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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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云天-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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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嫁了一个世界上最好的丈夫!”
  高皓天的手臂绕住了她的肩。
  “我告诉你,依云,”他说:“你放心,那孩子会好的,会活过来的。”
  “你怎么知道?”依云问。
  “因为,她有这样的运气,碰到你当她的老师,又有这样的运气,及时找到你,还有……”
  “还有这样的运气……”依云接口说:“我又有那样一个热心而善良的丈夫!”
  “好吧,”高皓天说:“这也算一条,又有这样的运气,我们并不贫穷,缴得出她的保证金,还有一项运气,碰巧第一流的医生都在医院里……一个有这么多运气的女孩子,是不应该会轻轻易易的死去的!”
  依云偎紧了他。
  “但愿如你所说!”她说:“可是,手朮怎么动了这样久呢?”
  “别急,”高皓天拍拍她。“你最好睡一下,你已经累得眼眶都发黑了。”
  依云摇摇头。
  “我怎么睡得着?”她看看那在睡梦中不安的呓语着的小碧荷,伸手把她身上的衣服盖好,她低叹了一声。“皓天,原来世界上有如此可怜的人,我们实在太幸福了。以后,我们要格外珍惜自己的幸福才对。”
  他不语,只是更紧的揽住了她。
  时间缓慢的流过去,一分一秒的流过去,手朮室的门一直阖着。高皓天和依云依偎着坐在那儿,共同等待一个有关生死的大问题。他们手握着手,肩靠着肩,彼此听得到彼此的心跳,都觉得这漫长的一夜,使他们更加的接近,更加的相爱了。天慢慢的亮了,黎明染白了窗子。依云几乎要朦胧入睡了,可是,终于,手朮室的门开了,医生们走了出来。依云和高皓天同时跳了起来。
  “怎样?大夫?”高皓天问。
  “切除了三分之一个胃。”医生说,微笑的。“一切都很顺利,我想,她会活下去了。”
  依云举首向天,脸上绽放着喜悦的光彩,半晌,她回过头来,看着高皓天,眼睛清亮得像黑夜的星光。
  “生命真美丽,不是吗?”她笑着问。
  高皓天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你真美丽,依云。”他说。
  他们依偎着走到窗前,窗外,远远的天边,第一线阳光正从地平线上射了出来。朝霞层层叠叠的堆积着,散射着各种各样鲜明的彩色,一轮红日,在朝霞的烘托簇拥之中,冉冉上升。
  “我们从没有并肩看过日出,不是吗?”依云问。
  “原来日出这么美丽!”
  高皓天没有说话,只是带着一分那样强烈的激动和喜悦,望着那轮旭日所放射的万道光华。
  天完全亮了。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似乎又有几千几万年了,俞碧菡在那痛楚的重压下昏昏沉沉的躺着。依稀仿佛,曾觉得自己周围围满了人:医生、护士,开刀房里的灯光,也依稀仿佛,曾听到碧荷低低的抽噎,反反复复的叫姐姐,还依稀仿佛,曾有个温柔的、女性的手指在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和面颊,更依稀仿佛,曾有过一双有力的、男性的手臂抱着自己的身子,走过一段长长的路程……终于,这所有如真如幻的叠影都模糊了,消失了,她陷入一种深深的,倦怠的,一无所知的沉睡里了。
  醒来的时候,她首先看到的,是吊在那儿的血浆瓶子,那血液正一点一滴的经过了橡皮管,注射进自己的身体里去。她微微转头,病床的另一边,是大瓶的生理食盐水,自己的两只手都被固定着,无法动弹。她也不想动弹,只努力的想集中自己的思想,去回忆发生过的事情。软软的枕头,洁净的被单,触鼻的药水和酒精味,明亮的窗子,隔床的病人……
  一切都显示出一个明显的事实,她正躺在医院里。医院里!那么,她已经逃过了死亡?她转动着眼珠,深深的叹息。
  这叹息声惊动了伏在床边假寐的碧荷,她直跳起来,俯过身子去喊:“姐姐!”
