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也不是傻乎乎的,也明白这死人的干系。
一会工夫。张槐、青木就带了几个人匆匆离开医馆。
医馆另一间病房内,胡镇坐在床上,不停地拍打着身下的篾席,低声闷笑道:“死的好,死的好呀!少爷我本来还觉得一口气难出,就没想到这个上头来。胡老大这一死。张家那小子怎么也难逃罪责,少说也要流放两千里;再不然,就是徒刑两年。只要他服罪,少爷有无数种法子叫他死在外头,永远也回不来!”
“让谁死?”
洪霖大步从外边跨进来。俊脸含霜,声音如同三九天的寒冰一样冷。
胡镇大惊,见鬼一样看着他。又转向胡周,不明白已经关上了门,为什么这人会无声无息地进来。
小葱守在刘蝉儿身边,心里始终不安。
她也略读过些律法方面的书,那是整理产业的时候,娘亲为了让他们兄妹了解财产权益和相关纠纷等,而特意翻看的,对这类伤人致死。虽然没太留心,印象中似乎要担很大的罪。
她正想着,要不要让小草去郑家取一本《大靖律法》来看看。忽然听见外面有好些人说话,忙出来一看,原来是老鳖带着玄龟几兄弟和锦鲤来探望葫芦。
“我们家去吃了饭。觉得放不下,就来看看。”
老鳖大咧咧地对小葱笑道。
小葱看着这个壮实的少年,虽然还是一副鲁莽的样子,却比几年前懂事沉稳多了,便笑道:“多谢老鳖哥哥惦记着。你们这是……去看过葫芦哥哥了?”
玄龟忙点头道:“看过了。也看过青莲和田少爷了。”
小葱疑惑地望着他们:看过了,又来这干嘛?
老鳖忽然挠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那个……小葱,蝉儿……刘家妹子咋样了?我先前见她被混世魔王踢了好几脚,不晓得踢坏没有。”
原来是来看望蝉儿师妹的。
小葱抿嘴笑道:“是受了些内伤,已经喝药睡下了。”
见老鳖一副关切的神情,又道:“虽然吃了大亏,有我师傅在,不碍事的,就是要多养一阵子了。”
说话间,秦淼从里面出来,跟大家打了招呼,又对老鳖道:“老鳖哥哥,今儿真是多亏了你,要不然,蝉儿师妹肯定要被那个坏家伙打坏了。”扭头对小葱,“我总觉得老鳖哥哥调皮惹事,其实他人真不错,跟板栗哥哥一样爽快。”
她这孩子气的话把大伙都逗笑了,好几个少年正在变声,笑得嘎嘎的,难听死了。
小胖子玄龟道:“前些年,大家都小,如今谁还淘气!淼淼,你是不是还记着那年打架的事?”
秦淼就不好意思地笑了。
玄龟忽然凑近秦淼,低声问道:“你真送了顶绿帽子给葫芦哥哥?”
经过今天的事,大家已经知道她跟葫芦定亲了。可是,她居然送了顶绿帽子给葫芦,太那啥了!
秦淼见问这个,嘴一瘪,眼泪立马灌满眼眶。
老鳖忙喝道:“乌龟,你咋呼啥?这也算个事?”
见秦淼眼泪不止,老鳖忙又对她道:“淼淼,你甭想那么多。帽子颜色是啥样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心。传言中的绿帽子是不贞的妻子送给丈夫的,那女人的心已经变了,是无情义的;你送给葫芦的帽子,代表你的一份心,是有情义的。这二者不能比。”
小葱不禁对这大咧咧的少年刮目相看,连玄龟都诧异:咋老鳖哥哥说话这么细致起来?
