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人墓前,把当时发生情况向来人一五一十作了介绍。
原来,宣举人和书生掉入江后,船上人惊慌失措,又没办法施救,只好趴在船上,眼睁睁瞧着二人在江水中一浮一沉,一转眼便被激流冲得没了踪影。船梢公惊魂未定将渡船泊上渡口。一船人上了岸仍是心有余悸,有人感叹说:老天为什么不长眼?单单把这两个才高八斗的书生带走了,简直是曲杀人才了,可惜啊可惜!
也有的人埋怨说,怪他们太卖弄风雅,在大江上居然放破嘴话。说什么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这下自个儿也叫浪淘去了。
说归说,到底是两个大活人死了,大家还是感到惋惜不已。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不管怎么说,大家与两位落难人同在一条渡船上呆过。于是大家上岸后,没有急着离去,而是一起陪着船梢公去县衙报案,免得往后寻见了尸身,被当作无名尸给胡乱处理了。
县官是举人出身,听了大家的诉说,甚是惋惜。马上通知手下人沿江查看,要求沿江渔民发现书生模样的尸首,立即报案。
第二天,就有人来报案,说是在渡口下游不远的江边芦苇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穿着长相都是书生装束。县官接到报案后亲自前往,果然如报案人所描述的一样,便认为是宣举人了。于是令人在江边择了一块空地,将宣举人下葬,立了碑,碑上写到:宣州人氏宣举人之墓。县官办了此事之后,回衙门把宣举人落水身亡一事行文到宣州府。
县官得知宣举人仍然活着,才知道原是搞错了。想那坟墓中人一定是当时乘船的另一位书生了。至于宣举人的妹妹来到这里祭奠哥哥走失的消息,地方官却毫不知情,无从查考。
家人听了地方官的述说,只好沿着长江两岸四处打听,问遍了周围所有的村村镇镇,也没打听个结果。转眼三个月过去了,身边所带盘费殆尽,只好作罢空手回去交差。宣老爷听到家人的禀报,知道是地方官错将自己当成书生了。可是也不能怨怪地方官,人家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怪只怪老天错成了这件事,怨天尤人已无济于事了。
只是自己的小妹离家出走,生死不定,宣老爷一直牵肠挂肚,暗自落泪。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宣老爷曾多次派人寻找,依然是遥无信息。这次回到家乡后,又思念起小妹,听人说庐州出了个小算师,曾帮人家算出失散二十多年的父母,所以特派家人前来登门拜访。
狗蛋听了来人说了一大堆故事,只记下一句宣小妹身上可能带着碧玉簪。等到来人说完,他便问来人:“你带了碧玉簪没有?”
来人听说,忙从衣兜里掏出了碧玉簪。狗蛋一瞧,和带回来送给母亲收藏的那个碧玉簪一模一样,心里有了底。狗蛋母亲见了吃惊地睁大眼睛。只听狗蛋从容不迫地对来人说:“果然如我算定的那样……”便煞有介事地把回归路上如何算出了坟地里的董老爷,并上前去搭救。董老爷夫人为了感谢救命之恩,把头上带的碧玉簪取下来送给他之事说了一通。
接着狗蛋又说本来他不打算要这贵重之物,但一眼瞅见碧玉簪上缠绕一片哀怨之气,便当场暗中测算一卦,才知此物原是一对,失散多年。算挂上告诉他把此物带回家中,日后另一个定会主动找上门来,帮助失散新人团聚。所以便接下来带回家让母亲精心收放起来。
来人听说后,眼放异彩,忙说:“敢问小算师,能不能拿出来比对一下?”
狗蛋让母亲拿出碧玉簪,和来人所带来的碧玉簪放在一起竟然分不出老大老二了。来人激动万分,忙问小算师此簪的女主人现在何方?
狗蛋不知道村名,只好带着来人一同去寻找。到了村上,只问了一户人家,人家便带着他们来到董老爷府上。董老爷身体已完全复元了,一眼瞧见救命恩人小算师登门,高兴得把小算师让到上首坐下,自己和夫人却在下首侍候。
狗蛋坐下后开门见山问:“请问老夫人是不是姓宣。家中可有个哥哥曾经中过举人?”
