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包。”她笑答。
“去,逗我呢。”她娇瞪了她一眼,“我这儿跟你说正经的。”
她收敛了笑意,正色道:“说吧,我听着。”
那丫头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我宣布,我要结婚了,顾小北,我要结婚了。”她这样说着,呼吸都渗着甜蜜。
她笑得诚恳,“想当初还我的媒呢,两个不婚主义还就互相套牢了,稀罕。”
莫小米收起玩笑,认真道:“说实话,当初在一起,我们都没想过,会走到今天这步,这感情的事儿,谁又说得清,就缘分吧,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小北,不骗你,他求婚的时候,我哭了,心情太复杂了,女人,图的不就是这天?”
顾小北握住她的手,郑重地点头,“嗯,好好珍惜,相爱能相守,你们多幸福,”顿了顿,又佯怒道,“我都嫉妒了。”
转眼,她低下眉,笑得苦涩,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这是一句多么奢侈又惹人心动的话,她这辈子,大抵是没这福分了。
她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是错,时间错了,地点错了,人物错了,身份错了,通通都是错。
她却执迷不悟,错上加错。
“小北,你也该替自己打算了。”她突然开口,话锋一转,“女人经得起几个三年,岁月催人得很。”
她沉默,咽喉处,似被某种不明物卡住,发不出声。
莫小米叹了口气,“许鸣不错,都单纯过来的,知根知底儿,三年,这年月,长情的人不多了,为了他兄弟,华子对你,积了不少怨气。”
她垂下头,搅动着杯里的红茶,望着杯橼不断氤氲的水汽,她又放任自己跌入那一片恍惚,偷来的幸福,能长久么?她问自己,想到这儿,思路被自己强行打断,她不想将自己逼进死角,越往深了钻更钻进心子,尖着疼。
良久,她方才抬首,冲她轻笑,“再说吧——”
六十四,表白
七点的时候,她们出了苏荷,在门口互相道别,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早就乔好的,今天是演奏会的庆功宴,人催了她好几次,她匆匆拦了辆出租,朝司机道:“金盛酒店。”
电梯内,不算拥挤,电梯小姐笑靥如花,她稍微偏头,透过玻璃,外界华灯初上,沿街的橱窗繁华陈列,她像一个困在透明房子里好奇的小孩儿,专注地投入于外界的风景,浑然不觉,她亦是风景之一,装点了别人的视线。
升至十九层,她感到隐隐地失重感,电梯停稳,她垂着头,一行有四,五双脚踩着玻璃进来,清一色的黑皮鞋,其中一双行至她身侧,停下,原本算空旷的小间不免拥挤,贴在身侧的手,突然被一股温热包覆住,牵至身后。
她正想张口大骂,却在抬头的当口,生生地咽了回去,心里不禁轻叹,这个男人,还真是无所不在,他没看她,目光清冽,平视前方,一脸的不苟言笑,好似他们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可他手上的动作倒是熟稔得很。
她又看了看何祁,正跟人小声接耳着什么,更是将她忽略得彻底,戏子,他们绝对是戏子,她忿忿地挣了挣,果然是徒劳,她又故意伸出小指,抠了抠他的掌心儿,他蓦地收紧指关,将她的五指拢成拳头,她索性放弃抵抗,反正到最后,都是被吃得死死的。
电梯停在二十九楼,临走,他放开她的手,冲她眨了眨眼,她望着那个背影渐行渐远,眼前一片恍惚,等她回过神来,电梯门正要合拢,还好她眼疾手快,这才踏上二十九层的地板,什么嘛,她原先也是要来这层的,没出息啊顾小北,难道刚刚就是传说中的,被他电到啦?
