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黄天明拧巴了半天吐出一句:“我还要吃要喝啊,总不能就在这里傻呆着吧!”其实他还是不太懂她话里的意思。
“放心好了,不会让你饿死的,有我一口饭吃也就有你一口水喝,当然喝水有时候会塞牙缝儿的……哈哈哈……”安晓云吃了炒豆子似的一阵欢快的笑声。
出乎黄天明的意料,这个有时正常有时疯癫的女子到底要刷什么花招儿,忽然觉得自己就好像被人贩子卖了一样。如果单纯是为了偿还达达的性命,自己无话可说,杀人偿命,理所应当,再者说那个达达并非一般犬只,自己两个月工资不过是杯水车薪,想想还是自己划算,好像还占了光似的;可是,倘若这个疯癫的女子对自己为所欲为,整日压迫自己还一直闷声不响的装憋孙,那岂不是活受罪?
安晓云接着又补充了几条进去,看起来似乎不太完整,抓耳挠腮的苦思冥想,仿佛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黄天明表面上冷静的很,但是内心却是动荡不安,脑子里被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窒塞着,好像呼吸也开始困难起来。
“你有是什么要补充的吗?现在讲来也许我还能改动这份协议?”安晓云抓起水果篮里的提子往嘴里送。
“有。“黄天明断然回答说:”不过基本上还是认同你的条条框框,我承认,我是杀狗……不,是杀死达达的凶手,对于达达的死我很难过,也表示同情,你要我怎样,我绝对服从,可是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确切点说就是一个小小的愿望。”
“当然可以讲了,你有这个权利的,我可不是狱警,禁止你发表言论。”
“我想回去一趟,处理一下我的事情。”黄天明如实的说。
“我可以知道是什么事情吗?”安晓云追问。
“当然可以,是关于房东水电费的事情和向工厂申请休假的问题。”他看了一下墙壁上的吊钟,6::10分,又望了望窗外,天已经亮起来,笼罩着一层冷淡的薄雾,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继续说道:“本来现在应该是我忙碌的时间,可是由于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所以……所以说我要尽快回去处理一下,请你放心,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很快回来的。”
安晓云投来不信任的目光,疑惑的问:“你……拿什么保证?怎么能够让我相信?”
黄天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回忆起了什么,急促的对她说了那个冬瓜手机里保存自己大头照,那似乎就是有力的保证。
安晓云不信,打电话给冬瓜,不一会儿真的给她传输过来黄天明的照片,心满意足的同意了他的请求。
《25》
从小区里走出来,黄天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好像把压在胸口的郁闷和惆怅统统给倒了出来,顿时就变得畅快多了。
眼前有一个卖豆浆的小贩儿,旁边热气腾腾的油锅里炸出诱人的油条,他动了动嘴唇,咽了一口吐沫,不仅眼睛不争气,而且肚子也不甘示弱,叽歪乱叫。低下头,里外口袋翻了个遍,只有十块钱,他想马上去买杯豆浆,可是几分钟就改变了主意,大步的去寻找公交站台了。
不认识路,在深圳一点关系都没有,公交路线都是相互连接着的,他在附近寻觅到了一个站台,而且很幸运的发现有条线路刚好到达他的厂门口,不由得一阵窃喜,眼观六路的随着一群车友就此上了车。
虽然是早晨,可是车上已经挤满了乘客,售票员似乎是熬夜的缘故,还在打着哈欠,有气无力的喊着没有买票的同志请自觉买票。
黄天明低着头躲避着,车票就在手心里攥着,似乎都出汗了,可就是不愿意主动掏出来,他早就萌发了一种逃票的想法。以前坐过几次公交车,看到很多文质彬彬的戴着眼镜的同志都巧妙的躲了过去,他也想躲避过去。手心里仅有的这十块钱,自然有他的用处。
过了两三站路,上车的下车的忙活了一阵,售票员还是没有注意到黄天明。但当一脸雀斑的售票员经过黄天明身边的时候,他就觉得底气不足,好像偷人东西一样心里七上八下的,车上有人晕车,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隙,冷风顷刻间钻进身体的血液里,浑身一阵痉挛。
几次他想主动把钱交给售票员,可是终究没有那样做,耳朵里充斥着宣传深圳大运会的有关精神,好像还说了很多关于提高市民素质的内容,反正逃票的人又不是我一个。他在心里自我安慰,管那么多干嘛!
总以为就此躲避过去了,虽然只有四块钱,但还是省下了,正在暗自庆幸的时候,售票员说要查票。黄天明马上就慌了,故作镇定的说坐过头了要下车。售票员要他出示票据,他还装模作样的掏口袋,嘴里咕嘟着‘奇怪了,票弄哪儿去啦’!
