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教授得是非常仔细的,不过适才她只想着如何离他远些,注意力完全没放在上面,如今……只有试试看了。
她的手指拂向琴弦,脑海中努力回忆着之前听到的音律,手指便不自觉地跟着拨动起来。
待她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时,竟发觉她已弹完了一曲。
夜渊轻啜了一口茶,淡淡笑道:“我说过你听听就会的。”
“我竟然会弹琴?咦,我以前怎么没发觉?”拂瑶自己都觉得有些吃惊。
“调息心法你本来就会背,如今只是把心法置于音律之中,再加上你之前又仔细听我弹过,指尖的动作自然会跟着你的心走的。”
拂瑶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其他的曲子我应该仍不会吧?”
夜渊缓缓放下茶杯,“多听几遍,自然就会了。”所有的曲子,都是他一曲一曲亲自交给她的,即便是过了两世,那些音律都已经渗入她的血液中,又怎能不会?
“真的么?那自然是好。”她忽地想到若是真能学会几首曲子,倒是可以糊弄一下紫薇、妙谷她们。
“嗯,你以后需常练此琴,才能完全驾驭住它。”
常练?拂瑶问:“师父是说要把这把古琴给我用么?”
夜渊点头,“自然是给你的,你若能善使这把沥素之琴,法术将比如今更上一层。”
这个拂瑶自是知道的,不过这琴乃是上古四大神器之一,贵重非常,她怎么能随便收?于是连忙推辞道,“师父教我法术,我已委实感激不尽,这把沥素之琴还是师父自己留着用吧。”
“我平素用不到它,搁着也是搁着,你若能善加利用是再好不过。”
“师父总有可以用上的时候,先放着也好。”其实她担心以自己一贯的粗枝大叶,弄坏了也是极有可能的,那样不就太可惜了么。
夜渊抬眸看向她,声音很轻很淡,似在叹息,“你若不喜欢,便扔了吧。”
拂瑶瞧见他眼底一闪而逝的黯然,连忙应承下来,“那徒儿却之不恭了。”
他的墨眸终于转晴,唇边浮起一丝淡笑,温润如玉。
“那我再弹给师父听一遍。”拂瑶手放在琴弦上,还没来得及拨动,突然喉咙涌上一股血腥,一口鲜血猛然喷出,身子蓦地如棉般软了下去。
“瑶儿……”夜渊脸色大变,瞬间移到她身旁,及时接住她的身子,“瑶儿,醒醒……”
夜渊的手搭在她的脉搏上,面容倏地冷沉下来,灭魂劫第三重竟然提前发作了,但目前手中的这几颗聚魂珠完全阻止不了灭魂劫对她身体的侵噬,一定要尽快找到最后三颗!
夜渊望着她沉睡的容颜,脸上是褪不去的哀痛和冷郁。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回卧榻躺下,七颗聚魂珠整齐地飘浮在半空,银色的光芒霎时笼罩着她,夜渊右手放置在她的手上,为她输送灵力。
随着时辰的推移,她的气色也慢慢由煞白转好,但夜渊却感觉到她体内的两股不同的气剧烈的翻腾,冲击,即便是他的灵力亦无法使它们平息下来,反而越来越狂猛,仿佛要脱离他的桎梏。
下一刻,那两股气猛然将他震退了几步,他淡寂的双眸都闪过一丝惊诧,紧接着他的心也跟着沉到了最底。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她,原本琉璃色的眼瞳骤然腥红无比,连嘴唇也变成了深紫色。
“瑶儿……”夜渊立即按住了她,但仍制不住她完全不受控制地拼命挣扎。
身体就象被一刀一刀剐开一样,全身的神已经完全被肝胆欲裂的疼痛感主宰,浑身上下只觉得痛,锥心刺骨的痛,嘴中抑制不住地发出无比凄厉的呜咽声,象是在哭,又象是在叫唤。
夜渊看着,心中就好像被生生剜出一个洞,想帮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突然生出的无力感让他的力道稍微松懈了些,拂瑶趁机猛然推开他,但刚走没两步,突然袭来的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让她双腿软倒在地上,无比痛苦得蜷曲着身体在地上打滚,抽搐,指甲在地上抓出一条条血痕。
