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厢对视,她笑得尴尬,“天色晚了,念儿该睡了。”
她曾对我说过喜欢苏叶尘,现下尴尬也是必然。我本想不介意,可她一尴尬,我也就略略尴尬了,从椅上撑起身子坐正了些,“恩,你近来身子好些了吗?”
苏雨应了句是,还道多谢我给的平安符,而后便不再多言的拉着叶念走了。
我不指望女子能在感情一事上半点私心都无,她能如此平和待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起身回房,在书架边晃悠一会,抽了本近日来尤为喜欢的鬼怪灵异类的书册来看,反正晚上兰汀都会在我床边打地铺,我丝毫不用担心睡不着觉。因为躺椅总被兰汀占着,我都习惯性的坐到了临窗的书桌边,将书摊在桌上,随意的翻翻。
愈翻愈是慨叹,凡人的想象力委实惊人,我当真见着鬼魅的时候都没觉得比现在恐怖。又看了两页,抬头望窗外一瞧,黑漆漆一片的唯见树影摇晃,我心底有些发凉,伸手去关窗,面无表情的腹诽兰汀怎的还不回来。
正是要爬上床去,门口忽而传来两声轻叩,我先是吓了一跳,后有想着大概是兰汀回来了,赶紧佯装淡定道,“唔,进来吧。”
我一手还解着衣带,见着来者,呆了。苏叶尘却是自然而然的合了房门过来,手边拿着两本书,瞧着我,“你脸色怎的苍白成这样?”
我想了想,觉着有些丢人,心虚的一扫桌上未来得及收的鬼怪类书册。苏叶尘顺着我的目光看去,那表情似是见着极其平常的事般,了然,不厚道的含了笑,“今次看到第几回了?”
我僵硬且感觉微妙的将解着衣带的手松下来,干笑,“第三回。”
“八年前不是就已经看到第二回了么?”
“唔,又重看了遍。”
苏叶尘深以为然的哦了一声,似是要埋头处理事务去了。
不能去睡,我只好去换了本相对和气点的书来看。才翻开两页,方想起要问,“你方才瞧见兰汀了么?她怎的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苏叶尘眉梢微挑,“她没同你说么?”见我一脸愕然,解释道,“她说喜欢温月桥苏府中的兰花,念了几日,便让她先行搬过去了。”顿了顿,“所以这儿就还给我了。”
“……”
苏叶尘早在温月桥边购下一座宅院,过往没有搬进去,现下正好做新房所用。
难怪近日傍晚兰汀对我呈现的笑意三分热切,三分寂寥,两分别有深意,两分浅淡不舍,多姿多味叫人回想起来牙根痒痒。
苏叶尘估摸因为自小就跟我睡一起,习惯了所以处之淡然。兰汀则早就知道自个会要从我房中卷铺盖走人,前两天就在苏府晃来晃去选房子,看上了那些兰花,顺带先挑间房间,得个便宜。
两方看来皆合情合理,只是……
我无语凝噎,心中慨叹,“礼数云云的,都去哪了?”
这般境况,看似早睡晚睡都是那么回事,我打着呵欠躺在躺椅上翻话本,觉着无聊便将之弃了,坐起身问道,“尘儿今晚会睡很晚么?”因为他手上还有两本的书。
执着笔的手稳稳一顿,苏叶尘回眸过来悠悠瞅着我,眸色温润点缀盈盈灯火一如琉璃璀璨,忽而微笑,犹如蹁跹蝶翼轻触心尖……
他道,“不会很晚,你先睡吧。”
我回过神来,才觉面上热意一片。这话我以前常常同他说,虽然不晓他这勾魂摄魄,要命的一笑是为哪般,还是默无声息的垂头搁了话本,乖乖去睡去了。
因为兰汀她要在我这睡地铺,晚上睡觉时又总滚来滚去,嫌碍事就将床前的屏风撤了,这又是她一大罪孽。好在苏叶尘乃是背对着我,我稍尴尬且手脚麻利的褪了衣服,赶紧爬到床里边躺好。蜷在被中时忽而想,我似是好久未曾唤过苏叶尘尘儿了,他已然成年,不晓听这个习不习惯。
睡着一事对没心没肺之人都不是个问题,就是晚上苏叶尘凑过来时,我身上盖了两层被子有些热,遂在半朦胧中自然的一脚踹了自个的被子,滚进他的被中继续睡了。
这般,每日都极早睡下的过了几日,又叫兰汀跑到北城买几次东西,小累了她**,她这才顿悟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同我诉苦,“其实我没想这般早就换房间的,都是……”
语句一顿,我回眸见苏叶尘自庭院那端走来,淡笑,“嫁衣今日送过来了,你且去试穿下。”
我点点头,转而问兰汀,“都是什么?”
