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们很喜欢玩的一种游戏。”
游戏?什么游戏?
达夫南试着想要镇定自己混乱的思绪,他甚至没发现在这段时间里,冬霜剑射出 的保护罩光芒已经逐渐薄弱下来,又再问道。
“这句话的意思是,你们会观察我们这些活人,以此为游戏吗?”
这一刻,达夫南涌出一股预感,确信刚才他所说的确是事实。事实上,他已经好久没有 过这种强烈的预感了,预感会再出现令他自己也觉得有些惊讶。
此时幽灵少年手上发出的光芒也渐渐变弱。他摇了一下他的头,回答:“这事以后再说。我们要问的是,既然你是从岛外其他国家来的,那你 手上那把剑也是你带来的吗?”
达夫南点了点头。然后他又问:“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住在这里的?你们是不是原本住在岛上的人,死后变成这样的?”
说完后他才想到这样问有些无礼。不过,幽灵少年并没在意,他摇了摇头说道:
“不,我们从没在这岛上生活过。”“那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不对……你们原本是人……对吧……是这样的吗?应该不会是树精灵吧?”
“我们不是。”传来了一阵浅笑声,是一开始看到的那个小孩所发出的。
“太可笑了。如果我们是树精灵,那怎么会是人的外形呢?应该是树木的外 形才对吧?”这话听来好像颇有几分道理,但事实上这是达夫南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树精灵会是树木的 外形?那么大海或河流的精灵应该是水的外形吗?那么,从表面上看来大海或河流就会 分辨不出来……但从精灵的立场看,有必要一定让人类看得出来吗?他们自己能存在就行了。
万一树精灵和河精灵碰了面,结果彼此都是人类的外形……那未免也显得太奇怪了。因为 ,这就像是全然无关的第三者插了进来。那样会不会在树精灵看来,河精灵也该是树的外形 才对呢?
有些想法人虽然会觉得理所当然,但却又是完全不正确的。这时,正在思考着的达夫南听到 幽灵少年对他说:“看来我们彼此都对对方好奇!这些我们以后可以慢慢去交流。现在最重要的,首先 ,要怎样才能把你送回那边的世界,第二是应找出发生这种事的原因。”他说的一点儿也没错。此时达夫南才发觉冬霜剑所造成的保护罩几乎已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结果剑尖很快就垂向地面。同时,幽灵少年所发出的光芒也完全 消失了。
“你有什么想法?想出原因了吗?”“有一点可以确定,一定是你的剑带你到这里来的。我再说一次,把你的剑放 到地上。那把剑里蕴藏有一股跟我们这个世界不相合的气息,才会发生刚才那样与你 意志无关的事。万一再出什么差错,说不定会伤到我们,如果发生那种事,我是不会善罢 干休的。”
这似乎是在威胁达夫南,但对方说话时确实是一副认真坦白的眼神。很明显地,他在传达 不要制造冲突,要是打起来也不会让步的意志。
达夫南固执地摇头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我要是想害你,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吗?虽然你无法用你的意志力来控制你的剑,但我 却可以按我的心志来控制我的能力。”“……”
这一点他能理解。这名幽灵少年的能力说不定比他所想的还要高深。没有必要冒然制造纷争 。
他把剑放在地上,慢慢地松手,又再站好。可是他随时准备着,一有突发状况就把剑拾 起。
结果他一看对方,便看到对方嘴角浮现出温柔的微笑。达夫南有些惊讶。为什么这么快就表 现出友好的态度了?不是什么事情都还没定下来吗?
这时他才想到有件很基本的事他一直都没问。
“你叫什么名字?”