  碧菡转头看着妹妹,她终于能笑了,她对着碧荷软弱的微笑,轻声叫:“碧荷!”
  “姐姐!”碧荷的眼睛发亮,惊喜、欣慰,而激动。她抓住了姐姐的手指。“你疼吗?姐姐?”
  “还好,”她说,望了望四周,看不到父亲,也看不到母亲。“怎么回事?我怎么在医院里?”
  “是萧姐姐送你来的!”
  “萧姐姐?”她愣了愣。
  “就是你要我打电话找的那个萧老师,她要我叫她萧姐姐!”碧荷解释着。
  萧老师?是了!她记起了,最后能清楚的记起的一件事,就是叫碧荷打电话去找萧依云,那么,自己仍然做对了,那么,萧依云真的帮助了她?
  “哦,姐姐,”碧荷迫不及待的述说着。“萧姐姐和高哥哥真是一对好人,天下最好的人……”
  “高哥哥?”她糊涂的念着,那又是谁?
  “高哥哥就是萧姐姐的丈夫。”碧荷再度解释。“他们把你送到医院里来,你开了刀,医生说你的胃要切掉一部分,你整夜都在动手朮,萧姐姐和高哥哥一直等着,等到你手朮完了,医生说没有什么关系了,他们才回去休息。萧姐姐说,她晚上还要来看你。”
  “哦!”俞碧菡的眼珠转动着,脑子里涌塞着几千几万种思想。她衰弱的问:“一定……一定用了很多钱吧?爸爸……怎么有这笔钱?”
  “姐姐,”碧荷的眼睛垂了下来,她轻声说:“所有的钱都是高哥哥和萧姐姐拿出来的,他们好象跑来跑去忙了一夜,我后来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你已经动完手朮,住进病房了,萧姐姐要我留在这里陪你,她才回去的。”
  “哦!”碧菡应了一声,转开头去,她眼里已充满了泪水。
  “怎么?姐姐,你哭了?”碧荷惊慌的说:“你疼吗?要不要叫护士来?”
  “不要,我很好,我不疼。”碧菡哽塞的说,眼泪滑落到枕头上。她想着萧依云,一个仅仅教了她一个月书的老师!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大姐姐”!眼泪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奔流在面颊上。别人如果对你有小恩惠,你可以言报,大恩大德,如何言报?何况,这分“照顾”和“感情”,更非普通的恩惠可比!
  一位护士小姐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温度计。
  “哎哟,别哭啊!”护士笑嘻嘻的说:“没有多严重,许多比你严重得多的病人,也都健健康康的出院了。”她用纱布拭去她的眼泪,把温度计塞进她嘴里。“瞧!刚开过刀,是不能哭的,当心把伤口弄裂了!好好的躺着,好好的休息,你姐姐和姐夫就会来看你的!”
  姐姐和姐夫?护士指的该是萧依云和她的丈夫了!姐姐和姐夫?她心里酸楚而又甜蜜的回味着这几个字,姐姐和姐夫!自己何世修来的姐姐和姐夫?但是……但是,如果那真是自己的姐姐和姐夫呵!
  护士走了。她望着窗子,开始默默的出着神,只一会儿,疲倦就又征服了她,她再也没有精力来思想,阖上眼睛,她又昏昏入睡了。
  再醒来的时候,病房里的灯都已经亮了,她刚转动了一下头,就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低低的喊:“感觉怎么样?俞碧菡?”
  她转过头,大睁着眼睛,望着那含笑坐在床边的萧依云。
  一时间,她心头堵塞着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泪水已迅速的把视线完全弄模糊了。
  “哦,”依云很快的说:“怎么了?怎么了?刚开过刀,总是有点疼的,是不是?过几天,包你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不,不是疼,”她在枕上摇着头。“是……是因为……因为你,萧老师,我不知道……不知道……”
  萧依云握住了她的手。
  “快别这样了,”她说:“情绪激动对你是很不好的,医生说,你的病就是因为情绪不稳定才会得来的。现在,什么都好了,你多年的病,总算把病根除了,以后只要好好调养,你会强壮得像条小牛!”她忽然失笑了。“这形容词不好,像你这样娇怯的女孩子,永远不会成为小牛,顶多,只能像只小羊而已。”
  俞碧菡噙着满眼眶的泪,在萧依云的笑语温存下,真觉得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道谢?怎么谢得了?不谢?又怎么成?她只是泪汪汪的看着她。依云凝视了她一会儿,点点头,她似乎完全了解了碧菡心中所想的,收住了笑容,她很诚恳的说:“记不记得你们全班送我的那朵勿忘我?”
