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引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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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引忘川-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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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华淡淡一笑,她看得微微发愣,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师父笑起来的样子,只觉得什么夕阳彩霞、云絮飞花都比不上丝毫。她也跟着笑起来,“师父,我第一次瞧见你笑,你笑起来真好看,应该常笑。”

随即又蹙起了秀眉道,“你问我名字么?我也不知道呢。” 

倾华思量片刻,“那我唤你瑶心如何?”

瑶心?她轻声垂首念着这两个字,忽地抬眸浅笑道:“师父取的这个名字甚是好听。”

倾华自此便每日教她弹琴、修炼法术,可惜她的元气太弱,能习得的法术也是有限的,大多是一些调理内息,巩固元神的心法。

瑶心对练习法术之事不甚上心,但对其他却是好学得很。

檀云之巅有一面浮生镜,上面经常掠过三丘九荒之上有些凡人一生的缩影。

瑶心常常看得津津有味,因着她觉得自己白白困睡了五万年,脑袋空了许多,对许多事情都不甚了解,自然需要多看。

不过她有些看得明白,有些却看不甚明白,是以倾华常常听到她问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

“师父,为何有个农夫明明自家有斧头,还要偷了隔壁家的斧头却死不承认?”

“为何那个人很善良,却要被绞死?”

“师父,为何凡人不能如我们活得那么长?”

“为何有个凡人的夫人被神族之人抢了去?”

……如此种种。

倾华亦不能每个问题都回答她,最后只能禁止她看浮生镜,再慢慢给她讲解世间万物的道理、世事及因果循环。

久而久之,瑶心倒已明了了许多世事,不再那么喜欢问问题,不过偶尔仍是语出惊人。

她平日最大的嗜好就在山中这里逗逗飞禽,那里追追走兽,檀云山并不大,可她每日都能找到新鲜的玩意儿,常常乐此不疲,连竹子也能被她拿来慢慢捣鼓,最后做成漂亮的竹哨儿。

有一次在山底见到一块玉石,就喜滋滋地带回来非要把它雕琢成玉佩,见她每日打磨,做得甚是辛苦连小手都磨出了血泡,却不肯让他帮忙,直到有一日她拿着两颗晶莹剔透的玉佩要他刻字才明白,她是想亲手做样东西送给他。

更是经常在浮生镜中学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只要一听到她叫“师父”、“师父”,就知道她又找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

其他大多时候则十分喜欢呆在他身边,听他弹琴,看他写字,她本性虽然活泼好动,但是一旦在他身边之时就极其乖巧听话,有时静静地呆在他身旁陪他看云海,一呆就是整日,他以前从来没留意过云海也有那么多变化,那么多形状,她却总是能时时告诉你她眼中的云、霞、夕阳、日出和昨日的有何区别。她知道他不能离开檀云之巅,就把自己偶尔到山下看到的花草鸟兽,或是在古书或浮生镜上看到的有趣故事都讲于他听,看到他脸上浮现起淡淡的笑意,整张小脸都刹那生动起来。

他有时候想若是能一直陪着她,能随时听到耳边响起“师父”“师父”的声音,也是好的。并非没察觉到自己的元神越来越虚弱,可下意识里却总是想能多陪她就多陪她一段时日,等到他要神魂寂灭之前,一定让她离开。

总是这样想着,越是想着,日子越是一日一日的过去,若不是今日蛊妍的到来,或许他依然狠不下心来,抵不过自己的心。

如今……再由不得他了!