夫人一听满面惊讶,要知道,夫人娘家之事只有她和老爷知道,从没告诉任何其他人。没想到小算师连她的家底都给算出了。忙说道:“正如小算师所说,家兄中了举人之后上京参加应试,过江时不幸落水亡故。这已有二十多年了。”
夫人话音刚落,坐在一旁的来人爬起身来到夫人、老爷面前,单腿一跪口中说道:“请姑老爷、姑太太在上,接受小人一拜。”
………【第二十八回 玉簪传信】………
董老爷和夫人吓了一跳,忙让来人站起身,问是怎么回事?
来人爬起身,便把宣举人过江遇险,被渔翁搭救,应试及第后做了京官,书信回家迎接家人,得知父母双亡,小妹出走。后来寻找妹妹二十多年未果,现放官返回原籍,得知庐州出了个小算师,帮人找到了失散多年亲人的消息后,便派家人找上门。接下来又把小算师如何通过碧玉簪算出寻亲之事一一道了出来。
董老爷和夫人听后惊奇得半天合不拢嘴,眼睛睁得多大。尤其是夫人听说兄长还活在人世,又做了京官。真是喜从天降,悲喜交加,悲的是父母不知情,去了九泉之下;喜的是失散二十多年的兄长终于找上了门。夫人叫一悲一喜加上一激动,就把眼泪给带了出来。见外人在场,显得不好意思,忙掏出手绢来擦去。然后要上前来要跪谢眼前的小算师大恩人。
狗蛋慌忙直摇手说:“不用,不用!这样会折我的寿命的!”
夫人见说只好作罢。赶忙吩咐家人,备办酒宴盛情款待来客。然后逐退家人,把自己和兄长分手后,嫁到董家的事情经过向来人全部道了出来。
原来,宣州府接到宣举人亡故的公文后,随即通知其家人。宣老爷出门后,宣小妹便担负起照料父母的责任。宣老爷中了举人之后,左邻右舍,亲朋近友谁不想上门跟宣老爷套近乎,希望日后宣老爷发达了关照关照。可是苦于寻不着机会,厚着脸皮硬上门来热贴,又怕别人瞧见说闲话。
碰巧宣老爷父母双双病倒了,这可是来了机会,于是众人有了堂而皇之上门的理由。虽说宣老爷父母得的病容易传染,可是谁也顾不及了,生怕问候照料病人的事叫别人抢了功去。等到宣老爷走后,众人打量宣老爷此番进京去,说不定能考上进士,中个探花什么的。到那时做了大官,家乡父老若有个什么难心事,找到宣老爷还愁不给解决么?
当然这得进行感情投资。大家知道宣老爷最疼爱小妹,所以宣老爷走后,大家一点不敢掉以轻心,人人想在宣小妹面前表现一番,好叫小妹今后在大哥面前多美言几句,也为感情投资增加筹码。
于是,宣家每天上门人挤破屋。甚至有些人放着家里的病人不顾,也要跑来宣家凑份子。众人来后,一会儿张三上前问躺在床上的两位病人可要喝水,一会儿李四上前问病人可要撒尿,一会儿王五又端着老鸡汤上前,询问二人可要喝鸡汤……几天下来,病人非但没照料好,反而叫来人吵得捞不到休息,病情加重起来。
村里几个管事的元老级长辈见此,觉得这么做不是个办法。于是几人坐到一起商量,最后得成一致意见,把照料二位病人排成了班次,一天安排三家,实得三班倒,全天候呆在宣家服侍。免得大家天天跑去宣家,病人照顾不好,还把自家事给担误了。
