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攸就走过去,纠正福生的姿势,跟他讲了一番要领。
瑄儿撅着小嘴,“爹爹,瑄儿也要学。”
荀卿染跟着点头,她也要学。
果然,经过齐攸一番教导,母子三人投壶的命中率都大大提高。尤其是瑄儿,在投进几只羽箭后,兴奋地小脸通红,一会跑去捡羽箭,一会又爬上绣墩,将玛瑙盘中的樱桃按着大家投进壶里的羽箭的数量,分到碟子里。
一个简单的小游戏,一家四口玩得津津有味,荀卿染看着盘子里的樱桃已经分得差不多,瑄儿的额头更是见了汗,便喊了停。
大家坐下来,看输赢情况。没有疑问,几乎大多半的樱桃都进了齐攸的碟子,福生和荀卿染的次之。
瑄儿低着头看着自家的碟子,那里面的樱桃,她掰着两只小手就能数清楚。她方才只顾着看爹爹、娘、还有福生哥哥投壶,忙着捡羽箭,分樱桃,完全就没注意到,她只得了这么一点樱桃。
樱桃就是她自己分的,哪里还会有错那。
瑄儿瘪了瘪嘴,眨了眨眼睛,荀卿染几乎担心女儿下一刻要哭出来。
瑄儿没有哭,只是忽闪着大眼睛看齐攸、荀卿染和福生。
荀卿染没动,齐攸也没动,福生悄悄地将自己碟子推过去,又将瑄儿的碟子挪到自己跟前。
瑄儿握了握福生的小手,却又将自己的碟子拿了回来,将福生的碟子推回给福生。
“瑄儿投进的竹箭最少,樱桃就最少,不能犯规。”瑄儿很大气地道。
荀卿染几乎要为女儿鼓掌,做人赢得起,也要输得起。
“可是,瑄儿有,有帮着爹爹、娘亲,捡回羽箭,还分了樱桃。”瑄儿抱着小手,看看齐攸又看看荀卿染。
荀卿染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小丫头,还是不甘心,很会为自己争取利益啊,而且明显袒护比较“弱小”的福生,是冲着她和齐攸来的。
“瑄儿说的不错。”齐攸道,嘴角不易觉察地微微翘了起来。
荀卿染也点头,她很严肃,“确实,瑄儿辛苦了。咱们该将樱桃分给她些。”
最后瑄儿的小碟子里也堆满了樱桃,而她竟然都吃了下去。
“这次的樱桃,特别好吃。”吃完,瑄儿还不忘说。
福生点头,“是比以往的好吃。”
入夜,齐府内各院早都掌起了灯,大太太的养年堂内外更是灯火通明。养年堂正中大厅不断地传出锣鼓点子声,小戏子或高亢或绵软地唱腔,夹杂着众人的叫好声、笑声。另有厢房内,更有哗啦哗啦摸牌的声音,骰子撞击的声音,人声笑语混成一片。
花园内,一群人提着灯笼簇拥着一乘兜轿,沿着青石甬道缓缓而来。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夜戏
“……不知从哪里寻来这么个不知名的小戏班子,唱的几折戏都是从前没听过的,极热闹好听。大太太说老太太必定喜欢,特意打发了我来,可巧老太太也有精神……”齐二奶奶跟在兜轿旁,笑着和容氏说着话。
容氏坐在兜轿内,笑眯眯地点点头,“白天被那几个小的一闹腾,就多睡了一会,现在反而走了困,正好去瞧瞧。”
“现在时辰还早,等听完了戏,老太太正好回去睡觉。”旺财家的跟在后面陪笑道。
“二太太那?”容氏问。
“二太太又有些头疼,只是早上过去陪着说了会话,就回祈年堂歇着了。如今早睡下了。”旺财家的忙道。
容氏嗯了一声,“染丫头也在那边听戏?”