第59章 扈桑
倾华心里清楚得很,蛊妍所言也并非危言耸听。这檀云之巅上有震神塔,下有缚神链,十万年已是他的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而再过不久,他的元神也将被侵噬殆尽,最后消失在三丘九荒之内。

瑶心完全不知道这些,他也不想她知道,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离开。

但瑶心对于自己真正认定之事向来执拗,如果他真的象以前一样用法术把她拂下山,她依然会一步一步地再爬上来。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清冷着脸色默然不语,想着日子一久,她总会受不住的。

可是她依然和以前一样,只是以前她还时常会跑出去逗逗那些小动物,有时候也去溪边淘些漂亮的石头,捉捉小鱼,如今则完全哪里都不去,寸步不离得守在他身边。

他不和她说话,她就自顾自地说她的,专挑有趣的故事说给他听。他的表情冷淡,她就当做没看到一样,依然笑脸盈盈得象没发生过任何事,整日里师父师父地叫。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一定要叫她离开,但她知道师父一向对她极好,只要她乖巧听话,师父早晚会心软,不再赶她走。

总之他们就这么耗着,他在等着她熬不住离开,而她也坚持等师父总有一日会心软。

而缚神链非一般神器,十万年来将他的大部分元神侵噬掉,如今开始愈加厉害得噬咬他仅存的最后一丝精魂。渐渐地,他感到自己目力日见不清,耳力也有时有,有时无,但又怕瑶心察觉到,就强行以法力压制住缚神链的侵噬,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与平素无甚区别,但这样反而更虚耗了元神,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

檀云之巅,终年雾霭不散,湿气潮重,早晚都是极寒的。

不知是何缘由,瑶心自她在樱花树里之时元气就一直十分虚弱,虽有神体,但是身体却极差,尤其受不得寒。天气一寒,气色便苍白得吓人,所以一直以来,她每夜都是倾华怀中睡去。

如今师父对她完全置若罔闻,她也不敢再象以前一样赖在师父怀中,只得自己找个角落,双手环抱着膝盖,瑟缩成一团,蹲坐着睡。但哪里抵得过檀云之巅的寒气,她单薄的身体常常被冻得瑟瑟发抖,又怕师父知道她如此没用更不要她,只得咬着牙忍着。

常常想着再忍一下,再忍一下师父就会回心转意,不再让她走。每夜几乎都是这样想着想着,然后渐渐沉入梦中。

檀云之巅每一丝寒气都寒彻骨髓,以前她在他怀中睡,有他的法力护体自然无碍,但如今象她再这样熬下去,迟早会极寒入体,元神日渐衰竭。

倾华只能等她每日睡沉后,再缓缓给她体内输入灵力御寒。

此夜月色如洗,洒在两抹素白的身影上,静谧而柔和。

瑶心靠在石壁的小小身体已经蜷缩成一团睡沉,倾华曜黑的眼突然睁开,缓缓走到她身边,蹲下。手刚要碰到她的背上却顿了下来,恍然间,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时候的样子,低垂着头,好像不相信自己真的出来了,但一抬眸,却从晶亮的眼到弯弯的眉梢都带着笑,一眨眼的功夫就走到了他眼前,如此真实的触碰,连他都微微一怔。

他还来不及反应,那双温软的手便拂到他的脸上,他原本以为此生再不会触碰到的体温,那一刻居然连拒接的念头都没有。

想想,他已经拥有这样的温暖太久了,必须该放下了吧?

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凝在半空中,渐渐变得冰凉,他敛下眸,专注地瞧着身下的单薄身体,唇中轻溢出一声叹息,手掌轻轻覆在了她的背上,为她输入灵气御寒。

片刻后,淡淡的薄光包围住她,他移开掌起身。身下的长袍突然被攥住,他顿住不动,半晌后才敛眉低看,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放开。”她缓缓抬起眸,眼光中带着蒙蒙水雾,仿佛稍微一眨就会掉下来,却不说话也不做声,只安静地注视着他,手攥住衣袂的一角怎么也不肯放。

许久后,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仰着头问他:“师父你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一定要徒儿走?”

