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伊索蕾坐到摇椅上。
“看来他们好像受过他莫大的恩惠。”
波里斯站在门边,一言不发地看着房间。伊索蕾看了他的表情一眼,随即垂下眼帘,说 :“你是不是在想以前的事?想到和他在一起旅行的事?”“不……我在想他一个人独自流浪时是怎么过的。”
奈武普利温到培诺尔伯爵的城堡遇见波里斯之前,一个人流浪了大约两年,这段时间在大陆四处经历了许多事。想到这里,波里斯心里觉得有些难过。第一次见到奈武普利温时,他是个乐天派的怪人,当时心里灰暗的自己非常喜欢他那乐观的个性。可是后来波里斯 却违背了他的期待,让他在那种情况下离开。之后又再相会,然后……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离开故乡独自流浪的呢?这并非波里斯第一次想到这问题。他隐约感觉得到,奈武普利温有秘密瞒着他,也瞒着其他人。但他没有想硬是去问出来,因为他尊重他,这是波里斯的个性。
“没有任何人将他驱逐出去。驱逐他离开月岛的是他自己。”
这回应彷佛像是看穿了波里斯的内心想法。他想再问下去时,却传来了敲门声,一名 女仆走进来告诉他们餐点准备好了,请他们下去用餐。
准备好的餐点多得令两人吓了一大跳。用餐的人不过是他们两人、主人迪坎领主和 他的妻子,以及他年轻的儿子,总共五人,可是长达好几米的长形餐桌上却摆满了 各式各样的菜肴。大多数菜波里斯见也没见过。
那张长形餐桌四周并没有椅子。可以坐下的地方是在旁边另一处。一张圆形餐桌,铺着一条桌布,上面有个小小的花篮,还有银制烛台以及白色餐具在闪闪发亮。
“想吃多少就拿多少。两位可能会对此地的用餐方式不熟,我儿子会示范给两位看。 请拿着盘子到这里来吧。”
迪坎领主的儿子看起来大约二十三四岁,是个外表斯文的年轻人。当所有人拿着盘子往长形餐桌那边过去时,他便在两人身旁亲切地对他们说:
“冷盘子可以先装海鲜。这边有烟熏鲱鱼,那边则是蘸芥末的鲑鱼。两位有没有尝过鳗鱼?如果两位不喜欢海鲜,那边有熏制的火腿。”
每一样菜都各拿一点之后,走回圆桌。领主和领主夫人也拿了类似的食物。吃完一盘之后,仆人收走餐盘,这一次,年轻人告诉他们热盘子可以拿来装一些肉类热食。
烹煮得十分柔嫩的牛腿肉,加上烤马铃薯、萝卜与苹果磨制成的蘸酱,听说这是雷米首都埃提波流行的食品;他还拿了掺有蔬菜与起司的腊肠烧烤、夹着香甜丸子的牛小排等。等到他们两人拿了一小盘回到餐桌旁,仆人们立刻用小盘子装了一种沙拉端过来。里面都是腌渍的一种小鱼样的东西,年轻人看到波里斯在探头看,便靠过来对他说那盘菜名叫“樱草 肥 ”。
此时波里斯一看对面,就看到伊索蕾正在摇头婉拒领主夫人请她喝酒的模样。在土壤贫瘠的月岛上,因为无暇种植酿酒的谷物,所以岛民们几乎都不喝酒,不习惯喝酒的伊索蕾就算喝上一两杯,恐怕也会出问题。
用餐完毕,随即有甜点上桌。卷成圆状的烤苹果派、水果、起司、淋上热巧克力的厚松 饼、内层夹了杏仁果与山草莓及蓝莓果酱的酥饼等,只要放到嘴里几小块,就会甜到一定得 喝点牛奶之类的东西。