黄鳝道:“明儿我们都用荷叶编了帽子戴,大伙都戴,就没人说闲话了。”
锦鲤道:“对,我明天就用荷叶帮二哥编个绿帽子。给老鳖哥哥、玄龟哥哥、麻虾哥哥,都送一顶绿帽子。淼淼,你别难过,谁要敢是说闲话,我听见了就骂她。”
老鳖等人面面相觑,感觉头上凉飕飕的。
小葱见他们尴尬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心里却暖暖的。
秦淼见这些少年都没笑话她,老鳖还劝了她这些话,心里轻松许多。
擦干了眼泪,对老鳖道:“你们要看蝉儿妹妹,她睡了,你们就悄悄地看一眼,别吵了她。等明儿她醒了,我跟她说你们来看过她了。”
老鳖忙笑道:“嗳!我们不吵。”神情十分喜悦。
小葱听了这话,欲言又止,想想还是带着他们进去了。
众人屏息收声,蹑手蹑脚地走进里屋,摇曳的灯光下,只见刘蝉儿合目仰躺在一张窄窄的小床上,盖着薄被单,睡得十分安稳,就是脸色有些苍白。
老鳖往她头上看了看,想起混世魔王揪住她头发踢打的情形,心里一紧:肯定揪掉了好多头发,伤了头皮……
这会儿她躺在那,显得那么单弱,全没有当时发疯抓打的泼辣劲头。
看了一会,大家又无声退出。
小葱和秦淼便送他们出去。
老鳖忍了一会,到了门口,才问小葱道:“那床上也没挂帐子,不是有蚊子咬?”
小葱道:“不会。我们在她枕头边上放了驱虫的香袋,后面窗户也是蒙了纱窗的。”
老鳖这才点点头。
秦淼赞道:“老鳖哥哥心还蛮细的。你放心好了,我跟师姐一直在这陪她。等明儿她好些了,就挪到我家里去。家里样样都齐全,照看起来就方便多了。”
小葱听了怪异:怎么蝉儿倒像老鳖的妹妹,她们要对他这个当哥哥的交代似的?
老鳖也感觉这话不大对劲,有些不自在,忙跟她们告辞,说明儿得了空再来看望葫芦他们,然后带着弟妹踏入星空下的乡村路。
亥正一刻,黄豆和秦瀚匆匆回到驿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话再也没错了。早知如此,我就将那胡老大治好又如何。”
医馆一间屋内,秦枫黯然对云影道。
一旁的桌案后,小葱抱着一大本线装书,眼睛不眨地翻看着,黄豆、黄瓜等人都围在旁边。
他们看的是《大靖律法》。
黄豆微微抖手,指向书中一处道:“‘诸斗殴杀人者绞,以刃及故杀人者斩,虽因斗而用兵刃杀者与故杀同’。本来咱们是有理的一方,那胡镇又没受大伤,胡老大和胡周他们又是奴仆,身份低贱,打伤了也减二等论罚,咱们是一点事都没有。可这胡老大一死,就麻烦了。”
他后悔的要命,刚才还幸灾乐祸呢,亏他还时常翻看这《大靖律法》,竟然糊涂如此。
黄瓜蹙眉道:“死者胡老大身份低贱,斩刑减二等,怕是要流放二千五百里。”
小葱把书猛然合上,冷笑道:“要真是按这条款来,世上就没那么多冤死鬼了。白天的情形,你们那么多人反抗,葫芦哥哥还被他们打成重伤,若不是老鳖哥哥和板栗哥哥来了,死的就不是胡老大了,就是我们这边的人了。律法量刑,也要视具体情形而论,难道我们要束手待毙,等他们打死不成?”
虽如此说,那微微颤抖的手和愤怒的神情还是泄露了她心中的惧怕和紧张。
云影劝道:“都去睡觉。这事你们也帮不上忙,不如好好照顾葫芦他们。你爹他们肯定会想法子的。”
一言提醒了小葱,她问黄豆道:“我爹和我娘哩?”
黄豆道:“姑姑跟板栗哥哥在书房翻书,说晚上不过来了;姑父和我爹去找文青叔了。”
小葱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道:“你们也赶紧回去睡,不许熬了。睡好了,明儿有啥要帮忙的,爹跟大舅肯定会吩咐你们。要是没精神,想帮忙也帮不了。”
众人忙答应,一齐回去睡觉不提。
果蔬青恋 第145章 不能草菅人命
心中有事,窗外田野间传来的蛙鸣声似乎比往常更加聒噪,吵得人难以入眠,连墙根下的蟋蟀声音都清晰嘈杂了许多,不再让人觉得动听,又有小儿哭声,狗叫声,此起彼伏,山村的夜晚咋就这么闹哩?