她扬了扬嘴角,昂首向包厢走去。
包厢算大,二十来人坐了两桌,还绰有余地。
“哟,正主儿到了。”一年轻伙子眼尖,率先注意到她。
她自觉理亏,也不消人请,自觉入了席,一桌子菜都上齐了,颜色很诱人的样子,谁也没动过筷子,她歉意地笑笑,“不是让大家先吃么,就等我一人,怪不好意思。”
“哪儿能呐,这宴本就为你而设,我们沾您的光儿才好吃好喝地。”说话的是李勋,本次活动的主办者,演奏会搞宣传,拉赞助,全凭他一人操办,嘴皮子功夫了得。
“小北姐,我特崇拜您,您简直是新时代成功女人的典范,来,小北姐,我敬您。”女孩儿端起杯,一脸的认真。
顾小北摸了摸女孩儿的头,很喜欢她单纯的模样儿,继而笑笑道,“你个丫头片子也消遣我,不消敬了,我自罚。”
她正端起酒送至唇边,好事者打断道:“慢着,要罚就得三杯,规矩不能坏了。”
她睨了人一眼,并不推辞,海口不敢夸,她自信她那点儿酒量,还是能唬住人。
“大家动筷子呐,别干坐着。”说着她自顾自地夹了撮鲈鱼肉。
席间,先前敬她酒的小丫头又凑过来,“小北姐,你真牛,男人都不如你,你是没瞧见他们刚看你那样儿,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她不禁莞尔,朝她碗里勺了匙汤,冲她笑笑道,“小丫头说话挺逗的,我还羡慕你呢,单纯点好,你看你,多好。”
“我就想能长成小北姐您这样儿的。”
这当口,服务生突然推了蛋糕进来,她正好转道:“谁生日呐今天?”
“李勋。”旁人凑了句。
她哦了声儿,愣神儿间,一屋子人,男男女女都开始起哄,“表白,表白,表白??????”
她不明所以,听得云里雾里,一干子人,好像就她蒙在鼓里,她好奇问了句,“谁给谁表白呐?”
高姐拍了拍她的肩,“小北,全组的人都知道李勋喜欢你了,就你迟钝。”
“顾书记,关于新区开发的工程,您看,能拨出一小部分承包给韦氏么?”酒过三巡,应酬也应酬过了,终于转到正题。
顾灏南捻了捻眉心,新区开发,上头拨了几个亿,大家都盯着这块肥肉,这段日子,听得太多,都是这事儿,他有些疲了,习惯地往嘴里送了根烟,立马有人,跟进点燃,他执起桌上的手机,屏幕显示,新短信,来自,小北,他饶有兴致地点开,“有人要跟我表白了,怎么办?”
他竟然轻笑出声,搞得旁人都集体错愕,一向以严谨着称的顾书记,居然也会这样失态。
顾灏南倒不甚介怀,理所当然道:“刚说到哪呐?”
顾小北很满意立即便收到回复,“凉拌。”
她不禁失笑,简洁明了,果真是顾灏南的风格。
“顾小北——”有人唤她,她应了声,静待下文。
“我,我,我觉得你男朋友很帅。”此表白一出,前一秒还静极的空间瞬时炸开了锅,一屋子人笑得是人仰马翻,她的嘴角剧烈抽搐着,也不敢笑得太张扬,毕竟人伶牙俐齿一帅小伙子被逼到这分儿上,造孽啊。
顾灏南又收到个短信,“虚惊一场。”
六十五,若离
热闹也热闹过了,笑也笑够了,筵席总归是要散的,约莫十点来钟的时候,大家在酒店门口互相道了别,她微笑着目送一行人离开,不经意间,偏头昂起轻微弧度,眼到处,一片灯火辉煌,那个人,应该还在上面吧,顿了顿,她转身欲走,手臂被轻轻缚住,下意识地回头,男子似触电般倏地松开手,“我,我只是想送送你。”这样说着,男子的脸微微泛红,眼神却毫不闪躲。
她轻颔了颔首,对方是这样一个诚恳的大男孩儿,她没有理由拒绝。
“我去拿车。”男子的声音有明显的兴奋。
她笑笑地截道:“不用了,我们走走吧。”说着指向前方百多米处的路灯,“看见那路灯没,我们走到那儿又沿路折回,然后各自回家,可以么?”她小心地征求意见,并不想伤害他。
“嗯。”他懂她的意思,没有当众给他难堪,他已经很感激了。
“谢谢你。”他突然开口。
“嗯?”她看了看他,不明所以。
男子挠了挠头,“我是指酒席上,谢谢你给我留了面子。”酒宴上,他被逼无奈,哗众取宠般向她表白,她也只是轻轻咧唇,“我觉得你也很帅。”
