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戚爷当我有什么厚礼?我两袖清风,一无钱财二无长物,不过近年来学了一套面相之术,不知感爷可有兴趣?”
算命吗?沈小意好奇地竖起耳朵。
说起来,世上的女子,比男子还喜欢算命。
“道长请讲,戚某洗耳恭听便是。”戚瑜似乎并不把这当真,只是出于礼貌,没有拒绝。
“我看戚爷的面相,似乎早年丧母,父亲身份显贵却不足为外人道,而且命也不长,虽有兄弟,却十分疏远,而且有阅墙之灾,家门不幸啊!”中年道士摇头叹息。
“胡说!”戚瑜尚未开口,阿四率先喝斥,“我家爷儿出身清清白白,瞧你说得像他见不得光似的,而且他从无兄弟姐妹,你不要信口雌黄!”
真是信口雌黄吗?沈小意一怔。更少,他曾经有过孪生兄弟,这点不假。
看来这道长有几分本事,不过也许是从哪里听些风声,故意跑到这里卖弄,想骗些银子也未可知。
“阿四,你退下。”戚瑜轻轻挥手,眼中泛起一丝隐动。“道长说的没错,我的确曾有个兄弟,而父亲,身份也不方便对人说。”
“呵,贫道只是从面相上判断,说对了,戚爷您听听就好,说错了,也不必当真。”中年道士笑道。
“道长——”沈小意忍不住插嘴,“能帮我也看看吗?”
戚瑜大名鼎鼎,要查他的家事或许容易,可她这样不起眼的人物,若是也能说对,就证明这个道长真的懂面相,不是道听途说。
“哦?姑娘也感兴趣?”中年道士笑问。
“道长,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若你能算得准,我就服了你。若算不准,我就会怀疑您此次前来的目的了。”她得意一笑,故意刁难。
“好啊,姑娘想问什么?”中年道士再次莞尔。
“您也先说说,我家里有些什么人吧?”
“姑娘为寒梅苦命,自幼饱尝寄人篱下之苦,母亲又去世得早,虽有父在,却形同虚设。所幸与姐妹感情极深,才过上一段平安的日子。”
这么准?沈小意不得不诧异。
“那将来呢?”她再问。
“呵,我之前所说寒梅苦命,若非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姑娘此生,要遭遇一件坎坷大事,之后便能遇到如意郎君,白头偕老。”
“什么大事?”莫非是指她替姐姐报仇之事?
“天机不可泄露,不过,我可以告诉姑娘,与你有相同印记的人,便是你共度自首之人。”
印记?
闻言,沈小意脸上顿时苍白。
至今为止,唯一与她有相同印记的,便是……戚瑜!难道,他会是她今生的如意郎君?
不不不,太荒谬了!别说他善恶未明,碍于姐夫这个身份,她也不该与他发生什么啊……
她僵着身子,偷偷瞄了他一眼。
只见他没有任何动静,依旧闲适地坐着,但双眸似乎黯沉许多,仿佛有无限心事在涌动。
第4章(1)
她端着洗脸水走进屋里,看到一向明艳的萨兰独坐在窗边,一张娇颜如大病一场般,因为落寞褪去颜色。
“萨兰小姐,快来梳洗吧。”沈小意笑道:“我在这水里放了一些草药,是戚府里老嬷嬷教的,说是可以活血美容。”
萨兰不为所动,依旧怔怔地坐着。
“没人看,再打扮也没用。”许久,她才幽幽启口。
“这话可不对,”沈小意劝道:“你看那墙角的花儿,谁去看它?可它却越开越艳,把悉心种养的都给比下去了。”
“我真是弄不懂你们中原人的心思……”萨兰失望地摇摇头,“难道我不够美吗?”
“美!”沈小意连忙道:“连我是个女孩子,看到你都会动心呢!”
