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伏诡话》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白伏诡话- 第9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穆师傅说道:“我说你儿子早死了,可没说躺在床上的是你儿子。”
  田茂生的脸黑了下来,额角冒起青筋,恶狠狠地问:“你说什么?”
  李安民默默地退到叶卫军身边,拉着他往门口站,田茂生本来就生得一副凶神相,眼下更像黑面阎王,平时那么沉稳洒脱的老把式,事关亲人也淡定不了了,李安民真觉得穆师傅要是再这么悠哉地说下去,田茂生会抡拳头捶她的娃娃脸。
  可穆师傅一点儿也不害怕,站在田茂生面前,仰高脸对着他,眼神凛冽,自有一股压迫人的气势,她冷冷地问:“你老实说,这头是你儿子的吗?你杀人断首,把别家孩子的头接到你儿子身上,是不是?”
  田茂生一拳捶在床柱上,咬着牙说:“我没杀人!那孩子是我买来的尸体,我找人替他升了灵才敢动手,我只是借他身上残留的魂气给我儿子补气延命。”
  穆师傅说:“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听来这个换头接魂的法子,咱们就不说这逆转阴阳的术法该不该做了,你为什么留下你儿子的身体,要去接别家孩子的头?”
  田茂生说:“娃的脸可能撞上了暗礁,颜面破损严重,身上倒没什么伤口,接魂是魂气相融,头里也有魂气,自然要保留完好的部分。”
  穆师傅摸了把额头,叹着气说:“老田,你这可是用你儿子的魂气去续别人家孩子的命,主魂都没了,你儿子还能活吗?”
  田茂生问:“什么意思?”
  穆师傅看了叶卫军一眼,说:“叶师傅对魂魄的事比我清楚,你说那床上的是谁?”
  叶卫军迟疑了会儿,没明讲,只告诉田茂生人的主魂和灵识都在头部,俗称头魂,他的做法就相当于用自家儿子的魂气把别人家孩子的头魂给接上了,小田的头魂恐怕早就下了阴路。
  穆师傅说:“一知半解施下的术法怎么可能中用?这孩子是靠你老田家的封尸法才能撑到今天,意识还能清楚,已经够不错的了,只要是死过的人,魂气迟早会散。”她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扫了叶卫军一眼,李安民的心就提了起来。
  田茂生听说不是自家儿子的魂,考虑片刻,仍然坚持道:“既然我续了他的命,他就是我亲儿子,穆师傅,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不能让他就这么去了!请你一定要救他。”说着往地上一跪,连磕三个响头。
  穆师傅没拦他,站着受了他的拜礼,说道:“散掉的魂气我收不回来,就算用我的朱砂封七窍,他也会变成行尸走肉,没有情感意识,只是变成了装着灵魂和魂气的器物,你懂我的意思吗?”
  田茂生面如土色,瘫坐在地上,瞪大眼睛,喃喃道:“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
  穆师傅蹲下来,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老田,你该比谁都清楚,需要用封尸术堵七窍的不是活人而是死人,你走脚多年,送了那么多喜神,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让他们的灵魂得到解脱吗?”