牵肠挂肚一夜,小葱和秦淼都没睡好,到凌晨才合眼,随即被公鸡喔喔的叫声惊醒,望向窗外,天色才蒙蒙亮。
揉揉有些昏沉脑袋,小葱闭着眼睛静默了一会,想起昨晚的事,因短暂睡眠而暂时丢弃的担忧再次浮起,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看着对面床上尚未醒转的刘蝉儿,她慢慢套上外衣,起床开始忙碌。
卯正,郑家派人送来了早饭,刘蝉儿也醒来了,小葱和小草忙着伺候她喝药吃饭。
秦淼和兰儿也在一旁帮忙。
秦淼就告诉刘蝉儿,昨晚老鳖来看她的事,“那个老鳖,看不出来还挺心细的,见这床上没帐子,怕你被蚊子咬了,特意提醒咱们。”
刘蝉儿吞着清粥,想起昨天老鳖赶过来,一拳砸在胡镇脸上,把她解救出来的情形,不禁有些仲怔。
她对老鳖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年前那个说她是葫芦哥的媳妇的淘气男娃身上,与昨天英勇斗纨绔,并小心扶起她的高大少年无法重叠。
好一会,她才对秦淼道:“师姐,咱们该谢谢人家,昨天亏得他来,不然,我跟葫芦哥都要遭殃了。”
秦淼点头道:“这个自然。我昨晚就谢过他了,回头再备一份谢礼,上门去谢。你安心养身子,等你养好了,也该当面对人家说声谢谢。”
小葱就问道:“蝉儿妹妹,可要给你家里送个信儿?”
刘蝉儿摇头道:“不用。我养些日子就好了,让我爹娘和奶奶晓得了,害她们白担心。还不是这样。”
小葱笑道:“我就是这样想的。昨晚大舅母要派人连夜去刘家塘告诉你爹娘,是我拦住了。我想着,告诉了他们,他们肯定又急又慌,说不定连夜赶来,对你也无益。不如等你养好了再回家住些日子。他们也不会担惊受怕。反正有我们照看你。就怕你想娘,那我就让人去接婶子来。”
刘蝉儿听着她的话,先是连连点头,接着又摇头,道:“不要接我娘来。小葱姐姐。麻烦你照应我些日子。”
小葱喂了一勺粥到她嘴里,又拿起床头的帕子帮她擦拭嘴角的水渍,一边微笑说不麻烦。难得有个机会伺候她,让她好好做几天大小姐。
秦淼羡慕地瞧着两人,道:“你们都好老成。我就不行,要是我受了伤,没准会哭,肯定会想娘。蝉儿妹妹,昨晚我娘说我了,说我不如你。要是跟你一样厉害,那人也不能把你打伤了。”
刘蝉儿失笑道:“这你也信?我跟你说,当娘的总是跟自己的娃儿说:你要跟那谁谁一样。我就省心了。其实在她们心里,还是自己的娃最好。”
小葱连连点头,说大人都是这样。见面了猛夸对方的娃,那要是旁人真说她的娃不好了,她马上又不高兴了,又转头说自己的娃多好多好。
秦淼听了犹不信,还只管问。
这时,春子从隔壁过来,高兴地对小葱道:“表姑娘,大少爷醒了。”
秦淼惊喜地站起身道:“真的?可能说话了?”