  碧菡勉强的微笑起来。
  “是我设计的。”她轻声说。
  “是吗?”依云惊奇的说:“那么,那反面的字也是你写的了?”
  碧菡点点头。
  “瞧!”依云说:“我既然是个大姐姐,怎能不管小妹妹的事呢?”她拍抚着她放在被外的手:“假若你真觉得不安心,你就认我做姐姐吧!”
  碧菡泪眼模糊。
  “我能……叫你姐姐吗?”她怯怯的说。
  “为什么不能?”依云扬起了眉。“你本来就是个妹妹,不是吗?”
  “我……从没有过姐姐。”
  “现在你有了!”依云说。
  “嗯哼!”忽然间,有人在她们头顶上哼了一声,依云一惊,抬起头来,原来是高皓天!他正俯身望着她们,满脸笑嘻嘻的。依云惊奇的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才来。我下班回到家里,妈说你出去了,我就猜到你一定在这儿!“他笑望着俞碧菡:”你认了姐姐没关系,可别忘了叫我一声姐夫!“
  第五章
  俞碧菡迎视着这张年轻的、男性的、充满了活力的脸庞,多么似曾相识!那对炯炯然的眼睛,是在梦中见过?为什么这样熟悉?是了!她心中一亮,曾有个男人把自己抱进医院,曾有一张男性的脸孔浮漾在水里雾里……那,那男人:就是这个姐夫了?
  “碧菡!”依云唤回了她的神志:“你该见一见他,他叫高皓天!”
  “什么介绍?”高皓天笑着。“并不仅仅是高皓天,高皓天只是一个名字,”他注视着俞碧菡。“事实上,我是你刚认的姐姐的丈夫!”
  “好了,好了,”依云笑着推他。“碧菡知道你是我丈夫,别大呼小叫的,这是医院呢!”
  俞碧菡注视着他们,天哪!他们多亲爱,多幸福,多甜蜜!望着依云,一个像依云这样好心、善良、多情的女人,是该有个甜蜜而幸福的婚姻,不是吗?她笑了,开刀以后,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开心的笑了。她的笑容使高皓天高兴,注视着她,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这样才对,你要常常保持笑容,笑,会使你健康而美丽!”
  依云再推他。
  “瞧你说话那样子,老气横秋的!”
  “怎么?”高皓天瞪瞪眼睛,扬扬眉毛,对依云说:“难道我说错了?你看,你越来越漂亮,就是因为我常常逗你笑的原因!”
  “哎呀!”依云叫:“你怎么不分时间场合,永远这样油嘴滑舌呢!”
  “我说的是事实,毫无油嘴滑舌的成分,”他注视着碧菡,问:“对不对?你这个姐夫并不很油嘴滑舌吧?”
  碧菡注视着他们,只是忍不住的微笑。于是,高皓天四面望了望:“你那个小妹妹呢?碧荷呢?”
