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绵拿着乌木的手顿了顿,忽而想到了当年夹谷琰转身那刻听风阁的铜铃低哑的铃声,心微微一抽,她蹙眉,抿了抿唇道,“那里太过偏僻,不方便管理,近乎皇宫中的冷宫。你们好歹也是大兴送过去的美人,就算他有心冷落也不会一开始就做得这么明显。”
晓棠凑到纤绵跟前,仔细打量着纤绵的神色,“哦?是吗?我怎么觉得没那么简单呢?”
纤绵伸出一根手指将晓棠推开,眉眼低垂,敛起所有神色,“嗯,就是这么简单。你假死之后应该不会被葬到夹谷家的祖坟当中,应该就是在祖坟附近的地方,而那个地方一直往南走便是南盈。”
晓棠却被这一句南盈勾住了,低低地重复道,“南盈?”
纤绵点了点头,随手一指,“翻过一座山便是南盈的国土,南盈的都城沁都就在边境线二百里外。”
晓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南盈好啊,南盈,那么我们就这么定下。我美好的新生活就从假死开始。”
纤绵从没有问过晓棠为何对南盈如此执着,但她知道问了也是白问,晓棠其人话多却总能避重就轻,更何况她此刻也顾不上那么许多,她要好好想想晓棠走后的应对之策。晓棠是假死逃脱,所以雪青是要与自己留下来的,雪青为人随和却总给纤绵一种带着一层面具的感觉,也不是一个可信的同盟。在确认雪青的真实身份与目的前,她必须与雪青保持一段距离。
到达逍遥城的那天,又是绵绵阴雨的天气。
纤绵和雪青扶着因为一路坚持服药而没有生气的晓棠走下了马车。管家恭敬地过来迎接,立于晓棠身前,还未开口。晓棠便立时将之前含在口中的类似血液的东西一口就喷了出来。
管家堪堪躲过,却也惊了一跳,慌慌忙忙地招呼丫头带着晓棠、纤绵、雪青就近进了一个别致的小院,并不是纤绵算准的春沁园,嘱咐纤绵和雪青将晓棠安放在屋内的床榻上。
等到外人都离开后,纤绵和雪青相视一笑,拍了拍嘴角还带着疑似血迹的晓棠。
晓棠偷偷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四周,然后一下子就坐起来,拍拍自己的胸口,舒展一下身体,长舒了一口气,“演戏真累,可是一会儿还要演啊。”
雪青掩唇笑了笑,递过去一杯茶水,“坚持一下,一会儿就是最后一场了。”
纤绵点点头,应和道,“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后才是重头,况且,我们也不能低估了逍遥城的人,凡事要谨慎,不可掉以轻心。”
晓棠挠了挠下巴,笃定地点点头,拍了拍纤绵的肩膀,“放心,我定然会好好地演,痛快地演的。”
第 099 章 假死不易
纤绵因为习武听力比一般人要敏锐些,她在这短暂的沉默中,听到了不远处的脚步声,蹙眉给雪青使了个眼色,一把把晓棠按回床上,带着哭腔地呼唤着,“小姐,小姐,您可不能就这样弃我们而去啊。”
雪青会意,也拿起丝帕拭泪,“小姐啊,小姐……”
一个书生模样约莫二十岁左右的男子在管家身后背着药箱进来,拱手行礼,“姑娘让一让,让小生给小姐看一看。”
纤绵啜泣着低头让开,站在雪青的旁边。管家也焦灼地看着男子。
男子放下药箱,伸手搭脉,眉毛微挑,转过晓棠的手,准备寻找斜飞脉。纤绵不想这个年纪轻轻的男子竟然懂得异常脉位,这样下去岂非要露馅,她攥紧拳头,一把扑过去,“公子,公子,你这是在占我家小姐的便宜吗?我家小姐可是清清白白的。”
由于纤绵的动作太过猛烈,覆上的面纱一下子就翩然而起,男子被纤绵脸上的伤疤惊得一下子脱离了凳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雪青也站到了晓棠前面,“公子把脉就把脉,怎么还对我家小姐动手动脚的呢?”
