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随她的旅程》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追随她的旅程- 第1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画得好奇怪啊。后来我爸爸说,要眯着眼睛去看星空,死命地看,看得眼泪都出来了,就会有梵高的效果。我照着他说的,果然没错!”
  “你爸爸是挺神奇的,有时好像什么都不懂,有时又好像什么都懂。”我说,“我要是这么死命地看着你,看得眼泪出来了,你会不会也变成梵高的作品啊?”
  “你真逗!”
  她忽然站起来,把棒球帽反戴在头上,问我:“这样好看吗?”
  “像个外国小混混。”
  “曾园说很帅。”她对着一块积满灰尘的玻璃摆了个造型,双手叉腰,微微昂着头,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她说:“这么样算是很帅了吧?”
  我说:“不能叉腰,叉腰有点不着调。你得学曾园,把大拇指插在裤兜里,最好把肩膀也耸起来。”
  她依样做了一遍,看着玻璃中的自己,笑着说:“这倒真的像曾园了。”她把手里的烟蒂扔在地上,踩得扁平,又向我要了一根,斜叼在嘴角说:“这样子是不是很像少女帮?”
  “不像不像,倒像个油漆工了。”
  “油漆工是这样的。”她把香烟夹在耳朵后面。
  “这就更像了。”
  她继续看着玻璃中的自己,我也在玻璃中。她说:“你知道吗,我特别羡慕曾园。”
  “为什么?”
  “嗯,人生观不一样。”
  我说:“曾园也就是家里有钱吧,没什么的。”
  她说:“不是的,不是钱的问题。我喜欢她那种做错了事情也无所谓的样子。我就不行,我老觉得自己在一条死路上往前跑,要是发现自己错了,那就什么地方都去不了了。”
  我说:“那还是因为曾园家里有钱啊。”
  于小齐说:“不是的,你不懂。”
  那天坐在地下室里,我对她说,我很无知,不知人,不知己,也不知这个世界。这样下去很麻烦,就像一个关在地下室的人,把日光灯误认为是白昼,把日光灯照不到的地方误认为是黑夜,这都不对。黑夜和白昼我都可以忍受,但我无法忍受地下室的光线,那种感觉会使人绝望,一辈子都白活了。
  她伸手又要了根烟,坐在纸箱上,说:“跟我一起去上海?”
  我想了想说,我没本钱,上海太遥远了,我有个表姐在上海,除此以外就没有任何熟人了。我跑到上海去干吗呢?陪读?我想上海的化工厂肯定不会让我这个不会修仪表的仪表工去上班的。不只是上海,任何地方我都去不了。
  我说:“我觉得自己很烂。”
  于小齐说:“别这么说,将来还是有很多机会的,你别搞得这么消沉。”
  我点点头,就算是吧,将来有很多机会。再过几天我就要去工厂实习了,哪怕只是为了混一张技校的文凭,我也得在工厂里忍受一年。这他妈的大概也是业报,只是不知道欠了谁的。
  我尴尬极了,几分钟之前还在为她难过,现在该轮到为自己难过了。我蹲在那儿猛抽烟,烟灰像断裂的树枝,沉重地掉落在地上,碎成粉末。她还是坐在纸箱上,把棒球帽摘了,用力甩了甩头发,然后她轻轻地把棒球帽扣在我头上。我没动。整个地下室里就听见我们此起彼伏的吸烟吐烟声。
  后来有个人从仓库里面走出来。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谎言与安慰(1)
时隔多年,我终于可以平静地去说到我的十六岁,以及我当时遇到的人,其中有一个叫王宝。两年之后,他从仓库里走出来,遇见我和于小齐。
  十六岁对我来说很重要,上半年还是一个被人欺负的初中生,下半年进了技校就是铁定的混混了。一个人的生命可以改变得如此迅速,可以堕落得如此彻底,这我没想到。从被人海扁到海扁他人,人的脑子一下子明白过来,如梦初醒。那一年如梦初醒的也不只我一个。
