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伏诡话》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白伏诡话- 第4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听完故事之后,李安民看向叶卫军:“你说你没见到小鬼,而是在老板娘身边看到两个五、六岁的孩子,是吧?”
  叶卫军“嗯”了声,若有所思地说:“如果他们还活着,今年是该有五岁了。”
  李安民久久说不上话来,最后叹了句:“可怜那两孩子了。”这世上什么人都有,她也不想过多评价,想起自家那个冷漠的老爸,觉得自己还算幸福的了,虽然得不到精神上的关爱,但物质需求从来没少过,可老板娘的孩子,还没来得及接触这个陌生的世界,就被亲生母亲剥夺了生存的权利。
  被埋葬在湖底的新生命,血和肉都融化在冰冷的泥土里,只剩下两副蜷曲的骨架,李安民不知道是不是那两个孩子把自己的亲生母亲拖进了湖底,也许是寂寞,也许是一种渴望,所以他们又回到了妈妈的腹中,渴望能够再一次被赋予生命……
  这天晚上,李安民又做了那个梦——在一片汪洋血海中,无数婴儿的头颅在水底盘旋摇荡,用凄厉的哀嚎声向她呼救。
  以前她一直不懂这个梦境想要表达什么,如今再看,或许婴儿的头颅正意指了那些被困在水下无法超脱,却又渴望重获新生的灵魂……
  她把梦里的内容告诉叶卫军,叶卫军说梦境往往就是现实中心境状况的体现——突然能看到他人所看不见的事物,由此对世界的存在构成有了新的认识,从而改变了原有的价值观,在变化中会产生很多疑惑和感情冲突,大脑则会把这些抽象化的思维以各种形式反映在梦里。
  这么解释有理有据,梦本来就稀奇古怪,偶尔相似的梦境更是不足为奇,李安民觉得可能是自己对那些枉死鬼抱有同情心的缘故,这么一想,也就放宽心了。


【禁锢】


  接丧婆的警言

  日落前夕,变幻莫测的火烧云染透了整片天空,按说这时晚市该开始了,旧货市场里却不见出摊小贩,也没有往来的路人,沿街商铺店门紧闭,整条街巷空空荡荡,路灯的阴影被斜向拉长,投射在灰白色的地面上就像道道笔直的墨迹,光影对比强烈而刺目,宛如一幅黑白分明的版画。
  李安民孤身一人站在小百花巷的三岔口,夕阳从背后照过来,在脚下拉出一条细长的黑影,她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迈步,心里奇怪,这不是寿衣一条街吗?前不久还坐在电脑前上网,怎么不知不觉就跑到这儿来了。
  接丧婆的寿衣店就在前面,好久没跟那老太太见面了,李安民正想着去打个招呼,却见前面晃晃悠悠摇来一顶单人小轿,两名穿花衣的童男童女左右跟随,抬轿子的青皮小鬼竟然就是土地庙前的地古牛,细看之下,那对童男女的装束也与土地庙里的童子像相仿。
  轿子抬到寿衣店前停下,衣着光鲜的接丧婆被童子搀扶下轿,一直送进寿衣店里,那两童子出来后依旧左右分立站在轿子两边,跟随抬轿小鬼打了个转,又顺着来时路悠悠荡去。
  李安民走进寿衣店,店里陈设与之前一样,只是柜台上的布料和墙面上挂的寿衣样品被收拾一空,老太婆正站在柜台后笑眯眯地忘着她。
  李安民到旧货市场买东西时偶尔会撞见接丧婆坐在店门口晒太阳,她平常衣着朴素整洁,多是深色的粗布衣,今天却穿了一套蓝底金纹的锦缎唐装,头戴蚌壳式的绒毛,脚蹬绣花鞋,从上到下焕然一新。
  李安民走到柜台前叫了声“婆婆”,老太乐呵呵地应着,把手往前一摆,细声细气地说:“坐。”
  李安民往下斜瞟,发现身后有张方凳,刚才进来时这里就摆了张凳子吗?她竟然完全没有留意。老太又催促了一声,李安民先用手按在凳面上,确定是实物后才放心坐下来,像平常打招呼一样问候:“好久没来了,婆婆最近身体还好吧?”
