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不是么?”他眨了眨眼,诧异地看过来,口中认认真真地笑答:“不是你适才自己说的,叫你随便的么……”
“闭嘴闭嘴!”狐狸气急败坏地打断,心情惨不忍睹:他是故意的还是真傻呀!
他也叹了口气,微微皱起了眉头:“你却又不说清楚……”
“想也知道,有人会叫那样的名字吗?!”狐狸无奈,细细地想了想,磨了磨牙,恨恨地道:“……算了,你给起一个罢。”
他听狐狸这样说,心头隐隐泛起一点儿欢喜的感觉,忙点了点头道好,嘴角也微微勾了起来。
九尾狐族以九为姓,见这狐狸的原身,毛色纯净气派,多半是那一族的分支,想来也是姓九的了。
他把目光转到院门口的树上,一枝琼花开的正好,花色皎皎,如雪如玉——像极了狐狸的毛色,他便伸手指了指那树莹透白花,张了张嘴,问道:“那我叫你九琼吧……可好?”
狐狸面上不动神色,心中却微微一动,居然泛过一线熟悉的感觉,不至于这样巧合吧……他默默平复了异样的感觉,还是嘟囔了一声,“有什么好,勉强先用着吧,懒得换了。”接着皱眉思考自己的问题。
这么多天了,他每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自己身体的状况,妖丹果然不在,只是那股气,仿佛永不枯竭一般,明明前些天似乎弱了些,可早晨一探,却又分明丝毫未损。
狐狸偷眼瞟了他一下,他刚巧试好了药汁的温度,也一扬头看了过来,恰恰四目相对。
狐狸来不及收起怀疑的眼光,慌忙扭头避开,嘴里咳了一声,妄图掩饰。
他却没注意到——也不是没注意到,只是想到了另一般事情上,便笑了笑,道:“差点儿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杜衡。”
杜衡,狐狸没敢抬眼看他,只在心里默默地重复一遍,暗想,这名字倒同这人挺合称,嘴上仍是习惯性地哼了一声。
杜衡与狐狸相处了多日,也渐渐明白了一些他的习性,譬如这“哼”倒也不是什么鄙夷之意,多半只是为了彰显他的不屑和骄傲罢了,就也不去多管,把药碗推到他面前:“凉的差不多了,喝了吧。”
狐狸把眉头拧得更深,这药当真不是一般的苦……当日昏昏沉沉时不曾觉得,后来脚上伤痛时也没心思分心管它,如今身上的伤几乎愈全了,就越觉得这药难以下口了。
杜衡慢慢弯起一双眸眼,眼睛里蓄着一泓清江一般,光华滟滟:“你不会怕苦吧?”
“哪个怕苦!”他狠狠一瞪,一把抄起药碗,咕嘟咕嘟灌个底朝天,然后一丢碗,大咧咧地抬起袖子揩嘴,借机把脸埋在里边龇牙咧嘴了好一会儿——咳,不怕苦才怪,真苦,苦得脸都皱了。
对面传来隐约的笑声,他很想气势汹汹地瞪过去,奈何表情不给力,露脸了更丢丑,索性作罢。
对方显然很开怀,好一会儿才止了笑,然后站起身慢慢走了,顺手带走了药碗,从他身前行过,狐狸竖着耳朵听动静,就听到面前传来“啪”的一声响。
“吃吧,吃了便不苦了。”杜衡的声音带了笑传过来,然后像一缕飘乎的风似的,悠悠然散了。
有那么一刻,狐狸突然觉得,他的声音真暖真好听,叫自己起了一种冲动,真想变一张网把他的声音都兜了住——带笑的,动人的声音——不要让它消逝在空气里,然后搁在耳边,天天的听。
狐狸打了个激灵,心里哎呀了一声,想,我这是着了什么魔!忙左右摇晃了一下脑袋,把这个荒唐的念头匆匆赶跑了,然后抽眼去看他丢下的物事。
一个纸包,散着沁甜的味道——“桂花糖?!把我当小孩儿哄么?”狐狸炸了毛,磨了磨牙,还是伸了爪子掂起一块送进嘴里:“哼……”——果然不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18号了该更新了诚信很重要哪~Y
外边冷史了=皿= 才到家于是头疼于是字数少^^往后一定努力写~
狐性多疑
杜衡洗了碗,又从厨房里钻出来,走到他面前站着,见桂花糖少了一块,便笑问道:“如何?好吃么?”
