藻兼定定看了她片刻道:“你不想知道那些财宝的下落?当初我与皇太子性情相投,他把他知道的那处宝藏所在画了详图。”
白寂偊扯开嘴勉强一笑:“我很富有,不需要那些东西。”她再不想多说,可是藻兼仍然拉住她,她不由有些恼怒,刚待发火,却见藻兼轻轻一勾手指,突然从墓旁湖底的淤泥中弹出样东西,旋转着浮在她面前。
白寂偊瞪大眼,这是什么?一个巴掌大的黑黝黝圆盘,中间还嵌套着一个更小的圆盘,大圆盘上有八个小圆格,像是放什么东西的,小圆盘中间也有一个小圆格。
她把这奇怪的盘中盘拿在手里,嘿,还挺沉。曲手指敲了敲,声音颇浑厚,看材质,分不出是什么东西,非铁又似铁,非石又似石,还带着一些玉质的光泽。她只得求教于藻兼。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皇太子说,这是倾神月皇朝举国之力也换不来的东西,是神月白泽氏最宝贵的财富!”藻兼看了眼墓碑,又变戏法般拿出一张兽皮,递给她,低声道,“这是白城白泽家祖宅下面地宫地图,里面没有宝藏,但有一些或许你会感兴趣的东西,说不定……”
白寂偊皱了皱眉,她只觉得,现在藻兼说的每句话都大有深意。她也不去多想,把那个盘中盘扔进芥子空间,接过兽皮草草一瞟,也收起来:“可以走了吧?”
藻兼点点头:“我送你上岸去,然后你离开森林。”
白寂偊叹了口气:“藻兼,你说过我们是朋友。”
“所以不能让你还有小蛮冒险。”藻兼立即接道。
“你呢?”白寂偊静静看着他,“我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你去干傻事!”她微微笑了笑,“我希望有一个在险境中不抛弃不放弃我的朋友,那么,我对朋友,也要做到不抛弃不放弃。”
藻兼沉默半晌方道:“你……只怕是为了那些还在森林里捉灵兽的同伴罢,我尽量不伤害他们。”
白寂偊一愣,生气地大叫:“藻兼!你也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他们死,同样,也不希望你死!这两者并不矛盾!”
“可是你并没有相当的实力帮我!”藻兼同样很生气,“你这种行为叫愚蠢!你不能拖累小蛮!”
好吧,在藻兼心里,小蛮远比自己重要,这点认识虽然让白寂偊有些不舒服,但是,这才是正常合理的!不过,白寂偊并不想就这个问题与藻兼纠缠下去,她直接从芥子空间中拿出符箓破甲炮。
“这是什么?”藻兼盯着她手中这个黑乎乎的大家伙,敏感地察觉到它有一股令自己也有些畏惧的威势。
“不错,我比起你们来,差劲得很。但是,”白寂偊举了举符箓破甲炮,斩钉截铁般说,“我相信,只要被它击中,包括你在内,不死也要重伤!你要试试么?”她挑衅般掀了掀眉。
藻兼沉默了许久,打量着她手中这柄默然却带着森厉杀气的武器,又死劲盯了她几眼,见她毫不妥协、毫无惧色的黝黑眼珠在水中闪烁着夺目光芒,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类少女,说不定,真能帮上自己的忙。
第四卷 谁栽万木掩沧桑 第二十八章 钥匙与锁
第二十八章 钥匙与锁(仍是五千字,求票)
白寂偊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藻兼去送死。尽管不久之前她还被第一王扔进了天湖。虽然他似乎不愿提起缘由,但白寂偊相信他,或者说,相信小蛮的妈妈。
再者,她也不能任由与自己交好的那些人们,因为藻兼的怒火而产生意外。谁人种的因,谁人去收果。她很坚定地盯住藻兼的眼睛,告诉他,自己绝不放弃。
“可是,那些人类,不是你的同伴么?”在她强悍眼神逼视中,藻兼的声音终于软弱下来,显然意志已经松动。
“那些人里,有我的仇人。”白寂偊盯着他,加重了语气,“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其余的,只是同行者,而你……”她轻扯嘴角,微笑,“是我的朋友!”