她轻松道:“我说的是事实。”
掩映在昏黄中,男子的脸益发红润,憋了好久,像是终于鼓足勇气,“我喜欢你——”
此刻,他们恰行至酒店门口,古人花前月下,此情此景,男人向女人表白,背后,是一幕粲然的光华,她轻微一怔,撇了撇唇,正欲张口。
“丫头,都多晚了还在外头逛着,小心我告诉你妈。”男子理所当然地说着,大掌罩上她脑袋来回摩挲,动作极为自然。
她微张着嘴,还未醒过神儿来,他已经转向李勋,“你是小北的朋友吧,我是她小舅,寻了她半天,她妈找得急。”
李勋更不好意思了,人家舅舅都找上门了,纵使这白才表了一半,也只得作罢,“那小北就交给您了,我这就先走了。”
他又看向小北,礼貌地道别,顾小北朝他递了朵微笑,“诶,你放心走吧,我们再约。”
目送人离开,忍了许久,她这又才转向顾灏南,双手叉腰,作泼妇状,“看来你非常享受小舅这个身份,也颇为乐意拿我妈说事儿。”上次在剧院门口也是,看在他生病的分上,她才没追究,人还玩儿上瘾了。
他两手一摊,作无奈状,“谁叫我撞上人的表白,又看不下去,只好出此下策。”
她摇了摇头,仿佛无限叹惋,“可惜了,我未来夫婿的候选名单里又少了一位大好青年。”
玩笑至此有些变了味儿,她亦兴趣索然,悻悻然住了声,他没说话,只略微扯动嘴角,牵着她上了车。
“凯悦饭店。”方才坐定,她便亟于向司机吩咐。
他默然,温厚的大掌依然握着她的,只是她有意无意,同他拉开些距离。
从饭局的短信,到刚才的表白,再到此时的疏离,她的反常,他看在眼里,并不勉强她,如果她想说,他自然听得到。
车厢内,过于安静,他们像是调换了身份,她安于他的冷清,他却想念她的俏皮。
终是他打破沉默,“不是叫你住景山么,离市区也近,哪有长期住酒店的道理。”
她弯唇轻讽,“这么说,顾书记是想将我彻底的金屋藏娇?”
他望着她,眸色深沉,旋即自嘲地牵动唇角,“你总是懂得如何曲解我的好意,给我当头一棒。”说完,他松开握着她的手,别正身体,面朝前方。
她盯着自己的手指,专注于指间的追逐,乐此不疲。
他生气了?怨她无理取闹?心里的苦渗到唇边,笑得比哭还丑,罢了,谁要在意他的恼怒,谁又会在意她的感受,她没抬头,只淡淡地说了句,“我没打算常住,再过些日子,会去A城办演奏会。”她这样说着,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没有要询问他意见的意思。
他握拳,憋了半响,脸色铁青,胸口窒闷得很,他盯着她的后脑,恨不得凿出俩窟窿来,她却盯着手指,一副不以为意地淡然。
他伸出一手,掐住她的下巴,她被迫抬脸,无辜地看着他,她居然敢做出这种表情,她该死的居然敢,纵有千般怒意,终化作一声叹息,“好了,别闹了,你爱住哪儿随你高兴,以后再也别提离开的事儿。”
她涨红了脸,有些认真地恼怒,“你总以为我在闹,那是我的工作,那是我的生活,我的世界不可能只有一个顾灏南,我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以你为中心。”一口气说完,她别开脸,望向窗外,胸口还在微微起伏,情绪尚未平复。
他长臂一舒,即将她捞进怀里,牢牢禁锢着,任她挣扎,无果,他附在她耳际,温柔地呢喃着,仿佛在说着世上最蛊惑的魔咒,他低诉,“依赖我不好么,我宠着你,爱着你,我会给你世界上你想要的一切。”
她轻哂,“除了婚姻,是么?”
他如遭雷击,原来,她想要的,她一直耿耿于怀地,是这个,聪慧如她,既然点破,又怎会不明白,这一生一世的承诺意味着什么,不单是他给不起,即使他肯给,她又如何承受得起。
他看着她,眼角敛成严厉,“你明明知道,这样的承诺,你我,都承受不起,又何必执注于此,安于现状,只争朝夕,不是比较现实?”
