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健没落座，戴着耳机抱着双臂稳稳站在隔音玻璃前，他要观察莫惜君每个细微的表情。
莫惜君根本没有看西湖的倒计时，只是闭上双眼想象着那个场景。
前奏开始，耳机内传来了鸟语和溪流的声音，轻柔的吉他声也随之而来，莫惜君很自然地投入到场景之中，草原，河流，树，花海，并不是密集的花海，而是稀稀疏疏错落在茵茵绿草之中的花海。
这应该是很久远的事情，站在花海中的那个人也并非莫惜君本人，她只是一个见证者，体验着春天，体验着美，体验着她。
豆蔻之年的她，还未曾提防这个世界，她如花般，张开花瓣，拥抱一切，至少在这一刻，她甜得像蜜。
早已千锤百炼过的歌声，像花的香气一样如约而至
“甜蜜蜜~”
“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这才对，这才是莫惜君该有的声音，天赐的嗓子，如冰里的棉花糖，如蕊中的一滴蜜，这就是她的魔力所在，可以一瞬间就抓住人的心，用自己营造的场景代替一切。
乔乔目瞪口呆，捂着耳机瞪着莫惜君，只论单纯抓人的程度，他已经输了。
西湖先生则完全失去了专业性，身体甚至有些抖动，肉眼可见他的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关于音质，他一点操作也没有，整个调音台好像成为了摆设。
“在那里在那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莫惜君随着音乐的节奏小幅舞动着身体，双手放松的交织在小腹前，闭着双眼，面露微笑，这一切自然而然，没用力，也没用技巧，像是耳边的轻语，像随性的诗吟。
“啊~在梦里~”
“梦里~梦里~见过你~~”
乔乔到这里才按耐住了激动，也随着莫惜君闭上眼睛，沉浸到了花海之中。
西湖先生的手颤颤僵在调音台的某个滑键上，他怕任何调整与修饰都是画蛇添足。
在吕健的理念中，对于任何作品而言，“感受”是当之无愧的灵魂，无论是歌曲中的效果器，还是电影特效，无论是小说故事还是相声的梗，所有的一切，都在服务于感受，从喜怒哀乐，到爽与虐，治愈与沧桑，智慧或讽刺，给受众带来的感受越真切，越直接，作品也就越成功。
至于其中涵盖的技巧，无对错高下。
莫惜君的首支单曲，必须且只能是《甜蜜蜜》，这是在第一眼看到她就确凿无疑的事情，这首歌的词曲编谈不上多高明，歌曲成名更多的依赖演绎者，她是否能超越技巧的桎梏，创造直达人心的甜蜜蜜。
乔乔像是一个全副武装的战士，以曲为枪，以词为弹，用歌声扣动扳机，直刺人心。
莫惜君则完全不同，她像一阵清风，一股花香，一个拥抱，润物细无声，由外而内不知不觉将人的心神带入另一个世界。
直到莫惜君唱完全曲，西湖先生仍未进行任何操作，这个调音台完全成为了摆设。
还是吕健帮他按下的停止键。
“perfect。”他冲莫惜君做了个“ok”的手势。
“一次过么？”莫惜君惊讶道。
西湖先生茫然道：“我实在……找不出不过的理由……你觉得你还能更好么？”
091 老妖出山
“很好啊，挺舒服的。”吕健看着穆纤雪羞怯的笑容，自己也露出了漩涡式微笑，送上了一块巧克力威化饼干，“是你太习惯于严肃了。”
穆纤雪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接过饼干：“有严格的规章，评估工作中禁止接受饮料以外的一切招待。”
“抱歉。”吕健很自然地顺手把饼干塞到了自己嘴里，“话说今天评估的到底怎么样？”
“总体良好。”谈到公事，穆纤雪又回到了那种专业的口吻，“今天的工作主要是实地硬件评估，包括但不限于公司面貌，流程、税务、人事透明度、公司形象等等，每一项都有分数，我们回到总部再打，最后商议出结果。”
“估计呢？”吕健又吃了一块饼干。
“我没法做出任何承诺。”穆纤雪摇了摇头。
“放轻松，个人估计一下，错了也没事。”
“不行就是不行。”穆纤雪这次没有松口。
“好吧。”
“其实你也不必多虑，现场评估只占总分的30％，大头还是财务、资源和作品，那些都是硬指标。”
“嗯，那可以延后一下再做，下周新歌榜预计又会有两首新歌。”
“两首？乔乔的创作灵感真是惊人。”
“不光是乔乔，还有一个新人，她才是一开始的主打。”
“那个……姐姐么？”穆纤雪提了个神儿。
“对，姐姐一首，乔乔一首，你知道，本公司只做精品。”吕健说着又自嘲一笑，“不过我也不指望你们能给推荐位，随意吧。”
说到推荐位，穆纤雪心中一紧，本来已经松弛下来的神经，好像突然被刺了一下。
“请相信委员会的公正。”她说道。