“如果没有买票就补个票吧?”售票员似乎也不恼怒,温和的说着。
黄天明还在咬定自己是买过票的,可就是掏不出来,最后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不安的说,那就再补个票吧,反正可以报销的。
谁给自己报销,纯粹是自己欺骗自己,只不过撒了一个谎而已。
才没有人管他的闲事,但他自己就觉得脸上热辣辣的,犹如被人剥光衣服扔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羞辱似的,之后到下车的时候,他都没有敢抬起头来。
钱没有省下来,倒让自己丢了丑,看起来这光自己还是不能沾的,好像自己从来也没有沾过什么便宜,就连晚上做梦梦见棺材的时候,第二天买了彩券,仍旧是泥牛入海无消息,想想也是,气就不打一处来,谁也不怨,谁也不能怪,要怪只得怪自己点儿背。
下车走了十几米,就到了那个恐惧的十字路口,车还是那么多,拼了命的往前冲,谁也不甘示弱。只是一时的疏忽大意,就给自己造成这么大的麻烦,不仅是麻烦还有扰人的困惑,为了要赔偿人家的狗命,自己就这么当给人家做“奴才”了。现在就是想死,都觉得不是时候。
他先去了工厂,紧赶慢赶工厂还是下班了,后来他才想起他为什么要到工厂里来,主管明明是休假没去上班,怎么能够碰得到。倒是碰上了个车间的工友,那人骑着单车,随口问了他一句,昨晚怎么没有来上班就消失了。
他想回答,可是没有机会。不知道为什么,黄天明忽然有种强烈的渴望,渴望能有个可以听他倾诉的人,听他从头到尾原封不动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抛出来,然后得到别人的关注与同情,想来想去,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出来。自己这几年就这么急匆匆的走过来,没有结交过要好的朋友,车间里倒是有几个河南老乡,可人家从来都是成群而来成伙而散,只是见他的时候,主动的打过招呼,略带那么一点儿的亲切,也让他的心里热乎一阵。
现在,一夜之间发生了许多事情,该说给谁听呢?想来想去,还是保留封存在内心深处,心的苦只有自己独自忍受。
不过,有个人,倒是让他的冰冷的心里窜进去一些余热。
《26》
黄天明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步爬到楼上,开门的时候,那个邻居苏菲探出头来,当看到是他,脸上洋溢着笑容,兴奋的说:“总算回来了?”
以为她找自己有什么事,黄天明苦笑了一下,没有吭声,点点头,仿佛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就说了句:“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苏菲摇摇头说没有。
黄天明开了门,但是没有进去。
苏菲小声说道:“出了一回事,神经崩的紧紧的,每天这个时候,你早回来了,可是今天竟然迟到了将近一个小时,看起来今天早上一定是加班了?”
黄天明违心的点点头。
“很累吧,看你脸色苍白,嘴唇发青,严重的缺乏睡眠,我今天兴致很高,所以就起了个大早,亲手打了豆浆,对熬夜很有益处的,要不要来一杯?”苏菲热情的招呼着。
黄天明有点受宠若惊,愣怔了一下,控制了对她的腾地升起来的感激之情,问道:“孩子呢?”
“昨天前半夜还好好的,一切正常,可是后半夜,发起了高烧,而且一直不退,天快明的时候去医院看了医生。”
黄天明叹息似的说:“也不知道是谁得罪了这个老天爷,说翻脸就翻脸,本来就是大冬天,恰逢昨晚气温再次骤降,所以这人的抵抗力就差,尤其是小孩子,自然就容易被感冒所眷顾,现在还好吧?烧退去了吗?”
苏菲温和的回答:“吃了退烧药,打了屁股针,温度降下来了,这不睡的都不晓得醒来吃早饭了,睡的太香就尿床了,刚换过被褥。”
“你不会又打他吧?”黄天明忍不住问了一句苏菲没有想到的话。
的确,她没有想到他竟然会问这个,她还记得大声逼迫孩子吃饭的时候,他冲墙壁砸过来的那一拳头,本来,她都差不多遗忘了那事儿,可是被他这么一提及,她就觉得多少有些尴尬。
“楠楠是个乖孩子,我再不会打他了,我要让他知道,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关心他的人……”说着说着苏菲有些激动,话也不那么流畅了,声音里还夹杂着忧伤的颤抖。
“你本来就是他的亲人,干嘛讲的如此客气,还以为我不知道吗?”
苏菲的脸马上跟熟透的苹果一样,红彤彤的。
黄天*想,自己快成一个老太婆了,哆哆嗦嗦不说还似乎让人家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自己也没有说错什么话,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也许实话难听。又想起他给自己看门的事情,心里就过意不去,怎奈囊中羞涩,只能这么虚情假意的说:“你看你,我知道你为了给我看门户,连觉也没有睡好,所以有点过意不去,不过早上的饭我请,现在我就下楼买去?想吃什么早点,随便点?”