“不要,瑶儿……”
夜渊见状,立即半跪在地上抱住她,制住她在地上乱抓的手。但她此刻已完全神志不清,整个人就像着了魔,发了狂似的,张口就狠狠地咬在夜渊的手腕上,疯狂地撕咬和用力地抓扯让他的鲜血不停往外沽,但夜渊并不放手,只由着她。暴怒和挣不开的挫败感让她更加狂躁,她几乎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咬他的手腕,血一滴一滴地落下,在他素衣白袍上晕开了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红,在她嘴唇咬合处是伤口上,除了殷红的血外,就是皮肉炸开,深可见骨的血肉。
夜渊则好像完全没感觉一样,一动不动得由着她抓咬,见到她所有力气都使在了撕咬上,挣扎的力道变小了许多,于是用另一只手将她抱回到卧榻上,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好像在哄小孩般不停轻声道:“瑶儿乖,再忍忍,一会儿就过去了……”
就这样象野兽似的挣扎,撕咬,抓扯,约莫半柱香的时辰,她终于渐渐安静下来,身体也抽搐得不是那么厉害,放开他已经完全分不清血肉的手掌,口中发出类似小动物似的呜呜的叫声。
夜渊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手掌覆在她的胸口上,继续为她输入灵力。再过了半个时辰,她的眼终于慢慢变为黑色,嘴唇也渐渐褪去青紫,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沉沉地在他怀中睡去。
夜渊的脸色终于缓下来,手指怜惜地轻轻拂过她覆满血迹的嘴唇,为她擦拭干净后,换了被褥衣裳,再不见一丝血腥。
望着她沉睡的面容,他的嘴唇溢出一丝沉重的叹息,手指划过她耳际的墨发,忽地听到她低低呢喃了一声师父,他的胸口倏地一痛,苦涩渐渐蔓延开。
每一生,每一世,师父都护不了你,你怪师父吗?瑶儿,你后不后悔遇到师父?如果可以……如果可以的话……下一世,再也不要再遇到师父……
他的手指在她的耳际微微一顿,淡淡银光倏地出现,然后又慢慢暗下去,最终消失,刚才的记忆已不复存在。
另外三颗聚魂珠……究竟在何处?他的眼中除了无边无际的深沉,什么都没余下。
第52章 蚊虫
朗朗皓月,星河璀璨。
四周是寂静的一片,缕缕银辉泻在静谧幽深的樱花林间,几间清雅的茅舍与月华遥相辉映,霎时疏影重重,暗香浮动。
此刻,黑暗中有个人影忽地跃起,桌上的油灯瞬间亮起,淡淡的昏黄光芒衬得她苍白的面庞越发的诡谲。
她抬眸望了望窗外的无边月色,嘴角浮现了一抹绝美妖异的笑。拿起油灯,她底下的脚步轻而缓慢,一步一步踏出屋去。
在左边第二间她倏地停住,轻轻推开门,把灯放在桌上,便缓缓向床边走去。
感觉到她的靠近,但身躯却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轻盈的身影靠近,然后跨坐在他身体之上,上身弯倾下来,苍白的容颜与他直直相对,只隔分毫。
她的手在他身上缓缓游移,又一一拂过他的眉毛、眼睛、鼻子,最后在他淡绯的唇上停住,“师父怎么不说话?”
夜渊一贯淡然的眸顿时沉如浓墨,“瑶儿,你又胡闹了。”
“师父为什么总是认为我在胡闹?”她撩拨的嫩白指尖似漫不经心地挑开他的前襟,或轻或重地在他脖颈上画着圈,小巧的嘴唇停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这样,师父还觉得徒儿在胡闹?”
他的呼吸明显比之前重了许多,但漆黑的眸子只是盯着她,不说话。
他越没有反应,她心中的怒意便越盛,一边毫无顾忌地蹂躏他的唇舌,一边粗鲁蛮横地解开他的衣襟,从他的嘴唇,一路往吻到他白玉般的脖颈,胸口……
她忽地顿住抬眸望着他,面色有些阴晴不定:“师父真的不理我了么?”
