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月牙儿
石榴院齐二奶奶卧房
太医已经走了,屋内弥漫着浓浓的中药的味道。
“那边怎么样了?”齐二奶奶躺在床上问冬儿。
“回奶奶,老太太罚了三奶奶在屋里跪着那。”冬儿道。
“哼,只是罚跪,还便宜了她。”齐二奶奶道。
“想必是老太太还没腾出手,这次自不会轻轻放过三奶奶。”冬儿道。
“她的心思也好猜的很,生了个儿子,就成了宝贝了。总想着我生不出儿子来,这大房里可不就只有她的瑁哥儿了。三奶奶看着是个蠢的,那心却大的很,人家早就惦记上整个国公府了。”齐二奶奶冷笑道,“可是做她的春秋大梦,但凡有我一天,绝不能让她得了意去。”
“奶奶别跟那浑人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冬儿劝道。
小丫头端了碗燕窝进来,冬儿接过来,打发了小丫头出去。
“奶奶现在若吃不下,婢子把这放在炉子上温着,奶奶什么时候想吃了,再拿来吃。”冬儿见齐二奶奶两眼瞪的大大的,瞧着帐子顶发呆,便说道。
“扶我起来,吃不下也要吃。我不吃,难不成还便宜了别人。”齐二奶奶却收回眼神道。
冬儿忙将盖碗放在床榻旁的矮几上,上前扶了齐二奶奶斜倚在靠枕上,又坐到床边,端了盖碗,一勺勺喂给齐二奶奶吃。
齐二奶奶硬是吃了碗燕窝,舒了口气,擦擦嘴角,又问冬儿,“那个女人那,老太太可怎么处置的?”
“老太太正在审问那女人。太太没看见,二爷说和那女人只是逢场作戏,那女人哭的仿佛天都塌了。”
齐二奶奶嘴角漾起一丝冷笑,“拿了个什么婚书,就以为有了身份了,还敢找上门来。”
“不过又是个糊涂人吧。”冬儿道,半晌又问,“奶奶,婢子有些不懂,那女人既然拿了婚书给奶奶,奶奶就该扣下来,怎么让婢子交给老太太?如今老太太知道了,她是个有媒证的,只怕不好轻易打发。”
齐二奶奶冷笑了几声,“那个婚书,她以为是好东西,能证明她身份。呸,小家子没见识的。也不瞧瞧这是哪里,她能有什么身份,难不成还想和我争个长短?那婚书,到了老太太的手里,就是她的催命符。”
“奶奶,这怎么说?”冬儿有些不解。
“我还说你是个聪明的,这些年,你难道没看出来,老太太最是维护正统。二爷可是长房嫡子,有那份婚书,这女人终究是个祸害,要老太太放过她们母女,那可就难了。”
“还是奶奶想的深远。”冬儿道。
“我就看不得她那狐媚样,可惜不能亲手收拾她。”齐二奶奶恨恨道。
“奶奶这样摆布不是更好,一方面,免得又得罪二爷一回,另外,也防被人知道后,又拿出来说奶奶心狠,容不得人。可怜奶奶一片为二爷的真心,反被那些小人诬陷。”冬儿道。
齐二奶奶怏怏地躺回床上,“我就是这个辛苦劳碌的命,谁让我是个实心的人那。”又吩咐冬儿,“我只是心里发冷,你再拿个手炉来。”
这屋内烧着火龙,又有炭炉,冬儿穿着夹衣,都觉得热,齐二奶奶盖着厚厚的被子,怎么会觉得冷。
冬儿虽这般想,依然听命取了个手炉,放在齐二奶奶脚底下。
“想想真是好笑。那时,我怀了六个月的身子没了,二爷很是陪了我些日子,才出去办差。他这一去将近半年,回来时买了好些个东西给我,你还记不记得?我当时多高兴,心里想着养好了身子,再生个哥儿,就再美满不过了。谁知道,人家已经在外面另置了一房,把咱们瞒的死死的。咱们防来防去,防住了家里这些妖精,却防不住外面那些。我这孩子还没生,人家的孩子已经能喊爹了……”
“不过是个姑娘,奶奶别放在心上……”冬儿轻声劝解。
“奶奶息怒,太医说,奶奶再不能动怒了。奶奶,无论如何,就先忍了这几个月吧,好好生个哥儿来,才是正经。”
……
石榴院上房西梢间
荀卿染看到柳望月身后的冬儿,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方才容氏吩咐冬儿的,就是让她带这母女过来,为的就是要让柳望月听到齐修说的话?!