“可为什么皇上不要我,王爷不要我,到了这府里,连爷儿都不理我?”她委屈得想哭,“我每天精心打扮等他,可他一次也没来过……”
“谁说的?”沈小意辩驳,“那天晚上,就是我摔下窗子的那天,爷儿不是来过吗?”
萨兰冷笑一声,“呵,那算吗?”
沈小意哑口无言。的确,那不算。
她真搞不懂戚瑜,到底他对美人的要求有多高?像萨兰这样的倾城绝色,他居然可以一连半个月都不闻不问,任她在此独守空房……难道他身体有毛病?
“爷儿肯定是不喜欢我,”萨兰差点落下泪来,“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千万别这样想啊!”沈小意吓了一跳。
“我也算是我们国内数一数二的美人,从西域来到中原,说是被选为送给皇上的礼物,何等风光,可惜就像一只没人要的小狗……现在被关在这笼子里,就像在等死,还不如自行了断算了!”
她坎坷的命运使沈小意的同情心油然而生。
“小意,你愿意帮我吗?”萨兰忽然握住她的手,跪下哀求。
“别别别,萨兰小姐,有话好好说,这样可折煞奴婢了。”沈小意连忙将她扶起。
“我不想再像这样在这儿住下去了。”
“怎么,你想……逃走?”要她协助吗?不知道爷儿发现美人失踪后,会是什么反应?
“不,”萨兰摇头,“我不走。”
“那……”
“小意,我求你,帮我在爷儿面前多说些好话,让他常来看我……”
“什么?”沈小意急急表示,“萨兰小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爷儿怎么可能听我的话?”
“小意,你就别谦虚了,”萨兰正色道:“爷儿让府上的人知道我的存在,却派你来照顾我,可见你是他的心腹。而且,那天你顶撞了他,他非但没怪罪,反而奋不顾身地救你……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知道他是宠爱你的。”
宠爱?
戚瑜宠爱她?
天啊,这样的事,她从来不敢想像。从小到大,宠爱她的,只有母亲与姐姐,何况,一个传闻如魔鬼般的男子,怎么会跟“宠爱”两个字扯上关系?
她摇头,再摇头,以为自己听错。
“小意,你就让爷儿到我这儿来一趟吧……”萨兰继续恳求,“就算他不来,也别再让我困在这阁子里了,我想跟你一样可以四处走动,而不是像个囚犯。”
这是最起码的生存要求,就算再没有同情心的人,也不会不答应吧?
的确,她不敢保证可以说服戚瑜爱上萨兰,可是还萨兰一个人身自由,相信不难做到。
眼中流露怜惜,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小意,在发呆啊?”阿四一边收拾着书房的东西,一边问道。
她有发呆吗?
对啕,刚才一直在想该如何帮萨兰,的确有些出神。
“墨磨好了吗?爷儿就要回来了!”
墨?喔,磨着呢。
这些日子,她对戚瑜的生活习性已有了大致的了解,比如喜欢喝什么温度的茶,或是书写的墨汁浓淡,还有关于衣服配饰喜欢的款式、颜色等等。
“小意,你有心事啊?”阿四察觉到她神色异常,关切地询问。
“我是觉得萨兰小姐怪可怜的……”她故意叹道。
“萨兰小姐?”阿四一怔,“她怎么了?”
“爷儿怎么能这样对待她呢?把人接来,却不闻不问,还不许人家擅自出阁楼半步,这也太霸道无情了。”沈小意代为不平。
“你误会了,爷儿不是不管萨兰小姐,只不过是时机未到而已。”阿四立刻护主。
“时机?”什么时机?莫名其妙!
“其实,我们爷儿对女人挺好的,从前那些妻妾,他都亲手打造礼物送给她们呢。”
“哦?”还有这种事。“什么礼物?”
“因人而异,大都是你们女孩子喜欢的饰品之类。”
“他亲手打造?”
“应该说是爷儿亲手绘图,然后叫匠人打造。”
“他还会设计首饰?”真是匪夷所思!
