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龙点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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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龙点睛-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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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在顷刻间将那心摇神荡所代表的意义抛到九霄云外去。
  笑声暂歇后,尉迟楠重拾中途岔出的话题,“后来呢?你说你回去后看见老家被烧成一堆灰,决定找出原因,但这五年来你又找到了什么?”
  一颗心猛地沉了下来,皇甫少泱抑止不住语调中的郁闷,“没有。听人说大火起自深夜,在风势的助长下烧得很快,没看到有人逃出来……我在大火后的废墟里找了许久,除了一截来历不明的断玉外,并没发现其他什么可疑的东西。”
  “断玉?”她感兴趣的一眯眼,“方不方便借我看一下?”
  他从妥善藏于胸前的锦囊内取出断玉,递给她。
  尉迟楠翻来覆去把玩着断玉,审视半晌,忽然眼睛一亮!
  “这是双螭龙纹璧!”她一把揪住他的袖口拉近他,另一手指着玉上刻纹,“你看清楚了没?这一面是首尾相连、呈对称状的双螭龙,另一面是鼓纹饰,透光呈现透明的质感,再加上这声音──”
  她轻弹玉身,声音清脆悦耳,“我父亲年轻时曾见过这玉,他描述这玉时兴奋透顶的神情,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深深遗憾自己没这等福气,没想到──”
  “他到底是在哪里见到这玉的?”皇甫少泱闪电般出手揪住她的衣袖,打断她的话语急急追问:“你还知道什么?”
  她一愣,忽尔一笑,拍掉他的手,“别这么着急,你想知道的我会尽我所能全都告诉你。”
  她的镇定拉回他的神智,猛然注意到自己的举动太失礼,赶忙松手。
  尉迟楠却不放过他,挤眉弄眼故意消遗道:“泥人还有土性子,再怎么气定神闲的人还是会有慌乱莽撞的时候,你说我这话有没有道理呢?”
  皇甫少泱一愣,虽有几个答案闪过脑海,但没一个是聪明机灵的。双唇开合半晌,就是挤不出回答,越发急红了脸。
  捉弄他还真有趣。尉迟楠见状可满意了,一声闷笑后,终于回到主题。
  “这玉……曾是皇帝老儿最珍爱的一件古玩,后来赐给击败西蛮有功的骠骑大将军……”她咬着唇,眉头紧揪成一团,“骠骑大将军位高势尊,手下战将如云,倘若他真是你要找的仇家,以你一介文弱书生的能力,要想报仇可比登天还难。”
  “骠骑大将军……骠骑大将军……”他似没听见她的断言,只顾覆诵这显赫的封衔,死命抓着难得的线索。
  尉迟楠见他这样,自知拦阻不了他的行动。“看你这副模样,我也懒得劝你什么了,只是要再罗唆一句'切勿鲁莽行事',骠骑大将军不是等闲人物,你在采取任何行动前都得多方考量才是。”
  皇甫少泱只是点头。猛地注意到个问题,他张口欲言,她却先一步捂住他的嘴,沉声道:“别问我怎么知道这玉的来历,我的过去与玉无关,不劳你追问,我也不愿提。”
  她罕见的严厉教他心头一震,瞪着她冷肃的面容,登时哑口无言。
  山风呼啸而来,吹乱了对峙中的两人,也吹断了曾经撩起的心弦。
  良久良久,他收回心绪,浅浅一笑,“既然无关,那我的确毋需问。”
  抬头望了望偏西的口头,皇甫少泱起身拍拍衣上落叶,向她伸出手,“天晚了,我们回去吧。”
  望着他温文如常的笑容,片刻后,尉迟楠漾开笑靥,双手搭上他的,一借力俐落的站起。“嗯,是该回去了。”
  但有些话毋需明说,他们俩心里自然有数──
  相聚的时光已经结束。
  就算有满心的不舍,到了明日朝阳升起时,偶然交会的两人终究是要回到各自的轨道,从此各据天涯,音讯互绝,是生是死都再难知晓。
  第二章
  迎仙镇
  “皇甫公子,到妙清观小住几天似乎让您气色好上许多。”见他回到旅店,眼尖嘴甜的跑堂快步迎了上来,殷勤问道:“今个儿天气较闷热,您要不要用点凉水呢?”