黄天明嘴巴里这样讲着,可是心里却有点发冷,战战栗栗的。
“您太客气了,要是不介意就请进来喝杯豆浆,反正我们也喝不完的。”苏菲特意在称呼前加了个“您,倒也有些热情过度,甚至有些文邹邹的,使黄天明觉得好像自己在她面前就是一个上了年纪的长辈一样。
黄天明望了一眼自己小小的厨房里,一片灰黑色笼罩着,冰锅冷灶的,觉得她的主意不错,就毫不客气的走进去了。自从那个冤大头醒悟过来,疯疯癫癫,有时如同常人,有时候却仿若精神病医院的患者,不过,她好像一直在拿自己逗乐儿,新的时代,一切都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却是例外,虽说有了孩子,但是眼神里,表情中仍然有一种不能隐瞒的清纯和沉静。黄天明拿她和那个安晓云做了对比,忽然发现两个人本来就不属于同一个阶层,一个是富家女人,一个却是流浪他乡的孩子他娘,跟自己的小孩儿相依为命,过着未来不详,人生不详的生活。
在她们的小屋子里,同样和他一样简单的家具,比他多了几个小孩子玩的玩具,同呼啦圈一同挂在墙壁上的还有几张孩子的照片被做成了日历,日历上用笔划了很多小圆圈,小木床上,楠楠还在酣睡之中,睡觉的样子乱七八糟,看的人心里憋不住笑。忽然,在心底深处萌发出一种对她母子二人的怜悯之情。
黄天明报销了三分之二的豆浆,又吃了她炸的松软的油田,吃的饱饱的,心里也没那么慌了,似乎也有力气了,他张了张嘴巴,想要对她说点什么的时候,有电话打过来了。
“赶快接电话。”黄天明说:“别惊扰了孩子。”
“不是我的电话。”苏菲微笑着说。
“抱歉,抱歉,原来我们的手机铃声是一样的。”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27》
黄天明的前脚刚走,后边就开始打电话催促他了,口气火急火燎的犹如热锅里的蟑螂,安晓云说:“怎么样,老公?现在是不是感觉很自在,没有人管你约束你,跟个离开笼子的鸟儿一样自由飞翔开了,小心啊,是不是还有些飘飘然了,小心啊,飞的越高,就会摔的越残……”
这个电话弄得黄天明有些尴尬,更多的是被动,他都不知道还要不要耐着性子把电话听下去,现在不管他接不接这个电话,那尖利的而且有些蛮横的声音似乎已经随着空气飘进苏菲的耳朵里,她惶惑的睁目结舌,呆呆的望着他,半天都保持一种表情,仿佛时间和身边的一切都被定住一样。
黄天明没有接受她那犀利的眼神,实在是不敢去看,因为心虚。
心虚是因为他对她说了假话,说了她一眼就看穿的谎言,在她看来,黄天明给她自己的印象就是憨厚老实,脸上写满了忠诚,但是他慌乱的表情已经让她改写了先前对于他的态度。
连黄天明自己也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不善表达,从不说谎的他马上变成了一幅油腔滑调的腔势,仔细的查找了原因,就在一夜之间,那个无理的女人让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人。
黄天明觉得尴尬是因为自己说谎的技术并不高明,几乎是前言不搭后语,先前,他还有所顾虑,考虑了很多,但是现在,覆水难收,已经完全没有回天之术了,所以就任由他去吧,该怎么看自己就怎么看吧!完全一幅无所谓的架势,更何况眼前的这个女子已是孩子他妈了。
黄天明转过身子,对着手机,故意喘着粗气连带咳嗽了几声,然后深沉的说:“急什么,路上堵车,我还没有到家。”
“你住在哪儿,不管你有多远,我去接你吧?”
“我也不知道现在到什么地方了,好像刚到海关站,我会很快到家的。”黄天明明明知道搪塞不是办法,但是现在只有躲闪的份了。
黄天明在接这个电话的时候,苏菲的眼神里射进去一种忧伤悲苦的情结,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感受,仅仅一个邻居而已,仅仅是一些豆浆之事,难道是连日来过重的忧虑加重了自己的压力,看见他挂了电话后很为难又很痛苦不堪的样子,满腹的心里话再也不敢说了。
“你想知道我的事情吗?是有关于这个电话的故事,或者只是个简单而且幼稚的故事,似乎还略带一些传奇的色彩。”黄天明主动问道。
苏菲错开他投过来的目光,收拾着头发,冷冷的说:“我还不想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另一个世界,在另外的世界里把自己的不开心和所有不愿意让人知晓的秘密装进去,一旦告诉别人,马上就会撕破这层薄薄的外衣,闹的满城风雨。”
“哦……”黄天明苦笑了一下,想不到她会说那么含蓄的话,觉得她并非一个普通女人,很想知道她是什么来头,可是他也很清楚女人最怕陌生男人过问自己种种在他们看起来很好奇的问题。
黄天明知道那样是有些不友好的,但他还是克制不住这种想法上的冲动,于是就含着笑反问她:“楠楠长的如此乖巧可爱,他的父亲一定也非常英俊了,你看那眉毛浓的跟洋娃娃多么相似……”
苏菲脸上也透着笑意,她很愉快的接受了他的评价,但是她没有过多的回答他,只是仓促的说了句:“孩子跟着谁长大了就会像谁的。”
“是吧!”黄天明终于找到了打开沉默的方式,跟着说:“我也听过这样的话,还有人说过,就算不是亲生的,跟抚养他的人长大也就会变成同一种血脉的。”
“哦……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因为骨肉相连嘛……”苏菲装作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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