带着哀伤的声音在没有丝毫声响的寂静夜色中飘荡开,就象在沉寂很久的古井中投下一颗石子,沉郁的声响回荡在他的耳边,却一直沉到他心里的最深处。

痛,蔓延开。倾华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除了寂然还是寂然。

他想只要转过身,就能走开。只是没想到要挪开一步,哪怕只是一步,心都萧瑟得痛。

僵硬着身子,沉默着,许久后他重复着同样的话:“放开。”

她默默地垂下头,手松了一下,却又好像怕他马上就消失一样,就立即攥住,紧紧地攥住,眼神里有哀求,有无措,有茫然,最后艰难地吐出:“师父,你真的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一阵剧痛突然袭向他的全身,四肢百骸突然象被扯裂了一样痛入骨髓。

忍着缚神链带来的剧痛,他冷冷地撇开她的手,“我做的任何事都要向你解释么?我在收你为徒时就说过,我让你离开时,你就必须乖乖离开。早知道你如此不听话,我当时就不该心软收你为徒。”月华的清辉照在他流泻在他脸上,衬得他的脸色越发的清寒,就好像完全不认识她一般。

她觉得自己突然间没了力气,连看师父的力气也没有了,缓缓地垂下头去,两人都沉默不语。

“好,我听师父的,明日一早我就离开檀云,师父好好保重。”许久后,她涩涩地开口。

他瞥了她一眼,完全不带感情地冷冷说:“记住,如果你以后真的想再回来,也要等到三千年后,否则我再也不会认你是我徒弟,我们从此再无瓜葛。”

瑶心努力吸了口气,但胸口仍然闷得发疼,觉得再也忍不住了,眼角的泪水如断了线一样扑哧扑哧地径直掉下来。

她伸手拂去脸上的泪,抬起眸再望着倾华,脸上扯出一个笑来,“好,我听师父的话,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明日一早我就会走,师父千万保重!”

瑶心转过身,蹲坐在一旁的角落里,娇小的身体蜷缩着,头埋进膝盖中,却没有再出声。

倾华努力让自己不多看她一眼,但背脊僵硬着地转过身的瞬间,却控制不了心如刀绞的痛。

这一刻他才知道数十万年不曾有过的感觉,原来可以在一夕之间全部尝遍。

他从来没有象此刻这样,那么迫切得想拥有更多的时日,陪在她身边,哪怕多一日也是好的,可惜他已经没有了,所以只能放她离开。他不想让她一日日看着自己失明、聋哑、直至最后元神寂灭,如果这样,她一定会比此刻更难承受千万倍。

生冷的风刮在他的脸上,他却丝毫没有知觉。摩挲着岩壁静静地坐下来,目光定定地望着远方,只觉得天地间是无边无际的黑,所有的光亮都没有了,连模糊的影子都最终消失。

他的眼下意识地投向瑶心的方向,眼中已无丝毫神采。


一路上,瑶心一直恍恍惚惚的,脑中乱糟糟的闪过许多画面,只是每一副都是师父。

该去哪里呢?她怔怔地站在山脚的岔路口上,突然觉得眼前水蒙蒙的一片,一抹眼角才发觉全是泪水。

她觉得自己倏得再没力气往前走,蹲在地上,埋着头。忽地手背上传来一阵毛茸茸的触感,她抬起雾气氤氲的水眸,骤然瞥见一直毛茸茸的小狐狸正在眼带悲悯地望着她。

 “白狐,怎么办?师父不要我了……”她一把勾住小狐狸的脖子,抱着它失声痛哭,小狐狸顿时发出类似于哭泣的呜呜声。

 “你抓得它太紧了,它快喘不过气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徐徐传来。

瑶心抬眸,看到一个身穿浅灰色衣袍男子正站在他面前,一脸笑意地望着她。

“你是谁?”瑶心擦干眼泪,望着他问。

她打量了他片刻,觉得整张脸并无甚特别。其实她十万年来统共也没见过几个人,不过既然师父在她眼中是好看,那么其他的自然就变成了寻常。

他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问:“你为什么一个人蹲在这里哭?”

“我师父不要我了,我不哭,还要笑么?”

“所以你很伤心?”

