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寒却觉得越发心疼了。
“对了,你怎么找到我的?”伊人说着,就要坐起来,哪知稍微动一动,就觉得全身酸痛,炎寒倾过身,扶起她的肩膀,让她靠在床板上。
……
……
……
……
想起那日将她从小屋里抱出来的模样,炎寒至今都觉得触目惊心。
他后悔了,后悔当初没有直接给阿奴命令、让阿奴去截住黄阿牛,哪里会知,只是耽误这稍稍片刻,竟然可以将她伤得那么重。
伊人一向与世无争,然而这样的人,也终究逃不过。
“我一直知道你在哪里。”炎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轻松自如,如果伊人已经决定轻松面对他,难道他不可以做到吗?
伊人歪了歪头,笑笑,“你好厉害。”
“因为用心了。”炎寒很自然地回答,不是邀功,只是自然而然地,述说一件事情。
伊人没有回答,只是低头不语。
“外面天气不错,我抱你出去。”炎寒说着,已经弯下腰,将她抱了起来。
伊人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子,面色极沉静,没有忸怩,也不觉不妥。
他一直知道她在哪里,那么,她什么都不必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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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寒的脚步很稳,抱着她的动作却很轻。
“在这里晒会太阳,想听点什么曲子吗,我可以派人……”等到了院子里,他将伊人放在从前她经常坐着发呆的秋千上,轻声问。
“不用,这样挺好,你去忙吧。”伊人抓住两边的绳子,秋千做过改装,后面有椅背,还铺有软软的垫子。
伊人仰靠下去,让整张脸都沐浴在阳光之下,温暖的阳光,点点滴滴,将她的肤色染得金黄,很是恬静。
炎寒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细密纤柔的绒毛,不知为何,竟有种想让时间就此停住的感觉。
她的心不在他这里,炎寒知道。
伊人与贺兰雪的点点滴滴,事无巨细,炎寒都知道。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表现,从未让他失望过?为什么认识越深,就越让他不可自拔,明知,已是无望。
所以,停在这一刻吧。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几乎要挨到她的脸颊了,却又顿住。
伊人没有察觉,呼吸安稳平静,眼睛闭着,似已睡着。
炎寒收回手去,他深吸了口气,然后转身。
——一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他不可能就此停住。
……
……
……
……
脚步声轻轻地走远,伊人又闭了一会眼,然后转了个身,脚收了上去,缩放在秋千上,两只手则抓住右边的缆绳,侧身蜷缩着。
她把头埋进双臂间,突然哭了起来。
怎么会不害怕呢?
她已经看不透这世上许许多多的事情,更何况,是看不见。
这样的她,还能跟着阿雪吗?
她不会怀疑贺兰雪会嫌弃她,大概只会更是怜惜心疼她,可是伊人明白的,明白贺兰雪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而她,已经陪不了了。
不能去找阿雪,也不能留在炎寒这。
她给不了炎寒什么,所以无法安然地享受他的好。
然而举目望去,她还能去哪里呢?
连十一,都已经变得那么陌生了。
她哭的时候,连哭声都没有。
又很快收住,没有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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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寒越走越快,走到拐角的时候,他微微侧身,问从院子外面就跟过来的随从,“那人拿着的信物,真的是冰国女王随身的手镯吗?”
“是。”随从恭声回答。
炎寒于是又紧走了几步,到了一间隐蔽的会客厅,他扬手止住随从的脚步,低声道:“朕一人进去就行了。”
随从敛眉低首,往后退了一步,侍于一侧。
炎寒举步走进。
屋子里,一个戴着大风帽,穿着黑色斗笠的人正坐在桌边饮茶,听见炎寒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却并没有按照使者应有的礼仪,向炎寒敬礼,只是略略点了点头。
炎寒初时有点吃惊,可是聪颖若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冷艳?”
来人掀开了风帽。
风帽下面,是一张美丽绝艳的脸,正是冰国的女王,冷艳。
也是五日后即将举行大婚的新娘。
“你怎么亲自来了?”炎寒震惊之余,不免好笑,“五日后,天下俊杰都会来参加你的大婚,难道你打算让大家看笑话?”
“你以为我愿意吗?”冷艳褪掉身上的斗笠,苦笑道:“正是因为离大婚只有五日,我才不得不来这里。”
“怎么了?”炎寒心中一动,坐到了冷艳的对面。
冷艳亲自来炎国,此事非同小可,冰国一定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
其实之前,炎寒也是有所耳闻的,天朝变乱,夏玉作为世子,一直鼓吹着冷艳出兵天朝,打击裴若尘,这件事闹得很大,却也不足以撼动冷艳的权力。
她何至于千里迢迢,单身来此?
