怔,掩嘴笑:“看我这脑子,竟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今年我与拙夫堪堪百岁。”
以筑基修士的寿元来看,他们这便是真面貌了。百岁之龄,筑基初期,陌天歌心中暗想,这对夫妻看来多半不是小门派的修士,就是散修了,若是大门派的修士,大约也是普通弟子。
需知大门派的精英弟子,多半早早筑基,虽说结丹的不多,修到筑基中后期却不成问题,这个年纪少有停留在筑基初期的。
“这位姐姐猜得不错。”陌天歌微微一笑,“在下的年纪恰恰比两位稍小一些。”
“哦?”不止是这对夫妻,那方正道人的目光也亮了一下。百岁不到的年纪,便有筑基中期顶峰的修为……
陌天歌不欲就这个问题多谈,转回话题:“这山谷究竟何等情况,三位眼下知道多少?”
方正道人回过神,立刻答道:“我与姚兄夫妇发现其中瘴气和罡风过不去,便三人联手,结果还是一样……道友你看,这灵气虽不热烈,却十分纯粹,多半是什么异宝出世,若是错过了着实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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