“你说呢?”不伤心,那干嘛要哭?瑶心继续蹲在地上小声啜泣。

他思忖了半晌后也跟着蹲坐在她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递给他问:“那你如果想不伤心,可以吃下这瓶中的丹药,吃了以后,就永远不会再难过了。”

瑶心终于止住哭声,怀疑地望向他。在浮生镜里,她看到过太多心肠歹毒之人,一时间有些捉摸不透眼前之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男子见她不接,便收回瓶,笑道:“我并非坏人,但是吃不吃由你决定。不过吃下以后你就会忘了所有的人事物,包括你师父,但是你可以回到原本就属于你的地方去。如果不吃,你的命运轨迹就会完全偏离你原本的轨道,按照如今的……”

他还没说完,瑶心就坚决地摇头,“我不想忘了师父,我不吃。”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片刻后,叹了口气:“你真的不吃么?也许你以后会后悔的,此劫一开,你恐怕永生都回不到……”他倏地住了口,不再说下去,“我能说得就这么多了,你再想想吧。”

瑶心看了他半晌,说:“你的意思我隐约明白。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但是我一直在檀云山,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师父,他对我来说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你是不会明白的。虽然他如今不要我了,但我相信他一定是有缘由的,我不能忘了他,也不会离开这里。”

她虽然答应师父要离开,不过只是权宜之计,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真正离开。

他望着她执拗认真的脸,眼中透着悲悯之色,喃喃自语道:“也罢,如今什么都晚了,也许这就是你们两人的宿命……不过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如果有个地方只有欢乐,没有痛苦,没有凡尘俗世的一切爱恨嗔痴,你愿意去吗?”

她想都没想地摇头:“我不会去的,我要回到师父身边。”

“好吧,”他微笑着凝望着她:“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就不多加强求。”

他从怀中拿出一片小小的树叶放在她的掌中,“你如果还想回去,这片树叶可以帮你掩藏身上的气息,所有人都看不到你。”

瑶心接过叶子,惊喜地跳了起来,“咦?这世上还有这么厉害的法术?这样甚好,如此一来师父也不知道我回去了。”

“你知道你师父为什么让你离开吗?”

 “我不知道,可能他在生我的气,也可能……” 她的眼神倏地黯淡下来,其实她真的不明白师父为何一定要她离开。

“那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她摇头,“我只知道他是天神的第七子,以前有很高的法力,不过这都是听别人说的,师父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那我可以告诉你事情的始末,”他微微一笑,拉着她在地上坐下,“在很久以前,天神元神将寂,欲把他的位子传给七皇子,也就是你的师父倾华。可是三皇子封霍野心勃勃,对这个至高无上的位子一直都虎视眈眈,可惜你的师父在三丘九荒都很受众人的爱戴和尊崇,所以封霍虽然急于得到,却无从下手。于是他和神族的一个叫蛊妍的巫女联手,筹划了一个惊天的阴谋,先是使计诛灭了天神,把罪责嫁祸到你师父身上,然后蛊妍使咒召唤出了天地间唯一可以制住你师父的法器缚神链。缚神链虽是盘古圣物,但以你师父的修为要挣脱也并非难事,只是它的威力太过强大,若你师父强行震开,三丘九荒就将会有一场浩劫。于是你师父便决定什么都不做,任他们把他囚禁在檀云之巅。”

他们怎么那么坏!虽然知道师父被锁在檀云之巅必有缘故,但是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在她书万年的生命中,连在浮生镜上都尚未瞧见过如此无耻之人,委实是无耻之极,令人发指!瑶心压抑住心中的怒火,移目望向他,“你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打开缚神链么?”她以前没觉得师父被一条链子锁住真有什么不好,反正师父就是师父,她永远都会陪在他身边,可此刻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心中约莫这链子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尽快把它弄开为好。

他轻轻摇头:“缚神链乃是盘古创世时遗留之物,拥有禁锢诸神元神的威力,这条神链之前一直被神族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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