  刚进技校的时候,胆子还很小,胳膊很细,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被高年级的学生称为是雏,也就是刚刚出来耍宝的意思。在学校门口,二十多个高年级学生拦住我们,交保护费,然后跟着他们一起去打架,不会打架的就站在后面呐喊,十足的小喽罗。内心深处对这种暴力行为有点反感,好像一个没吃惯海鲜的人,猛然吃了太多,就会蛋白质中毒。
  时间并不太久,我就习惯于自己是个暴徒了。第一次冲出去打架,大飞还点拨我:“看见地上的血,就当是处女血,你就不害怕了,相反还会兴奋。”我说去你妈的,处女能流出一大滩血吗。我不怕血,小时候看多了红颜色,旗帜是红的,笔记本是红的,衣领子是红的,老师的嘴巴是红的,就算我是条公牛,也会对红颜色产生免疫力。不料跑去一看,有个被打伤的人,流出来的血是黑色的,我当场就腿软。你说血怎么可能是黑色的?一点也不光荣,而是无穷无尽的罪恶。第一次看打架,给我的感觉很不好,没有拳脚如飞的精彩场面,倒是有很多惨叫,挨了棍子的人立刻躺在地上,流出血来。后来习惯了,黑色的血是很正常的,因为光线的原因,因为流得太多太粘稠,用水稍微冲一冲它还是会变成红色的。
  高年级学生在我们中间挑选他们的跟班,首先要身体好,能打架的,其次要有点钱的,可以时不时上贡给他们。要是又没钱又瘦弱的,那就必须会拍马屁,流氓说点黄色笑话,就跟着一起笑,流氓耍威风,就跟着竖大拇指。天生我才必有用,世界上只有不肯做流氓的人,没有做不了流氓的人。
  那伙高年级的学生压了我们整整一个学期,他们都练过身体,人数多,外面喊得到人助拳,要颠覆他们太艰难了。况且我们也愿意跟着他们混,至少不会被外人欺负。打架固然危险,但也不会天天打架,很多时候我们跟着他们去游戏房打电子游戏,在街上调戏女孩子,窝在某个王八蛋家里看黄色录像,学跳慢四步,见识各种刀具和棍棒。当时大飞的任务是给他们做棍子,把铁管锯成两尺来长的一截,大飞锯了两百多根铁管,成了个肌肉男,可惜就是上身肌肉发达,很不匀称。而我的任务是给他们誊写黄色手抄本,抄了二三十万字,练出了一手颜体钢笔字。我都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个抄经的和尚,因为写了错别字,所以菩萨罚我这辈子抄黄色小说,而且没有性生活,而且是个呆逼。
  那些高年级中间,有一个叫王宝的,长得很帅,风度翩翩。流氓不见得都是杀胚,也有好看的。他最初在我的印象中是个蛮有教养的人,不太爱骂脏话,也不出头打架,经常是撇着嘴站在一边冷笑,吃饭拉屎都是这个表情,你就会怀疑他是不是某个局长的儿子。他爱穿西装,有枪驳领套装,有灯芯绒休闲西装,有呢绒西装外加黑色大衣,各种颜色的领带,冒牌的温州登喜路皮带,皮鞋锃亮,长年累月吹着一个挺刮的飞机头。我们以为他很有来头,后来才知道,他和我们一样也是工人子弟,全家五口人住在一个十二平米的小平房里,完全是穷光蛋。然而,在一群化工技校的小混混中间,他显得卓尔不群,光鲜夺目。我也是穷光蛋,却从来没有想过把钱花在衣服上,我常年穿的都是农药厂的工作服,尺码合适我就谢天谢地了。说实话,穷人要是爱打扮自己,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 。 想看书来

谎言与安慰(2)
他那个冷笑的表情迷倒了很多女人。
  我第一次出去喊平胸,就是跟着这伙人。站在文化宫门口,王宝教我们怎么喊,然后负手站在一边冷笑。他自己不喊。喊过之后,高年级的学生把我们带到文化宫的假山后面,对我们说:“给你们看点好东西。”然后,王宝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胸罩,B罩杯的,据说是我们学校某个女学生干部的随身配件。当时我们都不好意思直接看那玩艺儿,烫眼睛,下面有反应。王宝说:“那个女的跟我睡过。”他用手指勾住胸罩带子,那玩意就在我们眼前像钟摆一样晃动。我都看傻了,大飞也傻了。大飞说:“你不怕搞大人家肚子?”王宝说:“我有这个。”他从钱包里摸出一个小塑料包装,我以为是避孕套,一看才发现,是一种叫阴道隔膜的东西,也是用来避孕的。这玩意如今似乎绝迹了,九十年代初曾经是很常见的避孕工具。看见阴道隔膜,简直就像看见了活生生的阴道,所有人下面都搭起帐篷。