  听了这话,李安民紧紧握住了叶卫军的手,胸口上像被压了块大石头,叶卫军反握住她的手,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
  田茂生颓然不知所措,穆师傅从符袋里掏出一块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黄纸包放在枕边,说道:“这是我走脚用的魃砂,封尸的步骤都一样没差,你自己看着办吧。”
  田茂生坐在地上傻掉了,穆师傅站起身,对叶卫军和李安民使了个眼色,三人就离开了,出村后,叶卫军才把黄半仙的推荐信拿出来,穆师傅接过信也没拆开看,直接揣进衣服里,请两人跟她回斜斗坪商谈。
  三人靠着两条腿翻山越岭,走了大半天,又回到那条赶尸小径上,穆师傅领她们穿过一个隐秘的山洞,绕过倒棺沟直接抵达连桥山西山脚下。
  在那棵秋洞树附近围聚着数十具跳尸,这些跳尸手脚俱全,皮肤青黑,身上穿着入殓时的寿衣,漫无目的地围绕树干兜悠打转,一嗅到人气,齐刷刷地转过身,眼泛红光,厉声嘶叫着,一窝蜂全朝李安民他们这边冲上来,一蹦三尺高,跳跃速度快得惊人。
  叶卫军把李安民护到身后,从刀囊里抽出凿山匕首,穆师傅走到前方横臂一拦,反手撩开道袍,从符袋里抽出一叠符纸夹在指间,不慌不忙地说道:“我来吧,省时间。”
  话没说完,脚尖一点,人就如离弦的箭般冲入尸群里,接近跳尸时手腕轻甩,一张符纸被甩了出去,准确地贴在僵尸额头上,被贴上符的僵尸像被下了定身咒似的僵立在原地,两臂下垂,紧紧贴在身侧。
  穆师傅以身形轻盈,有如飞燕穿柳般在尸群中来回穿梭,等她绕了一圈回来之后,所有跳尸已全被贴上了符纸,她在进行过这么剧烈的运动后竟然脸不红气不喘,一点儿汗也没出。
  别说李安民被震到下巴砸地,就连向来镇定的叶卫军也藏不住情绪,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穆师傅给跳尸们点了个数,把手里剩下的符纸又塞回符袋里,在李安民眼前晃了晃手,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别发呆了,赶快走吧。”
  李安民“唉、唉”了半天,看看穆师傅又看看尸群,愣愣地问:“那……不管它们了?”
  穆师傅说:“斜斗坪地带阴气重,尸易化僵,无主僵尸本能畏光又渴求阳气,这太阳树的树冠能吸收天光,一到晚上,他们就会自动聚集过来,鸡鸣前回坟,眼下被符定住了,等太阳一出来,他们就能顺利上西天,会有人来回收尸体的,放心。”
  穆师傅带她们沿山根朝东面走,进入一座古树林,这林里多是三五丈高的巨大阔叶树,绿色的萤火虫在树干间萦绕飞舞,给人一种误入仙境的奇幻感觉。
  不知在密林里穿行多久,忽然下起了大雾,气温骤降,像是从盛夏一下子跳到了早春时节,李安民还穿着短袖衫,被逼面而来的寒气冻得直打哆嗦,叶卫军把她抓到怀里抱住。草地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好似有一只大形的爬形动物从远处游动而来。
  穆师傅停下脚步,屈指塞在嘴里吹了声口哨,就听头顶上方传来“丝丝”声,李安民朝上望去,隐约可见四盏灯在上空摇来晃去,一对绿灯,一对红灯,光晕呈圆形,隐隐约约地被遮在浓雾之中,像悠荡的彩色鬼火。
  就在李安民看得出神时,一条雪白的柱状物横在不远处,非常巨大,高度到她的眉间,乍看下还以为是一堵白色的矮墙,仔细瞧,这白物上覆盖着一层坚硬的鳞片,每一片都雪白无暇,散出晶莹的亮点,从鳞片的缝隙里冒出丝丝寒冷的气雾。
  叶卫军轻声说:“蛇鳞,这是一条巨蟒。”
  李安民咋舌道:“巨蟒?我从来没看过这么粗壮的蟒蛇,这该叫摩天蟒吧!”
  穆师傅一个纵跃,轻飘飘落在巨蟒背上,对下面招手唤道:“上来啊。”
  李安民还有些害怕,磨叽着不敢走近,叶卫军倒是胆子大得很,抄起李安民几大步跨到巨蟒腹侧,在背上搭把手,也撑着跳了上去。李安民发现这蟒蛇还真不是一般巨型,他们坐在背中央,两边还空出半尺的距离,她斗胆去摸背上宽大的六角形脊鳞,触感光滑冰凉,还带着微微的弧度,随着蛇体起伏小幅度的开合。
  李安民的眼睛亮了,突然觉得兴奋起来,回头看向叶卫军,发现他也在抚摸蛇鳞,脸上浮现出少见的好奇表情。
  穆师傅嘿嘿一笑,说“坐稳了”,仰头吹了个打弯的口哨,这条白蟒就载着他们飞快地游动了起来。
  蛇身一抽,李安民差点被甩下去,赶紧抱住叶卫军,这白蟒绝对是飙车高手,不仅游得飞快,漂移还玩得很溜,蛇身左右甩动,摆幅一致,频率均匀,李安民立马就晕车了,她捂住嘴,不忍心吐在这辆超级宝马的豪华配置上。
  叶卫军一手抠住蛇鳞,另一手把李安民紧勒在胸前,上身配合蛇体倾斜颠动。
  “骑蛇跟骑马差不多道理,只要掌握它的结构的运动规律就能驾驭自如了。”
  穆师傅笑着指点李安民,稳当当地分脚站立着,也不用手扶,脚底像在蛇背上落地扎根了似的,丝毫不受蛇身伸缩起伏的影响。
  “不好意思啊,穆师傅,我没骑过马。”李安民脸色雪青,刚说完话就干呕了一声,连忙闭嘴,这骑蛇的美事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体验,她要珍惜这次难能可贵的机会。
  游没多久,雾气渐渐稀薄,李安民总算看清巨蟒的形貌,竟然是一条双头白蛇,蛇头悬荡在上空,在雾里看到的四盏灯就是巨蟒的眼睛,一只头上长了对赤艳如火的眼珠,而另一只头上的眼睛却碧绿清澈。
  李安民第一次看到美的这么恐怖的巨型生物,鸡皮疙瘩顺着脸片子往下蔓延,她问穆师傅:“这是你家宠物?”