“时间不够,无法准备好餐点。要是恩人知道了,不知会不会怪我们怠慢了。”
一听到领主夫人这么说,波里斯才想到该问的事。
“不,千万别这么说。他借给我那柄剑,只说在雷米旅行时可以受到帮助,我们却没想到是如此盛情的招待。很冒昧地问一下,各位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啊啊……很抱歉……”
领主夫人拉长声音,身形健壮的迪坎领主就脸色僵硬,开口说道:
“真的很抱歉,我们只有这件事无可奉告。恩人禁止我们说出去,所以不得不这么做。 但是能够遇到认识恩人的两位,就算得以报答千分之一的恩惠,也已经令我们十分感激。”身旁的年轻儿子接着说:“我们看到两位其实非常惊讶。当然,我们一直都在苦苦等待能有机会报答他的大恩大德,坦白地说,我们几乎以为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机会。以恩人的个性看……两位应该 是恩人非常重视的人。”
一听到“伊斯德。珊”这个名字,这些人就如此感激了,所以波里斯根本不敢用“珊”这个姓,而是说自己名叫“波里斯。米斯特利亚”。万一说是“波里斯。珊”,搞不好会被强留好几天,不得离开。连伊索蕾也用了“米斯特利亚”的姓,他们当然也就被认为两人是姐弟关系。
“反倒是我们,对于两位怎会与恩人如此亲密感到好奇而且羡慕。冒昧请教……”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说的。根本不能照实说。波里斯很快地说:
“啊,很抱歉。我们也是只有这件事……”
然后,他们就这样,对于无法告知彼此的秘密感到抱歉,连连向对方躬身致歉。
59、精英赛
少女坐在草地上,红褐色的头发编成一条辫子。她一直抚着没有 绑紧的辫子,环视着四周。
莉莉欧佩,这里是她不熟悉的地方;虽说这里也属于岛内,她却是第一次来这里。
“这里……是他们练习圣歌的地方……”
嵌在地上的白色岩石发出反光,现在没有人坐的空着,因为那两个人已离开月岛。
少女想着,他们应该会再回来,而且会一直住在月岛上,接受她父亲的统治,然后,接 受她的统治。
虽然她这么想,但心中却有些沉重。莉莉欧佩忽地站起来,在草地上走了几步 。然后像她以前常会做的那样,轻轻地踮起脚尖跳起舞来。配上她轻哼的曲调,转着圈,头 发也随之飞扬起来……
这里虽不是她的地方,但没关系。反正整个月岛都属于她。没什么好担心的,也没啥好顾忌的。
接着,她心里一阵温暖,想起了他。是爱吗?对于这个问题,很难答得上来。如果硬要说 是爱,也可说是一丝非常纤细的感情。如果再深入思考,他既不是多情的人,也不是狡黠之 人,更不是有野心的人。也就是说,他根本就无法给她任何东西。
也正是这样她才喜欢他。
身为摄政的女儿,并不缺什么。她要的不是更奢侈,也不是更加舒适。正因为这样,所 以吸引她的不是能够给她什么,而是她希望能给予对方什么。
更何况,他并不是一个幸福的人。
她想用自己的力量让他幸福。她是这个世上最想让那个露出不幸表情的人幸福的人。她真心希望他能放松下来,好好休息,在月岛上,在她的土地上。
该怎么办才好呢?
