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并不这么认为。因为我仔细注意到那些留有记录的武具,能与冬雪神兵同等级的可说是屈指可数。”
“这么说来,结论是,冬雪神兵是在卡纳波里灭亡很久之后才突然出现在灭亡之地的,是吗?现在大陆人类根本无人能够平安从灭亡之地出来。既然是无人能够制造,无人能够带走的武具,何以会被置放在这块土地上?”
“这正是我的疑问所在。我甚至怀疑这东西会不会是从地上冒出来的,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此时,窗外开始飘起了五月的雨丝。“我觉得雨暂时不会停。”
因为在大陆不能使用岛上的名字,所以少年上岸之后就使用“波里斯。珊”这个名字。他仰望了一下天空之后,立刻揉了揉眼睛,把雨水弄掉。暮春的雨水虽然温暖,但淋雨淋太久了,感觉体温在慢慢下降。他继续说道:
“应该在不远的地方就有……”
而伊索蕾说她的名字并非本名,执意还是要用伊素蕾。此时她一面不断地把掉到前额的头发往上拨,一面快步地前进着。可是一直绊到她脚踝小腿的杂草不断碍到她。有人告诉过她,长途旅行最好是穿长靴,但她因为不习惯所以没听。结果她穿了一双短羊皮鞋;如果是在少有矮灌木的月岛山地旅行,穿这种羊皮鞋确实不会有什么不舒服。
“我们先想办法离开森林吧。这一带原本就没什么村落,不过,这么大片的森林,附近总该会有村落的。”
波里斯这么说道。其实他说的有道理,这毕竟是他曾经长久旅行过的国家。即使不曾走过这条路,各方面还是比头一回踏上大陆的人要更加清楚状况。就是不在雷米,在陌生之地流浪经验丰富的波里斯面对突发状况,还是能够判断迅速。只不过,这次也是他头一次经历雷米的春天。
“要不要在那里暂时避一下雨啊?”
伊索蕾说道。那里有个倾斜岩石造成的浅洞。两人走过去,进到那个仅能避雨的小洞里坐了下来。事实上,也无法再进到里面了。让人有种像是坐在别人家屋檐下的感觉。
“你……可不可以脱一下鞋?”
听到波里斯突如其来的这句话,伊索蕾歪斜着头,疑惑地想了一下,便不经意地点头。可是她立刻就知道原因了。因为走路走了太久,而且一直淋雨,一脱鞋,脚底当然 不会有什么好味道。
“你也脱吧。脚一直湿着,不太好。”
“为了我们彼此着想,互相背对着背,如何?”
“可以啊。”
他转身背对背坐着,脱鞋之后,把鞋倒转过来,水就不断流了下来。波里斯像在拧毛巾那样扭转靴子,把水拧干。突然间,伊索蕾笑了起来。
“什么事那么有趣?”
“不,我是因为无趣才笑的。”
“无趣为何还要笑呢?”
“你不觉得这种无趣的情况可笑吗?”