  穆师傅说:“它是条灵蛇,山仙的一种,我养过一阵子,早就放生了,但交情还在,它还愿意听我的话。”
  李安民默了很久才问:“穆师傅,你跟黄半仙……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穆师傅呵呵一笑,不是很正经地说:“黄半仙?他祖上是茅山道士,专跳神捉鬼的,我呢,祖上是赶尸匠,专门做走脚赶山的体力活,不过这年头走脚的饭不好吃了,捉鬼请神也成了迷信,那道士滑溜得很,跑去当风水先生养家糊口,听说海赚一票,乐得嘴都歪了。”
  李安民一听就知道穆师傅在满嘴跑火车,她瞄了叶卫军一眼,心说这帮子人有个最大的共通点,那就是扯谎不眨眼,连叶卫军都跟着学到了精髓。
  出了密林之后就能看见一带青灰色的山影,连绵起伏,朝两边无限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山峰高耸入云,看不到峰头。双头白蟒将他们送到两山交叠的峡口,低头蹭着穆师傅的手撒了会儿欢,吐着信子又扭动着游回林子里。
  山隙后是一片开阔的峡谷,谷里空气清晰,遍地芳草,没有过于高大的植株,皎洁的月光把周围的环境映照得透亮,眼前景物似乎都被染上一层白霜。叶卫军关掉手电筒,拉着怔怔出神的李安民紧跟在穆师傅身后。
  李安民像农村人进城似的东张西望,问说:“这里就是斜斗坪?好像没什么人啊……”
  叶卫军说:“这儿的方位跟黄半仙给的路线不符,古树林所在位置应该是连桥山的东山。”
  穆师傅说:“用了些障眼法,平常人过路只能看到山影,过不来。”
  谷里生活着许多动物,就李安民看到的有蛤蟆、兔子和小鹿,这些动物都不避人,还会特意绕上前来的探头探脑,似乎对外来客充满了兴趣。
  竹林里有一座十三层的塔寺,八角塔檐,外墙涂成白色,塔身高大,整体呈下宽上窄的梭形,台基高五米,顶部屋脊上铸有八座力士,顶部的塔刹则是莲花铁座,气势雄浑壮阔,李安民站在台基下张大嘴巴朝上望,完全被震慑住了,感觉自己比蚂蚁还渺小。
  两个穿青袍的和尚正在塔门前扫地,见到有人来都竖掌行礼。塔底层是个殿堂,堂里立着五尊佛象,最大的一尊卧佛象盘踞在西面的高台上,台前横放长供桌,桌上香火供品一应俱全。其他四尊佛像各据殿堂一角,两尊金闪闪的慈佛法象,两尊黑黢黢的怒佛金刚象,墙壁上有许多内嵌的窟洞,每个窟洞里都摆放一座灵牌。
  最奇特的是,这殿堂虽然供的是佛象,顶部却有道家太极八卦的图形,仔细看,八卦边缘还围绕着众多道家神仙的彩雕。
  穆师傅带着两人敬献香火,把五尊佛象都介绍了一下,卧佛是迦蓝天尊,金闪闪的是普世如来和药师如来,黑黝黝的是箕廉星君和武帝天师。
  李安民一听就怪了,看向叶卫军:“如来是佛教的吧,星君和天师是咱们道教的官职吧,怎么都混在一起了?”