可就是这样,也要个把月才能把村子的户数安排完。有些人发愁了,担心等不到安排到自家头上,两人病好了或者是去了西天,到那时想去端下痰盂也没有机会了。于是便都要求将自家的班次往前摆。为这事,大家吵得面红耳赤,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只好实行抓阄确定班次。
两位病人在这些人日夜精心照料下,病情渐渐好转,眼看就要康复下地。谁知出了这样的祸事,儿子亡故,等于宣家的擎天柱一下塌了下来。两位病人痛失爱子,茶不思,饭不吃,整日泪水洗面。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挣脱回来,病体未愈,怎经得起这番扎腾,马上变得奄奄一息了。
宣小妹闻听哥哥的恶耗,哭得几次昏厥过去。乡邻亲友听说宣举人不在了,不住地叹息。碍于情面仍是轮流上门照顾二位病人,但已不是十分尽心。好在宣老爷父母思儿心切,不愿再多麻烦众乡亲,听到儿子死讯后等不到三天便腿一伸撇下女儿,结伴找儿子去了。
宣小妹从哥哥中了举人又到兄长、父母相继亡故,真正体验了人间悲喜大起大落的过程。本想一根绳子挂了随父母去,只是思念哥哥葬在他乡成了游鬼孤魂于心不忍,决定亲去哥哥坟上祭奠,然后自尽陪伴兄长。主意拿定之后,宣小妹在乡亲的帮助下办了父母的后事。然后变买田产家业孤身一人北上,乡亲们无论怎么劝说,宣小妹也不改决心。
几天后宣小妹来到长江边上,渡过江在熟知的人指点下寻到兄长的坟头,一见石碑上刻着宣举人的字,顿时仆倒在坟前哭得周身打颤,死去活来。一边哭一边把父母亡故的消息哭诉给兄长听。行路的人听见这家人遭此这样的不幸也跟着落泪。
宣小妹哭了半个时辰,泪流干了,嗓子也哭哑了。便爬起身捋了捋头发,掸掉身上的灰尘。然后走到坟边的一棵树下,见四周无人,便从身上掏出绸带缠结在树枝上。随后两手抓紧带子把身子往上牵。刚刚闭上眼要把头伸进带子里,就听一匹马飞奔而来,冲到近前从马上滚下一位公子,一头冲上前抱住宣小妹,奋力把绸带扯下来。
宣小妹睁开眼睛,见躺在一个公子怀中,便奋力想挣脱身。无奈哭了半日,加上几天来一路劳顿,茶饭不思,到此时身子早已没了半点力气。只好软绵绵躺在公子怀中,啜泣怪公子不该救她。
搭救宣小妹的这位公子,刚才骑马从此处路过时,老远看见一位姑娘跪在坟前哭得凄凄惨惨。又不见姑娘戴孝,便不知坟主是姑娘的什么人,叫姑娘哭得这样哀恸。于是就想探个明白,从马背上下来牵着走。等到近前,见姑娘头发散乱,泪人一般,但却长得娇媚可爱,楚楚动人。又见墓碑上写着宣举人,不免停住脚步细听一阵,总算听了个二三。
………【第二十九回 公子搭救】………
公子本想上前劝慰几声,见周围只是他俩孤男寡女,怕姑娘起疑心,弄不好反而变得好心不成,办成了坏事。这么想着只好惆怅离去。走了多远,公子依然不时回头望望,心想不怪姑娘哭得这样伤心欲绝,突然失去兄长父母三位亲人,叫谁也承受不了哇,何况是一个弱女子呢。再一想,这位姑娘独自一人跑到异乡来哭兄长,在这荒郊野外,身边没有一个熟识的人相劝,要是一时想不开寻短见怎么办?