男子有些苦笑不得,“寸口处无脉,小生只是要看看斜飞和反关处是否也无脉。”
纤绵心里有些打鼓,面上却气咄咄地说,“借口,都是借口。之前给我家小姐看病的大夫都没有像你这样,你医术不精还找这样的借口欺负我家小姐。”
管家急忙过来安抚,“姑娘不知道,这位是神医啊。大家都是为了小姐好,何不安下心来商讨?”
纤绵装作悲伤的样子,“还有什么好商谈的,公子说我家小姐无脉,就是说我家小姐已经……已经……”泣不成声的样子拿捏得恰到好处。雪青也扑过来,抽泣着说,“我跟着小姐这么多年,小姐若是这样弃我而去,我也不要活了。”
男子伸手就要过去把脉,纤绵惊叫一声,“我家小姐已经这般,你为何还要对她……”
雪青嚎啕一声,“我家小姐可是一生都清清白白的,临了临了,怎么还有这种不堪的事情?”
两个人闹成一团,并且变着法子地阻止男子再接近晓棠。管家无可奈何地看了看男子,男子却在雪青和纤绵的动作中明了了几分,“管家,既然这位小姐已经香消玉殒了,你就去回禀城主吧。”
纤绵和雪青一下子大声嚎哭起来。
“既然是皇上赐予的美人,就是我们逍遥城的夫人,希望李管家能够让城主以夫人的礼厚葬她。至于其它陪葬的琐事就由这两位姑娘为夫人打点了。”男子一本正经地说。
雪青和纤绵不再如刚才一般要死要活,心里都因为男子的定论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抹着眼泪低头恭敬地回答,“是。”
不过纤绵和雪青没想到这个所谓的夫人之礼厚葬竟然是找了四十九个和尚在灵堂中为停放在那的晓棠念了三天三夜的往生咒。最可怕的是她们两个必须一直都在那里哭丧,三天后等到下葬的时候,纤绵和雪青都没有力气行走了。
不过入了夜,两个人还是不得不趁着月黑风高爬起来去挖坟,将里面已经人不人鬼不鬼的晓棠从棺材中拉出来。
“饿死了。”这是晓棠说的第一句话。
纤绵气喘吁吁地拿出她准备的衣服哑声解释说,“我们留下一个供你呼吸的虫洞已经很不容易了,然后能够晚上在和尚换班时给你些水喝简直就是奇迹,你死一次都快把我俩整死一回了。”
雪青从怀中拿出她偷偷带出来的干粮说,“幸好阿?轮?滥歉龈?锼?械耐?罚?颐遣拍苋檬虑檎獍闼忱?亟?小!?p>; 晓棠披上衣服吃着干粮,往怀里里装了些陪葬的珠宝,“我知道这几天你们俩也让我受了好多罪,我不会忘记的。”
纤绵余光扫到远处有些微火光,急忙走过去将棺材盖盖好,“快,附近似乎有情况,我们得把这个坟弄好。”
气还没有喘匀的雪青和叼着干粮的晓棠点点头,和纤绵一起拼尽全力将坟堆好。
“哎,可惜了这么好的棺材。”晓棠用满是泥土的手拍了拍坟包遗憾地说。
“我不介意你躺回去。”纤绵翻了翻眼皮。
雪青扑哧一声笑了,纤绵转头对雪青说出了这几日她深思熟虑的话,“雪青,你和小姐一起走吧,一来你们能够互相照应,二来城主府这个是非之地也不宜久留。”
雪青没有说话,夜色中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纤绵以为她的沉默是因为犹豫,“我怀疑那个大夫已经知道了我们的骗局,回去只怕有的受呢。这是唯一的机会。”
雪青笃定地回头对晓棠说了一句,“晓棠,你好自珍重。”
晓棠充满自信地点头,笑了笑,“也好,阿?乱蝗嗽诟?形乙膊环判模?任艺业浇憬悖?绶绻夤獾乩凑夷忝恰t谀侵?埃?杀鹚懒恕!?p>; “你也是,以夹谷琰的风格定会派人跟着你,你莫要做什么可疑的事情。”纤绵低声嘱咐道。
晓棠拍拍胸脯,微微颔首,头也不回地就踏着夜色消失在黑暗中,去追寻她的海阔天空了。
目送完晓棠,纤绵有些无奈地看着雪青,“你啊你,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好吗?”