“四奶奶方才跟着四爷过去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了。”旺财家的回道。
“四奶奶似乎是身子不大舒服。”冬儿跟在齐二奶奶身后,说了一句。
“哦,还想着叫她一起来热闹热闹,这样也就罢了。”容氏点头道。
众人一路陪着容氏说笑着从角门出了园子,顺着芍药阁后面的甬道往前走,远远地已经能听见善年堂热热闹闹的锣鼓点子声了。
“哎呦,哪来的贼人,躲在这做甚么……还想跑,快抓住他们。”
“抓住了,抓住了,哎呦,原来是一对苟合的野鸳鸯。”
一行人正走着,就听得旁边的夹道内一阵混乱。容氏的兜轿不由得慢了下来,齐二奶奶皱了皱眉,打发旺财家的过去看看。
“谁在里面吵吵嚷嚷的?”旺财家的往夹道那边走了几步,提着灯笼往里面照。
三四个上夜的婆子推搡着两个人从夹道里出来。
“是王嫂子啊。”当先一个高大的婆子上前向旺财家的陪笑,“奴才们是巡夜的。方才从这走过,听得里面悉悉索索的声音,不像好事。奴才们忙进去,就看见这一男一女搂抱在一处,被婆子们惊散了,这小厮对着婆子们拳打脚踢,将婆子们的灯笼都砸碎了,那媳妇就要跑。也不知道是哪个院子的小厮和媳妇,这般没王法。多亏婆子们几个也有几分力气,才没让她们跑脱。王嫂子,您看怎么发落。”
旺财家的往这婆子身后看了一眼,这几个巡夜的婆子果真各个身高体壮,不亚于男子。
那婆子说着话,就闪开身子,让人将那两个人推到前面来。男子身材高大,竟穿着一袭绸缎长袍,女子身材娇小,穿着崭新的妆花褙子。两个人俱是低着头,蓬乱着头发,一时看不清楚脸孔。
旺财家的不过略瞧了一眼,让几个婆子押着人跟在她身后,她过去向齐二奶奶请示,该如何处置。
容氏和齐二奶奶已经将事情听了个大概。容氏面色很不好看。
“为着今个人多热闹,已经让管事媳妇们向下面的人说了,若是哪个敢趁机淘气,定要加倍责罚,因此还加派了人手巡查,谁知道,还有是出了这样的事。”
既然容氏撞上了,却也隐瞒不过,齐二奶奶忙向容氏陪笑道,又说都是她治下不严的过错。
“便是你三头六臂,再严厉些,也总有那奸邪不怕死的。”容氏道,自然不觉得是齐二奶奶的错处。
“……这该如何处置?”旺财家的陪笑问道。
齐二奶奶看了看容氏,容氏点头,让她自行处置。
“悄悄地带下去,每人五十板子,打死了扔出去。”齐二奶奶吩咐道。她的声音并不高,但也足够那一男一女听得清清楚楚了。
齐二奶奶这样吩咐,几乎等于是下令将这两人打死。
婆子们押了那一男一女就往前面走。
“不,不。”那女人本来低着头,任由婆子们抓着,这个时候却挣扎起来。
“老太太,是我,是我啊,这群狗奴才,她们抓错了人。”那女人冲着容氏喊冤。
几盏灯笼同时举起来,照在女人的脸上。
“三奶奶。”
……
善年堂上房
“老太太还没过来?”大太太问道。
“也该快到了。”旁边一个丫头陪笑回话,“方才二奶奶打发了人来说,已经出了宜年居了。”
“嗯。”大太太满意地点点头,打发了那丫头下去。
“一会你就站在我身边。等看老太太高兴了,便装作身体不适。已经安排好了太医,到时候请进来给你诊脉,咱们府里就又添一桩喜事。”大太太对身后的蔡姨娘道。
“多谢姨妈。”蔡姨娘屈膝福了一福,娇声道。
大太太拉了蔡姨娘起来,“等在老太太跟前过了明路,也就不用再被她拿捏着了。”
蔡姨娘乖顺地点头,“全凭姨妈做主。”
“好了,咱们出去听戏吧,老太太也该到了。”大太太说着话,站起身往外走。
“太太,”迎面一个小丫头匆匆跑了过来,“太太,老太太请您过去。”
……
宁远居上房,帘子内,桔梗带着三个奶妈在榻旁照看着,福生、瑄儿和糖糖三个娃娃挨在一处坐在矮榻上,一边玩耍,一边叽叽喳喳说些童言童语。
帘子外,荀卿染和麦芽一边听着宝珠说话,一边不时往帘子里瞧上一眼。
“冬儿提点蔡姨娘小心齐二奶奶,蔡姨娘转身就将冬儿的话说给了齐二奶奶听。齐二奶奶将冬儿叫进屋去,小半个时辰才放出来。”荀卿染琢磨着宝珠方才听来的消息。
麦芽在一边做恍然大悟状,“怪不得我那个时候看见冬儿,就见她一脸的死灰。我当时只怕她又受了二爷和二奶奶的气,一时想不开要寻短见,就领了她跟我回去……原来是因为这么一回事。”
荀卿染细细地问了麦芽发生的事。
“你倒是做了一件好事。”荀卿染称赞麦芽。
“冬儿实在可怜。”麦芽道,“我看她看见小孩子就挪不动步子,替她想想,实在心酸。”
“冬儿姑娘性子不错,也颇能干,最难得的是心地好。只可惜了……”许嬷嬷在旁边也跟着叹气。
“这府里好多人都受过冬儿姑娘的恩惠,没人不说她好的。这蔡姨娘真是狼心狗肺,怎地这样待她?”
