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五十少年,连同老鳖李敬武刘井儿,早排列整齐,一顶四角悬挑红色彩球,四帷绣麒麟送子、花开富贵等图案的花轿停在当中。
玉米站在轿旁。他是压轿孩,被姐姐们装扮得唇红齿白。形容俊俏。
葫芦往众人跟前一站,眼神一凝,逐一扫过每张脸。
白虎将军一眯眼,便是罩着大红喜服,浑身上下洋溢着喜庆。也掩不住那凛凛虎威。
熟悉的感觉从心头泛起,大家不自觉地收声,就算脸上还带着笑。但一股凌厉的杀气立即弥漫开来。
葫芦点头,微微一笑道:“笑一个!”
老鳖一愣,李敬武先大笑起来,继而少年们都跟着大笑。
板栗忍俊不禁,问葫芦道:“这是阅军呢,还是干啥呢?赶紧走吧,误了时辰可不好。还要在仁王府吃一顿酒席呢!”
葫芦点头,板栗立即抱起玉米。送入轿中,喝声“起轿”。
抬轿的也是少年们自己,不是轿夫。
葫芦等人都跨上马背。
临行前。郑长河乐呵呵地赶上来,拉着大孙子马缰绳,仰头叮嘱道:“葫芦。早些回来。回来还要拜堂哩!如今天短,黑的早。让人家早些看了拜堂、吃了酒席好回家,摸黑走路可不好。”
葫芦微笑道:“知道了,爷爷。”
在一帮亲眷的殷切期盼下,鼓乐齐鸣,迎亲队伍从将军府出发了,引得道旁无数人观看。
葫芦一马当先,看着两旁指指点点的百姓,微笑想:“回来更热闹了。因为小孩子们最喜欢追着花轿喊‘新娘子’。不过,淼淼是郡主,怕是没人敢这样。”
正想着,就听后面花轿里玉米大喊。
回头一看,只见玉米掀开轿帘,伸头出来,断断续续对他喊道:“葫芦……葫芦哥,我……我受……不了……嗳哟,别——晃——了!”
葫芦吓了一跳,忙示意那抬轿子的抬稳点。
玄龟正好是抬轿子的,他苦着脸道:“他一点重,不晃不成哩。”
玉米大喊停轿。
中间的吹鼓手见他们喊话,不知怎么了,忙歇了鼓乐声。
葫芦放慢马,等轿子过来了,才哄玉米道:“你忍会儿,也没多远,好快就到了。等这事完了,表哥封个大大的红包给你。”
玉米扒着轿子边沿喘气道:“你……你说真的?”
太难受了,早知道他就不跟花生抢着来了。
葫芦笑道:“当然是真的。况且,你是压轿孩,等去了那一头,他们也是要赏你红包的。”
玉米想起香荽姐姐叮嘱的话,一咬牙道:“走!”
把头缩回轿子,连轿帘也放下了。
众人都笑,道旁的人更是笑个不停,都说将军府找了不会抬轿子的,等会郡主可要吃亏了。
见葫芦担心的神色,玄龟等四个抬轿子的少年抱屈道:“他要是重一点,压得住这轿子,就不晃了。”
葫芦还是叮嘱他们稳一点,不担心别的,要是把他颠得恶心吐了,那可就麻烦了。
于是鼓乐奏响,重新起轿。
仁王府在长安东大街,着实不近。
等到了地方,玉米小脸折腾得惨白,还好没吐。葫芦好一番安慰,玄龟也不知从哪摸出一颗糖,塞进玉米嘴里,“含着,一会就好了。”
仁王府另有一番热闹,远非将军府可比,这里来的都是皇子王孙和王公大臣。
白虎将军不是随便可以攀交的,得小心皇上忌讳,所以去将军府的多是与张杨和赵耘有旧情的。
但仁王就不同了:其一是秦枫辈分高;其二是他与世无争;其三就是他的医术了,这些日子,无数权贵和命妇登门请他们夫妇治病。
故此,今儿来的除了皇室族中人,就是那些有病求医的人了,没病的也来了——得防着以后生病啊!
永平帝知道皇叔一家年后就要回清南村,索性卖人情,不但命廉郡王帮着主持酒宴,还从宫中拨了两个御厨来仁王府帮忙,又令诸皇子都上门恭贺。
这么一来,王公大臣们就更加放心地跟风来了。
廉郡王不负重托,十分尽心尽力。将自家王府的管事和下人都拉了来,其他如赵王府英王府也都派了人来帮忙。
秦枫和云影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人自己忙着招待自己,全没他们一家人什么事,简直跟做梦一样。若不是女儿正待嫁,他们几乎都以为自己也是上门吃酒的客人了。
葫芦看着那些富贵华丽的车轿,太监侍女们川流不息。配着朱门华宇、巍峨殿堂,说不尽的风流气象,转头对身后少年们扫了一眼。
幸亏来迎亲的都是军中儿郎,自有一股英气和胆识,不显畏缩、不失锐气。且挑选的都是阳光少年,相貌不俗,观之令人精神振奋。并不堕了将军府的气势。
果然,廉郡王率众迎出来,看了这一队人马,都赞叹不已,心道果然是沙场武将,便是迎亲也与旁人不同。
他先引葫芦去拜见秦枫,赵锋老鳖等人另有人带去别屋招待。
秦枫和葫芦略叙些话,问了那边的情形。很快就开了宴席。
盘盛珍馐美馔,杯倾玉醴琼浆,富贵之极。却要沉闷得多,不及将军府热闹。
想想也是,跟秦淼同辈的。如廉郡王等,都年纪大了许多,自然不会跟葫芦开玩笑;如秦湖、秦昭等小辈,又都比他或矮一辈,或者矮两辈,也不好闹的。
宴席已毕,眼看就要催促发嫁了,众人都着急:就这么放白虎将军走了?