“呵呵,设计得还挺美的呢。”阿四竖起大拇指夸赞。
“都是些什么?”
“比如昌平郡主喜欢莲花,他就设计一只莲花项圈;沈家小姐名字里有个萍字,他就设计一片金制的浮萍叶,给她当腰饰,还有别的……反正挺多的,我都记不清了。”
如此说来,那个恶魔般的男子,还挺有情趣的嘛!
“小意,我不是跟你说了,爷儿其实足很善良的一个人,你别成天误会他。”
阿四再次劝道。
她抿嘴沉思,半晌不语。
“啊,爷回来了!”忽然,阿四盯着门外兴奋地道。
沈小意直觉回过头,果见戚瑜一袭拂地披风,神情气爽地走来。他今日似乎格外高兴,俊颜绽放熠彩。
她开心地迎出去,邀功似的开口。
“爷,茶沏好了,墨也磨了。”
“你今年几岁了?”戚瑜却风马牛不相及的问了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
“我?”沈小意愣住,“十七吧……”
“是十八!”
咦?她自己的岁数,他倒还比她清楚?
“你忘了,进府的时候,你报过生辰八字的。你是五月初七生的吧?看看今天几号?”他取笑道。
天啊,今天就是五月初七!她怎么忘了自己的生日?
不过也不奇怪,满脑子都是报仇的事,前一阵子更是被那个道长说的话占据了所有心思,哪还会记得自己的生日。
“按照惯例,府里有人过生日,我这个当家的得送你礼物。”他表情愉悦的宣布,“来人,把东西抬上来。”
话刚落下,门外便有三个小厮抬着一个大托盘而入。
“这些……都是给我的?”沈小意不由得大吃一惊。
“小丫头想得美!”戚瑜敲了她的头一记,“只能挑一样。”
“喔。”她吐吐舌头,定晴朝那只托盘瞧去。
只见盘中有三件东西,一匹华丽的绸缎、几锭白花花的银子,还有……一支金簪?
她的目光立刻被那金簪吸引,再也离不开。
好漂亮的簪子,形状独具匠心,是她前所未见的,此刻以蓝色绒布衬托,远远看去,像是一轮挂在蓝空中的璀璨新月。
她的手差点就下意识抬起,将那簪子抓下,可忽然——
其实,我们爷儿对女人挺好的,从前那些妻妾,他都亲手打造礼物送给她们呢阿四刚才说过的话浮现在脑际。
这簪子应该不是他亲手设计的吧?呵呵,她一个小丫头,不值得他如此劳心费神。
可心里就是七上八下,仿佛有一种奇妙的直觉,在提醒着她。
那日与他踏青归来,她一直不敢正视他,因为,有些不好意思。
那位道长说,她命中的如意郎君,就是与她有着相同印记的人……这个说法,害她面对他时有些尴尬。
不知他当时听了那些话,有怎样的感想?
戚瑜一向不动声色,她也就无从得知。
此刻他送她金簪,应该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吧?可那月牙儿的形状,又让她狐疑。
昌平郡主喜欢莲花,他就设计一只莲花项圈:姐姐名为“萍儿”,他就设计一片金制浮萍叶……那么她手腕上的月牙形疤痕,会不会也是这枚金簪的灵感所在?
她不敢多想,只怕猜错了,变成可笑的自作多情。
“想妥了吗?”戚瑜望着她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追问。
“敢问爷儿……”她挣扎着,决定掩藏自己的心思,“这里面哪样最值钱?”
“都一样值钱!”戚瑜不禁莞尔,“簪子可以用来打扮,绸缎做漂亮的衣服,至于现银嘛,就由你自己喜欢什么便买什么了。”
“我……”她真的很想选簪子,但想到阿四说过的话,她就迟疑了。思索良久,她才答道:“爷儿,这些我都不想要。”
“什么?”戚瑜眉一凝。
“小意,爷儿赏的,你就甭客气。”阿四在旁劝道。
“我真的不需要这些。”她咬了咬唇。
“小意,”阿四着急的训斥,“别任性……”
“算了,阿四,姑娘家喜欢什么岂是我这大男人懂的?算我多此一举吧……”
戚瑜自嘲道:“小意,既然是你过生日,你自己做主,想要什么?”