她不晓何故突然颓然了,“都是我的错。”
我岿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唔,知错就好。”
算着日子后日就该是我和苏叶尘的大婚,我有点忐忑。
嫁衣是由坊的当家织娘,名扬圣朝的雪念亲手所织,上回见量体时她只是面容娴静,稍显苍白,今日再见她面色黯淡灰白,眼底熏黑,有些可怖。
她催促我快些去换衣,苏叶尘则是转身合门出去了,有些礼当着别人的面还是要讲讲的。
我听话跟着几个侍女去换衣,待得着绯红嫁衣从屏风后走出来,雪念眸中色泽顿时熠熠生辉,整个人都似活络了许多,再不显死气沉沉,抿唇笑着,“果真是不枉费我七日苦工。”
我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着眼一扫门外依稀可见的身影,无端欣喜。
第二日晚时,兰汀在我房门口探头探脑,我撑着头拿手在桌子扣了扣,“叶尘现在不在,进来罢。”
兰汀双手捧着个东西进来,先是正儿八经的道,“师尊能原谅了我自是极好,可做徒弟的还是需有些孝心才是。”正经一收,变作讨好,“嘿嘿,这是我给师尊的赔罪礼,还望师尊笑纳。”
我咳嗽一声,接过来。是一本黑皮书,从前翻了两页,“山河图?你从哪得来的?”
这一瞧便是仙家之物,山河图绘细致,或有仙力弥漫瞧着便是真实如实物的。可我要这个有什么用?唔,倒是能给苏叶尘瞧瞧的,指不定他能用得到。
“前两天你唤我去北城买东西时无意间碰见了,就买下来了。”
我道了谢,兰汀笑容满面退下,那精光四射的眸光叫人匪夷所思。
思索之下将那山河图册多翻了几页,果真见着中间有页明显就是后来附上去的,空白的纸张蕴着灵力浮动覆盖图案,上头还写了几个字,“恭祝师尊新婚。”
这种东西以前梨花小妖经常在我生辰的时候赠与我,大概就是些回忆的点滴画面,以仙力汇聚在画册上。
我笑了笑,探入神识,见着其内的画面,笑容徒然凝固,无力扶额。
枉我以为她不过化形几月,乃是白纸一张,却不想她明目张胆递上来的赔罪之礼居然是香艳**!
我活了近两千年,除了在花楼不甚瞅见几次隔着屏风的活春宫,看图还是头一回。主要是梨花小妖她没这个嗜好,我没有对外接触的源头,自然就心思纯净至今了。
退回神识,我甚淡然的合上书册,放入书架,因为有不良内容我下意识打算将之放得高些。留下罪证是为下回好教育兰汀,不用她太懵懂,也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太多吧,在我瞧着尚且别扭的时候,她就已经能送长辈送亲人了,我情何以堪呐!
苏叶尘便在这个时辰回来,见我踮着脚搁书,便几步过来帮我放了上去。他接过书后,我不动声色的往一边退了两步,避开他的近身,身子诡异的僵硬。
苏叶尘似是并未察觉的模样,唇角有微微笑意道,“明日得早起,你怎的还没睡?”
我干咳一声,往床边走去,“唔,就睡。”一边走,像想起什么似的偷偷往铜镜中一瞄……
果真,脸红了……
我坐在床边,两手撑着床沿,犹豫许久,“明日就是大婚,尘儿是不是要去其他房间先睡上一晚呢?”
苏叶尘今日是空手来的,没带任何书信,斟了杯茶,“怎么?”
