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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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口-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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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啪地睁开眼,阳光透过眼睑落下的金色光斑立时换做了小院的实景,小桌上仍旧一片狼藉,看来杜衡还是未醒。
  狐狸难得惭愧地吸了口气,想,大约真的灌太多了,都是那酒太烈,明天定要好好教训下侯青遥,罚他再酿两坛没喝过的清酒来。
  正想着,就听见杜衡的房门吱呀一响,却是杜衡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狐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咧嘴一笑:“居然才醒?”心里早也痒痒地泛起喜悦和期待来。
  杜衡昨天醉得厉害,睡了一夜大约仍有些不舒服,把手放在额上拍了拍,才勉强露出笑意来,一路往狐狸这儿行来,口中道:“你做的好事,幸而今日不需要下山,若是误了事,你耽搁的起?”
  他的头发不曾扎起,长长地坠在身后,有风吹过,就牵着发丝扬起来,辗转着天光,像缎子一样。
  狐狸莫名地想伸手把那些发都笼在手里,试一试究竟是否还同丝缎一样顺滑,他陡然想起昨夜扶着杜衡的脸同他亲吻的情形,那时那垂落的发丝缱绻在掌心,仿佛分得了主人的一方心思,确也有那样一刻,叫他迷恋到不忍由之而去。
  狐狸张了张嘴,原是想说“山下的事儿有什么要紧”,却又想到依杜衡的性子,是最厌恶他不把妖物之扰当回事的,就也难得暗自妥协了,改了口道:“反正你确实不用下山的,再说,又能有几晚同昨夜那般?”
  杜衡已经走到桌前,一边把桌上东倒西歪的酒具收好,一边侧耳听他说话,待他说完,突然顿下动作,也不看他,只垂了眼,少有地悄声喃喃道:“阿,阿琼……”
  狐狸觉得怪异,立时闻声看去,只瞧见他的脸上微微泛起一线红光,倒仿佛是昨夜的酒劲还未曾消尽一般。
  哟,杜衡难得的羞涩模样。狐狸面上不动神色,眼睛却晶亮起来,心里也不知偷笑了几回,只是十分期待地想,他这又是要说什么呢。
  就见到杜衡轻轻拧了拧眉,似是为难地道:“我,我昨夜醉成那样,是不是,有说什么,什么不得了的话?”
  狐狸心里咯噔一凉,暗叫不好,想,别说我辛苦了一夜,竟都是白费功夫啊!
  杜衡抬眼就瞧见狐狸哭丧脸的样子,忙又匆匆补充道:“阿琼,我昨晚实在是醉的厉害了,有些东西在脑中乱成一团了,也不知是我自己琢磨的,还是,还是真有发生过……我近来,怕是杂念太多,所以,所以就怕说了些乱七八糟的。”他瞧着狐狸还是欲哭无泪的模样,就又笑了一下,摆了摆手道:“罢了,我就随口一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别这样,昨天把你变成原形的事,我还记着呢,是得向你陪个不是。”
  狐狸狠狠翻了个白眼:该记得不记,这种东西,我到宁愿你忘了!嘴上就没好气地道:“你确是说了一通,不想你忘的倒快,想来多半也是说假的了。”
  杜衡闻声一住,愕然道:“啊?我,我说了什么?”
  狐狸在心里碾了碾牙齿,想,我就是不愿说,才想方设法叫你自个儿讲出来,怎么最后又轮转到我头上了!就仍是哼了一声,道:“我又何必替你记着?”
  杜衡被他堵了回去,愣了半晌,犹犹豫豫地说道:“那你容我想一想。”说着,就当真在石凳上坐下,冥思苦想起来。
  狐狸一时也不知该做什么,好心情像被狂风吹熄的小烛火,挣扎也没有,就消散在空气里了,只得苦笑不得地支着下颔看杜衡埋头苦思。
  琼树顶上新落了一只鸟巢,居着一窝的小鸟,成鸟大约一早就出去觅食,留下雏鸟支着嗓子吱吱呀呀地叫,先时融在四下一片莺歌燕舞中,倒不显得怎样,可如今一听,就分外揪心嘈杂起来。
  狐狸气哼哼地想,再吵,若是扰了杜衡回忆,要你好看。
  才想着,天上就有一阵扑打羽翅的声音,再一会儿,成鸟清越好听的声音就像曲子一般从茂密的枝桠间淌了出来。
  杜衡在这时失笑起来,一面摇头一面朝狐狸瞧了一眼,只是笑道:“原来是那个。”
  狐狸觉得自己又有点儿瞧不透杜衡的心底了,便也不曾开口,只听着他说下去。
  杜衡眨了眨眼,认认真真地道:“你还说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不过就是,我讲了自己喜欢你吧。”
  狐狸张了张嘴,有些愕然:这,这还不够了不得么?!
