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请人啊,是我女儿呢!”
“哦,是你女儿?难怪这么漂亮,她干啥呢?”
“在乡下做老师!还没调到城里来呢!”此时,钟远黎就有些恼母亲虚荣,未在老师前面加上“代课”两字,好让这些人却步。然而母亲不会,她知道女儿喜欢封闭着自己,加上与生俱来的孤傲气质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神,让许多人喜欢却不敢接近,这可怎么了得,这样子,即使有能让女儿跳出龙门的好人家也会无形中给打发走了,她这样说既是想抬高女儿的身价,也想看看究竟是谁有将她女儿调上城的能耐。
再往后的日子,油嘴滑舌点的小伙子就会直呼钟远黎的母亲为丈母娘,母亲笑着反问:“你有什么值得我女儿喜欢呢?”有几个便拍着胸脯道:“咱要楼有楼,要金有金,只要你钟远黎点头,房子随她选哪套,金器随她挑多少件,怎样?”
“嗯,好啊,好啊!”于是母亲就会回家做钟远黎的思想工作,说东头孙家二儿子样子虽不好看,家里可有钱着呢,什么时候见见面;父亲老战友的儿子工作单位好,前途无量啊。
“妈,我还不想谈呢!”钟远黎有些羞又有点恼。父母与自己的生活空间有限,只识得这些“有钱人”,在他们的观念中也是有了钱就有了感情,就有了一切,就有了女儿后半生的幸福。
“你这孩子,咋这样呢!人家女孩儿在学校里就屁股后面跟一堆,虽然这么小就谈朋友我也看不惯,但你都步入社会几年了,且已是一个二十好几的大姑娘了,若还没个男朋友的话反会让人说三道四。何况现在只是见见面,又不是定终身,有什么啊!这嫁人啊也是要挑挑选选的,就像买衣服一样,怎么着也得货比三家,才会找着合适的!女孩子二十三至二十五岁间可是黄金季节,正是你选别人的时候,过了二十五的黄金季节就是别人选你了,可别这么犟着,到时后悔啊!”
没办法,钟远黎只能听从母亲进行了几次相亲,只是都没有什么感觉,不是嫌这人太胖,就是嫌那人说话太粗鲁,她受不了。
母亲虽然有些生气,但还是乐此不疲,也许下一个会是更好的呢!
第六章 静心等候(5)
有一天母亲忽然很兴奋地打电话给钟远黎,在传达室有一部可外用的电话机,母亲让她放学后就回来,不要又给学生补课到很晚才回家,一家人将要应约到新开的浩宾酒楼去与人家见见面。她再三叮嘱钟远黎一定要早点回来,要稍稍化点淡妆,这可是一户有些地位的人家,不要让别人给看轻了。
又是去相亲,钟远黎的头都快要大了,但母命难违,只有遵从,且从母亲的语气中看出她似乎对这门亲事很满意。钟远黎的心底有些凄凉,她钟远黎这么个现代知识女性,还要以如此古老的方式进行相亲,自己难道还愁嫁吗?真可悲啊!那个梦啊,已经渐行渐远了!
母亲临行前亲自检验了一下女儿的装扮,确实很漂亮,一张精致的脸、一个标准的身材,经过打扮更是抢人眼球。最特别的是她有一种说不上的气质,一种任何人都无法效仿的气质。
见面的是一对老夫妻和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小伙子,老俩口看起来似是有些文化,举手投足间比较规范,后来才知他们都是一所小学退休教师,这是他们最小的一个儿子,所以亲自来看一下。男孩也长得一表人才,说是在供电系统工作,这可是个好单位。
母亲也略略介绍了一下钟远黎在附近郊区教书,她说的时候讲究了些策略,在酒桌场上没有出现任何尴尬,所以彼此之间的映象都非常好,两家大人相谈甚欢。
当然这个叫小吴的小伙子对钟远黎更是满意度极佳,第二天就开始对钟远黎进行了主动出击,钟远黎出于礼貌和他进行了交往。
经过几次见面后,小吴就开始觉得钟远黎虽然能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但整个人并不热情,寒气十足,就像冰山上的雪莲,纤尘未沾,高洁冷傲,让他有种可望而不可及感觉,他的心里也渐渐凉了。后听一位朋友说她只是在学校代课,不免有些咕噜起来了,一个代课教师还这样清高,算什么。想他单位这么好,父母又有离休保障,多少年轻女孩巴结他都来不及,现在反倒要向她献殷勤,还得不到暖心窝的甜言蜜语,遂邀请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最后不了了之。
钟远黎倒无所谓,虽然梦已远去,但至少还没让她对其他人产生来电的感觉。
母亲问起钟远黎,她只轻轻淡淡地回道:“我也不知道啊,是他自己不再约我的,总不至于让我死乞白赖地求着他吧!”