不错。管他灵兽还是人类,在我眼里,又有何区别?!白寂偊眯缝起眼,抚摸着符箓破甲炮微凉的炮身,笑得越发欢畅了:“要文斗,不要武斗!藻兼,我们……得好好计划计划。”
藻兼看着她这笑容可掬模样,不知为何汗毛倒竖。这令他不由回想起,自己还是只没多大本事的小精灵时,某一日上岸玩耍,却被好几只灵兽垂涎欲滴死死盯住那感觉……好可怕!
“藻兼,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收集到一点点宝贝?小蛮都有唉!你也有?!太好了!来来来,带我去看看。别紧张,我对你的宝藏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过我想,岸上或许有人会感兴趣的。”
藻兼虽然不知道她打着什么主意,但如同白寂偊相信小蛮的妈妈一样,他也同样相信能够让前辈将自己的孩子托付之人,她就算是一名人类,也是可信的。
在湖底又是几个时辰的跋涉,藻兼受伤不轻,空间瞬移术虽说勉强能使,可是消耗的元气过多。白寂偊问清那些人给予了三天的期限后,便和他在水下慢慢走。
竟是种别样的感受,尽管除了水藻,湖底只有两个活物。因了皓月禁制的光芒,这湖下美丽异常。白寂偊和藻兼一路交谈。互相讲起自己的故事,气氛很是轻松。
和白寂偊相比,藻兼的兽生,或者说,精灵生涯要幸福得多。作为琼华月髓中孕育出来的水与木之精灵,他得天地元气钟爱,从先天素质上讲便比灵兽要强得多。从开始修炼至修得人身,他只经历了短短的几百年岁月。有蹈火金阳猊这样强大的后盾,自他可以上岸起,便在灵兽森林中逍遥来去,日子好不快活。
这次因黑白界被人类压迫,受尽委屈,实是藻兼从未经受过的。他性子虽然因了水与木这两种元力的影响,并不残忍嗜杀,也不暴戾,却也绝不软弱可欺。
白寂偊几乎是羡慕地听着藻兼的讲述,听得出来,他很怀念与小蛮的妈妈相依为命的那些日子。她心情黯淡,不由自主又想起藻兼问,你……真的确定自己是白寂偊吗?
我……怎么可能不是白寂偊?我不是白寂偊,我……我……会是谁?!她心慌起来。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个有如梦魇一般可怕的问题,又催眠般在心里喃喃,我就是,我就是,我就是!
都怪藻兼,没事问得这么荒唐!白寂偊忍不住剜了藻兼一眼,正好与他探寻的目光相遇。
藻兼眨眨眼,神情又变得天真单“蠢”起来:“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看我?”
“呃……没什么?嗯……还没到吗?”白寂偊心虚地东张西望。
“快了,快了。那个……你说的很高很高的山,究竟有多高?有银秀士那么高吗?”藻兼神往地问。
比那高多了!白寂偊叹息一声,继续给藻兼扫盲。
一路漫谈,总算是到了一处所在。要不是藻兼停下说到了地方,白寂偊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这片没有边际的水藻小森林里,哪里藏着宝贝。
往水藻小森林里走了不多久,便看到前方有一道如利剑劈斩而成的沟壑。白寂偊站在沟壑旁探头一望,沟中的水流竟然瑰丽无比,她原以为仍是皓月禁制的缘故,却很快发现,其实不然。
藻兼带着她一直往沟壑的深处潜去,越往下,水流的色彩越发璀璨炫烂,五光十色,夺人双目。她的视力竟然又有了长进,能看清极远处的情景。她此时还不知道,就算在黑漆漆夜里,她也能如白昼一般视物,这是极阴之暗禁制解除后带给她的便利之处。
此时,沟底宝光四溢,不知多少宝贝堆积在一起积聚出这诱人的光芒。白寂偊蹲下。捞起一把沟底的宝贝,纵然她一贯对金银古董不感兴趣,喉间也不由得狠狠吞咽了几次。
咦……这感觉,很是熟悉啊!她拈起一粒流溢着光芒的粉蓝宝石,这上面,似乎有元力的味道。莫非,这就是万篪经常念叨的元力宝石?!
她抬头四望,太夸张了!这条拐了几个弯不知道边际在何处的沟壑里全是闪闪亮光,最要紧的是,这些好玩意已经累积到了很恐怖的深度,像土地一般坚实。
白寂偊笑眯眯地看着从自己指间哗哗如水流下的珠宝,又捏起一只模样古拙的宝壶对着海光细看——她其实是外行看热闹,却不料瞟见藻兼满脸的好奇,他眨眨小眼睛问:“你为何对这些填沟的垃圾如此爱不释手?”