狐狸啧了啧嘴,哼道:“太甜了……”
“这样……”杜衡认真地斟酌着,“那下次我再换种别的来?”
狐狸咕嘟咽了口口水,忙转开头去,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你不去砍柴么?”
“哦?”杜衡微微愣怔了一下,然后呵呵地笑道,“哦,暂时还不用,柴火还够呢。”
“别是骗我的吧……”狐狸斜眼看他,眼睛里都是精光:“在这儿这么些天,从不见你出门,再说,瞧你的小身板,只怕连柴火都扛不动吧。”
杜衡面上的笑意似乎有些挂不住,僵硬地抽了抽嘴角,干笑道:“怎,怎么会。”见狐狸仍旧炯炯有神地盯着,连脸上似乎都微微泛了红,忙匆匆说道:“哦对了,你饿了吧,我去蒸碗鸡蛋糕来。”就转过头快步往厨房走去了。
小样儿。狐狸在心里哼了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么嫩,还想瞒过大爷我的眼睛,看在这鸡蛋糕的面子上,我先不与你计较,且看看你究竟打了怎样的主意。
过了好久,杜衡才把糕端出来,热气腾腾的,飘了一路的香。
狐狸不自觉就坐直了,眼睛勾勾地看。
“喏,吃吧。”他把狐狸的神情尽数看在眼里,心中觉得有趣,面上便笑得暖洋洋的,伸手把一只青花瓷碗搁在狐狸的面前,柔声说道。
狐狸轻轻咳了一声,转着眼睛不去看那惹人垂涎的糕,却把目光落在杜衡慢慢从碗沿挪开的手指上,再一点儿一点儿攀上他的衣袖,沿着玉色的长脖颈,滑上细致的面容,一骨碌坠进他的眼里,狐狸眨了眨眼,弯起眼角露出了一个蛊惑的笑意来,眸光潋滟,风情无限:“多谢了。”
杜衡一下愣住了。照狐狸的古怪脾气,应是绝对不会说这句话的……别是脑子里真的坏了吧?!这样想着,他不禁皱了眉头,关切地问了句:“你,你还好吧?”
狐狸唰地冷下了脸,面色铁青,心中却涌上一种难言的焦虑来,他适才原是暗暗施了法术,想惑住杜衡,诱他说出实话来,不曾想这术法竟对他没用,这个看来温润亲切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呢……他那般厉害,留着自己却又是为了什么……
杜衡哪里知道他这般复杂的心思,见他不吭声,且脸色难看,以为伤处又疼了,就伸了手在他眼前一晃悠,笑道:“再不吃便凉了,你喜欢我便常做给你吃,何必道谢呢。”
狐狸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抬头便瞧见他的笑意,一时只觉得别扭不爽,再听他的言语,陡然想到刚才自己施法不成,就算是做了一件傻事了,顿觉的脸上挂不住,一把打开他的手,嘴里恨恨地道:“什么道谢,你听错了!”跟着抄过碗来,埋头大嚼了起来。
杜衡也不恼,就微微笑着,饶有兴致地看他吃。
狐狸狼吞虎咽吃完了一块糕,心情顿时好了不少,抹了抹嘴发现他正紧紧地瞅着,便哼了一声,嘟囔着问:“你要把我留到几时?”