“瑶儿……”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丝控制不住轻颤。
看着他的表情,她终于不再乱动,柔下声来说:“师父,生气了么?”
“如果我生气,你就会乖乖听话么?”杂乱的心绪平复下来,他开始试着冲开她下的定身咒。
盯了他许久后,她突然默默地在他身侧躺下,指腹一点一点划过划过他清雅如玉的面容,似有些落寞,又似有些无措般答道:“我会听师父的话。”
她紧紧地抱住他不动,半晌又抬眸小心翼翼地说:“那师父不要生气了好么?”
“嗯。”她灭魂劫发作起来,总是异乎寻常的磨人,他怕自己的定力也禁不住她这么耗下去。
她灭魂劫发作起来,总是异乎寻常的磨人,他怕就算自己的定力也禁不住她这么耗下去。
他轻柔的声音仿佛带着蛊惑一般,在黑夜中晕开,“那瑶儿乖乖回去睡觉好么?”
她的眼眸淌过一丝恍惚,仿佛刚要点头,又忽地攥紧他的衣裳,就好像攥着一件无比珍贵的东西一般,她怎么也不肯松手,贪恋地汲取他身上的味道。“我不要,师父你讨厌我了是吗?”
“没有,你刚受伤,需要好好休息,师父明日再好好陪你好么?”
她忽然无比平静地望着他,“你不会的,你会象以前一样,赶我走是么?”
如死水般平寂的声音传来,他的心似被捅了一个窟窿一般,倏地疼痛无比。那种痛好似积攒了千千万万个岁月,由最初的一点一点的刺痛,酸楚,麻木,哀恸缓缓地扩散开,不知不觉中沁入到五脏六腑,最后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深入骨髓,痛彻心扉。
多少个午夜梦回,他一次次地被惊醒,脑海中除了她鲜血淋淋的身躯,就是她泪流满面的容颜,那样的伤心绝望,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她伸手抚平他微蹙的眉间,隔了许久,她继续说,“师父,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但我还记得你说过要我走,让我以后不再叫你师父……师父你为什么要我走?是我又做错事了么?”
她的神色很认真,就好像如以前教她法术时遇到不懂之处,需要他为她解惑时候一样。
只是,他可以为她解千百道疑惑,但这个如果解开了,她会更放不下吧?
她见他不说话,突然象失了魂似的,喃喃自语说:“原来师父真的不想见到我。”
片刻后,他终于冲开定身咒,低低叹了一声,指尖缓缓拂过她的墨发,“没有,不要多想。”
“那为什么……”
“你记错了,师父没有赶你走,快睡吧。”
“师父没有骗我?”
“嗯。”
她好像放下心来,手上攥紧的力道也松了一些,在他怀里寻了个习惯的姿势睡下,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左手,感觉到手沾到些湿热的液体。
她怔了一下,突然抓过他的手,看着包裹的白色纱布已经被鲜血沁透,双眸倏地又闪过一丝妖异暴戾的光,“怎么回事?谁伤你的?”
“无碍。”他淡淡道。
她却抓着他的手不放,脑海中依稀闪过些零碎的画面,但看不真切。
“皮肉伤而已,师父无碍。”
她有些无力地松开, “是我伤的师父么?”
“不是。”
“我知道是。”她垂下眸,失魂落魄地说:“对不起,师父。”
“瑶儿,不关你的事,明日就会好的。”
她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握住,轻轻打开纱布,只看到血肉模糊的伤口深可见骨,整个手掌无一处完好,到处都是翻开的狰狞血肉。
“师父为何不敷药?”她自袖中拿出一个瓶子,轻柔地倒出里面的药粉敷在伤口上,再用白纱一圈一圈地包好。
“还疼么?”
“不疼。”和她受的痛苦比起来,远远不及万分之一,灭魂劫是所有劫数中最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劫数,第一重发作之时会昏迷数月,第二重发作则神智混乱,行为举止乖张异常,第三重发作时,则三魂七魄似一丝一丝抽离一般,身体好似被千刀万剐般痛不欲生,神智紊乱,到第五重之时便会神魂寂灭,永远消失在六界之内。
“你骗我,”她的脸色愈加的苍白,“师父,你为何总是要骗我?”