伊索蕾放下湿鞋,把脚往雨中直伸过去。比原本皮肤还要白的脚丫子上,雨水不断滴落 又溅上去。
静下来一倾听,雨声时而沙沙作响,时而吱吱喳喳,时而嘀嘀咕咕,包围着四面八方。草叶不停地摇晃,风就在茎干之间吹来吹去。
因为衣服都湿透了,不太舒服。而且,脸变干之后,身体各 处也随着开始紧绷起来。尽管如此,波里斯心中却还是很平静。这跟前往月岛之前和“伊斯德。珊”一起旅行时的幸福感受不一样。
突然,他转头一看,看到伊素蕾的下巴凝结着一滴雨水,正要掉落。宛如凝结在叶上的露水般,现出清澈的水光。在那里,映照出他的眼珠子、被雨淋湿的树林、远远的一块天空…… 啊,掉下去了。
“距离七月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时间应该还很充裕吧。”
伊索蕾一个人喃喃自语,她摸了摸后方的岩石,小心地把背靠上去。
跟她一块儿旅行,才发现到她的个性比外表看起来还要慎重。虽然她的知识水准远比她同龄的人要高深很多,然而非必要时,她是不会随便开口的。尽管她读过很多有关大陆的书藉,但她很清楚自己没有亲身的经验,因此遇到问题,她甚至不会先说出意见。总是在波里斯说明情况并问她意见时,她才在思索过后开口。通常这时,她大多已经正确看穿了问题的 本质。
但她并没有因此而降低自信心。因为,她是她最尊敬的人的女儿。尊重对方意见与丢弃自信心是不同的两回事。
一起旅行,确实会看到彼此以前从不知道的另一面。波里斯很高兴自己能够给她建言,虽然在月岛时伊索蕾是他的老师,但她并没有因此显得不高兴。她遇到自己不懂的事,立刻就会是一副学习的态度。跟她一块儿旅行,慢慢可以感受到为何她小小年纪就能吸取到博深 知识的原因。
“嗯,太早到达也不太好。如果在那里遇到他们,该说什么才妤?”
“反正是会和他们碰面。我认为没有什么是不能摊开来说的。”
虽然伊索蕾这么说,但是在峭壁找出魔法痕迹时,她早就知道是艾基文做的好事。只是她从奈武普利温那里得知双方已有协议,才不再过问。贺托勒到底和这件事有着多大关系,谁也不知道。如果见到他,肯定会觉得很不自在。毕竟,他们一定是为了让波里斯无法参加银色精英赛,才这么做的。
“不知道我去了是不是能有好成绩。不过,我不能让一路陪我到这里的你还有伊斯德先生失望。”
离开月岛之后,即使旁边没有陌生人,仍然必须用奈武普利温在大陆用的名字来称呼他。“不要觉得有负担。反正这原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你要担心的是你有没有全力以赴,除此之外都不能成问题。”
波里斯了解伊索蕾说话的方式,所以他只是露出微笑。随即立刻说道:
“看来你父亲真的很了不起。我呢,有时候也会为了他而想要得冠军。如果我真赢了,你会很高兴吧?”
“……”
伊索蕾并没有马上回答。突然,她想起夏天某一晚有个少年找她谈话的事。那时她断然拒绝了。但虽是拒绝,她却还留在原地,没有一走了之。连她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她考虑了好几次,终究还是无法选择是接受,还是一走了之。
隔了片刻,波里斯又再说道:
“不要觉得有负担。贺托勒想成为剑之祭司,所以一直努力想办法要攀附你父亲的名声,这对你而言一定是件非常不愉快的事。我只要能阻止他那种行为就够了。当然,我必须努力去做才行……”
他拖长语尾,突然间,伊索蕾用肯定的语气对他说:
“波里斯,你要是真这么想,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两人正视着彼此。在长长突出的岩盘下方,坐着避雨的少年与少女互望着对方。嘴里呼出的白色热气升上去之后随即消散。
“希望是我能做到的事。我是说真的。”
伊索蕾露出一个微笑。
“我父亲去参加银色精英赛时用过一个假名。你可以在比赛时用那个名字,不,即使只用姓也可以,好吗?”
“啊……”
波里斯考虑了一下。同时心中也想到奈武普利温。他这次到了大陆会特别选用“珊”这个姓,其实也是想要一直记住自己是跟着他的。
可是如果使用“珊”这个姓,谁都会联想到是雷米人,所以确实是有些问题。使用国藉不明的名字,才可以防止同样国藉的人对他起疑心。
“他用的是什么名字呢?”