  “我叫她回去了。”依云说:“也真难为了她,那么小,累了这么一天一夜,我叫她回去休息,同时,也把碧菡的情形,告诉她父母一下。”
  听到“父母”两个字,碧菡的眼睛暗淡了,微笑从她的唇边隐去,她悄悄的转开了头,不敢面对依云和高皓天。依云也沉默了,真的,那对“父母”,到底对这个女儿将如何处置?碧菡这条命是救过来了,但是,以后的问题怎么办?依云来到医院以后,已经和医生详细谈过,据医生说,碧菡的危险期虽然已度过了,但是,以后,却必须长期的调养,在饮食及生活方面都要注意,不能生气,不能劳累,要少吃多餐,要注意营养……她想起碧菡那间霉湿的、阴暗的小屋,想起她继母那凶神恶煞般的脸孔,想起那一群弟弟妹妹……天,这孩子如果重新回到那家庭里,不过是再一次被扼杀而已。望着碧菡,她禁不住陷进深深的沉思里去了。
  “喂喂!”高皓天打破了寂静:“怎么了?空气怎么突然沉闷了起来?你们瞧,我不油嘴滑舌,你们就一点劲儿都没有了。”
  依云回过神来,她仰头对高皓天笑了笑。注意到碧菡的盐水针瓶子快完了。
  “你最好去通知护士,”她对高皓天说:“盐水瓶子要换了。”
  高皓天走出了病房。依云俯过身子去,她一把握住碧菡的手。
  “听着,碧菡,”她说:“你父母似乎并不关心你的死活。”
  碧菡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滚下来。
  “碧菡!”依云咬了咬牙。“流泪不能解决问题,不是吗?不要哭了!如果你听我话,我要代你好好安排一下,你愿不愿意我来安排你的生活?”
  碧菡睁开眼睛,崇拜的、热烈的望着依云。
  “从今起,”她认真的说:“我这条命是你的,你怎么说,我怎么做!真的……姐姐。”她终于叫出了“姐姐”两个字。
  依云心里一阵激荡,她抚摸碧菡的头发。
  “不要说得那么严重,”她温和的说:“让我代你去安排,我会做个好姐姐,信吗?但是,你要和我合作,第一步,从今起不许哀伤,你要快快活活的振作起来,行吗?做得到吗?”
  碧菡不住的点头。
  护士和高皓天来了。高皓天悄悄的扯了依云一下,在她耳边说:“碧菡的父亲来了,在病房外面,他说要和你谈一谈。你最好去和她谈个清楚,我们救人,可以救一次,不能再救第二次,对不对?”
  依云站起身来,对高皓天低声说:“你在这儿逗逗碧菡,你会说笑话,说一点让她开开心。”
  “你──”高皓天摇头:“真会惹麻烦!”
  “麻烦已经惹了,就不止是我的,也是你的了!”依云嫣然一笑,走出去了。在病房外面,依云看到了那个“父亲”,今天,他没有喝醉酒,衣服穿得也还算干净,站在那儿,他显得局促而不安,看到依云,他就更不安了。他不住用两只大手,在裤管上擦着,一面嗫嗫嚅嚅的说:“萧……萧老师,昨晚,很……很对不起你。”
  “哦!”依云有点意外,这父亲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暴戾呵。
  “萧……萧老师,”那父亲继续说:“我有些话,一定要告诉你。”他顿了顿,低头望着地板。“你知道,碧菡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她妈嫁给我的时候,她才四岁,她八岁时,她妈又死了。我再娶了我现在这个老婆,我老婆觉得帮我带前面两个孩子还没话说,带碧菡就不情愿了,她一直对碧菡不好,我也知道……可是,可是,我家穷,我只是个工人,每天要出去做工,家里一大家子人,我实在顾不了那么多。碧菡从小身子就不好,家里苦,她又是个没娘的孩子,当然受了不少苦,并不是……并不是我不照顾她,实在是……实在是……”
  “我明白了,”依云打断了他。“我也没有权利来管你的家务事,我只希望了解一下,你以后预备把碧菡怎么办?医生说过了,她再过以前那种生活的话,病还是会复发的,那时候,可就真无法救她了。”
  那父亲抬眼看了看依云。
  “萧老师,”他颇为困难的说:“我看……我看……你好心,你救人就救到底吧!”
  “怎么说?”依云蹙起了眉头。
  “是这样……是这样……”他更加困难了。“碧菡慢慢大了,我老婆是不大懂事的,我护着碧菡,她就说闲话,我不护着她,她总有一天,会……会被折磨死的!”
  “哦!”依云惊愕的张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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