  “也好,顺便来盘茶食。”皇甫少泱掏出块碎银赏了一脸和气生财的跑堂,随意捡个靠窗位置坐下。“帮我退房,顺便备点乾粮,我待会就要离开。”难得有了线索,他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在等待的空档,他把玩着临行前尉迟楠送给他的木质龙纹环佩,眼前顿时浮现他向她辞行的那一刻。
  “山高水长,有缘再会了,皇甫少泱。”话未落,尉迟楠一把抓注他的手,粗手粗脚的将环佩塞进他掌心。一抹伤感突地闪过她眸中,瞬间被低垂的眼睫掩住,“叮咛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自己……好好保重。”
  心底因这回忆泛起一股既酸又甜的陌生情感,他为之一阵恍惚。
  “皇甫公子,这是您交代的冰镇山楂茶和乾果。”
  他一惊回神,见是跑堂挥着汗将茶水点心摆上桌,嘴里还落着说惯了的招呼,“您请慢用,小的就不打扰了。”
  跑堂一句无心的话语,却让皇甫少泱意识到自己的心绪完全脱了缰。
  他的定力究竟丢到哪去了?
  皇甫少泱一阵惭愧,赶紧将环佩塞回腰间暗袋里。伸进腰带内侧的指尖触及另一个重要物件,瞬间那扛了五年的血海深仇像桶冰水般淋了他满头整脸。
  “骠骑大将军,高穹,高穹……”像是自我惩罚般,他将手指紧紧压在断玉的尖锐断面上,彷佛要将那痛楚硬生生的烙进心里,好不容易恢复明晰的思绪如蛛丝般密密缠绕在断玉的主人身上。
  骠骑大将军──高穹,手握兵权掌控百万雄兵,要灭应天门的确易如反掌。倘若凶手确实是他,自要取其性命血祭应天门上下近百口的在天之灵。
  这猎物的确棘手,但他自己可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皇甫少泱一扬眉,一冷笑,活脱脱就是当年杀手榜上赫赫有名的“笑书生”。
  “跑堂、掌柜,我家老爷要住店,还不快来招呼!”
  几名彪形大汉簇拥着一位满身锦绣的富泰男子走进旅店,大声喝斥,气焰嚣张,旅店顿时一片忙乱,往来奔走,吆喝声不绝于耳。
  真吵。厌烦的一皱眉,皇甫少泱站起身,将房钱扔在桌上,步出旅店。
  旅店里,一名管事装束的男子拉住忙着递汗巾、添茶水的店主,“掌柜的,想跟你打听一位专做竹雕的雕刻师傅。”
  皇甫少泱内心一动,脚下继续往店旁的马厩而去,耳朵注意着旅店里的对话。
  “大爷,咱们迎仙镇专做竹器的雕师可多了,不晓得您要找的是哪一个?”
  男子弯下腰,听取主子的吩咐后,郑重的从怀中掏出用锦帕包裹的物件安放在桌上,轻轻的揭开帕子,现出一只雕着陶渊明田园闲居图的竹质笔筒。“你可知道这笔筒是哪个雕师做的?”
  皇甫少泱已牵过马儿,正在旅店门旁稍做停留,缚紧垂挂鞍后的行囊。听到那对话,他迅速扫过笔筒一眼,不由得感兴趣的扬起了眉。
  从刀法来看,那笔筒定是尉迟姑娘的作品──看来是她扬名天下的时候了。
  他心里这样想,脸上忍不住跟着挂出洋洋得意的表情,看上去还真颇有几分“与有荣焉”的味道。
  旅店里,男子继续解说着:“这笔筒是我家老爷在京城古玩坊买到的,听说是出自你们迎仙镇,于是老爷特来拜访这位能工巧匠,想要谈点生意。”
  掌柜犹豫了一会,答道:“那雕师我是知道,但他老人家的脾气古怪,又不喜欢跟人来往,这么多年来就连咱们迎仙镇都还没人见过他,大爷想找他谈生意,大概是谈成不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您远道而来,空手而返实在太可惜,咱们镇上还有不少竹石匠人,刻出来的东西不会比这笔筒差,大爷要下要顺道过去看看?”