  接丧婆摘下胸口的手帕来回拭嘴,笑眯眯地说:“老婆子寿限已至,今儿是来跟你告别的。”
  李安民本还想探问关于轿子和小鬼的事,听她这么说当即就呆掉了,压根没料到会得到这么个回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口,愣了好半天才呐呐出声:“听……听说走无常能够长命百岁,婆婆,您还健朗得很哪。”
  接丧婆掩嘴轻笑,说道:“老婆子本还有五年阳寿,因这镇上将有变故,官老爷念我劳苦功高,提前将婆子纳入阴籍,做个福德正神,暂落户于后山的土地庙。”
  李安民把她的话消化了一会儿,道了声“恭喜”,想想觉得不对,人家要走腿了,你在这里道喜不是幸灾乐祸吗?可人死成神,这应该是好事,想来想去,李安民决定掠过生死话题,聊点别的:“婆婆说镇上将有变故,会是什么变故?”
  接丧婆说:“白伏镇原是一个祭祀场所,自古以来就有以人牲献祭的习俗,如今这习俗是不复存在了,但当年建造的祭坛还埋在地下,每隔百年,祭阵自开,以九年为一个祭期,在这九年间,凡在白伏镇地界死去的人畜,其灵魂都会被当作祭品纳入祭坛内。”
  “这祭阵对活人无用,却能勾去死人的鬼魂,连我们这些代职的差使与被列入神位的阴官也不例外,再过不久,婆子我就要跟着其他阴使鬼役一道儿迁去邻镇,你若是信我的话,也趁早离开白伏镇,通往阴间的无常道在祭阵封闭之前都不会再开,你要是能平安活过这九年也罢,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小魂儿就算交代在这镇上了,怕是连投胎的机会也没有。”
  编这种谎言骗人对老太婆能有什么好处?李安民自然是信了,但信归信,突然说要离开白伏镇也不太现实,真要闪人,也得把两年大学读完,她就问:“没别的办法了吗?那镇上的人怎么办?就算说了他们也未必会信,就算信了也不一定愿意离开,这地方不是有城隍爷吗?连他也管不了?”
  接丧婆说:“人力造成的恶果不是阴间的官差能改变的,就是想管也无能为力,而且……这白伏镇上的百年祭可不是为了敬神,而是为了镇物。”
  李安民想问个究竟,但接丧婆却说她也并非知根知底,只知道祭祀活动在阴司形成之前就已经存在,是一个人鬼无法探究的境域。
  “从城隍庙建起至今,在阳册名单上也只有五人曾进过那地方,都是在百年祭期间,但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的,那五人有个共通点,都是三阴体。”
  “三阴体?”李安民没听过这个词。
  接丧婆解释说,三阴指的是阴气、阴火和阴灵,按说活人的魂属阳,是生灵,而阴气和阴火的阴阳属性相克,常人基本上不可能三阴齐备,但也有极少数的特例,他们把这些人称作【三阴体】,是种很难解释的现象,也找不到自然产生的根源。
  李安民自己也是阴气和阴火并重,就说:“其实这三阴体,只是人的一种稀有体质吧。”
  接丧婆笑着问:“你身边的小哥是这么告诉你的?”顿了顿,收起笑容道,“我知道你体内的阴气和阴火都很强盛,但阴阳属性本就能够相互转换,从相克变为相生也不是不可能,可灵魂就不同了,活人身上出现死人才会有的阴灵,这怎么也说不通。”
  李安民这回想到的是卖馄炖的徐师傅,虽然不确定真假,但他说他是一个身体里有两条灵魂,可以靠死人的灵魂修补活人身体上的缺陷。接丧婆说三阴中的阴灵并不是那么回事,而是指活人自身的灵魂呈阴性。
  “我们怀疑三阴体是人为制造出来的一种存在形式,那五个三阴体兴许就是解开祭阵所必需的祭品。”
  如果三阴体真是人为制造出来的,那么具备返阴像体质的李安民就是个绝佳的实验体,难保不会被有心人士所利用。
  李安民倒是很看得开:“真能解开那什么祭阵也不是坏事呀,要不人死了连投胎都不能,那多亏呀。”
  接丧婆冷笑道:“怕是人家没你这么好心,保不准是为了释放被封在祭坛下的诡物,你想这白伏镇有多大,那祭坛就有多大,甚至连镇外山川、地下水流等,都只是构成祭阵的一部分,用九年时间来完成一次祭祀活动,以成百上千条灵魂来献祭,你说底下那东西一旦被放出来可还得了?”