……
……
……
……
“冰国有异动,从前那些不服我的遗老遗少,如今又纠结一起,预备在大婚后动手。他们说服夏玉在大婚时制造事端,挑起冰国与天朝的矛盾。”冷艳轻锁眉头,郁闷道:“我已经警告过夏玉,让他不要参与到冰国的政治里来,他偏偏不听,现在,他已经被人利用了。如果我不出面救他,他就会成为别人的替罪羊。若是犯了冰国的叛国罪,即便是王夫,也会被判以极刑。炎寒,我想请你去阻止他。”
“为什么你不能去阻止他?”炎寒问。
“我阻止不了。”冷艳低声道:“他挑起矛盾的由头,便是天朝对我的藐视。你可知道,在天朝送过来的嫁妆里,有一项是冰国的禁忌品。那就是礼炮。在冰国,送人以炮便是挑衅宣战的意思,我知道那些礼物都是夏玉的表亲柳溪准备的,他们已经串通好了,一个送礼,一个当场揭穿,在众目睽睽之下演出一场争吵戏,然后,就可以鼓动民众,产生对天朝的敌视——因为贺兰雪的事情,冰国对婚姻上的礼节已经很敏感了,这次夏玉又是天朝人,而天朝再犯这样一个错误,我也控制不了民众的反应。”
“你让我去阻止柳溪,不让礼炮出现在婚礼现场?”炎寒试探地问。
“是,我不能自己派人去。我这边有任何异动,都会引起夏玉的怀疑,也会惊动那群老家伙。是不是很可笑?我们还没有成亲,就已经开始互相防备互相算计了。”冷艳美丽的脸上微微有了涩意,却因为一贯的矜持与高贵,又将那丝情绪掩了下去,“我想趁着这次大婚,好好清一清冰国的异心者,在此之前,不能打草惊蛇。”
“这是你的婚礼。”炎寒沉默了片刻,随即淡淡地提醒道:“女人成亲嫁人,岂非是一件极盛大的事情?即便是普通女人,也应该有权力拥有一个很美好的婚礼。为什么一定要在婚礼上闹出血雨腥风?你若信我,我会在半路劫走礼炮,你也不要提前动作,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好享受你的婚礼吧。”
“难道事情可以当成不知道便不存在吗?”冷艳并没有被说服,只是平静地驳道:“我是王,就注定不能成为一个普通女人。事成之后,我不会怎么追究夏玉,只要他安安分分的,他仍旧是我的王父。”
炎寒深深地看着冷艳,看着她眼底的淡漠和坚定,突然之间,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他们都很努力地,在这高不胜寒的地方,保持着自矜与骄傲,也不允许任何人,去质疑自己的位置。
只能越发强悍。
“冷艳,你爱夏玉吗?”炎寒转开话题,轻声问。
冷艳愣了愣,薄而美丽的唇坚毅地抿着,她没有回答。
“与他成亲,你是否是心甘情愿的?你愿意与他共度一生,愿意与他坦诚相待、不离不弃吗?”炎寒盯着她的眼睛,继续问:“倘若你们在婚前就已经做不到信任,为何还需要这场婚礼?你不必委曲求全,你是冷艳,从来不肯输给任何人的冰国女王。何必要在感情上输得这般彻底?”
“他曾为我奋不顾身。”冷艳终于开口,表情素淡安宁,“而我,不可能爱上谁,只想被
人爱着。他可以幼稚、冲动、任性甚至贫乏,可是,他对我的感情要是纯粹的、全力以赴的。只要他的感情不变,我就不会伤他。”
因为一直一直,没有人像爱一个普通女人一样爱着她,所以,被爱才是那么珍贵的一件事。
“如果我爱一个人,是不会在大婚前夕让她为我奔走的,他愿意为你而死,可是,他的心智和阅历注定了他没有爱一个人的能力。冷艳,我们相交这么多年,除了公事,其它事一直可以推心置腹。这一次,无论你听不听得进去,我劝你一定要慎重考虑。”炎寒很真诚地说到。
冷艳移开眼眸,不应承也不反驳。
“我派马车送你回去。”炎寒在心中暗叹一声,转身道。
“我会考虑的。”在炎寒走了几步后,身后沉默的冷艳冷不丁地冒了一句,依旧自信从容,没有丝毫紊乱。
炎寒微笑。
——其实,他在担心什么呢?冷艳从来不是一个让人操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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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冷艳之后,炎寒几乎毫不迟疑地朝花园走了去。如果不是因为来客实在太重要,他现在是一刻都不愿意离开伊人的。
现在,是伊人最需要他的时候。
看不见的伊人,就好像一个对这个世界毫无招架之力的婴儿一样,让她单独待一刻钟,炎寒都会牵肠挂肚的。
好在,等炎寒回去的时候,伊人仍然在秋千上,摇啊摇,晃啊晃。
她没有像上次那样突然消失。
炎寒没有惊动她,而是站在一边,静静地望着她。看着阳光正好,花儿正美,风过长空。
岁月如此静好。
他不会再放手。
135。075他的考验(二更)
伊人在秋千上晃荡了一会,正要站起身,突然听到前院一阵喧哗。
她懵懵懂懂地转过去,反正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见几声凌乱的争吵,还有兵器相击的响动。
然后,伊人听到一个极熟悉极熟悉的声音。
“炎寒,伊人在哪里?”