在大礼堂举行的祭司紧急会议一直到凌晨三点才结束。奈武普利温拖着疲惫的身体,一边慢 慢往家走,一边想着刚才自己的态度是否真的正确。
他知道,一定是默勒费乌思这个死脑袋瓜祭司把达夫南拖下水的。即使也 参与会议的默勒费乌思祭司一直紧闭着嘴说不知道,佯装若无其事,但他在看到天空变暗 的那一瞬间,就想到那只跟一样东西有关,那就是冬霜剑。当然,也不排除在岛上还有可能 存在着他所不知道的秘密,但目前就他所知,岛上最大的潜在危险就是冬霜剑。
正是因为奈武普利温特殊的个性,才会让达夫南这样的孩子带着那把剑。 不过,虽然他尊重达夫南的决定,没有把剑没收,但他仍忠告他不可随便拔剑,要他忍耐。
当初他回到岛上,一看到好久不见的朋友——默勒费乌思,就不经意地说出了有关达夫南 带着的剑的事情。当看到默勒费乌思兴致勃勃的表现,他才发现自己不该对他说,但是覆 水难收,已经来不及了。没多久,就从戴斯弗伊娜祭司那里听到默勒费乌思对达夫南的剑 很感兴趣,要达夫南常去找他,而且他也从达夫南那里确认了这件事实。
然后,过不久就发生了这件事。
“一定是这样……”
明天一定要去确定事实真相,然后要那个死脑袋瓜给我好好注意,不能再让这种事发生。奈武普利温一面这么下定决心,一面停在门口。然后他转动了门把。
里面是暗的。
他摸黑走到放床铺的那个角落。他一点儿也没有怀疑,以为达夫南就在他旁边的床上睡觉。 他脱下外衣,随便丢在椅子上,走到自己的床铺旁,慢慢爬上床之后,深吸了一口气,闭上 眼睛。然后他突然睁开眼睛。
他低声唤了一声。
“波里斯!”没有回应。他又再试着叫了一次,但仍然一样。
奈武普利温急忙起身,跳下床,然后走到达夫南的床前,摸了摸他的被子。果然,少年不在 床上。
“波里斯!你在哪里?”
他急着找出油灯,点了火。把不是很宽敞的家里四处都照了一遍,但仍不见少年回来过的踪 迹。当然,他也没看到冬霜剑。“糟糕……糟了!”
他将外衣披在身上,拿着剑,就往门外冲出去,全部动作花了不到一分钟。然后他跑到 少年可能逗留的几个地方。他用快速步伐沿着街道走着,到最后独自站立在只有月 亮挂着的昏暗天空下。波里斯没有在街上。那他会是到哪里去了呢?看来一定是在默勒费乌 思的家里!
奈武普利温可以说是转眼间就到达了目的地。
他用力敲门,原本想呼叫名字,又怕吵到附近人家。由于他内心很紧张,便粗鲁 地敲了好几下窗户。
窗户很快就被打开了。
“是谁……原来是奈武普利温!这么晚了有什么……”默勒费乌思话都还没说完,奈武普利温有力的手就朝他伸出窗外的头伸去,一把揪住了他的 领口。
“快开门。我来找回我的男孩。”“你放手,我才能开门啊!”
默勒费乌思的表情并不惊讶,他开了门做出手势要奈武普利温进去。奈武普利温很快块走 进到那间仍然点着灯,十分杂乱的研究室,四周看了一遍之后,他凶悍地问道:“波里斯……达夫南在哪里?”
默勒费乌思皱起眉头,反问道:“那孩子应该在你家才对啊?”
“ 不在。不是你要他到别的地方去的吗?”
“可是那孩子早在几个小时前说他要回家,就离开这里了,真的不在你家?”虽然祭司之间不管年龄差异,按惯例都是用敬语,但他们两人从很早之前就是亲密无间的 好友,所以并没有照规矩称呼。不过,当默勒费乌思看奈武普利温先是脸色僵硬,到最后已变成凶悍的表情,他直觉到这次的状况不是用过去交情就能抵挡的。
“……他不见了。那孩子……”
突然间,像是在大吼般的声音响彻了整间研究室。
“我是说,他消失了!到处都找不到他!而且是在你做了那种危险事之后!”