她冷笑,“可是顾灏南,却不能没有婚姻,对么?你迟早要结婚的,只是对象,可以是任何人却独独不能是顾小北。”
他气她,却无力反驳她,有些时候,他宁愿她迟钝一点,还更幸福,总不至于用她的尖锐,刺痛别人,也折磨自己,他已经到了适婚年纪,她说得不错,他需要一个婚姻,只是一个象征身份的存在而已,最好这个婚姻,在外人看来,还是幸福美满的,那样,他的政治形象便更适合了,适合积极钻营,适合继续向上,他承认,他要的,远不止这些。
他将她闷进胸膛,狠抽了一口气,“我们别闹了,都尽到彼此最大的努力,好好儿过,好不好。”他温柔地蛊惑着,用近乎哀求的语气。
如果一个男人,他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存在,你倾尽全力去爱,依然只能仰望他,一直仰望着,直至沦为尘埃,如果这样的男人,他肯为了你放低身段,哀求你,要你依赖他,纵使是毒,他也要你为了他,甘之如饴,那么,你会如何抉择,她不懂别人,就她自身而言,她一方面依赖他,离不开他,另一方面又抗拒他,甚至恨他,这般煎熬,忍到何时,她终将疯狂成颠罢。
她抬起脸,望进他幽暗的瞳孔,微笑着流泪,“你好狠心,打个巴掌又给颗糖,给颗糖又打个巴掌,如此反复,让我憎恨着巴掌的疼又舍不得糖的甜。”
六十六,分手
一个星期后,莫小米那丫头嫁了,华子那厮总归是没亏待她,人嫁得风风光光,在五星级饭店摆了七十来桌,请了六成儿以上的高中同学,男未婚,女未嫁,她和许鸣当然没能逃过伴娘伴郎那茬儿。
化妆间里,就听见两男人互捧了。
先是许鸣捶了下刘华的左胸,“行呐,兄弟,人模人样儿地。”
刘华那厮也不落下风,回敬了他一拳,“你也还行,跟咱比是差了点儿,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许鸣切了一声儿,作挑眉状,“瞧你这新郎官儿当得,给点颜色,就学孔雀开屏,给你个破筐,你还敢往里下蛋了!”
莫小米见势头不对,赶紧上前搂住她家华子,“就下就下,我们就下蛋了,还下支篮球队呢,怎么,碍您眼了,您不服气,也找人结去啊。”
许鸣弯起唇角,“夫唱妇随了是吧,行,等着,咱这就找人结去,你篮球队,我还下支足球队呢。”
刘华朝对边儿的顾小北努了努嘴,“要结就赶紧,那儿不是现成儿的新娘子。”
莫小米也跟着帮腔,“我说顾小北,你就跟鸣子凑合凑合得了,咱俩结了,你俩再凑作堆儿,那往后的日子,不就天天儿地同学聚会了,想想都美。”
顾小北弯起眼睛,回道:“美得你!新嫁娘综合症,自己往坑儿里跳就算了,还拽上别人。”
人又往新郎官儿身上偎了偎,作小鸟依人状,“承认吧,顾小北,你嫉妒我。”
她但笑不语,无从反驳,因她是真的嫉妒,这当口,许鸣却一把搂过她的肩,理所当然道:“嫉妒啥,咱这对儿金童玉女往那儿一站,还指不定谁是主儿谁是伴儿呢。”
她看了许鸣一眼,他勾起嘴角,痞痞地笑着,一贯玩世不恭的嘴脸,她突然想到三年前,如果她没走,现在的他们又是怎样一幅光景,结婚?生子?还是,彼此都懂得对方的朋友?
“宾客都齐了,吉时不等人,赶紧吧。”门外来人催了。
四人都收起玩笑,出了化妆室,踱至宴会厅,正二八经地走起红地毯来,毕竟是庄严神圣的婚礼,平时再贫再痞,此刻,都想以一种庄严的态度,来表达他们对于婚姻的诚恳。
五十来米脚程,上了台,她和许鸣识相地退至角落,将舞台让给主角儿。
堂内,本就灯火通明,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