“卡闵。米斯特利亚。”
这确实是个国藉不清不楚的名字。名字的部分像安诺玛瑞北部人,但姓氏却像奥兰尼 公国的人,硬是凑在一起,说是雷米人也有些可笑。
“如果我无法获得好成绩,反而可能会有辱其名。虽然事情已经过很久了,但还是可能 会有人记得……”
“如果是到银色精英赛最初创始国卢格芮,会看到银色精英赛历来冠军的名字都被刻在他们中央市政府的铜版上。可是这次的主办国是安诺玛瑞。而且我相信你会为所有人的名誉,不论是为了我父亲之名,你的老师之名,还有你自己之名,你都会全力以赴。有没有得冠军并不重要。”
“冠军是很重要。不过,我至少要赛到准决赛才行。万一运气不好……说不定还会跟贺 托勒那家伙再对战一次。我要是借用了你父亲的名字,就一定要打赢那家伙才行。这样才有 借用的价值。”
雨渐渐停了。滴……滴……滴落的雨水声清楚地传来。
“名字这东西……如果严格说来,是不能随便借用的。贺托勒没有资格借用那个名字, 为了证明这一点,这是最好的办法。”
伊索蕾光着脚站了起来,往那片不再下雨的树林走去。波里斯一面看着她的背影,一面 说:
“好,那我就用波里斯。米斯特利亚这个名字。”
为了成就与其名相符的胜利,他要用奈武普利温的剑来达成目的。
“……”
伊索蕾听到这句话了吗?她像是感觉到什么动静,将双手移到背后,握住了剑柄。波里 斯知道她一向耳朵很灵,于是也很快地站了起来。
“你们是谁!这里是迪坎领主的土地!”
从草丛里走出一个人,紧跟着,出现了十几个士兵盯着他们,纷纷拔出剑来。波里斯在拔剑之前,犹豫了一下。
“这棵树还不错。要不在这里等?”
坎恩统领的四翼尤利希。普列丹用愉悦的口吻说着,并且抓住树枝往树上纵去。他瞬间 就爬上五米高的地方,舒舒服服地坐在粗树干上。
“你要一直呆在那里吗?”
柳斯诺。丹恩抬头望了树上一眼,摇了摇手,就直接把身体靠在树干上了。他认为根本不用等很久,而且更没必要埋伏。他打算静静地等候。
不知怎么一回事,却不见那个一直与他们同行的蛮族大汉。尤利希像是刚好想到那件事似地,短短哼了几句歌。
“终于可以放松心情了。”
他们确实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能放松心情了。从珊斯鲁里到雷米北端的宁姆半岛。那是一段既漫长且痛苦的旅程。他们直到到达雷米蛮族的堪嘉喀部落,取得最后的情报之后,才终于得以和伊贾喀。涂卡斯铁尔分开。那是费尽千辛万苦才得到的情报:雷米北海的另一头有岛屿住着一群人。
可是蛮族人说那岛屿非常遥远,若非从岛屿过来的人,根本不知怎么走,终究无法接近。所以说,方法只有一种。他们认为波里斯和他的保护人是在埃尔贝岛买了船出海的,于是, 他 们便在埃尔贝岛和整个白水晶群岛收买谍报人员,布下了联络网。又沿海各个村 庄悬赏重金,要求村民如果见到陌生少年从大海另一头坐船过来就立刻通报。
之后他们等待了好长一段时间。就像是放长线钓大鱼的钓客一样,除了不断等待,别无他法。或许是因为赏金太高,偶尔会有人会带给他们毫无关系的情报,除此之外,他们可以 说是无所事地一天天地等着。
事实上,静下来等待的只有富有耐心的柳斯诺地等着。尤利希等不到一个月就厌烦了,一直想要找出其他办法,不过,最后还是宣告失败。结果,在望穿秋水之下,终于有情报 进来,随即尤利希也没跟柳斯诺讲一声,就自己马上行动。
他得到情报说,有一艘船搭载两名大人和三个少年而来。虽然这人数多到他一个人不知如何是好,但他还是自信满满地。伊贾喀不知事情来龙去脉,还说要帮他,被他一口气就回 绝,独自前去处理,结果却遭到了失败。他虽然一口气就打倒了两名大人,还抓到一个少年 ,可是紧跟到场的伊贾喀却突然站出来,要他放了无辜的人。