雪青低眉,笑了笑,“自由自在,同时也是漂泊无依,我还是喜欢大树底下好乘凉。”
纤绵一直都明白雪青是聪明的,略略沉吟,“你觉得跟着我比跟着她生活更安逸吗?”
雪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晓棠也很好,不过你比她更能忍耐。”
正说着,纤绵听到了风中依稀的波动,有人使用轻功过来了。
纤绵扳过雪青,摇了摇头,自己也跪下,并且酝酿情绪对着坟墓哭喊起来,“小姐,奴婢和雪青还是不放心您过来了。”
雪青看纤绵的反应瞬间也转了心思,大声嚎哭起来。
“你们还装什么装?那丫头应该走了吧?”正是那个诊脉的男子的声音。
“公子,您说什么呢?请恕奴婢们粗笨,不懂。”纤绵似乎是受了惊吓,哆嗦着说,“奴婢们知道府中有门禁,可是为了我家小姐……”
“不承认?我从医这么多年,难道看不出什么是死什么是活吗?你们是自作聪明还是看扁了我呢?”男子拔剑放在纤绵的颈上,“说,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纤绵看着发亮的利刃,明白继续装傻只会让这个人杀意更甚,不如坦言相告,“公子自然是知道装死这事对逍遥城有益无害,才会放任我们这样进行。公子故意做法事,让我们提心吊胆身心俱疲,也算是扯平了,不是吗?”她叹口气悠然自在地说,“再说,府中高手如云,我们要是想搞些小动作,自然也逃不过这些人的眼睛,公子此刻拔剑相向,也是因为没有证据恼羞成怒。”
这个男子涵养还真是好的,被纤绵这样说竟然不慌不忙地收剑,“好,我会找到证据,让你们心服口服。不过,你们要和我回府。”
“好。”纤绵看了看雪青,徐徐跟着男子回府。
送纤绵和雪青回到府中,男子攥紧了佩剑,凛然地说,“我会盯着你们的。”
纤绵随意地笑了笑,“您不怕盯久了我的脸做梦魇就行。”
走到丫头房,上床躺下的时候,纤绵想到那个一板一眼的人,自顾自地摇摇头。无所谓了,她暂时不会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了,他要盯着就盯着。三天三夜的疲倦席卷而来,纤绵没有细想就坠入梦乡。
第 100 章 你很像鬼
翌日天还没亮,其它丫头们都起来梳洗,吵得纤绵和雪青几乎没法睡,只得打着哈欠爬起来。
一个肥硕的管家婆模样的妇人,拿着鸡毛掸子就进来,一一检查这些丫头的穿戴,轮到纤绵和雪青时,她几乎是吼了一声,“天呐,你们两个不懂规矩的,这穿的是什么,这头发怎么还没有梳好?你们两个,给我站出来。”
纤绵和雪青迷迷糊糊地低头走到前面,妇人拿着鸡毛掸子就抽打两人,“不懂规矩,让你们不懂规矩。”
纤绵知道雪青不会武功,所以尽量抱着雪青不让掸子落到雪青身上,为掩饰自己的躲避纤绵哆嗦着说,“我们是六夫人的陪嫁丫头,六夫人新逝,我们又初来乍到……”
还没等说完,妇人的鸡毛掸子又扫了过来,气哼哼地边打边呵斥,“还敢妄称‘我们’,你们是奴婢,再说屋里这么多喘气的,有嘴不会问吗?”