“我……”当机立断,她说出转念所想,“我只希望爷儿能让萨兰小姐自由活动,别把人憋出病来。”
此言一出,阿四骇然,戚瑜的和颜悦色转为阴霾。
“这么说,你是责怪我虐待她了?”低沉的声音似有愠色。
“奴婢不敢,只是觉得萨兰小姐挺可怜的。”她不敢与他对视,因为,这话其实也是半真半假。
她同情萨兰是真,可是想用萨兰的自由作为“生日礼物”,是假。
她心中惦记的,其实是那支金簪。
“呵,你倒是挺有正义感的,”戚瑜的语气中似有嘲讽,“送到面前的东西不要,却一心想着帮助别人。”
“奴婢……”她无言以对,因为心虚。
良久,戚瑜忽然恢复微笑,挥挥手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允了你,明儿个放萨兰出来。”
“爷儿,不瞒着府里人了?”阿四大惊。
“总不能把人关一辈子吧?”他淡道。
“可是,若别人问起萨兰小姐的来历……”
“直说是王爷赏赐的。”只要他不亲近对方,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
“好,小的明白了。”阿四无奈回答。
“多谢爷儿!”沈小意大大舒了一口气,跪下谢恩。
然而,就在她低头的瞬间,有什么东西插到她的发间,带来清凉触感。
她一怔,抬头发现是戚瑜在触动她的发髻,而盘中的金簪不翼而飞……
她马上明白发生什么事,不禁心惊。
“爷儿,不,奴婢不能要……”她连忙伸手,想把簪子拔下来。
“我命令你戴着!”戚瑜喝道。
“可是……”她不知所措。
“这东西我留着也没有用,算是赏给你了。念在你这些日子照顾萨兰辛苦的份上。”他早已转身去打开一本帐册浏览,似乎很无所谓地道。
真的吗?真的是为了打赏她?
望着他的背影,为何觉得有一抹惆怅,自那英挺的身躯中弥漫开来。
“萨兰小姐,请更衣。”沈小意将干净的红纱铺在床上,回头道。
然而萨兰却迟迟没有回应,似有难言之隐。
“怎么了?”
“小意,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萨兰支吾道。
“请说。”
“今天是我第一次公开露面,我不想让府里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她小声地道出担忧。
“呵呵,不会的。”嘴里这样安慰,可她心里知道萨兰的担忧有些道理。这府里的人都很八卦,来了新人,品头论足半个月都算正常。
“他们会喜欢我吗?”
“你这么漂亮,怕什么?”
“可是我这身打扮……”萨兰瞥一眼那充满异域风情的红纱衣诺,“会被嘲笑的。”
“谁说的?”沈小意不解,“这身衣服多美啊!”
“刚进京,还在驿馆的时候,我曾经偷偷出去过一趟,街上的人见了我这身打扮,都指指点点的。”
“那是觉得新鲜,没什么的。”
“小意,”萨兰讨好地拉了拉她的手,“我不想跟府里的人有隔阂,你帮帮我吧。”
“怎么帮?”她一怔。
“借一袭汉人的衣服给我穿。”
“啊?”沈小意霎时为难。这一时半刻的到哪儿找一袭汉族女子的服装给她?
“什么都行,比如你平常穿的就行。”
“我……我那是下人的衣服。”
“我如今在这府里的地位,还不如下人呢……”萨兰叹一口气,
“你就答应我吧!”
沈小意犹豫半晌,终于同意。
“再帮我梳个中原的发髻。”萨兰大乐,连忙道。
“可是……没首饰啊。”总得有支簪于吧。