杜衡心中一跳。他虽然当初也不过是想先救助救助他,替他疗疗伤,藉此养他几日,也算给自己搭个伴,却也明知待他伤好之后,也没什么正经理由困着他不要他走,只是不想还不及十日,他便提出这事儿了。
他这样想着,心情就有些潸然,尽数在面上显了出来,好一会儿才勉强笑了笑:“我不过是帮你治治伤罢了,哪里说过不让你走,待你伤处愈全了,你要离开,我也不拦的。”
狐狸见他露出这般神色来,心里也微微一堵,想这人怪有意思,这样却有什么好难过的呢,再一想,自己疗伤这几日,他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见有人来寻他,就成天围着自己转,也不多说话,有时就只顾盯着自己瞧,却也总是笑着,仿佛极满意一般,心下就微微了然——这人大约是欢喜得了一个伴吧。
只可惜自己还没闹明白他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又是怎样一个身份背景,狐性多疑,况且自己如今还是这样一副虚弱境地,谨慎些总归没错,那便自然没有因旁人的一个期望就留下相伴的道理。
他想的理所当然,便顺势点了点头:“那好,过些日子我便可以走了。”
杜衡沉默了半晌,好容易才轻笑了一声,勉强答了一句:“恩。”便再也不吭声了。
挨到了晚上,他们俩也不曾多说一句话,反正往常也不常交谈,如今这般虽稍显凝重了些,却也没有给狐狸造成多大的困扰,他怀着一腔心思慢慢爬上自己的床,又仔细探了探体内的气息,发现那股子灵气又削弱不少了,心下便微微琢磨了片刻,却安静地合眼入眠了。
要面子还是蹭吃喝是个艰难的抉择
山里的夜极静,静的可听见深山处偶尔的一线突兀的鸟鸣,虽然宅旁草丛里细微的虫声也是隐约听得见的,可偏偏不会叫人觉得嘈杂,只愈发勾勒了一副沉寂之意,仿佛水墨一般,晕染地浅淡。
这样的夜里,连月光都仿佛是会歌唱的,无声的谱一支如水的琴曲,从天地间荡下来,漾开来,明光过处,天籁遍洒,便是仙境。
这仙境中的一间小屋里,灯火依旧,纸窗中影影绰绰,像是人形微动,又仿佛是烛火闪烁,狐狸在另一处小屋的一张木板床上呼呼酣眠,屋角燃着一支沉香,才销了一半,在香炉旁落了一层浅薄的灰烬。
小屋的门忽然吱呀一响,一个人影迅速地滑了进来。
那人影先是微微驻足了片刻,侧侧脑袋看了看那支沉香,开门时带过一道风,把笔直上扬的香烟吹得散了开,袅娜的舞动着升腾,月光侵在上面,带着这抹烟气像水波一般氤氲起来,一点一点润进了夜色之中。
他约是确定了这香不熄,方才放心一般轻轻叹息了一声,慢慢向床边行去。
狐狸睡的张牙舞爪四仰八叉,显然不曾察觉这般动静。
那人行到近前,轻轻撩开床帐,伸手过来小心抚在狐狸的额上。
一股温润的灵气慢慢循着肌肤相接处渗进狐狸的体内。
他微阖起眼睛,用心估量送出了多少,冷不防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你是谁?”狐狸静静攥着他的手冷声问,大睁的眸子里一片清明警觉,哪里有适才酣眠的模样。
他被狠狠地吓了一跳,手心里的灵气一滞,就径直倒冲了回来,撞着他胸口一阵闷疼,他捂着胸口咬了半天牙,心想,怎么了,才一晚上就不认识我了?缓过气儿完就忙端出笑意来,柔声安抚道:“我是杜衡,你别是忘了吧?”正说着,就觉得被狐狸攥着的地方传来黏腻湿润的感觉,心中一动,手里一挣,借着月光看去,从他的指缝间捉到一抹血色。
他立时皱起眉来,紧盯着狐狸的眼睛道:“你的手怎么了?你这又是做什么?”
狐狸死死抓着他不放,一边慢慢坐了起来,一手把一个东西掷到地上,叮当一声脆响,嘴里哼到:“无妨,手心里破了点儿口子罢了,若不是用钗子戳着,只怕就循了你的意,被这香迷晕了吧?……喂你别岔开话题,先回答我你是谁!”
杜衡咬了咬牙,努力要把自己的胳膊挣出来:“杜衡!不是上午才同你说的?你先松松手,让我帮你扎个伤口,我和你保证,我绝对不逃。”
狐狸翻了个白眼,暗想,是我想逃好不好,你一身道法,活脱脱就是妖怪的天敌。手下却攥得更紧,仍是不依不饶地逼问:“你少废话,别装着听不懂,我是问你身份,你是道士还是神仙,救了我又有何目的?”