默勒费乌思也察觉到事态的严重。他没再愚蠢地问“是真的吗?”,而是二话不 说就打开门,看看外面,确定四下无人,随即又再进房,从他那间杂乱的研究室里拿出 一支短短的棍棒。他一用力,整支棍棒便开始发光。
“走,赶快到可能的地方去找一找。”
大约快天亮的时候,这两名祭司出去寻找行踪不明的少年,却毫无所获地回到最初见面 的屋子前方。
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这里又不是位在大陆某个角落的村子,而是四面环海,与外地相距 遥远的唯一一座岛。即使想离开,也无处可去。但他们已经到码头去看过,确定没有任何人 搭船。附近的山地也全都找过了,负责医术与技术的头箍之祭司利用魔法感应的魔棒一直发 着光,可是尽管平常不易找得到的珍贵药草或草菇之类的东西,很多都被感应到了,却始终 没有发现少年的踪影。
“只有一件事是我们可以确定。”
默勒费乌思打开研究室的门,走了进去,把之前离开时故意点亮的油灯给熄灭掉。在灯油稀 少的岛上,彻夜点灯是非常大的浪费,但他为了让别人以为他像平常一样在研究室里熬夜, 才故意这么做的。
奈武普利温跟着走了进来,但还是没有坐下,只是静静看着研究室里的一角。他是剑之祭司 ,所以找人的时候,他所能用到的也只有那过人的体力。现在连这一点也令他颇为生气,而 且他也实在是担心得快疯了。在他们整夜寻找的过程中,默勒费乌思已经告诉他大概的经过 情 形。一想到自己的学生拿着一把力量几乎全开放出来、危险万分的剑,而且突然消失不见, 自己不禁感到十分罪过。对于自己的无能,不由得一股愤怒感从中而来。
默勒费乌思也不管奈武普利温是否在听他说话,把身体靠在椅背,忽然说道:“你必须隐瞒住这件事。”
奈武普利温转过头去。他的眼神比过去面临任何敌人的时候都更加炯炯有神。
“你什么意思?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担心你的错误会被揭露?”默勒费乌思仍呆板着脸说:“不知道就别乱说。即使我这个死脑袋瓜祭司明天被赶出岛外,我也不会觉得惋惜 。可是达夫南那小子,可就不同了!”“……”
默勒费乌思看了一眼沉默的对方,接着说:
“如果被人知道达夫南那小子消失不见了,岛上的人都会去找他,那或许比较有可能找 到那小子。但是我认为,现在对解决问题能有实质帮助的只有戴希。如果那孩子消 失不见是因为剑的魔法力量,那就更需要她。如果只是一味地将失踪消息传开,不管那小 子找不找得回来,所有人都会知道为何会发生这种事。你在祭司会议上也看到了,要是被人 知道现在的情况全是因为那小子的剑,你想他还会安然无事 吗?对于祭司们,对于岛上的人,对于摄政阁下而言,那都是不可容许的事。那样结论就只 有两个:要么剑完蛋,要么剑和那小子同时完蛋。”
突然间,默勒费乌思扶着椅子站起来。原来是奈武普利温有力的手第二次揪住了他的领口, 另一只手则是抓住了他的肩膀。默勒费乌思看着奈武普利温脸上出现的表情,但他似乎无心 反抗,只是沉默不语。
啪!