春子点头道:“说了。问都有谁在这……”
一言未了,秦淼已经冲出去了。
小葱抿嘴一笑,对刘蝉儿道:“你歇会儿,我也过去瞧瞧。”又吩咐兰儿好好照看她,自己方才带着小草去了葫芦那边。
葫芦房间里,刘氏和紫茄都在,刘氏亲自喂儿子汤药。
秦淼见了刘氏,有些不自在,生怕这个未来的婆婆会怪自己不懂事,做了顶绿帽子给她儿子,才惹来这场祸事。
刘氏见了她,依旧温和地笑着招呼道:“淼淼,你昨晚跟小葱一块陪蝉儿了?嗳哟!这眼睛肿的,可是没睡好?”
秦淼忙道:“睡得还好。就是……”
她说不下去了,昨天哭了好几场,这眼睛可不就肿了;只是这话不大好说出口,便忍不住去看葫芦。
一夜过去,葫芦精神好了许多,正双目炯炯地望着她。
秦淼眼圈又红了。
刘氏见状,忙道:“淼淼,你来,帮我把这窗子推开,这屋子闷的很。”
秦淼慌忙答应一声,低头擦了一把泪,过去窗边,推开半扇窗户,让夏日早晨的清新气息透入。
窗外带露的树叶和花草清新碧绿,村路上走来牵牛的老汉和扛着锄头的大叔,见人就打招呼,旁边院落里更传来鸡鸣犬吠,以及小儿哭喊、大人喝骂声,山村已经苏醒过来。
小葱也进来了,帮着挽起窗帘,笑问葫芦道:“葫芦哥哥可好些了?想吃啥就跟我说。”
刘氏爱怜地看着葫芦道:“你这不是馋他么?这时候怕是还不能吃别的东西。”见儿子看向站在一旁的秦淼,忙把碗递给她,“淼淼,你来喂,我还要看看青莲去。这娃儿一大早吵着要上他哥哥这来。我哄了半天,说天热,挤一个屋子不好,他也不听。回头我把他挪回家去养。”
秦淼急忙接过碗,说婶子只管去忙,她和小葱师姐在这看着呢,她爹等会也要来了。
于是,刘氏便出去了。
葫芦看着秦淼红肿的眼睛,想说什么,又怕勾起她的心思,便望望门外,开口问道:“怎么……只有你们?黄瓜他们哩?也不来看我,这么没良心。还有板栗,我昨儿好像听见他的声音了……”
他声音低沉嘶哑,十分虚弱。
不等秦淼回答,小葱便抢着道:“黄瓜他们也受了些伤,是我逼他们回去好好歇着的。我哥刚回来,好些事要交割,见这儿有我们照应,他就去忙了,说是等有空就来看你。”
秦淼急忙附和道:“对,对!板栗哥哥可忙了……嗯,忙得很……”一边对葫芦掩饰地笑了一下。
昨晚小葱就嘱咐她,不能在葫芦面前透露板栗打死人的事,免得他担心。她记着这个,便帮小葱说话。
谁知她是个性子直、不会拐弯的,不说还好,这么欲盖弥彰地一说,又装模作样地对葫芦笑,殷切地催他吃粥,葫芦反倒疑惑起来。
小葱无语地望着她,心里直摇头:这么个透明人,想让她把谎话说圆了,还真是难为她!
葫芦便问小葱道:“昨儿后来咋样了?”
小葱笑道:“还能咋样?先是老鳖来了,后来玄龟他们都来了,都帮着打恶霸。我哥也正好回来了,再后来秦伯伯和周爷爷他们也都来了,那人就不敢嚣张了。”
秦淼也开心地说道:“葫芦哥哥,你不知道,老鳖哥哥一来,一拳打在那个混世魔王脸上,把蝉儿师妹从他的魔爪下给救出来了。板栗哥哥更厉害,可惜被那个洪少爷赶来挡住了。”
小葱捏了把汗,生怕她说漏了,便道:“总之,这回那个混世魔王是甭想再留在书院了——书院是一准要赶他走的。对了,老鳖昨晚还来看你了。”
葫芦点点头,沉吟道:“按大靖律,这斗殴一般罚笞刑四十,殴人致伤的,杖六十。像我这样重伤的,他们罪加二等。但自古民不与官斗,就算咱们告了,这些刑法也只会落到胡镇的奴仆身上。便是落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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