  我见过那个学生会女干部,长得不赖,大眼睛,小嘴巴,梳着政工干部一样的齐耳短发。乍一看,还以为她是个很正派的人,谁知道是个淫娃。这样的女人让我有点发疯,比看见真正的淫娃还刺激。这种心态很要命,我还以为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不爱红妆爱武妆,后来看了王晶的《制服诱惑》,总算知道是什么心理状态了,原来就是变态,压抑得太久了,想把所有的女干部都骑在下面。
  据说,女干部不是王宝骗来的,而是她自己贴上来的。王宝说,他的女人没有一个是费劲追来的,全是主动送货上门,不费吹灰之力。他所要做的就是把她们喂饱了,穿上裤子滚蛋。讲完这些故事,王宝面不改色,他很优雅地把胸罩放回书包里,说:“下回给你们看更刺激的。”后来的展览我就没去,我担心这个王八蛋会掏出一沓卫生巾给我们瞻仰。去过的人说,不是卫生巾,是一条花边小内裤。他的故事还在继续,从学生会女干部,到女高中生,到戴城职大的女大学生,到轻工技校的女老师,到舞厅里的女青年,每一个故事都是绘声绘色,每一个女人都是活色生香。一直到他说到一个煮莲子羹的平胸女孩儿。
  有一天他说,他最近在搞一个女孩儿,年纪很小,刚刚十六岁。他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失学在家,也不去读书。这个女孩儿长得还可以,可惜是个平胸,没什么意思。他说,唯一的刺激就是,他是在女孩儿家里搞她,她妈妈随时都可能回家。每次干完之后,女孩都会从厨房舀一碗莲子羹给他吃。我们不明白,吃莲子羹是什么意思,王宝说:“莲子羹是防青春痘的。”
  有人问:“是处女吗?”
  “听她自己说是的,不过没流血。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王宝说,“看那样子应该是吧,有些处女也不流血的。”
  当时我们对处女没什么情结,上帝能发一个四肢健全的女人给我们,已经是厚爱了,就别提那一小块处女膜了。我们主要还是对床上的故事感兴趣,最好能听到各种不同的新鲜内容,比如学生会女干部喜欢用指甲掐人,戴城职大的女大学生喜欢一边看黄片一边玩。关于莲子羹的女孩儿,没什么特别的故事,王宝说她中看不中用。有一天他告诉我们:“我干到一半,觉得没意思,拔出来就走,莲子羹也没吃。” txt小说上传分享

谎言与安慰(3)
拔出来就走。这句话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旁边有人开始流鼻血,还有人说:“王宝,你他妈的,我们连一个女人都没有,你就这么浪费粮食。”这个人就这么用黄色故事征服了我们。
  那时候,我回到家里,深夜手淫,脑子里都是王宝的故事。一方面觉得刺激,另一方面对这个王八蛋恨之入骨。我的早期性教育太糟糕了。一边手淫,一边想到那个莲子羹的女孩儿,有几次甚至停下手来,觉得很伤感,差不多要让我阳痿。
  九一年夏天,那个下雨的午后,在于小齐家里,她说到自己有个男朋友是我们学校的,后来她端上来一碗莲子羹,我眼睛前面黑了一下,有一个巨大的钟槌在敲打我的太阳穴。那时候我已经十八岁了,于小齐也是十八岁,还很年轻,但是已经长大了。我吃着莲子羹,想到那句毕生难忘的话,拔出来就走。我看到她的床,有一道闪电照亮了它。