“……”于礼不合这种话我怎么说得出口,只是讪笑,“就一晚上。”
垂眸抿一口茶水,苏叶尘淡淡道,“不去。”
我猜没个理由不可能说动他,可理由无论哪一个说出来都不如不说。我爬上床去,悲催的想总归明日得早起,熬着熬着应该就过去了,我不是还有清心咒可念么。
苏叶尘熄了灯亦躺进被子,我侧卧着瞧着床帐,心底一遍遍念咒。
背后一阵被褥摩挲声,苏叶尘似是朝这边翻了个身,两人间的距离便近了些。我觉得他这方法有效,准备不动声色朝外滚一遭,恰好保持距离。
正要将这想法付诸行动,苏叶尘却手臂一揽,大大方方移过来从背后抱着我,温热呼吸喷洒在耳际,我毫不意外缩了缩脖子,周身僵硬。
“你是不是瞧了什么奇怪的书册?”背后声音轻慢,“谁给的?”
这也能猜到?我没好意思开口。尤其兰汀乃是我小辈,我怎么能出卖她,顶多自个惩戒她罢了。
苏叶尘等了许久见我没反应,凑过来,淡然自若的在我耳垂舔了一口。我嘶的吸了一口冷气,心尖尖都颤了颤,埋进被子赶忙道,“兰汀,兰汀给我的。”反正是要出卖,我不忘道出自己被陷害的事实,将责任推卸得更干净一些,“我也是看完才晓,谁,谁知道那会是**。”
“**?”苏叶尘也似一怔,而后轻笑出声,“你还看完了?”
神识一扫,我想不看完也难好么……
见苏叶尘这个形容,我才恍觉似乎是我会错了意。
过去我好似曾有一时喜欢看“奇怪”的书册,说的是世间流言。譬如谁家小姐被貌美蛇妖附身,晚上会吸人血云云的。可怕的不是鬼魅,而是自个的臆想,我白日并不害怕,到了晚时瞅着苏叶尘就不敢睡觉了,总觉得脖子间凉飕飕的。一回苏叶尘晚上醒来,或是说被我盯得睡不着了,淡淡道,“第三晚了,不是说了那都是假的了么?”
被一个十三岁小孩说这种话,我真是……
讪笑着闭眼,打算转过身去,又一顿,定定望着他恳切道,“你能不能让我摸下你的牙齿?”
我至今还记得他那时似笑非笑,略带无奈的表情,最终还是遂了我的心意。
……
自个将自个抖出来委实是件叫人扼腕之事。
不过抖出来也有抖出来的好,我转过身瞅着他,“所以么,我有劝过你去旁的房间睡一晚了。”
苏叶尘就着月光瞧了我一阵,忽而以肘支起身,倾身下来。我一呆,过一阵后发觉我身上的被子厚了一层。
我会意的缩进他方才拉开的本是叠好放在一旁的被子,顺带将他的被子还给他,欣然于他终于有点理解我的心情了。
正值手忙脚乱的往被子里缩,苏叶尘隔着中间纠结成一团的两床被子将我搂了搂,我一下静止,等着他过一阵又放开,在我唇边轻轻一吻,道一句,“晚安。”
翌日清早就被一干侍女从床上捞起来忙活。苏叶尘早便起去了,我则抖擞起精神迎接一干化妆换衣准备。平日看来的麻烦事,今日却莫名喜欢着。
随行的侍女甚为贴心,总在一旁小声提醒我该如何如何做,我心下微安,不再拘束怕做错了事。
饶是如此,按着礼数一步步走来,我心头总有丝空茫的不踏实感,像是有些不敢确信这事真真实实的发生了。
红帕覆面,我没能瞧见苏叶尘的模样,只是两人共牵一条红绸,由他带着我徐徐往厅堂之内走去。
拜堂行礼,我轻轻屏着呼吸,恍似将之当做一场奢华的梦。就像我身上着的金缕嫁衣,明明光瞧着便觉得欣喜,却被告知它是属于我的,只属于我一人。
我想,原来这一刻的幸福已然超出了我的负荷。仅是一世,我也感激。
坐在喜房中发呆,或是说仅仅等着苏叶尘过来,缓缓想,待得他掀开我盖头的那一刻我该对他说什么好?