少女在天地之间翩翩起舞在太阳光底下幸福地舞蹈世间所有故事都结局圆满这土地所有人都过好日子她是个幸福的少女,是可以送出礼物的少女。因此,幸福是很简单的事。她是世上最幸 福的人,拥有所有的一切,既无不安的未来,亦无悲伤的过去……
成为她的人,就会变得幸福。
夜雀啼呜呼唤树林里的舞伴银色月光下不停地舞蹈芍药花低垂的白色山丘上老朋友同吹出绿色口哨
波里斯和伊索蕾大约是在中午他们已走了时分,到达安诺玛瑞的芬迪奈领地城堡前方 。离开月岛,三个月了。
在雷米时,他们好几次遇到能认出奈武普利温的剑的人,受到了热情的款待。波里斯甚至在想,会不会这一切都是奈武普利温早就料到,所以他这么安排,使他们能够旅行顺利 。自从他们越过位于罗森柏格关口南方的罗马黎温关口,进入安诺玛瑞之后,这里的道路都 修筑得非常好;也就是说,他们可以更舒适地旅行。而气温也开始转为夏天的那种温度,现 在已是安诺玛瑞的七月。
波里斯记忆中的安诺玛瑞是个非常美丽的淡绿色国家,美丽得令他无法靠近,总和自己遥遥相距。实在是太美丽了,令人觉得不像是在现实世界里,开满玛格丽特花的庭园像是 画框里的图画一般,小树林里香郁树叶沙沙作响,银色小溪上横跨着虹桥。他曾在这样的地 方呆过半年的岁月,从一开始那种令人不安的幸福,到后来发现被欺骗而结束的 那段光 阴,发生在他十二岁的冬天与春天。
如今他又再度回到这块土地上。他已是年满十五岁的少年。
即使这里比当时生活的贝克鲁兹还要靠北,但他仍觉得像是回到了那个地方。这是一 座 花岗石城堡,比培诺尔城堡还更高耸,有好几座高塔。城堡四周则是高立的城墙,围出一 块相当宽广的土地。升降吊桥放了下来,桥上有许多人拉着马匹和马车,正要走进去。城墙 周围挖有一条很深的护城河。
“看来这里的战争一定很多。”
一直不发一语的伊索蕾抬头看了一眼芬迪奈城堡,突然说道。事实上,这座城堡有 “骑士之喜悦”富有诗意的名字,但是大部分人都记不住,只称之为芬迪奈城堡 。
“芬迪奈公爵是安诺玛瑞最高权力者之一。据我所知,他是安诺玛瑞建立新王政时,与国王一同平定南部领土的人,也是现今王妃的亲哥哥。”
这是波里斯在培诺尔城堡里,从萝兹妮斯的家庭教师那里听来的,没想到他竟还记得如此清楚。同时他也想起渥拿特老师说过的话。他说芬迪奈公爵有个美丽的女儿,而萝兹妮斯 为了这个还心生嫉妒过。
萝兹妮斯,他这时才发现,这是好久不曾想到的名字了。还以为早已经忘记,此时他才 想到,她给的礼物至今还放在身边。那是个绣有声运草的小绣包。
其实他一直都忘了那是萝兹妮斯给的。好像那是在要去赴那场假决战那天早晨, 当 时他刚从兰吉艾告诉他的秘密陈列室里出来,正心不在焉,所以萝兹妮斯说的话他几乎都 没听进去。
现在他带着的幸运草小绣包里,装的是最初进到月岛时一名围着围巾的守林者给他的银牌。必须带着这东西,才能安全避开存在于月岛周边的几个魔咒。至于瞬间通过那片大森林, 以及看到村子周边墙壁上的门,也是拜这银牌的力量所赐。因此,银牌是不能离身的,所以 他才会放在这小绣包里,带在身边。
通过升降吊桥,进到里面,看到的却是令人惊讶的壮观场面。从升降吊桥到主城堡之间的大片空地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帐篷。估算有数百个多,帐篷与帐篷之间有许多人群来来往往。被那些帐篷一遮挡,比赛的场所在哪里也找不到。
波里斯低声喃喃地说:
“原还以为可能会和某人对战,看来根本就是杞人忧天。”
伊索蕾用手搭在眉头,眺望四周,答道:
“如果想躲起来,在预赛时故意打输就行了。”
波里斯会心一笑,答道:
“你不会说的是真的吧?”