为什么,是给柳望月的下马威,告诉她,她所依仗的男人并没把她放在心上,让她不要生出妄想?
齐修这时也看见了柳望月母女,身子微微一震,目光在母女两人身上打了个盘旋,旋即收回来,没有说话。
屋中众人,自然将两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已经是雪亮。
“把人请进来。”容氏对外面道。
柳望月站在门外,抬手抹去脸上的眼泪,整了整衣襟,走了进来。
“妾身柳氏给老太太磕头。”柳望月拉着月牙儿跪到地上,给容氏磕头,然后就规规矩矩地跪在那,低着头。她自一进门,就再也没有去看齐修。
这是柳望月第一次见到容氏,并不需要人介绍,应该方才在外面听到与齐修的对答,猜出了容氏的身份,知道这就是能决定她们母女命运的人。
容氏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柳望月,又转头去看跪在那里的月牙儿。月牙儿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也正张大了眼睛看容氏。
容氏的目光似乎略缓和了些,不过声音依然淡淡地,“快起来吧,我可受不起你的头。”
柳望月自然不肯起来。
月牙儿也跟着不动,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没闲着,又好奇转到齐修身上。正好齐修转过头来偷偷看她们母女。月牙儿有些害羞,扑到柳望月怀里,只露出眼睛来,偷偷打量齐修。
“老太太,求您听我说几句话。”抱紧了月牙儿,又冲着容氏磕头道。
容氏不置可否。
柳望月又将她和齐修过往经历,以及为何来寻亲说了一遍。
“妾身自幼丧父,只有寡母,虽衣食不缺,但是日子过的实在不易。齐爷两三年不曾露面,音讯皆无,就有本地无赖生出坏心肠。要欺辱妾身母女,霸占家产。妾身不从,就有人说妾身的月牙儿来历不明。妾身没有办法,只好狠狠心,变卖了家产投奔过来。妾身并没有上,只想月牙儿有父亲、亲族倚靠,不被人说三道四。”
“你真的只要这些?”容氏说道。
“妾身不敢撒谎,若妾身有别的念头,就让妾身死无葬身之地。“柳望月道。
荀卿染听得心惊,这个年代的人,都十分相信鬼神之说,不会轻易说出这样的毒誓。
“只求老太太认下月牙儿,她是二爷的骨肉。”柳望月道。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容氏说着,吩咐人将那婚书递给柳望月。
柳望月接过婚书,忍了又忍,眼泪还是扑簌簌地掉到上面,不一会就模糊了上面的字迹。
“娘,别哭。这里不好,咱们回家去。”月牙儿抬起小手,帮柳望月擦眼泪。
“傻孩子,这就是你的家。”柳望月强笑道。
“老太太,这就是妾身的诚意。”柳望月将婚书撕成了碎片。
“你还算知趣。”容氏道,便半眯上眼睛,挥了挥手,那意思是让人带柳望月母女下去。
“老太太,妾身还有一个请求,请老太太容妾身和二爷说两句话。”
容氏不置可否。
柳望月掉转身子,朝齐修跪了下去。
两人对视片刻,柳望月泪眼盈盈,齐修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他心里此时有些乱,两年多不见,柳望月容氏不减,也许是因为一路奔波,脸庞略微清减,称着点点泪痕,更添了几分风韵。齐修的心又动了起来,不由得想起两人过去一起度过的那些日日夜夜。齐修心中有些后悔,不该就将柳望月完全抛在一边。这两年他所经手的那几个男男女女,论起温柔缠绵,能给他安心的感觉的,哪个都不如这柳望月。
还有忽闪着大眼睛看他的月牙儿,那是他的女儿,他还为她特别打了个金锁。月牙儿这个名字,是他给取的,用的就是柳望月的月字。
想到这,齐修有些埋怨柳望月。都等了主,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非要在这个时候跑来,还闹出这些事来。等他忙过了这段日子,他总会想起她们母女来,到时候想法子接她们来家。何至于闹到现在这样,让他在老太太、太太们还有二奶奶面前没脸。
“爷,请您看看,这是您的骨肉。上次您到宁州来看妾身,她还不会说话。如今她已经会说很多话,也很懂事。总是喜欢问妾身,她父亲是谁,为什么不来看她。妾身每次都拿出您给她的金锁来,告诉她,她父亲是安国公府的公子,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有天,会带着大花轿来接她。会保护她,会带她出去玩,不用总关在家里,不会再让人吓唬她……”
柳望月声音有些哽咽。
“月牙儿,你不是吵着要见父亲,来,这就是你父亲,快来给你父亲磕头。”柳望月将月牙儿抱到齐修身前。
月牙儿睁大了一双杏眼,看了齐修半晌,试探叫道:“父亲?”