  李安民没概念,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多灵魂被吸进去做祭品,听着是够渗人。
  接丧婆用手帕轻擦嘴角,又说:“这百年祭所用的祭祀形式是五灵大祭,除了白伏镇的主坛,还有另外四处祭点以阴水连环相接,分别在小岗、合阳、大舟山与竹山一带,老婆子给你提个醒,就算离开白伏镇,也别去那四处祭点。”
  五灵祭,李安民从叶卫军口中听过这个名词,就在从浙西回来的途中,大舟山在浙西,竹山在竹山县,小岗是爷爷生产队所在的地方,合阳在陕西,这么算下来,只有合阳县没去过,她隐隐产生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接丧婆说:“不要轻易相信你身边的人,他们接近你兴许是抱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那位姓叶的小哥,头一回见时就让老婆子我毛骨悚然,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人气。”
  李安民说:“他那只是体质与众不同,阴气比别人重而已。”
  接丧婆把手帕按在嘴下轻笑:“这都是他说的话,你对他的家底又知道多少?那小哥不是镇上的人,我查不到他的阳籍,不是老婆子想挑拨你们的关系,在这非常时期,多留个心眼总没坏处。”
  接丧婆坦言说走无常有走无常的规矩,就算看出什么端倪也只能闷在肚子里,眼下人死了,代职转正,就有责任把该交代的环节都交代到位,之所以在临别前说这么一番警言,也是顾念相识一场的缘分。
  李安民把这些热心话听了进去,道声谢,又陪着聊了会儿家常话,从后门外远远传来唢呐锣鼓的奏乐声,接丧婆说时辰到了,便叫她离开。
  李安民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艳霞铺天接地,低压头顶的彩云不断向后流泻,周围的一切好似被火烧得通红。走了没多久,两边的店铺就消失了,像是被吞没在绚丽的霞光里,再回头,也看不见岔路口和寿衣店,身前身后景色相同——除了一望无垠的天空,就是向两头无尽延伸的道路。
  李安民顿时慌了神,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就在这时,脚下的地面猛烈地颠动起来,她直觉地想到两字——地震,于是立即抱头趴地,震动越来越大,像是要把整个天地都倒转过来,李安民被摇的头晕脑旋,半点主意也没有。
  忽然有人在耳边说话:“起来了!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声音很熟悉,李安民抬头睁眼,对上高涵的大脸,“赫”了声,往后一靠,正靠上椅背,她再定定神,发现自己坐在电脑房里,液晶屏已经启动屏保,迷你乌贼娘的gif图标在漆黑的屏幕上跳来跳去。
  高涵说:“你怎么睡的跟死猪一样?走啦,去上课了。”
  李安民心想难道之前都是在做梦?怎会无缘无故梦到接丧婆?梦里的内容不是意义不明的场景堆叠,接丧婆说的每句话她都记得一清二楚,这梦不单纯。
  电脑房里只剩下李安民和高涵两人,李安民刷的站起来,把桌上的本子和笔扫进包里,单肩挎上,几大步跑到门口,转头对高涵说:“小涵,帮我请个假,就说我身体不舒服,感冒也行发烧也行,随你掰,我有急事先走了,顺便替我关个电脑。”
  高涵追在后面“喂喂喂”的叫唤,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李安民就像兔子一样窜下楼,刺溜得没影子了,她冲出校门后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到小百花巷旧货市场。”