白寂偊动作一滞,瞪了他半响,抽搐着嘴角道:“对滴对滴,这些东西就配拿来铺铺路,”她动作轻快,捡了十几个颜色各异的元力宝石扔进芥子空间,转脸对藻兼笑颜如花,“我拿一些送给朋友,行不行?另外,你是不是另外有好东西要给我看?”
藻兼咧嘴嘻嘻笑道:“是啊。有几样东西连前辈也说很不错的。至于这些垃圾,”他撇撇嘴,“你全拿走也没关系。我的宝贝可不得了!”他有些夸张地瞪大眼——再大也比垃圾中最小的猫眼石小上一圈。
这个败家玩意儿!白寂偊腹诽,又捡了一些模样奇趣古朴的钱币和体积较小的其它宝物,准备回去后分别送人。
藻兼此时颇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就像是个孩子迫不及待要向同伴夸耀自己的爱物儿——尽管或许只是几颗颜色黯淡的玻璃珠、一把木头的小枪或者一只飞得不太高的风筝。他这焦燥中夹带着得意的神情在无数绚丽多姿的光彩映照里,居然更加夺人眼球。
于是,白寂偊终于站起身,叹口气,情不自禁地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眼波柔软,仿佛又看到了小堂弟。
藻兼被她的眼神和温柔亲昵的动作惊住。他其实已经知道她的样子不是自己所看到的,突然之间,他很想看看,有这样一双煜煜眼眸的面庞是否如自己曾见过的一样,也是那般清丽无双。
他毫不迟疑地付诸行动,几个七彩的小水泡泡在白寂偊脸上翻卷而过,带走了那些黄绿相间的油彩,露出一张笑吟吟的脸庞。
藻兼愣怔,说不像吧,隐约有几分那人的影子;说相像呢,也像不到哪里去!这脸蛋儿,带着四分勃勃英气,三分不屈倔犟,甚至还有两分淡漠倦意,然后才是与那人模糊肖似的一分俏丽俊秀。
白寂偊摸摸脸,笑嘻嘻道:“好看不?”
藻兼呆呆地盯着她,下意识喃喃道:“好看。”
白寂偊突地变了脸色,恶狠狠瞪他:“再看,再看!信不信我把你的小眼睛挖出来扔地上踩扁?!”
“啊!”藻兼被她突然变得狰狞的样子吓得惊叫一声,却立时看见白寂偊哈哈大笑起来,他这才回过神她在捉弄自己。他的脸立时涨得通红,却不肯把自己的眼光从这容颜之上移开。
“好啦,好啦!还是带我去看你的宝贝吧!你不想救那些灵兽了么?”白寂偊对藻兼这肆无忌惮的目光并不以为忤,不过,还是大力地扯了把他的头发,让他疼……进而清醒。
“哦哦哦。”藻兼嘴里应着,也起身了,却仍是恋恋不舍地在她脸上看来看去。
换了的这张脸,还是挺漂亮的呢!白寂偊自恋地摸了摸,不过,还是自己的好,原装的嘛!她跟着藻兼沿着沟壁一直向东,眼光无意间停留在一个脸盆大小、光可鉴人的琉璃果盘上,她的脚步戛然而止。
我……的样子怎么变成这样?!白寂偊呆滞地瞪着自己在琉璃果盘中映出的倒影。这个人是谁?!她在心里狂呼!不是以前那个白寂偊,不是被当成范本来用的万箜,更不是现在吃下随意果完成变身以后的白殊缡!
三不像!面前的这个少女根本是另一个人!白寂偊震惊,她呆立半响。芥子空间里有一面镜子,但是她无论如何也鼓不起勇气拿出来验证一番。
这是水里,走形了,一定是走形了!她自我催眠,然后相信了自己,对在前方等着的藻兼勉强一笑:“水下的光线可真不太好。”
藻兼看看她,又抬头扫视缤纷多彩、明亮的水中奇景,神色变得深沉:“嗯……是呀,我们走吧。”
一路竟再无话,沉默着,白寂偊跟着藻兼又来到了一个水藻小森林,在水中飘摇舒展着长长叶带的水藻中央,孤仃仃矗立着一间青灰色的石头房子。
“这是前辈让我搭的。她说,人类辛辛苦苦费了大力气,给自己弄了一个壳,有顶有围。”藻兼指着那石头房子说,“要真的变成人,就要和人类一样,住在这个壳里。”
“的确,每个人都有一个遮风挡雨的躯壳,因为人害怕。”白寂偊淡淡笑了笑,神色落寞,自己的这个躯壳还真是变化多端呢!
