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郝芸和野梅也大吐苦水,学校代课人员少,她们更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物,像个廉价劳动力,学校什么活动都想不到她们,只有拼命做的份,而工资却得不到相应的回报,毫无尊严可言,那些正式教师越来越看不起她们。
“大家先过来一下!”一会儿,两个女子大声喊着,于是所有人都围过去,只见这两个女子一个高高瘦瘦,只有皮包骨头;一个矮矮黑黑,但精神抖擞,看得出她俩是这次活动的组织者。
“今天将大家召集于一起,相信大家都早有这样的意愿,看得出每个人都是饱含着愤怒而来的,不是我们想要闹事,实在是迫不得已,教育局、政府这些官僚们如此不作为,让我们这些兄弟姐妹承受了太多太多的委屈、遭受了太多太多的白眼,我们在经济与精神上长久地受着双重压迫,该是向这些官僚们彻彻底底地讨个说法的时候了。”小个子女人进行了一番振奋人心的开场白。
高个子女人接下去道:“但我们一定要记住此次活动要有组织性要有纪律性,不能散乱,不能胡搅蛮缠,否则会让这些官僚们猪八戒钉耙给倒打一耙。所谓人心齐泰山移,相信今天能齐聚这么多人一定能讨到一个公正的说法!”
两个弱女子的一番话说得大家血脉贲张,他们被压制得太久太久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讨个公道!
第十八章 声讨说法(2)
在两位女子的带动下,大家来到教育局人事科,由领头的高个子女人向那个叫贾虎威的科长讲述代课教师各种不平等待遇:工资是正式职工的零头数,连低保人员都不如,在这物价飞涨的社会特别是在这具有小江南之称的T市,别说养家糊口,就是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精神上还要受到周边人的冷嘲热讽。
贾科长连连点头,习惯性地敷衍着:“嗯,知道了,知道了!局里会为你们考虑的!”
可大家听惯了这样的客套话,说:“总像哄小孩似地忽悠着我们,没有白纸黑字的文件哪行。”
“教育局今天必须要给我们说法,必须对我们这些人负责!”小个子女人正色道。
贾虎威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故伎重演地开始踢皮球:“这要等到市政府做决定啊。”
“难道教育局就没有任何干系了吗?是谁让我们到农村代课的?是谁保证要为我们解决的?你们教育局就是这样不作为的吗?”另一个女人喊着。
贾虎威有些不耐烦了,声音提了提,摆出一副官腔:“你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今天闹了就今天能给你们答复吗?说了会考虑的,还要吵!”
那个矮矮黑黑的女人大概很用功,研究过一些法律知识,说:“我们也不提转正,只要为我们这些代课教师加些工资也就罢了。现在都讲劳动法,代课教师尽管可能和学校没有书面的劳动协议,也不属于事业单位编制人员,不属于事业单位人员管理范畴,但根据《劳动法》第二条第二款规定,代课教师属于和事业组织建立了实质劳动合同关系的劳动者,其权益依法应当受到该法的保护。根据《劳动法》第46条的规定,劳动者应当实行‘同工同酬’。既然代课教师和正式教师完成一样的工作任务,承担一样的义务,理当和正式教师享有相同的薪酬标准,其它的社会福利与保障我们也不去追究……”
一提到法,贾虎威没词儿了,只不断点头重复着:“会考虑的,会考虑的。”
“都考虑了这么多年,还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啊?”几个女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
“又不是没给你们机会,谁让你们不争取?”贾虎威不再理她们,继续在电脑上玩牌。
“是啊,是没有争取出钱进贡的机会吧!”有人气不过他这样的话,索性尖锐地将之挑明。
“是啊,要有门路,我们哪怕贷款也愿意。”
“你们暗箱操作,谁知道机会在哪儿,要知道,我们也不会让它溜走。”人群中有几个嘀咕着。
只听“啪”一声,这位贾科长终于沉不住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吼道:“你们这些代课教师,就是素质差,根本就不配做教师,这么差劲的素质难怪还在代课!”
“如果你每月只拿二百多元的工资,素质不见得比我们好。”队伍有些小小的骚动,很多人实在生气,“素质”,这些领导人物只会讲求空洞字眼,肚皮填不饱还谈“素质”,就像没有物质基础,精神文明只是纸上谈兵。
“谁说的,是谁说的,出来!”贾科长有些狗急跳墙了,声音一下提高了几十分贝,“谁嫌工资少,就来打贫困申请报告,局里会给你发放救济金。”
“把我们当什么人!”有人轻声说,还有人吵着要找局长。
“局长?局长是这么随便见的,回去,回去!”他开始发出逐客令了。
大家仍赖着不走,赶了一个,其他教师又进来了,气得他吹胡子瞪眼,嚷嚷着:“你们再不走,我可要拨110了!”