  叶卫军说:“佛道合一的寺院也有,贺兰山的寿佛寺、巢湖的中庙寺都是佛道双修,据说迦蓝天尊就是受劫后得到迦蓝佛灵骨重生为佛的道教神仙。”
  穆师傅拿出三个草蒲团丢在地上请他们坐,说:“这寺塔原来是天尊寺的积香坛,天尊寺就跟叶师傅说的那些寺庙一样,是座佛道融合的寺院,现在搬别处去了,只留了个寺塔下来,我家世代在庙里修业,算个俗家弟子的形式。”
  叶卫军问:“这寺塔就你一人照看?”
  穆师傅笑着说:“弟子跑得差不多了,能留下来的都是铁打铜铸的老班底,我就是代职打杂的,不能让香火断了。”
  李安民对穆师傅的话不敢全信,有人扯谎扯习惯了,连吹牛都不用打草稿的。不过穆师傅虽然说话信口开河,办事却很牢靠,人也爽快,没拿架子,一口就答应为叶卫军封魂。
  李安民问她要什么报酬时,她小人家用开玩笑的口气说:“拜个师父吧,一百年后到这山里来替我打杂看大院。”
  李安民愣了愣,顺着她的话接下去:“一百年后?那我的骨头都能敲鼓了。”
  穆师傅还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会儿,立马就打对折:“一百年太长了?那就五十年吧,五十年后记得过来领山里户口。”
  李安民没当她的话是真,自己却诚心实意地应允了:“好啊,其实要不了五十年,爷爷奶奶去世后我就没什么牵挂了,这谷里环境好又清净,我就跟卫军哥搬进来住,等我死了就埋在山里,到时候麻烦穆师傅替我拴个魂,让我做个长生鬼一直陪在卫军哥身边。”
  穆师傅看了叶卫军一眼,笑着说:“人死都要去投胎的,叶师傅总有一天也要进轮回,你想跟他在一起,不如去烧香求月老,让他老人家把你俩手上的姻缘线多牵个十条八条。”
  李安民也看了叶卫军一眼,叶卫军正注视着她,眼神高深莫测,不知道在想什么,李安民竖起小指放在眼前,皱起了眉头:“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不可靠,我也不稀罕什么投胎转世,连记忆感情都转没了,当个精明鬼比做个糊涂人要强,说起来那些在阴司当差的不都是鬼吗?”
  叶卫军拍打她的后脑:“当差的都有公职,等阴禄到期,一样要投生,阎王爷还有任期呢。”
  就在他说这话时,山窟里有一座黑色灵牌闪出了微光,李安民抬头看上去,就见牌面上写有“阎罗平等功德”,竟然是阎王爷的神牌,李安民拉了拉叶卫军,对他“嘘”了一声,意思是别说了,隔牌有耳,阎王老爷在听着呢。
  穆师傅的视线在叶卫军和李安民脸上来回扫视,笑着说:“阎王爷和殿上高官都是有神籍的,期满要去受劫,劫难完了还得归位,就算不回地府也还有别的差事要做,都说人间劫是地狱劫的最后一道,也有人受着就不愿出来了。”
  这夜没多谈,叶卫军和李安民被安排在僧舍里住下,过了半个月吃斋刮肠子的清修生活,养足精神后,穆师傅把两人领到一座山洞里,山洞底部很宽敞,与寺塔底层的结构很像,地面上布满阴刻的法阵,还有许多看不懂的咒文。
  法阵中央矗立一座巨大的冰晶柱,上接洞顶下连地穴,柱身被四条黑黝结实的铁链捆住,一根锁链竟然比胳膊还粗,铁链各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延伸出去,分别被法阵的四个阵位上。
  穆师傅说斜斗坪之所以被称为“尸王谷”,正因为这儿被传为“尸王”的封地,她说话时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冰柱,李安民顺着她的眼光朝上望,发现柱子里竟然有道模糊的人影,被冰晶体折射出来的光芒遮住,再加上离地太远,根本就看不清形貌。
  穆师傅让叶卫军躺在冰晶柱下的一个圆形法阵里,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洞顶上的须弥座宝轮与地狱六道的壁画,每一幅场景都描绘得逼真生动。
  穆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