齐修看着月牙儿,又看了看容氏、大太太和齐二夫人,想应声,又有些不敢。
“爹爹。”月牙儿抓了齐修的衣角,眼睛亮亮地叫道。
“唉。”齐修本能答道。
“爹爹,娘,咱们回家。”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小年
众人送容氏出了房门,婆子们早备好了暖轿在台阶下等着。荀卿染扶着容氏坐进轿子里。
“你回去好生陪着你媳妇。她若有半点不好,我绝饶不了你。”容氏对躬身站在旁边的齐修道。
“是,老太太。”齐修忙不迭地答应着,眼睛却瞟向一旁的柳望月母女。
容氏不由得沉下脸,却忍了忍没有发作,一抬眼又看见缩着身子躲在大太太身后的齐三奶奶。
“我什么时侯叫你起来了?”容氏指着齐三奶奶沉声道。
“老太太,孙媳妇来送老太太。”齐三奶奶陪笑答道。
“你做的好事!以为我忘了吗?来人,送三奶奶回芍药阁,从今天开始,哪里都不要去,只在芍药阁内,吃素念经,保佑二奶奶平安无事。若敢踏出芍药阁半步,我再不会容情,一定请了家法来,到时候你也再不是瑁哥儿的母亲。”容氏道。
只是禁足,惩罚还不能算重。但是容氏最后一句话,隐隐己经有了休弃齐三奶奶的念头。这样的大家族,对女子的约束自然是严厉,然而男子娶了妻也不是可以轻易休弃的。男子休妻,对于家族也会有些影响,大户人家不到万不得己,也不会这么做。
齐三奶奶自然明白其中的厉害,她此时再不敢辩白,只垂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荀卿染放下轿帘,两个婆子抬起轿子,出了石榴院,往宜年居走。
另有两个婆子,引着柳望月母女跟在轿子后面。
到了宜年居,荀卿染和齐二夫人扶着容氏回暖阁坐下。见容氏面露倦容,荀卿染就多拿了几个靠枕,让容氏倚的更舒服些。
“染丫头,你先回去吧。”容氏道。
“还是我伺候老太太吧。”
“你去吧,让你婆婆伺候我就行。老四刚回来,你那院子里也有好些事好料理。”
荀卿染瞧了齐二夫人一眼,心道,必是容氏要和齐二夫人说些什么,不方便让她在场?