  “你是不知、不能、还是不愿?”一直未开口的富泰男子打破沉默。
  “大爷果然眼睛雪亮,是'不知'。”被戳中心事,掌柜紧张的直揩汗,赶忙找藉口解释,“那雕师也不晓得是隐居在哪座山中,要托售的东西从来就是请他孙女送下山──”
  “孙女?”富泰男子一眯眼,掩住眼底精光。
  “是啊,他老人家有个十七、八岁的孙女儿,长得倒是端庄──”
  “哪座山?”
  “呃……听说是在妙清观那一带,但──”
  “我知道了,你下去忙你的吧。”富泰男子打断了掌柜的絮叨,挥手遣开他。
  掌柜僵住了笑,表情甚是尴尬,终于乾笑一声,缩缩肩定了开去。
  这商人还真是功利,没利用价值的人连敷衍都省了,跟这样的人做生意,说不准哪天被他连皮带骨吃乾抹净,还自以为走了好运。
  皇甫少泱嘴角一撇,暗自替尉迟楠担心,然而东西都已整理完毕,他再也没有耽搁的理由,只得俐落的上马,收卷了缰绳,举足轻踢──
  “看来是尉迟家的……”
  “嘘!隔墙有耳。好不容易觅得了消息,可不能走漏风声,反叫他人捷足先登了去。”
  皇甫少泱轻踢马腹,马儿听话的迈开步伐,载着主人走上街道,绕过街角,一忽儿就过了大街尽头的牌楼,出了迎仙镇,踏上通往县城的大道……
  “这边!”马儿顺从的掉转方向,踩上石板铺就的林下小径。
  风在吹,闷在厩里好多天的马儿快乐的撒开四足,蹄子落在石板上,发出轻巧的达达声……肚子被顶了下,马儿不悦的加快脚步。
  “快点!再跑快一点!”主人的声音透着它从未听过的焦躁。
  于是马儿绷起精神,祭出五年来不曾使出的力气,奔向山林深处的蓊郁密境。
  尉迟楠依旧窝在溪旁与木料竹头为伍,一听见陌生的达达声,抬头看清来人是谁,板得紧紧的脸庞立刻挂出明灿笑靥,雕刀随手一扔,站起身来欢迎。
  “不是才刚走,怎么又回来了?”她好奇的问道:“还是你忘了什么东西?”
  皇甫少泱一时被这问题塞住了嘴。
  他该说什么?说他在旅店听到有人打听一名雕师,以及“看来是尉迟家的……”跟“嘘!隔墙有耳。好不容易觅得了消息,可不能走漏风声,反叫他人捷足先登了去”这两句话吗?为了这几个字朝她直奔而来的自己,是不是显得很可笑?
  尉迟楠见他半天不作声,脸上又是副尴尬神情,于是拍拍沾满木屑的双手,搔搔略显蓬乱的发鬓,搜索枯肠找方法化解这危机。突地注意到他身后的骏马,赶忙换个话题,“好神俊的马儿,从镇里一路奔上来,呼吸居然丝毫不乱,也许我哪天该帮这马儿雕个像。”
  皇甫少泱收摄心神,“尉迟姑娘,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
  他切入正题,草草将旅店见闻说了一遍,惊讶的看着她的脸色在听到有人打听她以及“尉迟家的”这几个字后,刷地变得惨白。
  “姑娘──”
  尉迟楠一惊,猛力挥开他关切的手,急急退后,慌乱间被身后的木块绊倒,结结实实摔进他赶上来扶的胸膛中。
  “姑娘,你没事吧?”
  她却似没听见他的话般,硬是挣脱他的怀抱,走向收纳工具的小竹屋的脚步万分慌乱,双腿也不听使唤,连连摔跤。
  他见状追了过去,直觉这状况不寻常。
  小竹屋的门是虚掩的,尉迟楠一把推开木门,木门砰地撞在壁上,阳光骤然射入昏暗的小屋中,照亮门后琳琅满目的各式雕作。
  皇甫少泱还来不及为眼前所见发出叹为观止的惊呼,当下嗅到烟昧。
  “你要做什么?!”他一把夺过她手里燃着的火摺子,袖子忙着在已冒着火苗的竹廉上拍打,“这是你的心血,居然说烧就烧!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她闻言一撇嘴,心一发狠,推开他踏入室中,随手抓起一件作品用力一扔!