  后来我就不跟王宝混在一起了,那伙高年级的学生和我们一年级打了一架。我们不再怕他们,身体也练好了,该怎么打群架也知道了。那次群殴打得很惨,双方都有人受伤,大飞被人踹到了河里,还是我把他捞上来的。开打之前,王宝就溜了,我们都想趁这个机会揍他,他跑得比兔子还快。一个月之后,他因为搞一个有妇之夫,被户主追杀到学校,学校忙不迭地把他开除了。那以后就再也没见到他。
  那次群殴在我生命中具有很重要的意义,打过这一架,我就知道自己不是以前的我了,不用站在街上被###欺辱,不用围在###身边听什么黄色故事。妈的,拳头大,人格才高尚,不然光吹嘘自己###大,又有什么意思?王宝被开除之后,我偶尔和大飞谈起他,大飞说他是个###,我也承认。但是与此同时我又想,这个人居然曾经影响了我,曾经在我生命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很不是滋味。我以为那些重要人都应该是亲爱的人,那是一种幸福,事实上,被憎恨的人,憎恨你的人,也有可能成为重要的角色,只是我们不愿意去承认这件事。承认这件事,就意味着整个人生全部失败,悲哀得就像自己前世是个做鸭的。
  那年夏末,我在波顿商场的地下室再次遇到王宝,那无非是一次巧合,我起初都没能把他认出来。
  他穿着一件短袖的衬衫,头发梳得溜光,由于光线很暗,一开始我没看清他,只是一道黑影生长在幽暗的地方。他晃着膀子从仓库里走出来,指着我说:“你们是哪儿的?这里不许抽烟!”
  我懒得跟他啰嗦,就把烟扔在脚下,站起来对于小齐说:“我们走。”于小齐早已站起来,看着王宝不说话。
  王宝说:“别走,跟我到办公室去交罚款。”
  我不想在这种时候惹麻烦,一则身边没钱,二则心情不好,为了抽烟这种事被人训一顿,很煞风景。我走过去,发了一根烟在他手里,说:“算啦,师傅,抽根烟,帮帮忙。”王宝说:“牡丹烟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说着把烟接了过去,叼在嘴里,等着我给他点火。
  这时我才看清了他的脸,他比以前壮实了,不过我也不差。
  我说:“王宝,是你啊。”
  王宝细看了看我,说:“噢,你是化工技校的,忘记你叫什么名字了。”
  我有点犹豫,最后还是给他点上烟,说:“你现在在这里混?”
  王宝说:“我给波顿商场看仓库。”。 最好的txt下载网

谎言与安慰(4)
他看见了我身后的于小齐,他愣了一下,低头抽了口烟,与此同时我也从那块玻璃中看到了她,我看不见她的脸,只是她整个身影被灰尘所笼罩。在我们的头顶上,一盏日光灯忽然熄灭,又眨了几下,重新亮起。
  王宝拍拍我的肩膀,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现在你在搞她?”
  屈辱和狂怒一下子涌上我的脑袋,我让开肩膀,恶狠狠地说:“你什么意思?”
  王宝说:“没什么意思,她蛮不错的。”
  我伸手从他嘴上把香烟拔下来,扔在地上。王宝退了一步,他的声调没变,足够让我和于小齐都听见:“别冲动,我现在跟白锦龙混,你要动了我,明天就把你弄死。”白锦龙这个名字让我再次犹豫了一下,但我还是决定动手。我伸手去叉他脖子,忽然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于小齐拉住。
  她说:“我们走吧。”
  王宝说:“你这个###。”
  我说:“王宝,我要把你肠子打出来。”
  王宝忽然喊起来:“来人啊!有人在仓库里抽烟,还打人!”然后对我笑笑,说:“怎么样?去联防队练练?这儿的联防队我全认识。”
  我试图挣脱于小齐,但她把我的胳膊扭得非常紧,我愤怒地回头看她,只见她脸色铁青。她大概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几乎把我的右手扭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