  杜衡轻轻笑起来,仿佛自语一般,又仿佛是对他说道:“起先我还总觉得自己古怪的很,那样烦躁和牵念却是从不曾有过的,原来就是因了我喜欢你——原来这样的感觉,便叫做喜欢么。”
  他说着,忽然转眼把狐狸深深地望了一眼,眸子里的光彩温润煦暖的很:“对了,我说我喜欢你,你却是怎样回答的?”
  狐狸倒吸了一口气,半晌,才抽了抽嘴角,道了一句“啊?!”
  他一心只顾叫杜衡明白对自己的情感,却是把这事儿狠狠抛在脑后了,完全不曾想到自己竟会临着这样的问题,忘记考量依自己的脾性,该怎样表达出心意来。
  杜衡偏偏不依不挠地穷追不舍:“我想着了,你昨夜却是不曾回答我的。”
  狐狸在心底唉声叹气了一番,想,若我不喜欢你,又怎会动心去吻你呢!做什么非要直说才信呢!
  杜衡的眼神炯炯,回答显然是不可免的了。
  这下麻烦了!狐狸狡黠的脑瓜子飞速地转了又转,到底不愿意说实话,死鸭子一样的嘴却是先动了起来,却是把脑中用以掩饰真心的话倒了出来:“你明白我是为了报恩才来陪你的,时机到了,自然是要走。”
  杜衡明闪闪的眸光,像是被云挡了的星月,霎时黯淡了下去。
  狐狸也跟着皱了皱眉,心中嗷嗷地喊,这该死的嘴,这该死的脾气!另一席话又噌地蹿进脑海中——还来得及补救!狐狸几乎热泪盈眶了。
  他咬了咬牙,伸手搭住杜衡不知几时攥成拳的手,望进他泛着难过和些微惊诧的眸眼里,露出一个仿佛是邀请,又仿佛是挑战一般的得意笑意来:“不过,我允你一个留我的机会,你且试试,在我离开之前,能不能叫我喜欢上你。”
  
作者有话要说:早更新早睡觉!消灭熊猫眼!!! 
                  把秘密埋在洞里 
  狐狸往常总以为,自己并非一只容易后悔的狐狸。
  可他现在不由地质疑起这一点来。
  杜衡那日听了他的话,却再不曾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他看了许久,眼眸深处的神采变幻莫测,最后凝成一种颇有深意的暗沉,却叫他看不通透。
  他甚至猜想不到,杜衡是应了他的挑衅,还是打算从此作罢。
  自然,他是期待前者的。
  他自己的心底却是心虚的很,虽不曾在明面上表示出来,暗里一颗心脏却是跳的飞快。
  他惯常口是心非,却是第一次这般忐忑不安。然后一抹浅淡的悔意就悠然从思绪里逸了出来。
  他故作平静的与杜衡对望,直看到杜衡面上显出的浓烈心绪又慢慢平复了下去,淡成见惯了的暖人的神色,却还是不曾弄清,自己究竟是悔了说了那样一句话,还是后悔叫杜衡明白了他的心。
  他只看了杜衡面上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就跟着松了口气,暗想,好歹算是糊弄过去了。
  他那时见之后的诸事似同以往一般无二,就还当过去的事情都仿佛山间晨岚一样,随风散了,便是彻底地不留一丝痕迹。
  但狐狸现在,分外的后悔自己竟有那样的想法,跟着分外使劲的琢磨,自己现今怎变得这样容易后悔。
  蛛丝马迹旁敲侧击,他也明白自己以前好歹是称霸一山的狐大王,可又有哪个狐大王,会像他这般狼狈。
  他真真后悔去招惹了杜衡,他现在才明白,杜衡的认真和执着,真叫人可怕,尤其是自己这样,从不惯将真情实感说予人知的。
  狐狸也是有感到欣慰的,他瞧得出,杜衡如今做的事儿,目的极端明确,无非就是为了留得自己,叫自己喜欢上他。可这欣喜才冒了个头,就在巨大的烦恼中被淹没了。
  狐狸现今,每一日,几乎都面临着一个问题。
  杜衡每一天都会笑着,用极期待的神情语调问一句:“怎样?如今可喜欢这儿?”