“我看这蔡姨娘是个傻的,将二奶奶当做知心人,不识得好人坏人。”麦芽道。
“依我看,蔡姨娘并不傻,这么做自有她的目的。她只是做了一件她自认为聪明的事。”许嬷嬷道,“是冬儿看错了人。”
“难怪冬儿姑娘会看错人,谁知道蔡姨娘是这个样子的。”宝珠道,“奴婢瞧着她话不多,看着温温柔柔,也怕她吃亏来着。”
“你这丫头也是机灵的,不过还需历练。”许嬷嬷笑道,“要做好人,是极难的。”
众人少不得感叹知人知面难知心,冬儿一片好心却被反咬一口。
荀卿染却想到另外一件事。
“这些岂不都是两两私下说话,怎地被人知道的这样清楚?这消息是哪个传出来的?”荀卿染问宝珠。
“奶奶,奴婢特意打听了,是齐二奶奶身边那个严家的传出来的。”宝珠道,“石榴院的丫头婆子们都知道了,管事媳妇那边也传开了。”
严家的?荀卿染眼前浮现出一个极利落,一脸精明相的媳妇的模样。她对这个媳妇并不陌生,甚至有意无意地关注着。当初,这个媳妇就是踩着两家人(其中一家还和她极为要好)的血爬到齐二奶奶身边的位子的,今天她又传出这样的消息。
“这件事情,蔡姨娘不会往外说,冬儿更是恨不得根本就没发生过,齐二奶奶肯定也不想让人知道的。这媳妇却这么快就把消息散布出来,”荀卿染挑了挑眉道,“她这是故意的,她想取代冬儿。”
许嬷嬷点头,“那边的下人惯是跟红顶白,冬儿的权力可都是二奶奶给的,严家的传出这个消息来,就是想让人知道冬儿和二奶奶之间有了隔阂。方便她慢慢取代冬儿在二奶奶身边的地位。”
“齐二奶奶并未惩罚冬儿。况且冬儿的身份也特殊,严家的一个媳妇子想取代冬儿,只怕不能。”麦芽道。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荀卿染道,“咱们瞧着不可能,严家的却哪里甘心那。总要试一试的。毕竟眼前的利益是那样的诱人,她又是心狠手辣惯会使手段的。”
“不是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二奶奶岂不是会更喜欢严家的那样的人,不待见冬儿?”麦芽道。
“这你可就错了。”荀卿染笑道,“二奶奶巴不得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都老实厚道,她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严家的为人,绝对不会真的信任严家的。”
众人正说着话,金铃从外面急匆匆地进来。
“奶奶,不好了,出事了。”金铃向荀卿染福了一福,禀报道。
“哦?什么事?”荀卿染忙问。
屋内几个人也跟着紧张起来,各自心中都有猜测。莫非是冬儿出了事,要不然就是齐二奶奶对蔡姨娘下了手?
“是老太太。”金铃喘着气道。
第三百章 变故
“啊?”荀卿染惊得站起身,“老太太怎么了?”