没人理会他,继续站在他办公室等说法。他急了,当真拨了110。
一会儿110来了,把这些女人往外赶,有几个不愿意又冒进来,110就拿出照相机把这些女子拍下来。贾虎威在旁边恶狠狠地嚷着:“再不走,就把这些照片寄到你们学校,让你们连课都代不成,还要登报,出出你们的丑。”
这一招还真管用,这些女人们还是想继续代课的,还抱着代课后能得到转正梦想的,如果连课都代不成那不什么都完了吗?没办法,大家一个个躲避着110的镜头,最后都磨磨蹭蹭地被赶出了教育局。
太阳火辣辣地照在光光的马路上,几乎要把她们给晒晕过去,但这些女人还是在门口站了好久,感觉局长今天确实不在,或者在他也不会出来,就是出来了他也这样踢皮球还是没辙。领头的两女人和大家商议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走第二个方案,到市政府。 。。
第十八章 声讨说法(3)
外面热浪滚滚,每个人的脸都被烘得通红,渗出的汗即刻又被晒干。她们坚持着来到市政府门口。
守门的两名警卫员火眼金睛,知道这群灰头土脸的女人来了没什么好事,怎么都不让进去,几个女人磨烂舌根也无济于事,只得在大门口静静等候。
街上的树木像病了似的,枝条一动也不动,叶子沾着尘土无精打采地打着卷儿,马路上发着白光,各处的建筑似乎要给晒化,那些泛着刺眼光芒的玻璃招牌也仿佛随时都将崩裂开。
这一大群女人简单地吃了些饼干和方便面,她们一直没有离开,就将这些当午餐,焦急而又耐心地不断向里张望。
太阳渐渐偏西,紫外线也没有那么强烈,从大门进出的车子又开始频繁起来,但领队的两个女人仍未有任何动静。
又过了好一会儿,从里面缓缓开出两辆黑色油亮的汽车,一位代课教师眼尖喊道:“是胡市长的车!”两个领队的女人连忙往正门口一跪,大家纷纷跟着跪在门前,车子立刻停下,鸣了两声喇叭没有用就熄了火,从车上下来几个气度不凡的男人。
“胡市长,胡市长!请为我们作个主吧!”矮个子女人跪着向前移了几步喊道,“我们是一群在农村代课的教师……”陈丝瑜这才想起最前面微微有些胖、中等个子的男人就是在电视新闻中频频出现的胡仁市长,难怪那么面熟。
高个子女人从小包里拿出一样东西递上去,矮个子女人在旁边说:“胡市长,你看,这是我们这些代课教师的血书,近十米多长,恳请胡市长为我们这些代课教师讨个公道。”
“血书?”胡市长一愣,接过一块被折叠得很方正的布展开,看不出他是被感动震惊还是其它什么,略略皱了皱眉头:“好的,你们的情况市委领导早已听说,也会高度重视起来,因为你们是优秀的特殊群体,为中国实现‘两基’做出了很大贡献。中国政府能够用占世界的基础教育经费,完成占世界的适龄儿童的九年义务教育,这在世界都叹为观止,你们这些代课教师确实是功不可没,市委领导也会对你们负责的。”
一席话说得大家心里舒坦多了,至少是T市最权威的人肯定了她们的成绩,认可了她们的价值。
“胡市长!”矮个子女人又道,“如果我们的生活背景完全是在贫困的山区中,也许就安身立命地这样过了,可是不然,我们每天要赶往农村工作,却生活于经济相对发达的地区,即将与大都市接轨的地方,在这样的大场景中,还拿个二百多元的工资,胡市长,您认为合理吗?”
“是的,确实是这些历史遗留问题造成你们的伤害,市委领导会放在心里的。”胡市长点头,见大家还跪着,继续道:“你们先回去,市委市政府会好好研究,做出令你们满意的答复,只是你们如此聚众跪在这大门口,既影响了市政府的形象,也有损你们自己的尊严,怎么说你们也是教师,是受人尊敬、崇拜的教师,有着自己的尊严,动不动就到局里吵,动不动就在大门口跪着,让学生们看到这样的为人师表也是很不光彩。”大概他已经知道这批人上午在教育局里的事,消息还真灵通,“你们也都是还想继续做老师的,这么多人搅在一起和当街的悍妇有何区别呢……”这话不知褒义还是贬意,大家也未去多想,但都还不愿就这样离开。
“你们都是有点文化有点知识的教师,应该知道很多事情不像在商场做买卖那么随便,得有一定的流程,转正的问题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就能到位,必须经过多方面的研究讨论,必须遵循国家统一的政策,按照一定的程序。不过请相信,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回去吧!”