若是前世，吕健是绝对不会浑水乱说话的，可现在他自由自在，不爽就说呗，不然未来只会更加不爽，这实在没什么可怕的。
“我相信你们这组是公正的。”吕健抬手道，“那组？算了吧，那整组人我都瞧不起，你也不用保密，回去告诉他们也无所谓，我巴不得他们一辈子不给我推荐位，看谁耗得过谁。”
“不是的。”穆纤雪心下动了气，“你不能在不了解的情况下，否定所有人，他们中总有人在坚持公正。”
“结果呢？”
穆纤雪更加来气：“你的意思是，没有结果的公正也就失去意义了？”
“不不不，我不太在乎意义……”吕健刚刚起头，就立刻摆手笑了笑，“这都说到哪儿了，不说这个了吧，如有冒犯，对不起。”
“不，这很重要。”穆纤雪正色道，“如果你认为自己遭遇了不公正对待，你有权以企业主的身份投诉委员会，委员会是服务于整个行业和全体人民的，我们是服务业的第三方协会，不是官僚也不是政府。”
“算了，太麻烦了，而且没用。”
“哎……”穆纤雪轻叹一声，不知不觉中，麻木已经浸透了方方面面，如果连受害者都如此麻木，公正又将有何依托？仅靠一两个人的个人意志么？
想着想着，那些冰冷的东西重又回到穆纤雪身上，她体面的收腿起身。
“就到这里吧，该走了。”
吕健也跟着起身：“可能不小心说了什么冒犯的话，再次道歉。下周的打榜新歌会提前上传，会是让人很舒服的音乐，你们可以先听到，就拿这个当补偿吧。”
“无需补偿，没有冒犯。”穆纤雪露出了体面的微笑。
星工场大门口，吕健目视着穆纤雪一行走向停车场，她与周围的一切总有些格格不入。
一同送别的顾文文叹道：“那个组长，感觉好傲啊。”
“好像不是傲，是孤独。”吕健摇了摇头，回身走进公司，“我好像说错话了。”
“会影响评级么？”顾文文跟了上去，面露忧色。
“不会，只是会让人寒心。”吕健甩了甩头，不愿再去多想这些事情。
如果把“公正”这个词条加入人生理念的话，那就必须去掉“开心”这个词条，如果失去“开心”的话，也就意味着失去了无数的时间，就像穆纤雪一样，资料上显示明明只有25岁，看起来却像30岁，刚刚坐在地垫上的时候好像回到了22岁，但由于公正与开心的矛盾，又莫名其妙的成长到30岁。
时间魔法，理论已经逐渐搭起，现在连试验例证都有了，这些科学严谨的结论可要好好利用。
吕健就此忘记了公正，选择了开心，为了传递开心，他一路走到前台，随手打开一个抽屉，一个粉色的礼品盒正静静躺在里面：“嗨呀，好惊喜，这里有礼物啊！”
“蛤？”顾文文凑上去一眼，“真的啊！”
吕健又拿起礼物看了看上面的字条：“上面写着送给大姐头。”
“会是谁呢？”顾文文已经开始拆包装了。
里面是一个灰色丝带长领结，视觉感官优雅舒适，顾文文环顾四周，发现除了吕健没人在看自己。
“社会我健哥，这不就是工作配饰么，还假装当礼物送给我收买人心，你怎么就这么套路呐！”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顾文文还是很快系上了领结，冲着吕健摆出了标准的礼仪姿态，“怎么样？”
“完美！”吕健不禁击掌，此领结实乃火龙点睛之笔，亲切大方，让人踏进公司一看到顾文文就会心情好起来。
这是当然的，因为这个领结中存在玄学加成。
【亲和领结（普通）：穿戴上可以提高亲和力和温柔感，化解烦恼，只想投入姐姐的怀抱。】
“太不要脸啦。”顾文文赶紧拿出镜子照了照，越照越高兴，自己竟然也很喜欢，“虽然很廉价，但还是谢谢啦。”
“行了，整个下午我都要闭关，你务必把事情都扛了。”吕健伸了一个巨大的懒腰，“终于可以开始了。”
“姐姐？”
“嗯。”吕健点头微笑，“修炼了一万年的老妖，可以出山了。”
……
半小时后，录音棚，星工场四巨头就位。
093 防不胜防
这个版本的《甜蜜蜜》编曲是在lv。3录音棚重新制作的，加入了很多细节，因为音轨数量的大幅提升，莫惜君可以录制十几条随意调整剪辑，但现在看来，这实在是太没必要了。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莫惜君点着下巴思索道，“想改变的话，我可以换一个场景……不过我实在想不到更合适的了。”
“初恋？”西湖先生问道。
“并没有过。”莫惜君不好意思地摆手。
“怎么可能！”西湖先生咽了口吐沫，“你都唱的这么甜了……连初恋都没品味过？”
“并不只有恋爱是甜的啊，西湖老师。”莫惜君歪头笑道。
“啊呜……”西湖捂着左胸口，“受不了了……再唱下去我要……我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对于西湖的这种神态，莫惜君经验丰富。
“你是个好人！”
姚明脸突如其来，好人卡防不胜防。