“奶奶,老太太突然晕过去了。”金铃道。
荀卿染听金铃这样说,忙留下人照看福生和瑄儿,吩咐小丫头去请吕太医,又打发人到书房通知齐攸,她则带着人急急忙忙地往宜年居来。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荀卿染边往宜年居走,边询问金铃。
“奶奶,这件事,很不好说。”金铃道,就附在荀卿染耳边如此如此说了一番。
啊……?荀卿染几乎失态,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齐三奶奶在芍药阁后面的夹道与人私会,被巡夜的婆子逮了个正着,好死不死正碰见往善年堂去的容氏和齐二奶奶。
“你如何得知的?”荀卿染问金铃。
“因着今天大太太那边有新奇的戏,得奶奶的恩典,奴婢吃了晚饭,就偷空过去跟小姐妹们一起听戏,听到一半,奴婢回来拿东西,路过芍药阁后面,正碰到了。”金铃道。
荀卿染点头,她是给底下的人说过,今个晚饭后没有差事的可以到大太太那边去听听戏。谁知道,就让金铃看见这样的事了。
荀卿染觉得头有些疼,不由得就停住了脚。
“可有人瞧见你了,这事你还和谁说过?”荀卿染问金铃。
“回奶奶,奴婢当时躲在假山石后,并没被人看见。奴婢虽愚钝,可也知道这事非同小可,奴婢并未跟任何人说起。”金铃忙道。
“那就好。”荀卿染点点头,又问,“老太太就是因为这个晕过去了?”
如果她是容氏,也得被气晕过去,荀卿染暗道。
“回奶奶,不是的。”金铃忙道,就继续说了下去,“那时奴婢听人喊三奶奶,远远地看过去,果真是三奶奶。奴婢十分惊讶,三奶奶就对着老太太喊冤,让老太太看那男人是她娘家哥哥要,蔡家大爷。三奶奶说是她路过夹道,正好遇到蔡家大爷,就被那几个婆子不知从哪里跳出来给捉住了。”
齐三奶奶和蔡家大爷?那这确实是误会,毕竟人家是兄妹两个。只是,兄妹两个人要说话,在哪里说不好,怎么偏偏要偷偷摸摸黑灯瞎火地跑到夹道里去说,身边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带,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但是总比抓住齐三奶奶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好,这个说辞大家闭上两只眼睛,胡乱相信了,也好全了脸面。
“老太太见是蔡家大爷,就什么也没说,只让二奶奶处置那抓了人的婆子,吩咐人不得胡言乱语。老太太也不去善年堂听戏,直接回宜年居了。婢子见所有人都走远了,这才回来。”金铃最后道,“婢子回了宁远居,只觉得心惊肉跳,就要来回了奶奶,正巧,就碰见宜年居的小丫头来报信,说是老太太晕过去了,因此婢子才来回了奶奶。”
“嗯,这件事莫再和任何人提起。”荀卿染嘱咐金铃。
金铃连声应了。
宜年居就在前面,荀卿染觉得脚步有些沉重。
“姐姐,蔡家大爷并不是三奶奶的亲生哥哥。”许嬷嬷就在荀卿染身侧,自然也听见了金铃的话,低声在荀卿染耳边道,“老太太是知道的,这府里很多人都知道。”
不用许嬷嬷提醒,这件事荀卿染也是知道的。这还是她去了平西镇后,时常叫了从齐府带过去的几个有些年纪的婆子聊家常,平婆子告诉她的。齐三奶奶原来是有个亲生的哥哥,但是年纪很小就夭折了。蔡老爷和蔡太太再也没有生出儿子来。现在的蔡家大爷是蔡太太的侄子,自幼就养在蔡家,和蔡老爷、蔡太太感情很好,最后干脆就入了蔡家的族谱,做了蔡老爷和蔡太太的儿子。
不是有血缘的亲兄妹,而是最容易出现奸情的表兄妹。荀卿染抚了抚额头,齐三奶奶还真是,总是那样出人意表。只是容氏当时好好的,后来怎么又晕过去了那?
走到宜年居门口,正遇见大奶奶,两人一同迈步进屋。宜年居内灯火通明,丫头婆子们来去伺候着,悄无声息,大老爷,大太太,二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