他们不能闹,有人能闹啊!
这艰巨的重任就落到小姑奶奶秦溪的头上。
被大家一顿挑唆,得了许多好吃的和好玩的,秦溪就在大姐绣楼门口拦住了老虎哥哥,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此时,不单将军府来迎亲的人都聚集在这里,连仁王府的客人也来了许多看热闹,秦溪感受到昨天的万众瞩目,因此倍有精神。
“老虎哥哥,我要问三个题,说对了,大姐就坐轿。”
老鳖等人都大笑,均不以为意,闹闹才热闹么!
葫芦朝对面扫了一眼,见就她一个小人站在门口,身后门帘内却传来窃窃私语和低笑声,显然有人在后指点,便忍笑问道:“你想问啥?”
秦溪刚要说,一搜索记忆,全忘光了。
都是那些侄女侄孙女太高看她,以为她能记得“五谷丰登”什么的就了不起了,出的题全跟吃没关系,她怎么能记得住嘛!
见她想不起来,躲在门内的乐安郡主等人都急得直跺脚;外面的秦湖等人也干着急——就是他们写了条子传进去的。
秦溪还是很聪明的,既然想不起来,索性就不想了,她从荷包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剥开,里面是一个圆溜溜、绿莹莹的小点心,托在手心问葫芦道:“老虎哥哥,你猜这是甜的,还是咸的?”
反正都是猜,猜什么不是猜!
里里外外的人都抓狂:这算什么问题?
可是,葫芦却呆住了,因为他没吃过这玩意儿。
这点心是宫里御厨做的,若是云影做的,那他肯定就认得。
葫芦没吃过,只能瞎猜了。
想着小女娃爱吃甜的,于是就道:“甜的。”
秦溪兴奋极了,大声道:“不对,是咸的!”
众人愣了一会,见白虎将军一脸郁闷的模样,都大笑起来,门内一干女孩笑得肚子疼。
秦溪笑眯眯地两口把那圆球给吃了,举着那张油纸再问道:“你猜猜,我荷包里还有这个么?”
葫芦也警惕起来,盯着她荷包看了好一会,只见鼓鼓囊囊的,再联系她贪吃的个性,这么爱吃的东西,断不会只装一个,于是点头道:“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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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蔬青恋 第361章 葫芦大婚2(三更)
秦溪大声道:“错!没了。”
见老虎哥哥瞪她,忙将荷包翻开,掏出好几个纸包,都是其他形状的点心,证明自己没撒谎。
原来,御厨降临,好吃的太多,云影生怕馋闺女撑出毛病,严令照管她的丫头,不准她多吃,于是,那些点心一样只装了一个。
葫芦傻眼了,栽在这小丫头手上,还真是冤的很。
看着一大一小对峙,众人笑得都站不稳了。
秦湖小声告诉秦昭道:“幸亏小姑姑忘了我们说的。”
他们出的题,无非是些文字题,白虎将军又不是不通文墨,未必答不上来。
秦昭笑着点头,这个小姑奶奶真是馋嘴得可爱。
他想想又郁闷,秦淼嫁给白虎将军后,他叫秦淼姑奶奶,香荽妹妹是白虎将军的表妹,那他不是比香荽矮了两辈?
难怪朱雀将军特地跑去跟皇上说,他要依赵家的辈分叫,不依郡主的辈分喊。
老鳖一看这样不是个事,忙道:“秦溪,你不能都问吃的。”
秦溪眨巴两下眼睛,道:“那问啥?”
老鳖心想,再这么问下去,你大姐就嫁不出去了。
葫芦也想主意,柔声对小女娃道:“老虎哥哥对你好不好?”
“好!”
“那你说个容易的,吃的太难了。”
秦溪一想也是,于是问道:“一个圆圆的,长了两只尖角的是什么东西?”
葫芦再次愣住,四下乱看,哪里有这样东西。
见他还是答不上来,秦溪叹气道:“老虎哥哥,你太笨了,连自己帽子都不认得。”
她害羞地用小手捂脸。
这可真是……
葫芦听着大伙儿的哄笑声,哭笑不得:三个问题都答错了,还发嫁不发嫁了?