“害怕?人怕什么?”藻兼好奇地问。
“怕的多呢!怕没饭吃,怕没衣穿,怕天上打雷轰死自己,怕呛死,怕噎死,怕一不小心……一不小心,”白寂偊喃喃道,“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
藻兼却没再问了,他沉默了一会,有些怯怯地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见她仍然神思恍惚,便大着胆子捏住了她一根手指头,只觉手触之处清凉柔软,心里竟漾起一些异样的感觉,麻麻的,庠庠的,酥酥的。
“进屋吧。”藻兼悄声说,丑脸烫得慌。
白寂偊斜睨被他轻颤的手捏住的一根手指头,想要丢开,一想到他的孤单,心里叹了一口气,不仅不放,反而回握过去,对他浅浅一笑道:“好。”
藻兼兴奋地小眼睛格外清亮,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请……进。”前辈说,人的心就像他们给自己造的那层壳,只有认为亲近的人才会得到邀请。走进那扇门,就走进了人的心。
石头房子里像模像样地陈列着一些简单粗糙的石制家具,之所以说陈列,是因为这些家具都好像博物馆里的摆设,只看,并不使用。
藻兼埋头在房子的角落里扒拉,很快便捧着一些东西窜到白寂偊面前,他不知道请客人坐下,只是用诚挚的目光和手中的宝物表达自己的心意:“你看你看。”
白寂偊垂眼细瞧,她于秘器毫无研究,却也能感觉得出藻兼掌中这三四样不时掠过异彩的物件是好东西,她伸指拨了拨,咦,这些是什么?
一,二,三,四,五,六!居然是六根颜色不一、奇形怪状的手指长纤细玉质短棒,扭曲成很怪异的模样。她的心猛然乱跳,这……这……这,莫不是?
钥匙?!
藻兼见她直愣愣呆住,笑着解释道:“这是我从前辈的收藏里拿出来的,它们的颜色和形状真好看,是一整套呢,对不?”
好看!?白寂偊嘴角抽搐,就因为好看,你就把人家钥匙和锁头生生分离?!幸好,幸好!
“殊缡,你喜欢是吗?都送给你!”藻兼看出白寂偊垂涎欲滴的神情,虽然对自己的心爱之物有些舍不得,却仍然慷慨地送出去。
“你见过这个盒子吗?”白寂偊摇摇头,心念一动,从芥子空间里拿出一只黑紫沉香木盒子。
“唉呀,我还找过呢,怎么会在你这里?”藻兼惊喜莫名,“哦”了一声表示突然明白了缘由,接着说,“一定是前辈带出去的。怪不得呢……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白寂偊已经拿起一把钥匙在盒子上坠着的长虹贯日九孔九连环锁扣那儿不住比划。
“没……没什么。”藻兼的样子很可疑,堂堂第一王居然有如少女一般羞涩忸怩。他怎能告诉白寂偊,小蛮的妈妈给自己那六把钥匙时说,钥匙和锁是一对儿,纵然隔得天远地远,但总有一日会见面!
如今……藻兼悄悄瞥一眼小心翼翼准备开锁的白寂偊,可不就见了面么?!
白寂偊作了半天势,最终还是放下钥匙,她感觉,似乎有钥匙还不能把锁打开。虽然毫无理由,但她的直觉如此,再说,现在也不是开盒子的时候。
“这些钥匙能借给我用一用么?我会还给你的。”白寂偊自然不能夺藻兼之所爱,他已经够孤单的了,自己怎么还能夺走他的乐趣。
“送给你,不用还!”藻兼轻声道,“就算是……你帮我的报酬吧。”
白寂偊脸一板,眉紧蹙:“说的什么话?!帮自己的朋友,还要报酬?”
“别生气,别生气!”藻兼心一慌,掌中的物件叮叮乱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