此时,伊索蕾像是发现到什么,用手指了指,转头看波里斯,说道:
“去那边看看。好像是参赛登记的地方。还有,我说的虽然不是真的,但也有可能成真。”到了第二天下午,波里斯已经大致知道聚在此地的人们正在议论些什么。话题通常是可 能得冠军人选的猜测、他们优秀的家世与华丽的帐篷、马车之类,再就是讨论有多 少人聚在此地、被认为是黑马的是哪些参赛者,以及芬迪奈公爵爱女有如花似玉的美貌等等 。
听说芬迪奈公爵爱女名叫克萝爱。达。芬迪奈,和波里斯同龄。现在似乎比几年前波里斯在培诺尔城堡时还更出名。人们闹哄着说,那少女只要一出现在阳台上,就如同 闪耀的星星出现。少女走回屋内后,凝望过她的男子们还会继续目瞪口呆,好一阵子什么事 也没办法做,甚至连剑也不想练……
令人惊讶的是,把这些话转述给波里斯的人竟非别人,而是伊索蕾。她好像觉得这事很 有趣似地,嘴角始终带着一丝微笑。波里斯说道:
“我不相信。聚在这种地方的人本来就会乱传消息。”
“如果不相信,亲自去看不就行了?听说她每天都会在同一时间出现在阳台上。我 也很好奇。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伊索蕾,你真是……”
虽然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他每天都看着伊索蕾,眼中岂还容得 下其他美女?
可是伊索蕾的头发比男孩子还短,衣服也是适合旅行的那种裤装,背上还系着两柄剑, 乍看之下与其说是美少女,倒不如说像个小帅哥。她以这副模样轻快地穿梭在帐篷之间 ,探听到形形色色的消息。譬如说,这届银色精英赛的规则和去年一样不变;另外,因为岛 上很久没派人来参赛,所以她也探听到各地远征而来的参赛者中谁的剑术较优,以及至今报 名参加预赛的总人数,其中贵族有多少人等等。此外,被公认最有希望得冠的候选人名单, 她也去探听了。
太阳快下山了。明天就是传闻中相当粗暴蛮横的预赛举行日,参赛者大部分都早早回到帐篷里去了。只有那些跟随贵族少年来的随行侍从们,直到很晚都还在外面探听消息或者找 乐子。有好几处地方正在进行地下赌博。不过,这可不是那些仆人们掷骰子的小赌,而是对可能得冠者下注的高额赌盘。
伊索蕾让波里斯早早入睡之后,去的就是这种地方。虽然这里是凶悍男人、酒鬼与骗子杂处的地方,但她要保护自己并不是难事。她在人群之中大胆地探头探脑。
她的嘴角浮起一抹微笑。这里和父亲生前告诉她的没什么不同。比起大陆人,岛民们的日常生活简直就像修道士一样。这里到处都是刺鼻的香烟味、乱七八糟的酒菜味、还有不知节约一直燃着的灯油,以及喊到疲累也不停的高喊声。四处充斥着吵嚷的噪音和不顾礼貌的粗鲁动作。
可是想到岛民那种孤僻性格,以及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显现出来的残忍敌对心态,和这里相较,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我下五百哥伯伦!赌那个奥兰尼小姐!”
“呵,你赌得可真大!两个哥伯伦金币就等于一百额索了,这你知道吧?你是没得赌的吗? 怎么去赌那个瘦巴巴的小姐?”
“请你不要多管闲事!那个小姐确实很有可能得冠!我卖小驴的钱都让卖酒的和他太太骗走了,所以我才只赌这些,要是还有钱,我一定会赌更多的。”“应该赌比较少人下注的,才能大捞一笔,是不是啊!”
“我还是赌子爵儿子!因为他家上一代就很行,而且我赌他血汗钱才不会飞掉。我下一百额索,拿去!”
“喂,压少一点吧!动不动就下一百额索,太可怕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下了……”
“没钱就不要在这里说东道西了,闭嘴好不好!”
“什么?我没有钱,你这样看不起我这个翠比宙豹猫吗?你要不要跟我比划比划?”
“我赌那个海肯王族一百哥伯伦!”“殖民地的人都是呆子傻瓜吗?自己不争气,就只想靠别的国家。”
“喂,这里也有堤亚人哦!你闭嘴!”
“咱们去那边,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我今天要让你尝尝豹猫的厉害!”“我赌子爵儿子八百哥伯伦……”
这样看热闹也挺有趣的。赌盘的赌金越是累积,用粉笔写在黑板上的数字就越多,几乎已经是天文数字了。“子爵儿子”这个名字下注人最多,也就是说,赔率最低;大家好像都对这 个人很清楚,没有人去问他的本名,所以暂时无法得知他的本名。然而此人的受支持度可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