好在吕健和乔乔早有防范，面对这个表情他们只是默默惊悚了一下罢了，西湖先生却从未有过这种体验，从天堂到地狱，从美女到姚明，从情思萌动到被发好人卡只需要一秒钟。
“好……好气啊……”西湖先生抓着左胸，转头冲吕健道，“半小时就能出成品，除了音量没什么要调的了。”
此时莫惜君已经开门出来：“我也好气啊，练习了很久，结果3分钟就完成了。”
“惜君姐比我稳一万倍。”乔乔摘下耳机冲着莫惜君使劲点头，“为什么可以完全没瑕疵啊？”
“罗宾老师教的好啊，从换气到吐字，从低音到假音，每个点都练习过几百次，熟能生巧而已。”莫惜君冲乔乔挑着眉，“你不是天才吗，自学好啦。”
“我一开始是这么想的，但听过你的现场，才知道专业和玩票的差距…太稳了。”乔乔转望吕健，满脸渴望。
“嗯，你们可以换位了。”吕健分别指向二人，“后面的时间，惜君在这里多听多唱，丰富音乐阅历，试着学习各种曲风。乔乔去教室踏踏实实从头学唱歌，自学的乐理也会有理解不透的地方，多问问罗宾老师。”
“嗯，我也该去修炼了。”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乔乔还是坐在了西湖先生旁边，“先看哥们儿混完音再去。”
“那我进去再试试好玩的啦。”莫惜君又回身走向录音室，“耳机内听自己的声音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我再试试别的唱法。”
“还没完。”吕健拉住了莫惜君，“还差一步。”
莫惜君愣了一下，而后回头笑道：“没问题的，这首歌的话，没问题的。”
“我还是需要一个肯定才能继续。”吕健点头道，“尽快给我结果。”
“嗯。”
出了录音棚，邢大为也发来信息
“仔细查过了，没有这首dayung…sampan，从来没有过这个旋律。”
吕健松了口气回话。
“多谢邢叔，咨询费已入账。”
“咨询费？小健你别这样……”
“还有公关费，新曲出来辛苦再帮忙推荐给那帮毒舌。”
“理所应当的事情，根本不用我推，他们求着我想试听呢。”
闲聊过后，吕健收起手机，第二麻烦的问题解决了。
前世中，《甜蜜蜜》的旋律取自印尼歌谣dayung…sampan，是邓丽君从那里带回来的，这种歌谣本身是公开版权的，但如若不注明这件事，恐落人口舌，可如果直接注明，结果查无此歌，又会让人觉得很奇怪，正好邢大为在委员会分管民族音乐方面的工作，他的调查结果足够权威，这样也就省下了这层顾虑。
不过这只是第二大麻烦，第一大麻烦还在那里。
莫长愉！并不是所有阿姨都那么好说话。
……
前进娱乐，一个男人一脚踹开了总裁办公室的大门。
能在这里做出这件事的，也只有韦德了。
外面办公区的职员们纷纷惊讶起身，即便是他们，也感受到了如今权利斗争的火药味，只是他们想不到，韦德竟然会失去理智。
办公室内，韦德双掌拍在贺东方桌上，没有丝毫掩饰的质问道。
“音乐事业部，9个主管、12个制作人，31个职员请假，你做的对么？”
贺东方眯眼看着韦德，惊讶过后，怒气随之而来：“你越来越目中无人了，自己管理没做好来我这里撒野？”
“我用五年时间培养的战车，正在被你浇上锈。”韦德指着贺东方，“庸碌，**，无能，低效，你不配坐在这里！”
“滚出去！”贺东方怒不可遏拍案而起，“起码的体面你都不要了？”
“保持体面是为了赢得尊重，我不需要你的尊重。”韦德大臂一挥，把桌上的电话拍飞到墙上，而后露出狞笑，“对你，这样，才能得到尊重。”
外面的职员吓得一个激灵，有些人已经在给安保部打电话了。
“终于露出獠牙了，你这只恶犬！”贺东方愤怒得颤抖起来，“我知道你的过往韦德，你就是一只疯狗！你欺骗了jack，也欺骗了jane，现在你露出本来面目了。”
“是么？你想看看本来面目？”韦德一把扯掉了身上的西装，肌肉仿佛要从他的衬衫中爆裂开来。
“你要做什么？疯了么？”贺东方面露惊恐，连连后退，退到了窗户边。
“无趣。”韦德摇了摇头，把西装挂在肩上，信步离开。
“？？？”
韦德出了办公室，甩上大门，周围起身看热闹的职员们赶紧回到座位，生怕被拿来撒气。
“我讨厌权斗，那会淹没才能，且浪费时间。”韦德冲周围道，“但现在我已经没有选择，那么所有人都必须选择，站在你认为会胜利的一边，中立等同于失败。”
职员们在韦德的威慑下瑟瑟发抖。
韦德一路走进电梯，冲在里面等候的林小枣点了点头，才摘下西装重新穿在身上。
林小枣同样吓得够呛：“我以为……只是谈一谈，有必要这样么韦总？”
“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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