他终究还是来了砦。
贺兰雪硬闯过来了。
“你既然照顾不好她,何必让她跟着你一起受苦?”炎寒示意那些士兵别挡着贺兰雪,让他进来,他等着贺兰雪走到自己面前,方冷声道:“你已经是天朝逃犯,伊人不可能跟着你过颠沛流离的日子,稍不注意,她已经受伤了,若是我迟去一刻,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鳏”
“我要伊人。”贺兰雪并不争辩,也不接话,只是执拗而认真地,重复着自己的要求。
“不。给。”炎寒的态度同样强硬:“难道你不该为这次的事情负责吗?”
“这次是我的疏忽,我已经自责,可是自责,并不代表我要放弃她。以后我会更注意,无论如何,谢谢你救了我妻子,炎寒,当我欠你一份情。”说着,贺兰雪就要往里走。
炎寒伸臂拦在前面,凛然不可犯,“不行。也没有以后,我不能让伊人跟着你去冒险。”
“她是我的妻子。”贺兰雪傲然回答,“我要带她回家。”
话音未落,他已经欺近炎寒身边。
炎寒手腕一翻,直接将他推开。
贺兰雪踉跄着退了一步,他微微皱了皱眉,白色的身形风掣神速,顿时飘忽起来。
如果硬打,贺兰雪确实打不过炎寒,可是他身姿轻盈,脚法玄空,想饶过炎寒闯过去,并不是没有可能。
炎寒也戒备起来,全身气机张动,封住所有的入口。
于是,又是几个回合。
在旁边不敢做声的宫人,只看到黑色和白色的影子迅速地分分合合,异常好看。
却不知他们正斗得难分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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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
正在兴头上时,随着一声迟疑的呼唤,两人的打斗突然停住了。
炎寒与贺兰雪同时往声音的来处望去,不知何时,伊人已经出现在门楣边,她一手扶着旁边的墙壁,眨巴着大眼睛,面向着他们。
“伊人。”贺兰雪在看到她的时候,做了一个松气的动作,脸上挂出笑来,“我来接你回去。”
伊人很乖巧地点点头,之前在秋千上的担忧,突然都不复重要了。
即便是阿雪的拖累又怎样呢?
他不会介意,他会甘之如饴,她为什么不能什么都不想,只是信着他,靠着他呢?
伊人看不见贺兰雪的笑,可是她知道,阿雪一定在笑,因为他们又在一起了。
伊人也笑了笑。她微弱而会心的笑容让炎寒心底发痛。那是全然不同的笑。
伊人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她的路线一直很稳,没有一点弯路。
她径直迈向贺兰雪。
贺兰雪也放下姿势,朝伊人的方向疾走过去。
他走到了她面前。
她站到了他面前。
贺兰雪注意到她略显踉跄的脚步,他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然后,倏然合紧手指。
修长的指甲,几乎要***掌心之中。
“是黄阿牛他们做的?”他的声音寒冷若冰,“裴若尘知情吗?”
伊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我要铲平他们!”贺兰雪敛眸,忍住自己不可抑制的心疼与愤怒,一字一句道:“不惜任何代价!”
“先别着急想着怎么铲平别人,先想想自己吧。”炎寒的声音从伊人身后冷冷传来,也在同时,他已经将伊人拖到了自己身侧,“我不会让伊人跟你走。除非……”
“除非什么?”贺兰雪问。
“除非,你能让我心服口服。”炎寒一字一句道。
他知道,自己留不住伊人。伊人的心不在他这里。
炎寒不想强迫她。
可是,将她就这样交还给贺兰雪,他同样不甘心。
贺兰雪那个见色忘义的东西,一次又一次让伊人陷入险境,明明那么幸运,拥有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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