雪青急忙代二人低头认错,“是,奴婢们知错了。”
这时一个小厮匆匆过来,“王妈,你家红穗惹大事了。”妇人闻言拿着鸡毛掸子的手一松,转身惊慌失措地跑了过去,跑的时候浑身的肉都在颤抖,纤绵看到这个情景差点没憋住,笑出声音,急忙用咳嗽掩饰好。她的余光看到其它丫头也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足可见王妈平日也不太得人心。纤绵暗地摇摇头,无论怎么不得人心,看似这王妈还是有些势力,背后靠山是谁还不得知,自己先静观其变。
纤绵屏息凝神,慢慢竖起耳朵用力听,隐约听见小厮说,“红穗姑娘在如意阁当差之前应该知道如意阁的规矩,不能让城主看到。前两次,城主只是略施小惩,这次却让云夫人撞了个正着。云夫人的脾气王妈可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嚷嚷着要红穗姑娘伺候她去,红穗姑娘若真是去了,还能得了好吗?”
王妈也改了刚才的气焰,焦急地说,“原本想着早上城主去练功,想让她套套近乎。这丫头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先去红枫那里,让她和大夫人说说情。我一会儿去云夫人那里看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小厮似乎是哼了哼,“只怕这事大夫人也帮不上什么,王妈且先去求求吧。”
王妈无奈地叹了一声,一回身却是横眉竖目地进来,拾起地上的鸡毛掸子,狠狠地抽打在门框上,大嚎了一声,“你们该干嘛干嘛去。”丫头们战战兢兢地四散而去,只留下低头做认错模样的纤绵和雪青。王妈气不顺地将鸡毛掸子挥舞地嗖嗖生风,说,“你们两个抬起头来。”
纤绵一抬头,王妈吓得后退一步,“哦呦,哦呦,就这副模样还能当上陪嫁丫头?”可她却转瞬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不过,正好有个差事给你做,你叫什么?”
“阿……”纤绵想到自己的名字逍遥城中很多人都知道,于是回答说,“阿丑。”
王妈拧眉,肥大的脸几乎纠到一起,“怎么连自己名字都说不明白,阿丑,还真是人如其名。”
纤绵讪笑着点头,“王妈说的是。”
王妈看纤绵态度尚好,咳了咳,伸出粗壮的手指指点着纤绵,“阿丑,我派你去如意阁。”
一旁的丫头窃窃私语,“竟然是如意阁,城主日日出入的地方,美差啊。”
“美差?这副模样说不准呢。”
“到时候云夫人不知要出什么招。”
纤绵假装没有听到那些丫头们的议论,点点头,“但凭王妈吩咐。”
王妈对纤绵的乖巧很是满意,“看你挺伶俐的,我就提点你两句,如意阁做事有两条规矩,一是不可以让城主看见,二是绝对不可以让城主看见。”
“请问王妈可以告知奴婢原因吗?”纤绵巴不得不见,但还是带着一点点的好奇问了,而且语气极尽谦卑。
许是纤绵的语气让王妈很是受用,她故作贵气地用肥胖的手抚了抚她梳得溜光水滑的发髻,抬了抬下巴,“看你是个懂事的,也不妨告诉你。因为如意阁是城主天天都要去的地方,所以太老夫人担心有如意阁的丫头**了城主去,特意定下规矩,如意阁的丫头要过得像鬼一样,不能见人。”
王妈一脸嫌弃地扫了扫纤绵的脸,随后把头别向一边,胖胖的手指点着纤绵,“你很合适,因为你,很像鬼。恐怕让你在城主面前晃,你也没那个胆子。”
话音未落,周围的丫头们全都低头吃吃地笑。
王妈肥硕的大手挥了挥,“谁都不许笑。”然后带着嘲讽的笑意看着纤绵,“阿丑,记住我的话了?”
虽然纤绵知道自己的模样连自己都有些不能接受,但是听到这个胖妇人说出这样的话还是有些不自在,只不过现在以她这样的身份又有什么资格去不自在,她低头应声,“是,奴婢谢王妈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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