母亲没辙,只叹道:“也不知你在想些什么,这么一户人家不好好争取,你还想要嫁到什么人家去。罢了罢了,以后你的事我还是少烦心!”
这样也好,耳根可以清静许多。钟远黎想。其实她也不是不在乎,小吴的单位好,父母也好,确实打着灯笼都难找,只是自己的心里一直被什么堵得慌,却无法排遣。她还在代课,小吴一家得知她在代课后还会对她好吗?她钟远黎这么一个要强的人竟然到现在还在代课,其它地区她的同学已是学校领导,而她却还在这么个郊区代课,学校有活动不能参加,市里有什么公开课不能参与……她只能作为一种旁观者看着别人表演,而自己曾经强烈的展现欲望得不到满足,她的心被长久地压制着,就渐渐熄了,对什么也热不起来。
母亲虽然嘴上说不再过问钟远黎的事了,但还是会四处打听消息,也终于听说了那个一年转工人性质的政策从来就未正式下过批文,教育局也从来就没有这方面的打算,这可是上面撒的一个最无耻、最卑鄙的弥天大谎。每个人的心都顿时跌入冰窖中,有人想去闹了,但这时又探得代课教师考试的消息是真的了,这似乎又给想要闹的人一个奔头,让他们觉得暂时还不能闹事,不能给在要转正的路上出个什么差错。
母亲将消息告诉给钟远黎,她似刚刚吸食了鸦片精神振奋起来,感觉在茫茫黑夜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她又将此讯息告诉了几个朋友,这有如一粒安神丸,让大家又心平气和地继续耐心等待,等待考试的那一天赶快到来。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七章 甜蜜舞伴(1)
时光真是太匆匆,又是一个秋季了,望着南飞的大雁、渐枯的树叶,难免有股“悲秋”的惆怅。
天色渐渐暗下,秦梦婷有些落寞地合上书,走出简陋的办公室,熟练地反锁上外面的铁门,将早已清静的学校与外面的世界隔开,更显出这座破陋的小学遗世孤立的安宁。今天要停电,秦梦婷必须趁还有些亮色赶紧烧饭烧水,不然黑灯瞎火的啥事都做不成。虽然有蜡烛,还是要节约些,以便多买些书。想当初刚来这儿,一遇到停电,就只能饿肚子了,摸索着能在包里翻到母亲塞进去的零食,稍稍打发一下自己的胃。在黑暗处,忽然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她听出是老鼠的声音,吓得赶紧爬到床上,将帐子四处塞紧,她可是曾经连老鼠走过的地方都不敢走的人啊。可讨厌的老鼠越发猖狂,竟然跳上床在角落处肆无忌惮地蹿来蹿去,虽然隔着帐子,但秦梦婷还是吓得大气不敢出,钻在被窝里直瑟瑟发抖,她想到母亲,想到温暖的家,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可这些她从不在母亲面前透露一声,她怕母亲在看她的眼神里再添几分忧伤。
现在,她已经习惯了,胆子也大了许多,熟门熟路地抱上一堆干柴放于灶边,这灶很久了,也许以前这儿住过人。看着火苗小,秦梦婷又将旁边的风箱拉得骤响,虽然她从家带了电饭锅,但农村用电贵,柴火倒不用花钱,遍地捡捡就是。
又从哪个角落传出可恶的老鼠声,已经不知是第几代了吧,声音还很嘈杂,曾经听到这声音直打哆嗦的她无所畏惧地猛拍桌子大吓一声,然后学着一声猫叫,还真把这声音给镇住了。这是她在这儿锻炼的成就。
火苗一窜一窜的,映红了她的脸,一张无喜无悲、却令人心疼的脸。那个什么局长倒是有一句话给说对了,这是给他们一个锻炼学习的机会,真是一个很好的锻炼契机啊!她想。