虽然尤利希心里火冒三丈,但他一个人没有把握打赢伊贾喀。尤利希擅长突袭,所以要正面对决一定对他不利。而且他们过去一直都假装附和讨好伊贾喀,如果突然改变态度,实在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之前他们跟伊贾喀一起到堪嘉喀族部落时,就发现蛮族中还有人比伊贾喀更厉害,因而对堪嘉喀族可以说是忌惮到了发颤的地步。他们觉得那不是文明人可以打得赢的。
所以尤利希只好强忍下来,挤出和伊贾喀在一起时习惯使用的笑容,问那些人知不知道波里斯。然后……
什么情报也没得到,只好放了他们。
于是,他们计划在得到下次情报之前,一定要先甩掉伊贾喀。现在既然想要得到的情报已经得到,就完全没有必要再跟伊贾喀再一起同行。或许可以要他回珊斯鲁里,或者让他去 堪嘉喀族部落,要不然干脆离开他让他一个人旅行……
然而,不会察言观色的伊贾喀似乎一直把他们当成是很好相处的绅士,不管他们怎么说都不愿意接受。
就在尤利希再也按捺不住,快要爆发的时候,看起来心境不受影响的柳斯诺提出了一个 对策。或许是因为这方法太过干净俐落,令尤利希枯萎的精神又恢复过来。
他们终于又等到一个情报,一接获消息,他们立刻离开作为指挥总部的旅馆,并告诉伊贾喀,说:“临时有急事要离开一阵子,担心有情报再进来,所以麻烦您在此地帮忙等待情报 ,只要几天就行,可是在我们回来之前绝对不要离开。”。
然后伊贾喀就欣然答应了这两位一向对他很好的绅士。而且脸上还带着他那特有的纯真笑容。
“他应该还呆在旅馆吧……”
“如果无法让对方离开,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己离开。”
在树下听到声音的柳斯诺小声地回了这一句。可是太小声了,尤利希根本没听到。
其实,伊贾喀是不是还在旅馆他们也没把握。因为他们留下伊贾喀离开旅馆已经过半个 月了。而现在,他们正好不容易找到好地点,要抓住新来的那一行人。
“哟咿!”
树上的尤利希首先发现猎物,轻轻发出暗号。在不远处,两个少年和两名大人正朝着他们这边走来。他们来自第二艘到达埃尔贝岛的陌生船只。
原本身体靠着树干低着头的柳斯诺慢慢地走出去。然后将腰上系的剑拔出一半,用沉郁的眼神直盯着对方一行人。
“实在是不必这么……客气……”
都已经极力谢绝对方好意了,但还是没有用。他们被一股脑地请去一间相当豪华的起居室,而起居室两边还有两个卧房。虽说是很豪华,但这种风格和波里斯以前在安诺玛瑞住过的贵族豪宅——培诺尔城堡还是差一些,反而比较接近他在故乡奇瓦契司的家。这里看起来 确实是大领主的城堡,但比较倾向于防御性结构而非安居乐业型,尽管如此,内部还是作了 颇为细心的装饰。
里面摆着一张看起来非常舒服的摇椅,有茶几、有擦拭得非常明亮干净的镀金油灯,以及银制餐具之类的东西。而他们,则成了这座城堡的贵客。
这所有一切都发生在他们被士兵带到迪坎领主城堡之后,波里斯拿出奈武普利温的剑,说出“伊斯德。珊”这个名字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礼遇,他们一时无法回过神来,而 对方则像是吓得魂飞魄散似地欢迎他们——开始准备丰富晚餐,清扫出最好的房间,拿出换 洗衣物,整个城堡都骚动起来。看来奈武普利温在雷米使用的假名“伊斯德。珊”并不只 有领主和他家人知道。连士兵和仆人,似乎都很清楚为何要这样招待他们。
因为衣服都湿透了,只好换上他们准备的高级衣服。两人换好衣服之后被带到这间起居室,要他们在准备餐点期间休息片刻。两人在这里都有些尴尬。
最后伊索蕾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