他被逼问的一时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了,呵了一声,索性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没那么厉害,不过是个普通的修道人罢了。至于救你……倒真是因为无法见死不救。”
狐狸嗤笑了一声:“有这般好心?”
他微微一愣,紧紧盯了狐狸看了半晌,突然噗嗤笑起来:“你还真是狐狸,这样多疑。你也不想想,如今你没有狐丹,无力害人,我若想伤你害你,此刻不正是大好时机,何必费心助你养伤?再说,就你现下这样子,我能拿你做什么?”
狐狸知道自己如今狼狈,心中懊恼,面上也微微挂了一点儿红,所幸掩在夜色中,看的不大分明,嘴上就不甘示弱地道:“哼,谁知道你打的是怎样的主意,想我这副形容,没准原本也是个大妖怪,说不准你就是想待到我好了,好好利用一番什么的……”
他不禁失笑,却是认认真真地道:“你倒是大言不惭。当真厉害的话,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狐狸知道他心肠耿直,说的从来都是实话,顿觉自己分明是被小看了,顿时也有些着恼,冲口就说到:“我自有我的本事!总之我信不得你!”说着就甩开他的手,跳下床要走。
杜衡微微一惊,啊了一声,忙伸手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狐狸龇着牙,却再迈不动步子,便扭过身来瞪他。
杜衡也不说话,只顾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仿佛下一瞬他就会溜掉一般,越捏越紧,手心到指尖一寸一寸凉了下来。过了好久,却一直静默无语。
狐狸一时挣不开,偏又被捏的生疼,一开始还咬着牙忍着,后来撑不住轻轻哼了一声,杜衡冷不丁听见,才恍过神一般迅速松开他的手,带了歉意轻轻笑了一声,道:“夜深,要走也不急着这一刻,待天明了再走吧……”顿了顿,怕狐狸反对一般,又匆匆解释道:“你实在要走,我自是不会拦你,我不过是为你疗伤,从不敢想把你拘在这里。”
狐狸看着他眉眼里渐渐凝起惆怅的光,心中莫名一软,鼻子里哼了一声,揉着被捏红了的手腕,却还是回转了身子,扑通躺回床上,顺手扯过被子蒙到脑袋上。
杜衡呆呆立了片刻,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有点儿苦涩,然后应是转身走了,狐狸蒙在被窝里,也不曾听闻脚步声,只听见衣裳轻轻摩挲出簌簌的响动,渐渐远了,消失在门外。
狐狸紧紧闭起眼睛,忽然有些许的庆幸。说来他也不是完全不相信杜衡,那人看来确是温柔,甚至温柔到了呆傻的境地,他虽失了法力,可狐狸狡黠的天性尚在,自是有把握掌控,哪里会怕被那人给害了,只是一时傲气,才说了要走的话。何况,他忽然没有志气地想:如果那一刻便走了,只怕再没有这样温暖的被窝睡着,明天一早也不会再有喷香的蛋糕或嫩滑的蛋羹了。
他这样想着,就觉得走未必是件好事,留下也未必就是件坏事了,竟隐隐地想,若是明早醒来,彼此都忘了今夜的对话,他仍能留着吃白食,虽然无赖了点儿,却也不错。
门外忽又传来了窸窣的响声,他慌忙装作睡着,有规律地呼吸着,其实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动静,便听见那声响飘进屋里,滞了片刻,又轻声了几分,最后停在床前。
狐狸突然觉得心跳有点儿快,被子蒙着脸,呼吸也闷热的可以。
下一刻,就有人轻声叹了口气,小心地搬起他受伤的那只手,拿湿布揩了血迹,又层层裹上了纱布。
狐狸咽下了“嘶~”的一声吃痛的声音,心里也明白是杜衡为他裹了伤,他在心里恨恨地想了一遍:帮忙疗伤是好事,可怎也不学着手脚轻些,每次都绑得那样紧,你是不知道把我勒得多疼!
可他到底也明白这是因为杜衡长年一个人,不怎么学过如何照料别人,做到如今这般已是不易,想着想着,心尖儿上就无端地暖了一下。他便觉得自己的呼吸也逐渐快了起来,失了酣眠的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