他默然不语,因为……他好像真的一直在骗她。
“师父,你真的一点都不爱我么?你可不可以……骗我一次?”
“瑶儿……”他的声音有些压抑得低沉。
“师父,我好累。”看向她姣好的眉目,似有无限疲惫和落寞,浓得化不开。
“那睡吧。”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抬眸望向窗外,月华依旧皎洁如前。
片刻后再敛首,她已沉静地睡去,他轻轻地帮她拢了拢被子,望着她苍白的容颜喟然一叹。
此夜,无眠。
翌日拂瑶起了个大早,走到厨房,却看见师父已经熬好粥端上桌。
“师父,你起得好早。”
“嗯,饿了么?快来喝粥吧。”
拂瑶坐到桌边,刚要端起碗,却瞥见师父的好看的绯唇微微红肿,还有一处蹭破了皮,“咦,师父,你嘴唇怎么呢?”
夜渊微微一怔,半晌后才道:“无碍,许是被蚊虫叮的。”
拂瑶又盯着他的嘴唇瞧了一会儿,有些疑惑道,“可是怎么会……破皮?”
“刚才喝粥时,不小心烫的。”夜渊淡淡道。
“喔,原来如此,师父还是擦些药吧。”忽地又瞟见他的手腕亦缠着一层白纱,有些惊讶,“师父的手怎么受伤了?”
“盛粥时烫着手了。”夜渊自然不会让她知道实情。
拂瑶闻言,心中有些愧疚,若是她早些起来做饭,师父也不会被烫着手了。
“师父上药了么?我这里有瓶药散对治愈皮外伤很有效,我帮你重新包一下吧。”
“上过了,不碍事的,过两日便好了。”
“都怪我,昨日睡得太沉了。”昨日练完琴一回房就睡着了,想必是那琴音的效用太好,连带着睡眠都香甜了许多。
夜渊淡淡一笑,“你的仙气不足需多多休息,且沥素的琴音有沉静心神的作用,你不必起得太早。”
拂瑶配合地点头,“那师父日后要多加小心。”
夜渊颔首,“嗯。”
此后几日,每逢夜深,拂瑶便神智不甚清醒,会到夜渊的房间里,有时乖巧听话,仅仅是静静躺在他怀里睡去;有时任性胡闹,非要他连哄带骗,才肯乖乖的不再放肆;有时古怪乖僻,非要蛮横地在他身上折腾够,手下的动作才肯停住,但一到第二日白昼,又全都忘却了。
她玲珑柔软的身躯早已不似幼时,再加上她刻意而又青涩的撩拨,夜渊只觉得自己的定力一日不如一日。
连续几日下来,拂瑶每日清晨都看到师父的嘴唇依旧红肿,连脖颈之上都有几点,神色也难掩倦色,终于忍不住问,“师父,这几日还有蚊虫么?”
“嗯。”
拂瑶忽地抬起头,眉头微蹙着放下碗筷,无比愤愤然地说:“这只蚊虫实实是太过大胆,叮过师父一次也就罢了,偏偏每夜都痛下毒手,且还都在嘴唇之上,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知道师父宅心仁厚,不忍杀生,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对于这种得寸进尺的家伙,就该立即就地正法!”
夜渊听得微微一愣,片刻后才抬眸道:“就地正法?”
拂瑶点头,理所当然道,“师父自然是大慈大悲,但这只蚊子实实是不知感恩图报,不如让它早入轮回,以后多受些教训后自然就知进退了。”
虽不至于象琉鸢那样奉行斩草除根,但再三冒犯,就绝对不能姑息纵容。
夜渊定定地凝睇她片刻后,忽地绽开一笑,清雅胜莲,却异常夺目,看得拂瑶有些失神。
“世间万物,逃不过因果循环,如今它折磨我,想必是我以前欠它太多也说不定,至于教训……恐怕它是不会受教的吧……再者,我也不忍心……”
拂瑶听得微微一怔,片刻后才在心中暗叹,师父委实是悲悯众生,连区区一只蚊虫都如此一视同仁。要说同为仙界中人,他们的境界比之师父就实实是相差太远了,日后定然要好好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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