  狐狸张了嘴,支支吾吾了半天,终究梗了脖子,不曾点个头。
  杜衡却也没有别的表示,就是弯着眉眼点一点头,像是对着他,又似对着自己轻轻说一句:“恩,没关系,是我着急了。”然后转了身,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忙活。
  狐狸盯着他的背影瞧,初时觉得就同平日一般,看的久了,竟又看出了一线落寞,自己心里也是一伤,可再定睛去看,就正好瞧见杜衡回了身把他淡淡瞥上一眼,牵起嘴角露出个笑来:“阿琼,你怎总盯着我瞧,若这样还说不喜欢,我是不相信的。”
  狐狸心里一跳,就把眼神掉到一旁,只说:“哪个盯着你,想得多了。”
  杜衡便笑了笑,不再接话。
  狐狸看着琼树顶上嫩黄的雏鸟团成一个小绒球,只在巢上露出点点绒毛来,多半睡得香甜,两只花色漂亮的成鸟啾啾鸣叫了几声,就开始恩爱的摩挲颈项,心里莫名地就叹息了一声。
  他听了杜衡那样说,就也不敢再去看他,可又怕若是没有自己的眼神牵着,那背影不知又该有多寂寥,想着想着,自己也觉得好笑。
  他也愿意做一切叫杜衡觉得暖心的事儿,愿意随着杜衡下山除妖,愿意为保他的平安,自己流血流汗,可独独不愿意,把这样的心思,显露在他的面前。
  一句话的事儿,看着比什么都要简单,但脱口而出,却比上刀山下火海都要困难的多。
  又这样挨过了一天。
  狐狸寻了个借口,仍没有陪杜衡到山下去,自己伸着手臂摊在石桌上,借着石子的清凉,想叫烦躁的心情平复下来。
  他唉声叹气了一会儿,实在悔的很,早知会像今日这样,自己应该做好万全之策,再去骗杜衡的一声喜欢的。
  做什么非要说出来才算数呢!他实在懊恼,挠了好几下桌板,又想着杜衡也不是不晓得自己的脾性,怎地偏偏出了这样为难人的题。
  夏季燥热的空气,在降临的夜幕下渐渐清凉了起来。
  狐狸百无聊赖地数天上一颗一颗显出来的星子,想着杜衡快要到家了,又开始烦恼起来。
  总是不应,只怕太伤杜衡的心了,可这一时半会,实在没有心理准备说那句话啊!
  杜衡轻轻的脚步声已然在院子里响起了。
  狐狸噌地跳起来,回身咧了咧嘴:“回,回来了?今天可比平日都晚。”
  杜衡面上盈着挺开心的笑,也不多说,就走到石桌旁,放下一个小食盒。
  狐狸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僵了僵:“又是哪个姑娘?”
  说完自己先觉得恍然:你瞧我这样吃那群女孩子的醋,怎还不明白我是怎样想的。
  他几乎忘了杜衡原在这事儿近乎一窍不通的。
  果然,杜衡就仿佛没见着他难看的脸色一样,只是平平淡淡的说:“你先来尝尝再说。”
  狐狸撇了撇嘴,把他仔细一瞧,就看着他颊上有未退的红晕,鬓角也带了汗,再看一下食盒里,竟是不曾见过的菜色,心念一动,问道:“这,这又是哪一家的?”