她又长长地舒了口气,听说过些时日,学校将要合并,要搬离这块地方了,虽然条件还是很简陋,但教室要多些,老师也要多些,自己的教学任务也要轻松许多,还会多几位年轻教师陪着她,一切都会好的,这也许是个好兆头。
在轻乐袅袅的咖啡吧,几位好友摇曳在舞池中,旋转再旋转,用暂时的迷离来麻痹、放松自己。
转了几圈纷纷回到厅里围坐在沙发上,幽幽的灯光正对着中间一张小茶几,每人前面的咖啡杯里都升腾着淡淡的轻烟,迷蒙着她们的视线,有种梦幻般的感觉。这个咖啡吧四边都是没有门的小厅,既不影响说话又能观看到中间红男绿女们在飞舞的身姿。因为是周末,顾客比平日多了几倍。
大家偶尔捧起咖啡杯轻轻呷一口,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面目一新的吴澜,今天的东家也是她做的,平日还在代课的几个可舍不得到这么一块地方来消费。
吴澜此时着一身玫红色套装,系着一条飘逸的丝巾,脚上是双新潮长统靴,时尚端庄的都市女郎打扮。她现在是学校新星教师,这次回来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滔滔不绝地描述着学校的事儿,提到哪些同学在哪所小学功成名就,甚至有一位还当了校长,有一位同学竟调到当地片区教育局了,她又讲了学校的福利待遇,因为是在N市,级别又高些,工资比这儿正式教师还高点,当然与陈丝瑜她们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秦梦婷是很少显露出夸张的神情,但她还是禁不住喊了句:“哇,这么好!”她一向胆小内敛,在遥远而偏僻的小学更使得她不善言辞,还好前时学校刚刚拆并,因为是艰苦的农村,搬迁工作很快,也终于结束了秦梦婷复式教学生涯。这几年啊,想想都觉得要落泪,自己也不知是怎样度过的。面对眼前曾经的邻居加挚友,如今成了都市知识女性的吴澜那么洋气那么时尚,让她感觉自己实在是太灰色太猥琐了。
吴澜这次回来是邀请好友们参加婚宴的,在大城市有一份尊贵的工作和稳定收入的女孩可是抢手货,她经过重重考验又精挑细选,终于有一位击败各个竞争对手夺得她的芳心。当她得知好友们还未转正更无暇顾及个人问题时,也为之愤愤不平,她说话时充满泡沫的毛病现在好了许多。
第七章 甜蜜舞伴(2)
气氛回归于沉闷,大家又提到了各自学校所发生的事,近三、四年所接触经历的事太多太多了。
钟远黎说那个新来的应家豪成为学校的先进教师,只是逢到上课孩子们就满校园找他,因为他是个很极端的人物,爱侃嗜睡,只要没人与他吹牛就懒洋洋地趴着睡觉,常常忘记了上课。那个“速师班”女人也很健谈,总在办公室问别人T市哪所小学最好,她明年准备调到市区里去,让众人眼红得不得了:“哟,真是夫贵妻荣啊!有个强有力的后盾就是不一样,想往哪儿飞就往哪儿飞啊!”有人酸酸地说,她也不介意,这可是她的荣耀,她的资本,就气别人没这个命。很多人当面还是对她很“尊敬”,一个葛老师,又一个葛老师叫起了声,以后自会有求于她的地方,得先搞好同事关系,增进同事之间的友谊。
秦梦婷是没什么说的,她学校太远,这些有点背景的人物也不会往那儿去,自然不会出现让她困惑的事。她又是个不易开金口的女孩,总是安安静静地听别人讲,眼里全是迷茫,大家每说一件事,她的面前就似增了一层纱,怎么也撩不开。