且说众人见秦溪如此有趣。早乐得忘了规矩了,少年们纷纷怂恿秦溪道:“再问三个。小姑奶奶(小姑姑),再问他。”
“对!答错了郡主就不能出来。”
“白虎将军连三岁小孩子都斗不过,岂不有失颜面?”
“一定要再问!”
“再问。回头我带小姑奶奶去御膳房吃一天。”
……
朱雀将军赵锋把脸一放,龇牙做了个凶狠的表情,对秦溪道:“再胡闹。三叔打你屁股!”
秦溪却不怕他,嘻嘻笑起来,说他像大灰狼。
香荽姐姐说故事的时候,就是这样比划的。
赵锋郁闷得无法可想。
葫芦听着乱糟糟的吵嚷,抬头对楼上望了一眼。再收回目光,定定地瞅着秦溪。
“小溪,你要再这样问。老虎哥哥从此不喜欢你了。”
秦溪听后,觉得问题很严重,于是歪着脑袋问:“那要问啥?”
“问吃的让人笑话,还是问数数吧,这个有学问。”葫芦柔声哄劝道。
秦溪点头,想了一下才问道:“一加一等于几?”
葫芦大声回答:“等于二!”
秦溪见老虎哥哥答上来了,也替他高兴,再接再厉。又问道:“二加二等于几?”
葫芦笑眯眯地回道:“等于四!”
秦溪跳起来,拍着小手儿欢呼道:“老虎哥哥好冲(聪)明!四加四等于几?”
“等于八!”
“不对!等于六!”
众人本就被这一大一小的游戏给弄得目瞪口呆,闻言轰然大笑。
葫芦却一本正经地指出:“小溪你错了。是等于八。不信你问别人。”
秦溪十分犹豫,忙回身凑近门帘,想是问里面的人去了。
秦湖跳脚大喊:“这不算!这太儿戏了!”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连秦昭也忍不住了,笑着质问葫芦道:“白虎将军难道只会哄小孩子?”
“就是!众目睽睽之下,当我们是瞎子呢!”
葫芦转身,凝神逐一扫视众人,盯得众人都收声,却眼不眨地望着他,这是一定要给个合理的解释了。
葫芦肃然正色道:“心性高洁之人,不可以利诱之;勇猛无敌之人,不可以恐吓之;通达明理之人,千万不要欺骗他。面对不同的对手,须审时度势,用不同的方法应对。你们用这三岁小儿来阻挡我,除了用哄,还有更好的方法吗?”
众人愣住。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如何应对,须临机应变。若明知不可为,还死守不知变通,那是愚蠢!”
言下之意,若依他们的意思,跟秦溪耗在这,那就是愚蠢了。
秦昭张大嘴巴,傻傻地点头。
众人也都无言。
扯到兵法上去,别说哄了,骗、诈,什么手段不能用?
见他们不再聒噪,葫芦满意地点头,转身面对绣楼,发现秦溪已经被抱进去了。
原来是秦淼,听兰儿说妹妹在下面跟葫芦捣乱,忙让她带她进去,谁知葫芦已经摆平她了。
葫芦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抽出一根竹笛,放在嘴边吹了起来。笛音清亮悦耳,欢快流畅,王府诸人听不出是什么曲子,只觉隐含逗引之意,仿佛招朋引伴出去玩耍一般。
老鳖等人却都熟悉,一个个面含微笑,陶醉之极。
楼上忽然响起一道箫声应和,与笛音高低起伏,婉转缠绵,众人仿佛看见“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画面。
而葫芦和秦淼却双双陷入童年记忆,那个小少年骑在马上吹笛,小女娃仰头看天。
“葫芦哥哥,你看那橡树上有个喜鹊窝儿。好大哟!里边儿说不定有小喜鹊。”
“葫芦哥哥,瞧那云彩,就像马儿在跑。”
“变了变了,又堆成山了。旁边那个好像条龙嗳!”
“葫芦哥哥……”
小女娃的笑声纯净清澈,如同山溪水,流淌在乡村秋岚远景图中,丰富和滋润着他童年的记忆。
楼上,一身凤冠霞帔的秦淼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完全沉浸在乐曲中。仿佛跟着“像天空一样高远,像湖水一样深沉”的葫芦哥哥,挖药草、采菱、钓鱼……春日在山上玩打仗,冬日在雪地里滑雪,所有苦难都退色淡去,唯有青梅竹马的一幕幕画面定格!
乐安郡主听痴了。望着姑奶奶暗想:这到底是什么曲子,欢快无邪,却又有着点点羞涩和喜悦,仿若情窦初开?
外面,老鳖也听痴了。
他也会吹笛子。不过是为了玩乐,并不十分精通乐理。听了葫芦吹的曲子,让他想起了那次众顽童打架——
“瞧。那是葫芦的媳妇儿!”
“嗳哟!还长得怪好看的!”
“好了!我说错了!她不是你媳妇,是我媳妇。这总成了吧!”
“这个老鳖,说我是他媳妇。”
……
没想到,真没想到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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