  杜衡脸上的笑意带了难得的得意:“先不论哪家,你一定不曾吃过。我可是跑到……”还不及说完,他匆匆打住了话头,改口道:“帮你拿双竹筷来。”
  狐狸瞧着他远去的身影,只想,又是跑到哪个老远的地方去了呢。
  他不曾开口问,待到杜衡递了筷子来,只是默默的吃,觉得这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入口的味道,竟也变得说不出的古怪,仿佛是用心尝出来的一般,又辛酸又苦涩。
  杜衡仔仔细细瞧着他,突然悠悠地叹了口气,却又笑了一声,道:“看样子这菜也不合你胃口,明天我再换一家吧。”
  狐狸闻言,只觉得将那食物咽下都是艰难,好容易吞下去,开口道:“别了,看来味道都那样,远了的也不见得好吃。”嗓子似乎都梗的喑哑了。
  杜衡看了他一会,动手斟了杯茶推过来:“先喝点儿。”见他灌了半杯下去,才又说道:“你平日总嫌这山下的菜色吃多了腻味,才换了远了些的。哦,其实也不远的,我使了法术,也能行的挺快,还是,你要吃我做的菜?”
  狐狸垂了头没接话,半晌,露出不耐的样子来,点了点杜衡几乎没动过的筷子,撇了撇嘴道:“都行,你真当我只知道吃么。你快点儿吃,好些日子没传灵力给我了,今天月色正好,别浪费时间。”
  杜衡抬头疑惑地看了看半空里遮着半张脸的小月牙,到底没将疑问说出口。
  狐狸的法术其实已恢复的差不多了,可毕竟比不上未受伤前,且狐珠到底还不曾寻到,杜衡担心他出意外,总还要输些灵力给他。
  狐狸与他对面坐着,姿态倒也随意,双手相抵,感受清灵的法力源源从手心里传来。
  也不知是因了心境还是其他,狐狸在这时总觉得,这是夏夜里难得的一个清静的时刻,天地间万物的嘈杂之声也不知湮没在何方,世界里仿佛只有袅袅夜风、浅薄山岚、如水月色、杜衡和他。
  而唯一的声响,就是自己的心跳,怦、怦、怦,一声响过一声。
  他偷眼去看杜衡,杜衡的面上都是专注的神态,眼帘紧紧阖着,嘴抿成一条线,微微有点儿泛白。
  他瞧的目不转睛,眼神流连不去,心里也不知是心疼或是心痒,却又是高兴。再看久一点,就想倾身过去,在那抿着的唇上触一下,或者,就曲一曲手指,同他十指相扣也好。可等到手心里的灵气一滞,他又忙匆匆收了心思,也装模作样的阖了眼,待到杜衡把手撤回时才再次缓缓的睁开。
  很无谓的表现,却被他像救命稻草一般攥着不愿放弃,掩耳盗铃一般,可杜衡似乎瞧不出,他也觉得好笑、可笑。
  杜衡沉沉地呼了口气,催促他取玉片出来吐纳月华,然后静静看了他半晌,忽然又开了口。
  狐狸还当他又要问那句是否喜欢,莫名地竖起全身的毛,戒备一样。
  杜衡却只好笑地看了一眼他面上僵直的神色,轻声道:“明天随我一道下山吧,如今我都没了把握,真是不知你喜欢什么了。”
  他的语调很平和,且很平常,可狐狸分明听出了一声不曾出口的低叹、还有浅淡的失望和无措。
  杜衡醉时的话语无端就在耳畔响起来,有那两颗晶亮的水,有他一贯温存的笑,平白叫人心酸。
  他是决计不会让狐狸忧心的,就像狐狸说不出一句爱一般,他一样说不出一声苦闷。
  狐狸陡然觉得心间泛起了苦味,像吃了黄连一样,连带舌根也慢慢牵起这味道来,像又喝了当日的那一碗苦药,直叫脸都要皱起来。
  狐狸再坐不住,匆匆起了身,丢下一句好的,就扎进房间里去了。
  他也不点烛火,只就着稀薄的月光看桌案上一叠都落了灰的纸,心头紧紧地揪着。
  到底自己也是深深的爱上了呀,甚至比杜衡还要早。
  真是狐狸精的悲哀,往后若寻回山上,要叫人笑话死的!他低低笑了声,往砚里滴了两滴水,慢慢地研起墨来,可没准,再不回去了呢,谁知道哩。
  他心上显出一个幼稚之极的点子来,可仔细想了想,却似能叫自己勉强的定下了心。
  他从底下抽了张洁白的纸笺,用笔饱蘸了墨,轻轻地提了“喜欢”两个字,然后翻箱倒柜一通,好容易摸出一个一丁点儿大的匣子来,把纸叠了搁进去,就溜到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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