  叩地一声,木雕狠狠摔进人怀里。
  “咳咳咳……有话好说……咳咳……犯不着……跟自己的心血过不去……'皇甫少泱揉着被木头撞出淤血的腰胁。”是仇家,还是奸商?这梁子是怎么结下的?我可以帮你对付他们。“
  “就凭你?”
  他一愣,这不像爽朗的她会说的话。
  尉迟楠回过头,双眼隐隐泛着泪光,“就凭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我不只是个书生而已。他想反驳,话已到喉头却又咽了回去。
  “是心血又如何?”她冲着他大吼,气势汹汹,“会雕刻又如何?雕得好又如何?它能救得了我的父兄、我的朋友吗?”
  他一窒,不由得倒退数步。
  “就算这些死物价值连城,又怎取代得了我的家人?”她步步逼近,神情悲愤,“它再出色精巧,又能跟我说话,对着我笑吗?”
  他再退,背脊抵到墙上,再也无路可退。
  那黑眼明亮,气势逼人,直直将他钉死在墙上,彻底否定一切的评价一字一字自她口中吐出:“无用之物,烧了何妨──”
  “不对!”他心一凛,冲口驳回了她,“美丽的东西就是美更的,只要你仔细听,就会听到它的笑声,只要你仔细看,定会发现它正偷偷的对着你微笑……”他伸手穿过她的发,捧住她的脸,注视着她的眼,“别骗我,你骗不了我的。若你不是将这些作品视若珍宝,又怎会将它扔到我怀里?直接踢到地上不是更乾脆吗?”
  她凝住,彷佛未曾看过他般审视着,突地脸上一红,七手八脚慌忙推开他。
  心跳如擂鼓,脸儿烫得吓人,她急着要说点什么,他却伸指杯─唇边比了比。
  “怎──”她顿住声音,听见了风中模糊的喧哗。
  “他们追上来了。”他搁下怀中雕作,郑重的说道:“现在要怎么办,一切就看你的决定。”
  她一阵迟疑,终于咬牙宣判,“烧了,统统烧了!我不要它们落入他人之手!”说完,抑不住的哽泣逸出咽喉。
  这次皇甫少泱没再说什么,帮忙点起了火摺子,交给了她。
  骏马驮着对男女,稳健的走在山径上,凛冽山风送来人们忙乱救火的呼喊、明白雕作早已挽救不及的懊恼。
  女子遥望身后的冲天火光,泪水再度盈满眼眶。
  多年心血就这样毁于一旦,葬身火海,怎不令人心伤。
  “你看见了吗?”男子的问话来得突兀。
  她吸吸鼻子,挤出声音,“看见什么?”
  他伸手指向西天霞光,“它们在天上对你说再见呢。”
  她没回答。
  良久良久,她低声道:“你说得对,它们的确是在与我道别。”
  通州城
  旅店中,一豆微光飘摇在夜色里。
  皇甫少泱走在长廊下,途经尉迟楠所住的厢房时,见房里灯火通明,算算时候已接近子夜,他忍不住轻敲房门。“尉迟姑娘,时辰已经不早了,怎么还不歇息呢?”
  “别光说我,皇甫少泱,你不也是放着好好的床不睡,偏在外头四处溜达。”房里人儿懒洋洋的回应,“别杵在外头隔门喊话,这样怪别扭的,你就进来吧。”
  皇甫少泱莞尔一笑,听令推门而进。
  厢房里,尉迟楠盘膝坐在席垫上,一手雕刀、一手樟木片,全神贯注的雕刻着。她身前的矮几上散落着细碎的木屑、甫完成的物件,以及各种木料。
  皇甫少泱一眼扫过摊在几上的各式发簪,随手拾起一件打量,“刀法依旧俐落简练,但花样好像匠气了点。”
  “你的眼力果然厉害,当下就看穿了我的草率敷衍。”尉迟楠疲惫一笑,手上的动作没停,不消片刻就完成一支以如意纹做为装饰的簪子。
  他闻言一蹙眉,“既是敷衍之作,又何必赶着要在今晚做完?姑娘还是早点歇息吧。”
  “待会吧。这些小玩意虽入不得行家法眼,倒也还能卖几个铜钱。”她揉揉酸涩的眼,拾起桂枝仔细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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