  接丧婆的寿衣店没开门,据邻家店铺的老板说,老太太昨晚过世了,八十八岁高龄,是喜丧,她家离小百花巷不远,就在城隍庙斜对面的小胡同里,李安民就在这家店买了顶帐子,匆匆往对街赶。
  接丧婆的夫家姓孟,孟家是白伏镇上的大姓,亲戚很多,丧事也办得体面热闹。接丧婆独自居住在一个带院子的平房里,老胡同的房子都是清一色的土砖房,圆拱门,高门槛,基本保留了旧时民居的特色。听说老太太请人把寿衣店的布料全都抬回家,近几天也没去看店,提着礼品果盒挨家窜门子,街坊邻里都以为她家有什么喜事。
  就在昨晚,接丧婆的儿子来探望她,一进门就发现房间被布置成灵堂,老太太自己穿戴好了寿衣寿帽,一身齐整地躺在灵床上,已经没气了。亲戚朋友都说这老太省事,生前身体健康,没让人操心,死也死得干净利落,自己把后事给安排妥了,连户口薄和丧葬费都装在红袋子里备置床头,没有一样要儿女烦神。
  李安民看着坐在大院子里打麻将的男男女女,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老太太是省事,指望别人不如指望自己,走了也好,至少在阴间还有童子和小鬼在身边伺候。
  李安民以熟人的身份送上帐子,签个名,被带进堂屋里烧纸,接丧婆就躺在灵床上,脸上盖了张黄纸,腰下搭着两层云纹金绣地寿被,寿衣寿帽和绣花鞋都跟梦里的一摸一样。李安民敬上一炷香,跪在灵堂前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孟家人多事杂,她也不多留,烧完纸后抬腿走人,刚到大门口就迎面撞上一堵肉墙,她捂着被撞疼的鼻子后退两步,正想道歉,一抬头就愣住了,跟她撞上的人竟然是叶卫军。
  “卫……卫军哥,你怎么在这里?”李安民发现他的脸色有点阴沉。
  “我来接你回去。”叶卫军歪头盯着她,朝前伸出一只手。
  李安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把手搭上去,叶卫军牵起她就往外走,步伐跨得很大,李安民几乎是小跑着跟在他身边,惴惴不安地问:“卫军哥,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可能是出于心理因素,总觉得他的手掌特别冰凉,连一点热度也没有。
  叶卫军居高临下地瞥向她,淡淡地说:“我在店门口看见你坐在出租车上,就跟着赶过来了,如果没有急事,你哪舍得花钱打车?”
  李安民摸摸鼻子,干笑道:“婆婆过世了,我就过来送顶帐子,你不进去看看吗?”
  “我跟她不熟。”叶卫军的表情很冷漠,又问:“你怎么知道她去世的?”
  李安民搪塞不过去,只得把接丧婆托梦的事告诉他,抓着后脑说:“因为婆婆不是普通人,我就想这梦是不是真的,赶紧过来确认,没想到人果然走了。”
  叶卫军大步跨到摩托车前,反身靠在车座上,眯起眼睛打量李安民,问:“她特意找上你,应该不只是跟你道别吧,还说了什么事?”
  听了接丧婆的话,李安民对叶卫军多少有点顾忌,不敢照实全讲,避重就轻地说:“她被选上当土地神,前段时间我们不是去土地庙里上供品的吗?她为那件事来道个谢,对了,我又看到了两只小鬼,它们还真的在抬轿子。”
  叶卫军没再多问,伸手悬在她的头上晃了晃,没按下去,悻悻地收了回来,跨上摩托车,把头盔递给李安民,载着她往大街上直飚,风声呼呼,一路无语。
  接丧婆的话始终在李安民的脑海里盘旋不去,不是不相信叶卫军,而是觉得他老人家的确是有事瞒着,考虑了一晚上,还是决定把接丧婆说的话全都告诉叶卫军,一来想问问关于五灵祭的事,再来也想看他到底是什么反应,结果这大忙人又出差去了,跟以前一样,悄声无息的出门,只在桌上留了张纸条
  ——小妹,我要出去一段日子,冰箱里有白菜牛肉,记得好好吃饭,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叶兵01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