公子越想越不放心,最后停住步掉转马头,偷偷回去躲在近处的树林里观测动静。果然正如公子所担心那样,姑娘哭过之后便要寻短见。亏得公子多了一个心眼,不然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要上阎王府报到了。
宣小妹被公子救下后,嘴上虽然嗔怪,但见公子长得一表人才,堂堂正正,不像是那种酒色轻薄之徒,便对公子放了心,只是仍然抽泣,身子像是弱柳的枝叶在风中哆嗦个不停。
公子见状,越发对姑娘产生好感,柔声说道:“刚才我路过这里,见你一个姑娘家,在宣举人坟前哭诉兄长,又说父母双双亡故。我就走着想:家庭遭受这么大不幸,实是可怜,就是一个刚强的男人也受不了这种打击!你一个姑娘家,独自一人跑到异乡来哭兄长,在这荒郊野外,身边没有一个熟识的人相劝。心里越想越不放心,就又调转头回来在暗处瞧瞧动静。没想到果见姑娘要走下策。”
宣小妹听了公子的解释,见公子原是出于对自己的一片好心,解救了自己,深受感动。但一想起父母兄长都已不再了人世,自己又变卖了所有的家当,故乡不能回,他乡没亲人,自己一人如同浮萍一样在这世间漂零,想来想去还是不如死了好!又见眼前的公子对自己这样一副热心肠,不觉泪水又夺眶而出,忙转过身背对公子。
公子见此,知道姑娘可能有难处,就转到姑娘面前劝慰说:“姑娘要是不见外,能不能将你家遭受的不幸跟我说一说,有什么困难,我一定精竭尽全力相助。”
宣小妹见公子诚心诚意,就和公子来到兄长的坟旁坐下来。然后哽咽着把自己的身世和一家遭受的不幸,向公子毫无保留的道出来。公子听着姑娘叙述不住地叹息,对姑娘越发一往情深。当姑娘说到伤心处,便百般劝慰,并取出手巾,不时地替姑娘擦去泪花。一来二去,没过多久,二人感觉就像宝二爷和林妹妹了。
宣小妹叙述完后,公子又把自己的身世向宣小妹诉说。
公子姓董,家住庐州府的董圩村。此番是跟随父亲去江南做生意,得到家母病重的消息,父亲如同姑娘父母一样,被传染病缠身不能走动,只好叫儿子速回家中探望。这姓董的公子,虽然居住乡野,家庭倒是当地的一个富豪。这还得从他父亲做生意说起。
原来,董公子的父亲是乡村的一个小木匠,由于手艺精,在当地比较出名。谁家要是娶亲、死人都得上门来求他。经他手打出的家具,新郎新娘瞧着舒服;做出的棺材死人睡着安稳。
因此,许多在世老人,刚迈进耳顺之年,便叮嘱儿孙们上门去请董公子的父亲,来家中做自己的老家——棺材。并且一定得亲眼见到小木匠为自己做好老家,将来老了才好闭上眼安心上路。所以,董公子的父亲一年三百六十日,除了耕田种地,农田闲下的日子便是干木工活。
有一年农闲时,董公子的父亲被县衙叫去修理桌椅。遇着县老爷审训一桩案子,案犯长得五大三粗,一身横肉,比现在的相扑运动员还要壮实,如同一个铁塔一样站在下堂。审了半日,案犯就是不招供,引得县老爷火起,一声喝令拖下去打五十大板。可是案犯皮粗肉厚,打完五十大板,如同搔痒,拖上堂跟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仍是不招认。
县老爷大怒,喝令拖下去再重责五十大板。衙役执法公人一见长官发怒,又见案犯不给他们一点好处,刚才被责打竟然不向他们讨饶,早己气破肚皮,无处发泄。一见长官下令重责,正合心意,立刻使出吃奶气力,轮起刑杖朝案犯身上重重捶去,刑杖打在案犯身上发出的啪哒啪哒之声响如放炮,周围三四条街都听得清清楚楚。
无柰案犯实在肉实皮厚,一直咬紧牙关连哼也不哼一下。众衙役越打越气,越气下手越重,五十大板还没打完,几根刑杖全叫打断了。库房里没有存货,按照律法规定,又不能动用其它普通棍棒打人。县官只好吩咐将犯人暂押牢房,等候再审。
等案犯退堂后,县官和身边师爷商量,要派人去府衙申购刑杖。人虽是派出去了,可是算算这一来一往的路程,加上报批手续至少得四五天时间。手头这桩案子上面催得紧,不能担搁。县官为此急得愁眉苦脸。
师爷瞧出县官的苦衷,想起前几日请来的小木匠手艺精,现还在衙门做活。就向县官献计说:“此番派人去购刑杖,至少得四五天时间才能到家。这桩案子上面催得紧,一点不能担搁。依我看不如让在此做活的小木匠,仿造刑杖模样打造一个,先用着在说。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