荀卿染忙答应了从宜年居出来,走到阶下,正看见有婆子领了柳望月母女进了上房。
荀卿染略微顿住脚步,知道容氏和齐二夫人定时要直接处理柳望月这件事情。
不得不说,柳望月来的不是时候,又偏运气不佳,碰上齐三奶奶。
先有齐三奶奶心怀叵测,在旁推波助澜,后有齐二奶奶差点小产,又在容氏面前,进行了一番有情有义的表白,这些都使得柳望月母女的处境非常不利。
尤其是齐二奶奶,并没有一句要容氏给她做主,处置柳望月母女的话。但是,却更加使得容氏不能不给她一个交代。
反观柳望月,荀卿染回想了一下,其实柳望月本人还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尤其是在容氏和齐修面前,不知道容氏会不会因此少些对柳望月的恶感。毕竟,齐修对柳望月十分无情,柳望月也似乎对齐修完全心冷,而且提出的要求也十分低微,这样的女人,就是留在齐府,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吧。还有月牙儿,容氏喜欢小孩子,最注重家族骨血,就是看在月牙儿的份上,也会给柳望月留条生路吧,荀卿染如此想到。
荀卿染回到宁远居,齐攸正坐在桌边擦拭宝剑。
“回来了?”齐仗见荀卿染进来放下宝剑,开口道。
“嗯。”荀卿染脱下大衣裳,接过紫苑递过来打湿的帕子,擦了擦手,坐到炕上。
“有心事?”齐攸问。
荀卿染一惊,因为想着柳望月的事,不经意间面上就带了出来。
“也没什么心事,就是心里觉得有点不舒服。”荀卿染就把石榴院的事情说给齐攸听。“不知道老太太会如何安置她们。”
齐攸沉默片刻,“这事不是你能操心的。”
“也是。”荀卿染道。这是别人的房里的事,她作为姑嫂,没有立场去插手。而且容氏的意思,也是不让她沾手。
“老太太说今天累了,不让咱们再过去,让咱们晚饭自己吃。”荀卿染又道。
“嗯,也好,你让人送两坛酒去前院,给佑年。”齐攸道。
唐佑年和齐伙一起去办差,自然也是一同回来的。
“好,”荀卿染问齐攸的意见,“前两天庄子上送来的新酿的梨花白不错,我们开了一坛,尝着不错,还才定远侯府送了几坛葡萄酒,也送去给唐大人尝尝如何?”
“你决定吧。”齐攸点头道,将宝剑收入剑鞘。
晚饭时,荀卿染又吩咐厨房给唐佑年送去一桌上等的席面,她和齐仗则是只要了几样齐攸喜欢的精致小菜,依然温了一壶酒,想着齐攸长途劳顿,喝一点酒,正可好睡解乏。
屋内掌了灯,齐攸只穿了件月白长袍,在灯下看书。
荀卿染坐在妆台前,将钻石又拿出来看了一遍,暗暗想好,过两天要去一趟银楼,用这钻石打制几件首饰,又想到齐攸这一路上,定有很多见闻趣事,她虽出不得门,听一听,总也增广些见闻。
“四爷,听说保定府十分繁华,四爷这一路上,必有不少见闻,我每日在家,坐井观天,四爷讲些见闻给我听听如何?”
“见闻?”齐攸瞄了眼荀卿染,略微思忖,道:“白天赶路,夜晚歇在驿站,到了保定府,办了差事,往回走,白天赶路,夜晚歇在驿站,今天到家。”
荀卿染有些囧,这是什么见闻,这也太流水帐大纲文了,连流水帐大纲文都算不上。这个男人,实在是言语无趣,在这个没有娱乐的年代,指望他会讲讲趣事,说话逗她开心,看来是不可能了。
不过也许刚才这个,能算的上是个冷笑话吧。
荀卿染叹了口气,从桌子抽屉里拿出那本被她翻了不知多少遍的话本来,打算挑亮了灯芯再将精彩处看上一遍。
“早点歇息吧。”齐攸却抓住了荀卿染的手腕。
“哦,好啊。”荀卿染抬眼看见齐攸目光硕硕。便也从善如流。
红罗帐内,喘息声渐渐停止,齐攸餍足地从荀卿染身上翻下,一手依然揽着荀卿染的腰。
“似乎是瘦了些。”齐攸道。
荀卿染顺势粘了过去,将头枕到齐攸胸上,伸手抱了齐攸的腰。
比起手炉、汤婆子什么的,果然人体炉才是又环保又舒适啊。
将耳朵贴在齐攸的胸膛,听着齐攸咚咚有力的心跳,荀卿染无声地笑了起来。
齐攸伸手抚摸荀卿染乌黑顺滑的头发,“偷着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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