一向服从惯了的代课教师有些心动了,毕竟是T市最顶级权威人物,毕竟是T市电视频道出镜率最高的人物,他的保证与八年前那个贾言局长可不好比拟。
大家纷纷站起来,胡市长便上了车。
“只要你们本本分分地工作,迟早会得到转正的机会。回去吧!”胡市长又伸出头说了一句,领头的两个女人转身对大家说:“既然胡市长这样说了,我们就继续回去等消息吧!”大家想了想,便让开一条道让车过去。
回去再等待,这些代课人员抱着最后的希望一个个回家了,她们已经习惯于等待,等待已成为她们的习惯。似乎在死灰中又翻到了一丝火星,让被清退的人员毅然心甘情愿地在这个夏季再到处寻找学校,抱着最后一点星火,她们拼了劲还要继续代课。
第十八章 声讨说法(4)
这一学期陈丝瑜倒没有经历代课教师竞争面试,她已经受不起每一年这样的折磨了,随着年龄的上升,心力越来越憔悴,她害怕这样的竞争场面,感觉自己真的老了。
为了能让学校对她有个好印象,她起早贪黑地工作,只是苦了孩子。她一直为了自己的事业到处奔波,平日根本无暇顾及儿子,启蒙教育未跟上,在班上成绩不是很好,卫曾征借势发火,让陈丝瑜更觉心灵的沉重,沉重得让她的身躯承载不起。
以往休息日几位好友会聚一聚,可自从秦梦婷车祸,聚会少了,钟远黎离开教师队伍后彻底消失无踪,陈丝瑜与汪然就未曾碰到过。有时打电话给汪然,那边依然是甜甜的声音,只是有些变味,有些造作。汪然总说自己很忙,没时间。
寂寞的陈丝瑜除了看书,就带孩子到处转转,来到商场,她想起朋友们和她买婚服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可七岁的儿子在身旁让她觉得光阴真的太匆匆了,整整八年了,她除了拥有儿子小宝外什么也没有,而她的几位好友连个家还不知飘在何处,憔悴衰老已爬满整张脸。她就这样漫无目地闲逛着。
一股浓郁的香水直刺她鼻孔,她对什么都很敏感,色彩、气味,包括感情。
她转过身,一位女子戴着墨镜压低帽子买了样东西急急往包里塞,正好碰到陈丝瑜身上。
陈丝瑜定睛一看,是汪然,便叫住她说:“我才打你手机,还关机,现在咱们正好一起逛逛!”
汪然显得有些紧张:“下次吧,今天我还有事,改天我到你家玩。”说完便匆匆忙忙地走了,还没有看见旁边的小宝。
陈丝瑜看到刚才那个柜台,专门卖计生用品。她知道汪然不再是从前的汪然了,钱权当道的环境易腐蚀人的灵魂。朋友一个个远离了原来的轨道,陈丝瑜的心中寂寞而惶恐。
她让儿子在商场游乐场玩了一阵子,便又到母亲那儿帮忙,父亲退了休,也在笨手笨脚地学着帮顾客扎酒瓶。看着父母辛劳的样子,她有股说不出的辛酸,便劝父母不要如此劳累,都有退休金,何必这么辛苦。父亲开着玩笑说:“别人家的儿女能给父母生活费,你能一个月给我们老夫妻俩五百元生活费吗?老夫妻俩一月五百元的生活费,这个要求可不算高啊!”
虽然只是父亲随口说说,但陈丝瑜面色有些难看,她可以什么都嘴硬,只要一提钱,她就气短了。母亲倒能体会到她的心情,挥着手说:“别听你爸的,咱老夫妻俩虽有退休工资,也只能这样糊张嘴,可你的工资少啊,我们多赚一点给咱们的外孙买点吃的、穿的,等我们百年以后,多少要留一点给你。”
“妈,别乱说了!”陈丝瑜快要流泪了,只怪自己无能,别人是赡养父母,自己都近而立之年,仍是个“负婆”,还要父母为自己设计好以后的日子。
母亲那儿的生意还算可以,常有人买东西时看到陈丝瑜在帮忙,会随口问:“你闺女?她干什么的?”
“在农村代代课。”母亲有些不好意思,可这毕竟是无法逃避的事实。
“哦,做代课教师?怎么没转正?代了几年了?”有些人会惊异地看着一旁的陈丝瑜。
“唉,现在已是第九年了。”母亲哀叹着,“我家丝瑜命不好,可算命瞎子不是这样说啊!”陈丝瑜更是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什么?快九年了还未转正?”这些人更露出惊愕的表情,似乎看到了一个怎么都嫁不出去的老女人最后还是没有给嫁出去。
有一个老伯倒像是有点文化的样子,母亲常一口一个“老干部”地喊着,他坐在椅子上正歇着气,真诚地说:“那你们应该找找人。”
“哎,老干部,你要知道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这些大人物啊我们认识他,他可不认识我们。就是准备了钱也没门缝塞啊!”
“是啊,这个社会就是曹中无人莫做官!”“老干部”也有一些感慨。
母亲忽然讨好地问:“老干部,你认识的人多,能不能帮一下我的女儿啊?我们是不会忘记你的!”
“老干部”摇摇头道:“若早几年或许还有一点权力,可退休都这么些时候了,谁还认识我这个过气的老头?权力在手,猫儿狗儿嗅着赶过来,一旦没权时,谁都不认识你了。别说你们,就是我也感觉世态炎凉!”“老干部”一副沧桑悲壮的样子。
“哎,我们两眼漆黑,还能找谁呢?”母亲似是自言自语。
“人是要找,但不能乱找,否则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老干部”传授着,母亲知道他有着丰富的官场经验,赶忙又讨好地拔了支上等烟,因为他对她的女儿多了份关心。
老伯接过烟,吐着烟雾继续道:“找的人物一定要用在刀刃上,要能起到关键性的作用,这种人不一定自己是高官厚爵,但人面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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