汪然现在也稍稍卸下了伪装,大家都是同命运的人,心境是一样的,没有必要故作潇洒。她觉得平日里压抑着自己,有时真想找个突破口好好发泄一通。她告诉大家自己从小看到母亲受那么多家长与学生的尊重,耳濡目染地也喜欢上教师这一行,这是一种多么神圣而自豪的职业,再说她有着当教师的天分,能歌善舞,小朋友们都喜爱她。可如今,身处其中才发现教师群体与她母亲那时已发生了质的变化。
钟远黎也说自己喜欢受人尊敬的感觉,家族中做老师的人也很多,便不顾父母的反对很执拗地报了师范学校。她没有把心底里最大的秘密说出,谁都不能告诉,只有当人生梦想实现后才能告诉唯一的一个人。
秦梦婷当时则是为了能早点出来工作、解除家庭负担而报师范的,现在却是增加了家里的负担,梦想怎么会与现实背道而驰呢。
陈丝瑜幽幽地说,上中师和中专是她们这一代有能力的人才上的,是一种风气,是一种时尚,很多人为能上中师而骄傲。那时的她们都如此自信,自信得不相信这块净土还会沾染什么尘渣。而今,她们成了让人笑话的代课教师,拿着自己都糊不住嘴的工资,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自己曾向往的职业,后悔走错了人生的重要一步棋。
杯中的热气仍在飘忽,既而不见影踪,一如她们的心情空空落落无以触摸。
“在学校时你们可都是很优秀的人,倒是我,平平淡淡无任何出彩之处反顺风顺水,老天也真会与人开玩笑。我想吉人天相,你们一定会有个翻身日的。”吴澜安慰着她们。
“我想也是吧,可能是老天故意试探磨砺我们呢。”钟远黎叹口气,现在也只能用这种阿Q精神来安慰自己了。
“是啊,”陈丝瑜也开了口,“要知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大概自学汉语言文学有些走火入魔,她活学活用起来,大家又呵呵地笑起来了,虽然心底里还有股幽幽的伤。
现在她们转入了轻松的话题,吴澜一脸幸福地讲她的未婚夫与其他竞争对手是如何每日捧着鲜花在学校门口等候,又是怎样制造浪漫的场景以博佳人一笑。
还未涉及到感情的女孩子们又羡慕又不好意思,她们讪笑着,开始相互打趣询问有没有交男朋友。秦梦婷轻轻地说,我一个星期回家一次,哪有什么时间交朋友,连你们都很少碰到面,再说,我学校那儿尽是些留守的老人和孩子,也不可能有怎样的奇遇。她说的是,现在有多少年轻人还窝在那个穷角落里,都往城里奔了,自然不容易碰到让她心动的人选。她每周回家一次,也是一门心思地学习、读书,永远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钟远黎只轻轻淡淡地讲她父母做小生意,虽认识的人多,却都是些庸俗不堪、自以为是的市井小民,看着就没感觉。当然她不会告诉大家她已经迫于无奈地进行了N次相亲与无疾而终的交往,这会让朋友们笑掉大牙,都什么年代了,还相亲。当然,她更不会告诉那个心底深藏的秘密。
汪然是避左右而言他:“我要是有了男朋友,就第一时间给大家过目审核,不过你们可别金屋藏娇啊!”她既没有承认也未否认,还采取了主动进攻的方式,实在高招。
“就是,不许金屋藏娇,要让众姐妹参谋参谋!”秦梦婷也抿嘴笑着。
大家又眼光射向陈丝瑜,认为像她这种画画好的人属于浪漫多情型,她本人单纯而复杂,温柔而刚烈,又掺杂着现代气息与传统观念的结合体,应该遭遇一个富有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