默勒费乌思的身体又再一次,被更强的打击力推到椅子上。虽然被用力打击,他还 是不生气,甚至也没显出痛苦的表情。他只是低着头、闭着嘴巴。不一会,他张开嘴 巴,吐出掺杂着血的口水和一颗断掉的牙齿。
奈武普利温低头看着他,低声地用压抑的语气说道:
“如果达夫南回来了……那颗牙齿我会用我的还给你。”
没过多久,太阳便已高高升上了天空。
40、恩迪米温
正午,一名少女轻快地走在僻静无人的乡村道路上。还没到 思可理下课的时间,村里几乎见不到与少女同龄的孩子。
少女的手上拿着一圈用淡紫色草花编成的花环。在岛上,习惯将这种名叫艾鹃苔花的根部 拿来熬汤做退烧药。因此,这种花常被拿来当作探望生病小孩子的礼物。
少女停在一间屋子门前。然后看了一下挂在门外的告示牌。这东西以前并没有挂在这里。
谢绝探病
少女惋惜地看着这用刀尖刻在木板上的文字,伸出手指轻轻抚着,这 时她发现了背后的影子,便转过身去,然后看见一个弯着腰的男子正面对着她。
少女微笑着说道:“啊,您回来得正好!”
奈武普利温虽然一副微笑模样,但他脸上却看不见高兴的神情。少女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好久不见了,莉莉。”
“嗯,达夫南好像病得不轻?”
“……没错。”
“真的不能进去看他吗?”
奈武普利温看了一眼莉莉欧佩手上的艾鹃苔花,然后伸出手,说道:“给我,我帮你转交给他。”
莉莉欧佩把花环放到身后,用有些撒娇的语气说:
“我不能亲手交给他吗?我编这东西花了快一个小时。加上摘花的时间,就两个小时 了。”“所以你就连思可理的课也没去上吗?”“因为我想跟生病的朋友聊几句嘛。”“你的这份心意挺让人感动。”
“您这是在讽刺我吗?”
莉莉欧佩故意想要转移话题,此时奈武普利温露出了一个苦涩的微笑,然后又再一次伸 出手,说道:
“给我吧。如果你现在不给,我就走了。”
“哼嗯……”
莉莉欧佩听出奈武普利温心意坚定,于是用惋惜的表情递出了花环。然后又再加上一句:
“请您转告他,祝他早日康复。还有,已经四天没去上课了,我真想念他。一定要记得转 告哦!”奈武普利温无奈地耸了耸肩。然后莉莉欧佩便转身朝她来的那条路走了。
莉莉欧佩最后说的那番话虽然是半开玩笑,但也似乎有认真的成份在里头。要是换作以 前,奈武普利温可能会遣她开一两句玩笑,但现在他却没心情这么做。他打开门进去之后, 慢慢倚在关着的门扉上。
他看着手上的花环。质地细韧的花茎由少女的巧手结实地编织起来,上面还漂亮地 覆盖着一些像蜜蜂翅膀般的小花瓣。这小小的花环要是放在莉莉欧佩同龄的少女头上,刚好 大小适中,可是在他手中却显得非常可笑。
奈武普利温把花环挂在门把上。然后走向床铺,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时默勒费乌思祭司应该已经去见戴斯弗伊娜祭司了。虽然已经过了四天,但他的少年 不仅没回来,就连个踪迹也没发现,两个祭司所做的已达到他们能做的极限。默勒费乌思虽 不是容易跟人道歉的那种人,但那天早上他一见到奈武普利温,便说了“这一切都是我的 错”,然后他就去找戴斯弗伊娜祭司帮助去了。他们两人都十分 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理解他们以及能够帮助他们的,也只有她了。
对岛上的人,他们就说达夫南生病了,要在家休息。奈武普利温认为达夫南既然不受岛民的 欢迎,用这个理由应该充足了。可没想到达夫南没去思可理上课的当晚,小欧伊吉司就带着 他妈妈烤的饼干找上门来了,第二天思可理的教养科老师杰纳西也亲自来问候。对不 读书的孩子一向不怎么喜欢的杰纳西老师说出,因为达夫南在学校里还算喜欢读书,所 以他对达夫南有好感。
杰纳西老师比较尊重剑之祭司奈武普利温的权威,对于不能见到达夫南并没有表示抗议 ,但却显露出一副惊讶的眼神。事情并没有因此就结束。第三天,被人称为木塔隐士的 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