我是这样想的,但当门边传来轻轻合门的声音时,却是一个按耐不住,掀开红帕一角,偷偷觑着苏叶尘,好似要确定真实是他一般。待得他转过身来,才赶紧将盖头放下。
苏叶尘走近了些,我私下保持微笑许久都没见他掀盖头,正又想偷瞄一下,却忽而听得他道,“怎么不说话?”
“恩?”我茫然,这个时候应该我先说话的么?有固定套词么?没人告诉我啊。
苏叶尘似是轻轻笑了声,稍稍俯身,身上酒意微醺,语气难得温和。“我只是想确认是你在。”
我心上一紧,想赶紧找句话说让他安心,左思右想一阵,语气尚且还算平和,“唔,尘儿是喝些酒了么?”
隔着细腻红绸,苏叶尘在我额上浅浅一吻,分明轻淡却似纯粹无暇,深沉眷恋,耳边听得他缓缓呢喃,“恩,愿长醉不醒。”
红帕被掀开,我眼眶微红的瞅着他,笑容依旧。
红烛摇曳,苏叶尘眼底是微醺温润的暖意,一袭红衣,玄纹云袖,玉冠束发,风姿卓绝。
我想,换下雪衣,墨玥却会显得温和真实许多的,不再似高山之雪般遥不可及,我甚喜欢。
伸手拉住他的袖子,我本想道一句将自己交托给他的话语,却又突然想起元宵灯会,宁静湖面上悠悠飘着的那些个添着苏叶尘名字的灯船,两相衡量,还是觉得后者值得强调之处多一些,遂而下定决心沉沉凝着他,微笑道,“自今往后,尘儿便只能是我的了,可好?”
那一刻,他眸中光泽潋滟,如缀着点点星辰,轻轻点头,并未犹豫应一句,“好。”
饮过合卺酒,我取下凤冠,褪去金缕嫁衣换做绯色轻罗纱衣。酒意上来,对镜取着发上余下簪子之时手都有些不稳,苏叶尘过来给我搭把手,铜镜之内他同样着着绯色纱衣,墨丝垂散肩头,低眉替我松去发髻,神情稍稍专注,扫我一眼缓缓,“一杯就醉了么?”
我偏头认真的从镜子里瞧着他,“恩,有点。”
最后一根发簪抽去,苏叶尘执梳替我梳发,“备好的醒酒汤喝了没?”
没喝,因为正好留着壮胆,当然,这话我不会说的。光讪笑了两声,苏叶尘眉梢微挑,正要说什么,我慢慢回眸转身抱着他,“唔,这么缓一缓就好。”
我也弄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亲上的,待得恢复些神识的时候,自个就已然坐在床沿,一手勾着苏叶尘的颈脖,在唇齿间缠绵。
而我之所以会恢复神识,皆是因为新房的门被人砰的一声撞开,兰汀喜滋滋的跑进来,声音嘹亮,来了一句,“闹洞房勒!”
我半晌迷蒙,兰汀也终于发现境况不对,一时间傻傻愣愣的站在原处。我确认苏叶尘是没有说一句话的,只是在我看不见的角度,不晓以怎样的眼光瞧了兰汀一眼,兰汀顿时冷汗涔涔,一句多言都无夺门退走,好在还略有良心的将门带关了。
自家的徒弟就算是没脑子了,我还是要多护着些的,主动凑过去亲着苏叶尘的耳垂,本想说句什么,脑中却有些混沌忘了要说的内容,只低低唤了一句,“尘儿。”
我不动声色以仙力封住了门窗,即便是一百个兰汀来,也不至于能闯出篓子来了,可我似乎稍稍晚了一步,没能拯救到那唯一一个兰汀。
红烛熄灭,苏叶尘的吻也一路向下延至锁骨,我本是有些失措,苏叶尘却待我极其温柔细致,轻柔辗转,似是并不心急的模样,我便渐渐能适应了些,只是周身发热,略有些难受。
拢共几件的衣,经不住这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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